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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初(第十二章)

马草 2022-11-22 10:30 2821
  十二、难逃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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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逃离了魔窟,但无法逃离苦难。现在,我已做了母亲 ,离人生之初的磨难,已经远去了,可记忆尤甚,刻骨扪心,并且,觉得这种苦难,还在链接延续。这不由我不想起,那老者对我一生的预言,我命运,没有亲情,没有爱情,没有平静优渥的生活,一辈子将浸泡在苦海里。果真这样吗?我将注定难逃宿命?我信了?我不能信!

  从我逃离了野狼嚎,来到我至亲的爷爷奶奶身边。回忆经历的两件事,那受苦受难的魔绳,确实仍然紧紧地套着我的头颈。我一直疑惑,是不是该归结到我宿命难逃。

  我偷偷回老家之后,最要命的事是户口问题。大家知道,我爷爷奶奶体弱多病,再加已是年老,丧失了劳动力,原本自己的口粮就不足,再加进我这张口,家闹饥荒,是可想而知的。还有,我的两个弟弟,知道我回到爷爷奶奶身边,整天整晚吵着,也要回爷爷的老家,要与姐姐在一起,闹得妈妈寝食难安。妈妈由此也回剡县一次,向爷爷奶奶述说两个孙子吵闹之事。爷爷发狠了,说:“迁,把两个孙子也迁回来,”话虽这么说,心里真没有底,裘书记是我们什么人,要为我们这样的平民百姓,担那么多的责任和风险?裘书记会再给我这张老脸面子吗?何况,他已经帮过我们,我们可不能呆子掘荸荠,掘到不肯歇。不过,话已说出口,爷爷决心硬着头皮做。

  这个时候,村里和乡镇各级政府的形势,已经有了变化,就叶村而言,那个老与我们家作梗的曹白白眼,已经下台,由此,他为首的“十兄弟”,在村里也已失势,那独掌村里经济、政权的局面,已被扭转。因为那个曾被曹白这些“造反派”戴“无常帽”,挂水泥板,跪长板凳的土改干部阿林之流,又在村里,上台执政。阿林仍是村里的党支部书记,那个卢清水也仍是村里的头,叫“革生组长”什么的,反正不叫什么“大队长”了。那些在村里掌权的,全是过去的老班底。因此每每开群众大会,仍是阿林一只手叉在腰间,曼声傲气、像内眷那样的细喉咙声作报告;那个卢清水也仍然声音如抬炮、说话似乎与谁在吵架似的,动不动就教训与会者为“木头”的那副老样子。爷爷觉得,他们这班人,毕竟比曹白白眼这些孽畜好说话吧?对我们这些穷苦百姓更有些同情心吧?何况,我们家与阿林他们老辈的掌权人,没有半点矛盾纠葛,想必会好说话些。

  爷爷就开始为我们姐弟的户口问题奔波。爷爷十分清楚,“天翻跟斗地着实”,这句老话的正确性,三个伢儿的户口,是要落实在叶村这“地上”的,当然得首先得让“地上”那些个大人,点头同意,并获得同意户口迁移的证明,才可能到“天上”去求肯,获取批准。

  原先,爷爷的打算很简单明了,现在,村里已经是“好人”掌权,不会为难穷苦百姓,也或许不必再麻烦“裘书记”这样的大人物,就可以把事情办下来。可现实,让爷爷碰得鼻青眼肿,不但办不成事,还得了一肚子气,爷爷从阿林处出来,回到家里,使劲地在地上敲着旱烟杆,顿足叹恨不已:“这班下作胚,与曹白这些畜生,好不了多少,也只能骑在百姓头上称王称霸!”

  爷爷想起刚才,在阿林处的遭遇,仍恼怒不已,但又不能发泄的痛苦,深深地刻写在脸上。

  这是个黑夜天,爷爷提着沉重的脚,连走路都陪着小心,慢慢地减低脚步发出的声音,带着僵硬的笑,走向阿林家,去拜见书记大人。可阿林,一见我爷爷进来,脸上立即露出不耐烦来。一个只剩下老人孩子,连饭都吃不上的家庭,任何一个这样家庭的人员,来找领导,除了带来麻烦,不可能给领导带来利益和快乐。因此,爷爷踏进阿林家的门槛,阿林装作没看见,连头也懒得抬起来,当然不必招呼爷爷坐下。

  爷爷比阿林年长许多,进得阿林家,一时不知该叫他弟弟,阿哥,或爷,觉得都不妥,站着和尴尬了一会儿,终于叫出声:“书记!”看阿林似乎抬起了头,就说,“书记,我有件事要来麻烦你,阿林,书记,你帮帮忙,行行好……”

