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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梨花盛开的时候(十二)

黄杏醉南风 2022-11-28 10:40 4266
  十二

  三妹好像在跟小孔谈对象。这事梨春是知道的,尽管梨芳叽叽咕咕一头是火,但梨春不反对。梨芳的意见主要是“这人没个长相,哪有男人这样白?就像晾衣架,有句话说人没有四两肉。他呀,刮刮剔剔二两都没有,整个是皮包骨头,琼树的衣服穿在身上都起飘呢。”梨春说:“二妹,你太刻薄了。我们都是过来人,男人的相貌不重要呀。你还不知道呢,男人长得太漂亮,往往没用,不实在。我也听说过一句话,叫奇人有奇相呢。”梨芳无话可说,只能从别的角度来攻击,“瘦成这样,只能证明他猴精。你没见他每次稀兜稀兜拎着几包茶叶,奸商,奸嘴猴腮。”“精又有什么不好?精就是会过日子啊。”又捅到了梨芳的要害。梨芳语塞。

  梨芳哪里理解大姐的心思:表面看来,三妹是年龄小了点,其实在老家,还在学校里读书,就许了人家的,多着呢,学费都是婆家出,一出校门就结婚生孩子。她二妹又不是不知道。早生儿子早得福,天生女人,早晚那回事,有那个早为什么要摸这个晏(读Ya四声)呢?更重要的一点,那块心病,即使是二妹,梨春也没有明言。她既不情愿三妹继续她们的职业,更不情愿她们姐妹一直在唐经理的手心里。唐经理安排的这些吃喝玩乐,唱歌跳舞,其用意她是草上的萤火虫——肚里碧亮。祇是她不便点破,不便违拗。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饭碗要紧呢。况且,树挪死,人挪活,她不是没过考虑。

  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才有钱。准确率不是百分百,但至少唐经理这一伙采花惹蝶的嗜好,她怎么会不知道?尽管她无法肯定上次他俩留在城里一定会有事(为了上次自己的一疏忽,她肠子都悔青了!)但三妹长期在这里,迟早是他的网中鱼,砧上肉。这点,从她当初将三妹介绍给唐经理时,就在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不说她在风月场上的经验,单凭她女人的直觉,这一点是绝对不会错的。如果三妹有了个男朋友,老板多少会有些顾忌,况且男友是他朋友。女人啊,天生就是变相的商品,零售不如批发。退一步说,如果那夜不该发生的事已经发生了,那就更应该尽快找个男人。从另一个角度讲,小孔虽然娘娘腔,兰花指,没有男人的阳刚,但有茶园,有茶叶店,经济条件不会差——这不是很重要吗?

  另一方面,梨春其实早就留意过,小孔遇事没主见,随风倒。三妹与他搭档,凹里补侧里,正好。三妹快人快语,像把小匕首,不是正好取长补短吗?人还是要讲实际的,尤其穷人。爱情是什么?爱情是富人的宠物犬,奢侈品,穷人祇能养猪养羊。这事她早就跟爹通过话,爹很高兴,一个劲地说“你们几个作主,你们做主”。二丫头的事,爹也不是一点都不知道。为了自己过多的用了父母之命,他一直觉得亏欠了二丫。但这事说不出口啊。因此,爹就把三丫头的婚姻决定权,拱手相让了。这些情况,能让二妹她知道吗?

  梨春说:“二妹,人不可相貌,你吃的苦头还不够吗?”梨春并没有挖苦二妹的意思,她祇是说出简单的事实。梨芳想想也对,虽不尽如人意,毕竟比自己好,也就有些释然。

  现在,一家人中混得最好的当数梨丽了。梨丽有钱了。梨丽的钱不当钱用。与其说梨丽有钱,还不如说有人帮梨丽付钱。手机翻来覆去的换,越换越稀奇。发型三天一变化,今天狮子狗,明天就是七彩山鸡了,让人猝不及防,远远走来不敢认,来不及适应。十天半月就会请家里人撮一顿,花枝招展,叮叮当当的从市里摇来。梨芳说到南山酒店去,跟老虎说一声,可以省些钱。梨丽看看花花绿绿的指甲,轻松地嘘一声,满不在乎地说,“无所谓”。

  一年之隔,梨丽已今非昔比,她早就脱尽了一个女中学生的书卷气,脱尽了一个穷乡僻壤的女孩的泥土味,跟着时代的脚步,完成了灵魂的蜕变,出落成这个城市小有名气的美艳女郎。她染着发,绣了眉,隆了胸,半遮半掩地露着胸口纹着的一只黑蝴蝶,鲜艳的嘴唇,别说是头顶,连二十个指甲都五颜六色,光彩夺目,浑身上下花红柳绿,远看像迎风招展的彩旗;走近了全身叮叮当当,耳朵上、脖子上、手腕上披金挂银,闪闪发光——尽管大多是假珠假玉,这有什么关系?祇要她欢欢喜喜,开开心心,有什么不好呢?啊人生难得几回乐。要不,让她像大嫂,每天在小店里用几张牌骗几块闭眼朦松的老人的生活费?让她像原来的二妹,浑身泥水喂猪饲鸡服侍公爹?让她像村上的春莲考上大学,娘老子一家一家张着手哭哭啼啼凑学费?让她去工厂企业?都已经改制了,除了三姑六舅他妈妈据说起码得是硕士才能找到像样的工作。让她去超市帮别人卖衣裳,卖着卖着就被老板包养了。让她。……我的天,这世上几条路是留给穷人走的?

