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生就是一碗白菜汤
| 青春年少的同事经常和我谈起工作和人生，你天天辛苦工作辛苦生活，究竟是为什么？人活着究竟是为什么？我不想说那些玄妙的人生哲理，只是开玩笑的说，我活着就是为了每顿的一碗白菜汤。逗得年轻的女孩捧腹大笑，这哪象大学生的话，这么低级的生存岂不是象猪，其实你不好意思说我也知道，你就是想在工作上有点成就，早日娶到漂亮的媳妇，你看我合适吗？我苦笑一下，不，我的人生就是一碗白菜汤。她哪里真正理解我的意思。 我对白菜汤有着极其浓厚的感情，不是因为我喜欢那清淡的白菜汤；也不是因为当年的珍珠翡翠白玉汤救了一代明君；更不是我在发扬以苦为乐的革命传统。写下这么一个没有一点美感的题目，不是我的审美情趣低俗，也不是我人生价值的颓废，这里面有我的人生辛酸坎坷，有我生命的酸甜苦辣。 从我幼小的时候起，白菜汤已经成为我生命中的一部分，它维持了我孱弱的生命，让我得以生存和成长。每当我端起那碗清淡的白菜汤，我就想到了自己这些年来俭朴的生活让我品尝到的人生百味；每当我端起那碗清淡的白菜汤，我的眼眶就止不住盈满泪水；每当我端起那碗清淡的白菜汤，那些遥远却又切近的辛酸往事就止不住涌上心头…… 小时候我们家很穷，虽然改革开放的春风已经来临，但是在那个穷山僻壤的山沟沟里，却迟迟感受不到真正的春日阳光。每年青黄不接的时候，我们家常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母亲就把园子里能吃的青菜、土豆、角瓜……变着花样搬到饭桌上，我们全家居然吃得津津有味，挨过了一个个饥饿难耐的岁月。冬天，皑皑白雪掩盖了小山村的荒凉与贫瘠，但是却无法掩盖住贫穷与饥饿，看着粮食日渐减少，母亲就很少吃干粮，只是一碗一碗的喝着白菜汤，以此来驱赶那饥肠辘辘的“饿魔”。有时在白菜汤里煮上一些玉米面疙瘩，这便是我们全家上乘的美食。 我还是一天天瘦下去了，母亲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常常偷着抹眼泪。每当有了一点点的白米，就用茶缸在炭火上煮粥、或煮饭给我开小灶，因为我最小，哥姐们只能眼馋的看着我吃。我真不知那白花花的米为何那样香甜、诱人，什么时候我们家才能天天吃上这香喷喷的白米饭呢？而在八十年代初期，在那个贫穷的山旮旯里，这几乎是一种大胆的奢望。在我幼小的心灵中，这种白米饭简直就是宫廷玉宴。当我剩下一些，姐让母亲吃，母亲说她不喜欢吃这东西，就喜欢喝白菜汤。姐就乐颠颠的吃我剩下的那点米饭。那时，母亲说不喜欢吃，我竟信以为真，许多年以后，长大的我才深深理解了这句话，它和母亲说“喜欢吃鱼头、喜欢吃肥肉”一样，深藏着一份博大的慈母的爱。 父母亲几十年如一日的劳作在这片大山上，我们姊弟六个都茁壮成长起来了。母亲精耕细作，侍弄着新鲜的蔬菜，父亲便用扁担挑着送到山下的集市去卖，虽然山陡路滑，但是这一挑就是几十年。 那时，每当看到父母亲为了给我交学费，终日劳作在风里雨里，我便默默的去锄草、施肥……心里默默许诺：长大后，我一定要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记得中考落榜那年，我看着年逾花甲的母亲，提出不再复读的打算，母亲问我：“怎么灰心了？我全部的希望就在你身上啊！我虽老了，可还供得起你上学。”我深深懂得母亲的心愿，他们一生都不识一个大字，受够了愚昧的罪，他们即使是在温饱都成问题的条件下还是供我们六个儿女都上了中学或中专。 父母亲用汗水浇灌着那片贫瘠的农田和菜园，用绿色编织着一个绚丽的梦，这梦里全是我的影子。 等我上了中专，父母亲已明显老了，为了供我上学，就更加劳累了，背渐渐驼了，岁月的风刀霜剑在他们的额上、脸上刻下了深深的印痕，眼睛昏花红肿，结实的双手被磨砺得枯瘦干瘪。 每次我离家出行的前夜，是母亲最忙最累的时候，为我缝补衣服、准备用品、做油炒面、煮鸡蛋、切咸菜……第二天早上，母亲将装得满满的大提包放到我的肩上，对我说：“娃，家里条件差，让你受委屈了，带些咸菜、鸡蛋，省下的钱买书吧。”