  听到爷爷这样说,阿林越发不耐烦了,“什么事?你家事,我帮不了的,帮不了,你不要来找我。”他还没听我爷爷说,叫他帮什么,就这样预先一口回绝爷爷。

  可能是我爷爷太看好啊阿林了,以为没得罪过他半点,其实,阿林对我家的疙瘩大着呢。阿林一开头,就这样的态度,对待我爷爷,为何?面对爷爷说“帮忙”,阿林突然坐正身子,用内眷的腔调,尖声地说:“想不到吧,你们也有要求人的时候。你不会这么快忘了,当时,曹白他们十兄弟,斗得我好苦……”

  爷爷急得直搓手,也顾不得阿林还没说完话,就说:“阿林书记,曹白他们确实可恶,我家儿子,并不赞成这样对待你,还在讨论时,与他们辩,反对他们……”

  “你不要说了,”阿林不屑地说,“村里哪个人不知道,你家儿子是阴司秀才,是捏笔杆子,摇羽毛扇,专门出阴点子的?——反对他们?笑话,斗我的时候,那顶‘无常帽’是谁糊的,不就是你儿子的杰作吗?看看现在,何必当初,作坏事,整别人,是要遭报应的,你儿子,曹白这些人,都没有好结果,恶有恶报么。”

  “阿林书记,你可能真的误会了,在曹白他们一班人,在商量斗争你们的时候,我儿子万松当面与他们争,与他们吵,不同意肉体上折磨你们。我说的是真话,我亲耳听到,亲眼看你的。我家儿子心慈,老遭曹白那班兄弟,鸡啄啄,鸭嘬嘬地嘲弄欺侮。万松没有曹白他们那样狠毒,要不,怎么救裘书……”

  爷爷那么长篇大论,阿林哪里要听,不等爷爷把话说全,他就吆喝过来:“你好歇了,谁相信你的鬼话?你现在知道,不能野蛮的对待我,当是为什么不阻止?到现在,自家落难了,才来说好话,水根哥,迟了!其实,我何尝不知你来找我,干什么,你虽还没开口,我心知肚明——不就是想转几个小孩的户口?我没说错吧?嘿嘿。”

  爷爷的脸僵住了,心里真是诧异,这个猪头三阿木林真奇了,怎么样样能未仆先知?“阿林书记,你真是成仙了,我没说,你怎么知道我想做的事?确实,我确是来求肯你书记大人的,请你高抬贵手,帮我把那几个小孩的户口,迁到村里来,书记,你大人大量,一定得帮帮忙。”

  阿林哈哈一笑,悠闲的呷了一口茶,有点幸灾乐祸的样子,说:“你别多说了,多说也没用。你以为转户口是玩游戏,今天转出去,明天就可转回来?这么重要的事,你说轻飘飘一句话,就能解决,这不是说笑话?”

  “那你要我怎么做?我要钱没钱,要粮没粮,要我怎么办?我只有两个脚髁头,向你跪下了。”爷爷说着,扑通一声,真的跪下了。

  阿林显出极其厌恶的神情,说:“你想跪就跪吧,那个时候,我向你们跪,是家常便饭。不过,我正告你一声,你这样做是没用的,我不会答应把你那几个孙子孙女迁回叶村。你家本来就是倒挂户,又添上这么多小娃子,靠什么吃,靠什么穿?不是平添了生产队负担?你自己说,谁愿意自找麻烦?就是我同意了,生产队是不会要你们、接受你们的。”

  爷爷双手不断地向阿林拜,头撞得的嘭嘭的响,“书记大人,你做做好事,救救我家孩子……”

  阿林毫不为之心动,倒是引出了他的怒火,“滚,你越这样,我越不给你办!滚出去,滚出去!”

  爷爷自己觉得,男人的尊严丧失殆尽,不想想还有这几个嗷嗷待哺的小孩,他真想一头碰死在阿林家的墙上。

  爷爷就这样,像瘟猪似的,毫无活气地拖着沉重的腿,回到家里。他一声不响,只是不停地抽烟。奶奶知道他受气了,因此也不敢问,只是小声地催:“夜深了,睡觉去吧,老头。”爷爷也不回应,仍然木头似的,抽烟不止。奶奶和我,就各自睡觉去了。

  第二天早晨,我起床走出房间,只见爷爷还在原来的地方,像一尊雕像,纹丝不动地坐着。我赶紧跑上去,“爷爷,你怎么啦?”我把头扒在爷爷的大腿上,差点哭出声来,“爷爷,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奶奶站在门边,向我摇着手,眼泪汪汪地说:“莲莲,不要烦爷爷,他为你们受委屈了。”

  爷爷一只手摸着我的头,“莲莲,别担心,爷爷没事。我知道晚上睡不着,就干脆不睡觉了。放心,爷爷好着呢,哪里能这样容易垮掉?我还不能死!”

