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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星

周佳磊 2021-1-30 11:23 9139
寒星  
   
  夜深了。

  大罗山下的罗家村静悄悄的。在浓黑色的包裹下,那十几间歪斜倾扭的茅草堂犹如一群潜伏于幽暗处的鬼怪,使得夜的寂静中又显现出一丝令人恐怖的氛围。
  村南头老槐树下一个用篱笆围成的院落中那间破草房子前的破窗户纸上映衬出一片微弱的灯光,那光滑的小泥窗台上面泛着一层淡淡清白的光亮。
  “老不死的东西。”房子内的主人,一个精瘦细高的老头,一手摸着山羊胡子,一手指着蜷缩在炕脚处的老太婆破口大骂:“叫你别管春花的事,你瞎能什么。若要让她母老虎的妈和二杆子的大(陕西方言父亲的意思)知道你在给他们女儿找了婆家,还不抽了你的筋,剥了你的皮。妈妈的,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满脸皱纹,白发点点、弯腰曲背的老太婆抬起头怯怯道:“你一天到晚在外十几天不回来,也不看看家里穷得啥都没有,要啥没啥,你在外混吃混喝,丢下我一个人怎么活。我给春花说男人,就是弄几口饭吃。再说人家也愿意,我也乐意,你……”
  那老头不等老太婆说完“啪!啪!啪!”接二连三就是几个大耳光,吼道:“奶奶的熊,还造反啦?!你倒有理了,真是爱多管闲事,管来管去管到老子头上了,老不死的,我让你管!管!!管!!!”
  老头吼骂着跳上光溜溜只铺着一张破席片的炕上,又是几个耳光。
  那老太婆嘴里流着血,一声不吭地蜷缩在炕脚处任凭老头打……
  终于,老头子没兴趣地停住了手,便下了炕,抓起柜台上的破粗布毛巾扔到她面前,用脚打开门,哼着小调大踏步地出去了。
  他又走了。他去了那村东头的刘二麻子家---一个老光棍的破草房子里抽大烟、打花花牌耍赌去了。他每次打了老太婆后都是去哪里穷快乐,而且是一天一夜不回来,第三天照例是不去后山收包谷去了,卷起几件衣衫,出趟远门,去外面花花世界混吃混喝去了。
  可这回老头万万没有料到一向温顺如绵羊的老婆子会去寻死。
  看都没看一眼那破毛巾,她慢慢下了炕,慢慢出了房门,蹒跚着走出院落,来到村边的玉米地畔上,人开始呜咽起来了。
  抬头望去,夜漆黑如墨,就如同自己这绝望伤透黑暗的情绪。
  突然,夜风大起来了。一人多高的玉米杆子上的枯萎了的叶子“哗啦啦”地拍起了巴掌。寒意中她却分明感到了暖和。
  多像儿时的小阿哥牛娃欢快的笑声呀!!
  “哎!秀云,快看,我给你摘来了一朵红绸子花,真好看。”小牛娃,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向着河边洗衣服的她摇摆着胖乎乎的小手,那粗布汗衫下的口袋内还装着她喜欢的鹅暖石。
  “呀!真好看,你在哪儿弄来的?牛娃哥。”那时的她正扎着两只小黑辫子,弯弯的柳叶眉下,一双明亮的眼睛正满含笑意。
  “在哪儿摘的。”小牛娃伸出一只手给她指着不远处的悬崖畔,那上面正开着一簇簇迎着旭日在灿烂开放的火红的红绸子花儿。
  “啊!牛娃哥,你流血了。”她分明看到了她的牛娃弟弟伸出的那只手上惨留着一条血痕……
  冷风越刮越大。玉米叶子唰唰地发着响声,叶子刷到了脸颊上,宛如牛娃的粗糙般的大手在抚摸着自己的脸蛋。远处的群山深处传来了群狼悠远的嚎叫声,像是从地底下传出来。她不禁打了个寒颤,不由得习惯性缩了缩脖子,但一转眼的位置挪动就是那遥远的往事追忆的线头似乎飘得更加遥远而微弱,仿佛一转眼回到现实就把模糊的记忆掐断了似的。
  “秀云妹子,我要走了,随着部队开到南疆战场上,痛杀越南‘小霸王’,保卫边防。只能留你在家乡里了。我参军三年后就回来了,接我去的连长说了,我这个牛娃人高马大,准能立个大功的,到那时,我带了军功章回来就和你结婚,那不更好吗?”