我看到母亲的眼中闪过泪光，然后将一叠厚厚的零钞塞到我的手上，我知道为了给我省出学费母亲又只能顿顿喝白菜汤了。望着母亲通宵达旦熬红的双眼，我接过沾着父亲的汗水、带着母亲体温的钞票，急忙转身走进晨雾中，任凭泪水与雾水一起流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那一刻，我暗下决心，我要用我的努力改变我家的现状，回报父母亲几十年为我及这个家所付出的心血！ 在学校里，我必须省吃俭用，因为我一学期连学费就只有八百来块，在别的同学可能还不够一个月花的。但我从不抱怨，我知道这些钱是年迈的父母一天天辛苦操劳省吃俭用攒下的。我从不敢多花一分钱，为了省钱经常不买菜而吃着家里带来的咸菜，就算买菜也只是挑最便宜的，白菜汤就成为我的最爱。 我总是盼着毕业，能够工作赚钱，让年迈的老人早日过上好日子。但是，命运和我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毕业后正赶上国家体制改革，在人才分流，下岗大潮中我自然就成了浪潮中的一叶小舟，随波逐流，四处漂泊，报答亲恩的誓言如何兑现，我曾伤心过，我曾痛苦过，我曾迷茫过。 在家中我是最小的，哥姐们都不在父母身边，而看着日渐衰老的双亲，我将要远行的梦想一次次被我的眼泪击打得粉碎。我曾不止一次的问我自己：外面精彩的世界真的与我无缘了？ 父母离不开我，我是他们一生最后的寄托与依靠；我也不能离开他们，他们是我唯一的责任和牵挂。我不敢想像在这个穷山僻壤的大山上没有我，他们将如何生活下去。于是，几年前我在小镇上的一家私营企业开始了我的平淡而又辛苦的打工生涯，我每天往返于家和公司这条和我的人生之路一样崎岖坎坷而漫长的山路上，春夏秋冬，晨昏日落，其间的辛苦有谁能体味得到呢！也正是由于在这僻远的大山里，始终平凡的我年过而立也没有一位姑娘看中我。但是我从没有向父母和亲友抱怨过身体的疲惫和心灵的伤痛，我总是一副知足常乐的心态，可是谁懂我轻松的笑容背后隐藏了多少辛酸的泪水呢！ 在单位我的每顿伙食几乎就是一个馒头一碗白菜汤，如果加班或者下雨雪，我就在办公室的桌子上蜷缩一宿，即使是一连很多天我也是一样的一个馒头一碗汤。我却从来没有向父母提起过，我说单位有床，伙食也不错呢。我喝白菜汤就是为了让父母亲不喝白菜汤，我经常回家时买回一些鱼肉改善家里的伙食。他们有些心疼我花钱，常常说现在物价太高，你又没成家，省着点吧，我们喝白菜汤就好了，现在的白菜汤里可是见肉了呢，这已经很不错了！这时我脑海里就浮现出小时候所吃的清可照影的白菜汤了，我的眼里就滚落了晶莹的液体，但那绝不是眼泪，那是心碎的记忆。 常常有同事问我，你现在每月也开不少的钱呢，还有那么多存款，不用整天喝白菜汤了吧？我知道我决不是以苦为荣因为这不是在革命年代，这在新时代的今天似乎是一种耻辱，但我却没有办法奢侈，因为贫穷和饥饿深深占据了我的青春记忆，还有我报答亲恩的誓言没有兑现，我只要我的父母生活好一些，我别无所求。 如今生活好了，每个月我也能挣上一千多块钱了，我完全有条件象别人一样潇洒的生活了，但是我还是无法抹去那些心酸的记忆。在吃穿上我从不与别人攀比，有同事常常挖苦我：身为新世纪的青年，你这样不舍得吃不舍得穿，又不抽烟不好酒，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这时的我常常很尴尬，在他们看来活着就是吃穿二字。我曾在漫漫的黑夜里迷失了我的人生方向，迷途中的我在失落的荒野里遇上了那些酸涩的记忆，我就真正找到了人生的答案——我的人生就是一碗白菜汤！这似乎只能是一句玩笑话，可是谁知道我的玩笑话背后又有多少心酸的故事呢。 我的人生就是一碗白菜汤，酸甜苦辣尽在其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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