  爷爷想了一夜,这事真的只能找裘书记了,再无其它路可走。裘书记有同情心,有点良心,也不看低我家,我告诉他,我们家的实际困难,或许,他会用点权力,解决我家的事。下等人,有时也可能有好运。但爷爷心里总有顾虑,裘书记已经帮过我们了,不能自刁别人呆,一而再,再而三地去麻烦人家呀。但天下之大,除了裘书记,还谁会帮、能帮我家解决问题?

  爷爷这样迟疑着,很快过去了一天。第二天,狠狠心,还是去找了裘书记。

  但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应该说,我们家交了好运。爷爷愁肠百结地去,敞开衣襟喜洋洋地回。

  爷爷找到裘书记,一开口说“难事”,裘书记说,这是“小事”,“不难解决”。他立刻叫来镇政府一个办事员小刘,叫他随同爷爷回叶村,办理户口迁移的相关手续。并且当场给我村的阿林书记写了张条子:“阿林同志,今叫镇政府小刘,前来你处,办理你村根水伯几个孩子的户口迁移手续,请你协助办理。”结尾,还签上裘书记自己的大名,把条子递给小刘。

  当然,无需多说,事情的办理,像小溪流水般的顺畅。爷爷做梦也没有想到,在自己看来,迁户口是比登天还难的事,可爷爷没几天,就把我们姐弟三人的户口,全迁回老家。爷爷说,他一辈子就这一次,感到做人的开心。这开心,是裘书记给的。他再三地嘱咐我:你长大了,也千万不能忘记恩人给过的恩情!

  我们三姐弟迁回老家后不久,妈妈也离开了野狼嚎,与离叶村约二十来里路一个乡村的鳏夫结了婚。两个弟弟,大多时间与妈妈住在一起,有时,也来奶奶家,与我小住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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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离了野狼嚎,确实再没有人,像他那样直接殴打虐待我们姐弟。但我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受苦受难的命运。想想看,两个年老体弱,又有病痛的老人,一个年幼无知的小屁孩,合在一起生活,温饱也成问题。在我最初几年的记忆离,爷爷奶奶的勤苦劳作,确实没有让我饿肚子。不过,从来没有吃过一餐纯米饭,餐餐是杂粮、稀饭、汤面之类。即使这样的生活,我还是活得很开心,因为,我可以尽情地闹,尽情地笑,尽情地哭,爷爷奶奶都一定会迁就我。我更要谢谢爷爷奶奶,他们最终,还节衣缩食,让我读书,一直读到初中。虽然,在我提出读书要求时,爷爷奶奶曾有犹豫,家里实在负担不起我读书的费用。奶奶甚至说:“女人不读书也罢了,反正将来总要嫁人,读不读书没关系,会生小孩就行了。”

  可我坚决要读,以不吃饭威胁爷爷奶奶,他们才同意我上学读书。

  不几年,中国接连发生巨变,现实中国、乃至世界人民最敬重的那个人走了。接着中国推行改革开放,村里开始分田分地。农民最看重的是田地,看得出,爷爷分到田地之后那种兴奋、开心,没法用言辞来形容,他在分到的田地边,走来走去了好几天。可爷爷已经是近古稀之年了,在初冬时节分到田,到春暖花开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还来不及自己亲手操弄这些田地,就离世了。奶奶哭道:“老头子哎,你就这点福分,刚有了吃饱饭的机会,你却走了!”

  家只剩下了奶奶,叫半大脚的奶奶去陷烂泥,去割稻种田,而我心安理得地去读书,这天理难容。没叫奶奶开口,我自己把自己从学校里“开除”了。那年,我16岁。

  一个小姑娘,什么农活都没有做过,要经营差不多两亩田地,你们应该知道,我身上的担子有多重。正因为这个现状,使我陷进了无可逃遁的宿命。我不想再详细表述这些年来悲苦的经历,但我还是要简单地数说一下我命运轨迹。

  要种出粮食,有很多过程,单就种稻谷而言,产米的那些过程,我一项也不懂。种稻谷首先要孵谷种,育秧苗,秧苗长大了,要下种,种下后,要灌水,要施肥,要耘田除草,还要适时地打农药除虫;稻子成熟了,要收割,还要及时地翻晒、收藏。