  那时,他们两正坐在村外的小杨树林里,没有明月,却只有满天明亮的星星,正是月儿柔柔、夜儿柔柔的夏夜。
  “我不嘛!人家都十八九了,你再不结婚,村上的人会说你参军了也会和其他人一样变心了的,也会笑话我有啥问题的。再说了,村上徐宝林二流子整天专打我的主意。我真有些害了。”
  那时的她出落得如花似玉,就像初开的玫瑰花一样好看。
  “不要怕。村上不是有张大爷,还有公社革委会组织,他不敢怎么样。况且我不立个大功回来,怎好见乡亲们,又怎好和你结婚?三年很快就会过去。”他给她披上了绿军大衣道:“秀云妹子,夜深了,我们回家吧。”
  她突然扑在他怀里哭了,哽咽道:“牛娃哥你硬要走也行,我不拦你,可是万一你……你先要我了吧,到时候你也有个后了。”
  她疯了似地搂住他,软瘫在他的怀里。他脑子嗡地一下,好一会突然像是久迷了山里路向的人一样终于找到了出山的路口,明白了怀里少女的心思和情意。对!万一我光荣了,岂不是我牛家断子绝孙了吗?
  而怀中的少女已经款款地解开了自己的上衣的扣子忙吧赤裸雪白、丰满高耸的胸乳直向他的怀里送贴过去……他终于失去了理智,把软在怀中的她平展展地放在绿茸茸的草坪上,褪去衣裤,如同饥饿了数日的饿汉子一样扑压下去……
  群狼人的嚎叫声已在山脚下又响起来了。在这幽黑的夜里传的格外的远、格外的刺耳、格外的令人恐怖。她惊恐地本能地又缩了缩脖子,回头望了望几十米外那间让她充满了一生凌辱和伤痛的房子。那清亮的灯光依旧在闪亮着,在浓浓的夜里如快乐鬼眨巴着眼睛。
  她用干枯变形的精瘦之手拢了拢额前的白发,赶紧再一次追忆已经又走得很遥远的往事。
  “别哭了,妹子,坚强些。微笑着送我走出大山。”那时,他正骑在高头大马上。她一手拉着马缰绳,一手在揩去眼角的泪花,而汪汪的泪水怎么也禁不住的往下流着,香肩在一抽一抽的动。
  “谁让我命苦,才相好上你却又要分手,让人牵肠挂肚你三年。”
  她送了他一程又一城,他劝了她一次又一次,直到山脚下的大路上,在敲锣锣、打鼓鼓送他上公社的几个村人们的催促下,他才在那棵大榆树下面跳下马来紧紧搂住她亲了又亲,而后和大伙儿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走了,慢慢消失在一马平川的尽头。她靠在榆树身上眼泪又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在脚下嫩绿的草也上和艳丽无比的花朵上………
  他走了,正如她早已隐隐约约预料到的,他第一仗就牺牲了,立了大功,人却未归。
  而村上的她开始因为土匪胚子加二流子的徐山宝骗取了公社的信任,当上了村治保主任后,就一天好日子都没有。二流子以借检查小偷为名入室强行奸污了她,事后又是许诺诅咒,又是威胁规劝地成精作怪了半天后跑了。在公社革委会书记的压力下,也在二流子假惺惺的表现和哄骗下,她被迫和徐山宝结婚了。苦在了她肚子不争气,既没有给牛娃哥留下后,也没给二流子怀上崽。那土匪胚子的徐山宝从此就常常折磨她,夜里同房地里过手巴掌。不多久,她如同晚秋的落英一样很快地红衰翠减,变得憔悴不堪了。
  不知到啥时候,天边闪烁着无数明亮的星星,夜的颜色也似乎浅显了许多,东方已隐隐约约地露出了微弱的浅光。而野狼的嚎叫声明显近了许多,仿佛就在四周。她恐怖万分,极想回家去。但又想到哪里有这地方好,这里是自己思绪自由,一人宁静去想自己心事的好去处。每次无论白天黑夜受了老头的罪遭了老头的打骂自己都会到这里坐上好久时间。
  看那星星,多么明亮、多么晶莹多么温暖宛如牛娃哥哥的眸子。真的!多像他的眼哦,事后的她满足地偎依在他怀里快乐地看那缀满夜空的繁星,迷人的脸蛋挂着幸福的微笑。
  “快看!那颗启明星多明、多好看,真像你的眼。”他一只大手温柔笨拙地轻抚着她乌黑的秀发,一手给她住着那北方夜空里的明星。
  顺手眼望,那可启明星在群星的烘托下,闪着迷人的光泽,那么明亮、仿佛在悠然地荡近又好像似乎静然而止……
  突然,脚下有张毛茸茸的嘴巴在嗅着自己的脚面。她一看,一只凶恶的大灰狼正两眼闪着蓝幽幽的绿光,死死地盯住她的眼在看,嘴里发出呜呜的底鸣。它的眼就好似二流子徐山宝强奸自己时候的眼睛一样那样可怕、那样令人毛骨悚然。
  生命已到了尽头。她却坦然地把视线从狼身上移开,投向那即将曙光露出的东天夜空,去看着那最后几颗明亮的星星,想再去寻找那颗他指的启明星,啊!!终于找到了,终于看见了,它仍然在哪儿眨巴着眼睛,那么明亮、那么晶莹。那是阿哥的眼哦,哥哥!等等我,云妹我要跟你来啦,你快看我吧!看看我吧!!
  那启明星也似乎更加明亮,仿佛在和她说着心里话,好似悠悠地朝自己走来………
  她想伸出双手去拥抱,想站起身子迎接它,却分明早已软的没法动了。
  突然,喉管一阵撕心裂肺般的巨疼,她在一刹那失去知觉之前,双眼还分明地看着那颗正悠然向自己走进的启明星在对着自己眨巴着眼睛。
  她死了。那么凄惨,五脏六腑已被野狼群掏吃空尽,浑身上下都刺露着惨白的骨头。一只鞋子连着半只脚被丢在五六步远的地畔上。
  村上的人都说她自己疯了去寻死的,围观的人群里,只有春花在她大睁着的双眼里看出了她的孤独、凄凉、悲愤、哀怨、绝望………似乎从中看到了她的一颗苦水混合着泪水的女人的灵魂。

清流【编辑】点评:
    好的小说都有典型性的人物,塑造具有典型性的人物是小说家的一件大事。看来,用作品中人物自己的行动塑造人物的鲜明性格,是作者正在努力的大事。尤其欣赏作者细腻的情节描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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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路
陌路 2021-1-29 15:27
问好朋友,欣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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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逍遥
君逍遥 2021-1-29 1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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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小肆
乐小肆 2021-1-30 08:08
支持并问好{:3_1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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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眼皮♂跳跳
佐眼皮♂跳跳 2021-1-30 13:30
拜读,欣赏!{:1_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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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水般的流年
似水般的流年 2021-1-30 21:10
学习了,谢谢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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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雅兰
玉雅兰 2021-1-30 21:17
欣赏朋友的才华,学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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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潇湘
忆潇湘 2021-1-30 21:37
文笔优美,拜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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嫣然雪晴
嫣然雪晴 2021-1-30 23:18
文笔优美,拜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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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的邂逅
雨的邂逅 2021-1-31 11:14
支持朋友,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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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也
石也 2021-1-31 11:20
欣赏,精彩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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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清风
我爱清风 2021-1-31 12:46
支持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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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珂伊儿
安珂伊儿 2021-1-31 13:21
学习了,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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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竖居士
一竖居士 2021-1-31 14:47
小说情节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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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州
辰州 2021-1-31 16:14
欣赏问好!支持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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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石遗
胡石遗 2021-1-31 16:32
问好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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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冷
北冷 2021-1-31 16:55
学习了,问好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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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砚池
墨砚池 2021-1-31 17:05
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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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宝
阿宝 2021-1-31 17:28
支持朋友,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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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羽
冰羽 2021-1-31 17:33
学习欣赏了,期待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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