  开头的两项农活,是邻居的伯伯叔叔帮助完成。至于其他劳作,虽然,就如农村土话说的,我真的像猫猫食腌菜,无从食起。我只能硬着头,一点一点地摸索。我只记得,蚊子之类的吸血虫,常常叮咬得我满脸像红灯笼,眼睛肿得睁不开。双脚整日浸泡在水田里,双脚挂满了吸饱血、鼓鼓囊囊亮晶晶的蚂蝗,我好几次,被这样的情景,吓得哭喊起来。还有,施农药时,那只除虫机的背包很大,装了水和农药之后,我根本背不动,勉强背上了,走路很不稳,何况还要到烂泥田里去施药。我一摇一摆的,在水田像跳舞,稍不留神,就摔倒了。我多次摔倒在烂泥田里,满身污泥不说,农药还倒遍了全身……

  远在二十里地的妈妈,她知道,我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种田过程,将受怎样的苦。她心疼,她也在想办法,想减轻我的一些痛苦。然而,她又有什么办法?妈妈自以为找到最好的办法,并且帮我实施了,哪里料到,妈妈下了一步臭棋,却害苦了我一生!

  农村最忙时节,是稻子成熟了,要紧张地收割,受完毕,又紧接着下种,这时节农民叫“双抢”,家家户户、人人都忙得尿头都滴落。我一个小姑娘家,气小力薄,面对这样的农家大事,实在束手无策。这时,妈妈的“好办法”来了。

  一个小伙子到了我家,说是受我妈妈的委托,来帮我“双抢”。与我比,当然年长许多,大概二十七八的年岁,人高马大,也可称得上是一个壮汉。他的到来,奶奶非常高兴,我也喜欢,因为,他的到来,将解决我家正欠缺的力气活,真是雪中送碳呀。

  他干得也卖力,话语不多,像个老实人。可哪里知道,他就是农村的俚语说的“老实老实,放落不得”,什么都要的人。就在当天中午,吃了午饭,歇晌睡午觉时,我在过去爸爸妈妈睡的床上整理,准备让那个“小伙子”睡午觉时,他强奸了我,我无论怎么挣扎,无论怎么哀求,都没有用——他可是妈妈请来的,他是来帮我劳动的,他是在我的家里干的事!我不敢大声地呼救,怕奶奶听到,更怕惊动了邻里乡村。我就这样被暴力侵占了。

  从此,我悲惨的命运,又开启了新的一页。

  我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厄运一次次地降临在我的头上?

  上次我太年幼,被那个野狼嚎强暴,苦含在嘴里,无法吐出来,是迫于野狼嚎的凶残暴虐,不敢声张,今天,难不成又要哑巴吃黄连,将苦往肚里咽?

  不可思议的事情来了,当月,我的月经不来了,再过了段时间,我反胃严重,莫名的恶心呕吐。我这种反常的反应举动,奶奶首先怀疑了,质问我,是不是与那个男人“那个”了?

  我自己也开始怀疑,去赤脚医生处,借来医书,偷偷地查阅了怀孕的相关生理反应,都与我的现状,一一对上号了。那么说,我怀孕了?我紧张得立即哭泣起来,又不敢放大声音,就躺到床上打滚。此刻,我真恨不得自己立即就死了。

  日子过去,肚子要大起来的,如何满得住?告诉谁,帮我想想办法?奶奶不能再明说,她要急死的,邻里乡亲,更不能说,传出村里,自己很快就被唾沫星子淹死。想想,只有妈妈,这是她给我惹的祸!

  我感到妈妈这里,立即明白地告知妈妈:你叫来帮忙的那个男人,曾经强暴过我,现在,我好像肚子里有孩子了。

  妈妈听了也非常吃惊,她叫那个男人来帮忙,确也有想把他当女婿的想法,但只是想他、我多接触,培养感情,等我长大了些,结婚就水到渠成。但料不到这个畜生一接触,就忍不住了。现在,木已成舟,生米已煮成了熟饭。妈妈的意思,快叫那个强暴者过来,(他姓毛,名樵老),商量赶紧结婚事宜,以避免未婚先孕的糗事暴露于众。——在当时,人们的思想,还比较守旧,未婚先孕的事情传扬出去,是无法在这个人世间立足的。

  事实上,不管我同意不同意,也只有这么一个办法,来挽救自己的声誉。

  我的人生就是这么滑稽,竟然让一个强奸我,且大我十几岁的男人,做了我的丈夫!到结婚前,我不知他的个性爱好,不知他的家庭成员,甚至姓名也不知道,这不是天大的笑话?不,是天大的悲剧!

  在结婚前几天,我才去他的家看了看,也问询了他的家庭情况。我这才知道,他才是真正的光棍!他很年轻的时候,就死了父母,因为无人管教,他从小就是个无赖,长大了,又好吃懒做,搓麻将赌博,成了他的专业。他仅有的财产,是父母留给他的两间泥墙屋,屋内什么东西也没有,“家徒四壁”一点也不夸张,他睡觉的所谓床,也只是几块木板,铺在两条长条凳上。

  这样的家,这样的人,我还是嫁给了他。那年,我才十六岁,一年后,女儿出生,做了娘,也只有十七岁。他的脾性没有多大的改变,只有两件事,他牢记不忘:一是争分夺秒,抓住一切机会搓麻将;二是只要碰上我,就动手动脚,拿我的肉体当玩具。结婚后第二年生下女儿,隔年又怀孕生下一个儿子,他欣喜若狂,看看,这么一个没志气,没能力发达自己,兴旺家庭的怂男,重男轻女的思想却根深蒂固。然而,儿子没几天就死了。他怨我没尽到责任,天天折磨我,不让我好好坐月子。

  时候,我偷偷地采取避孕措施,因此过来六年,才生下小女儿。那时,计划生育正值高潮,超生要严厉惩罚。但在那个毛樵老的心里,必须生一个儿子,让他们来罚我好了,反正除了赤条条一个人,家里什么东西也没有,他们拿我怎么办?他“赖倒胡”了。

  不要说政府主管部门厌恶他,我也非常讨厌他无休止要儿子的思想。在小女儿生下满月后,我就瞒着他,偷偷去做了绝育手术。可以想见,在绝育住院期间,连来医院看我一眼也没有。在我回家之后,与他一照面,他送给我的礼物,是狠狠的左右两个耳光。

  不知是不是老天给他的不负责任的报应,或者是对我命运的责罚?在小女儿还不到两岁,他患了绝症,日复一日,在医院,在家床上,躺了大半年,就永远地到天上搓麻将去了。

  接下来,我就进入到我开头提到过的情景,已经离万劫不复的命,不远了吧?

  夜很深了,候两个女儿都睡熟来了,我就无止境地想啊想,似乎要在梦想中,开辟出一条路来,冲破我永远只能陷在泥潭了,出不来的宿命。记得我刚逃回到爷爷奶奶身边,不管不顾爷爷奶奶的生活窘境,死活要去读书。只有读书,才有改变穷苦百姓命运的可能——不是说,“读读读,书中自有黄金屋”吗?当时,爷爷只是闷声抽烟,奶奶却有许多话。除了说女人读书无用之外,还说过,“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子打地洞。我们是世代农民,只与泥块打交道,只能是打地洞的命,读不读书,有什么差别?”

  这话是不是很有道理?我过去的这些年月,似乎在证明实这话的正确性。那么,我是不用挣扎了,命运已注定,挣扎也没用?可我挣扎,不是为改变自己,我得为两个女儿,挣扎出一条能改变命运的路,哪怕使用自己的命换?但这样的路该怎么走?

  鸡已经啼了,我的脑海里,仍是一片混沌。耳朵里忽然又钻进妈妈说过的一句话。那时,我的老公刚死,我想外出打工,即使去做保姆也行,两个女儿留在家,叫她照顾。我是想挣点钱,让两个女儿有上学受教的机会。我又拾起那句话:平民百姓,要改变命运,唯有读书一条路。可妈妈听了不高兴,说:“三斗三升命,凑成一石要生病。你只有三升命,玉莲呀,安稳些,挖挖泥饽头,还有口饭吃,你到外面去,弄不好,尸骨无存。”我顶了妈妈一句:“死板板等讨饭吗?不争不斗,坐等死。”“你过去不争不斗吗,挣来了什么?”

  妈妈这些话,还有那老者对我“看相”的论断,又回荡在耳边,我突然像遭了重击,痛苦不已,我只能做老鼠打地洞?我有出路吗?不是的,我不相信,我自己安慰着自己。现在不是分到田地了吗,靠自己苦力,不至于挨饿;那个不靠谱的丈夫不是死了吗,或许今后能找到一个靠谱、能让我在他肩上靠一靠的丈夫……不是有两个女儿吗,他们会长大,听说已经恢复高考 了,不管怎样,拼死拼活,我一定要让两个女儿上学读书,一定,一定!

  想定当了,我的心忽然平静下来,我很想好好地睡一觉。

  (全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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