  ……既像活动的百货店,琳琅满目,又像架风铃,叮玲当啷。今天,梨丽又远远地来了,没心没腑,开开心心:“姐,吃饭去,二姐呢?“梨丽的大本营虽还在湖滨,但美容院,康乐中心,练歌房,大半个城市的娱乐休闲场所有她美丽的倩影和下肢间溢出的体液。手机廿四小时开着,全球通,随叫随到。现在的梨丽已远不是当初痴卜隆咚唾手可得的雏鹰,她冷酷的心已经非常老到的知道怎样吊住男人的胃口,逃掉的鱼都是大的——男人都是贱样,对轻易到手的如弃草芥,对吃不到嘴的日思夜想——惹得这个城市里好这口的男人百爪抓心,欲罢不能。她 “啪”的点上支女士烟,悠悠的喷了口,剥开荡在乳沟里粉红的手机,“张老板”或“李经理”的几句嗲声嗲气,在饭局行将结束时,总会有孙子似的匆匆赶来大腹便便或者油头粉面走向付账台,老的嫩的不定,重复的不多。

  三妹在做什么生意?梨春不问也知道,这不是她的初衷。看着她如鱼入水越游越远,还会回头吗?自己和二妹,不也都是男人的寄生虫?五十步劝百步,有多少说服力?她几次郑重其事地跟二妹商量,要找个机会好好的劝劝三妹,但临到仨姊妹聚一起,又总开不了口,要么就是被三妹岔开了,或者甚至叽叽喳喳,交流着短暂的分别后的收获,要么就干脆忘了说。但无论如何,要跟她认真谈一次,俩姊妹相约着说。

  这天梨丽又花枝招展飞来了,梨春故意不让杨木知道,三姊妹小范围,寻了个僻静的酒馆,小小的推杯换盏后,梨春小心翼翼地开头:“小妹,这阵子忙吗?身体好吗?” “大姐,我敬你。忙也是玩,不忙也是玩。”“我们夜夜都在为你耽心。那种场合,争风吃醋,意外有的是,凶杀也很多,上次护城河里的那个女尸,都被挖了……惨啊!”“我们,嗯,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你爱惜自己。你还年轻,钱是赚不完的,千万要当心身体。这才是一辈子的事。”梨芳温和的说。“怪大姐没这个能力,不能帮你找个好工作。上次的事,都怪我,让你受了委屈。”梨春将半杯红酒端起,在手里转,透过泪水盈盈的眼睛,看着说。

  “大姐二姐,别说了,我知道你们一直在想着帮我上思想品德课,你们想说的我都懂。反正,我已不是……这个世界上,我已经算是好的了,比我坏的多的是。我们那里的张汲汲,还放鸽子杀……不说了。别人玩我,我不也在玩别人吗?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黄花蝶也愁呢,乘我还年轻……就像杀人犯,杀一个人是死,杀一百个人不还就是个死么?等我赚够了钱,我还包几个男人玩儿呢,想怎么玩他们就怎么玩。”梨芳不作声了。“这年月,谁也不是傻子,嘿。”梨丽断然决然的说。

  话已至此,二姐语塞。大姐梨春还想捞起点残渣,说:“听小孔的意思,你们在谈恋爱,这很好呀!爸也……“梨丽没让大姐说完,抢过来说:”这个屁精,还谈恋爱?谈他的头啊。喏,我把电话打通了,让他来付钱,你听,保证在常州呀苏州呀上海卖茶叶,鬼才信呢。占了便宜就溜,还吹牛说七八个情人,小娘我零头都比他多。嘘——“梨春梨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像哪里被一把稻草塞住了,又好像哪里被捅开了,与其说语塞,不如说大天白亮。“吃菜吃菜。“梨春对面前红艳艳的半杯酒说:“别染了病。”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该怎样还是怎样。这个礼拜六,琼花到底来了。琼花已长成个大姑娘,短发,圆脸,戴付方眼镜,目光灼灼,像个超女。

  小阿姨梨丽听说外甥女来了,大呼小叫,叮呤当啷从市里赶来,兴致勃勃的将大家五彩缤纷地召集在一起,还未举杯,琼花哭了。她少年老成“吃,吃,你们就知道个吃!你们不知道自己都在干什么吗?肮脏,无耻。妈,怪不得我以前几次说要来,你都不让我来,原来你们在……这要是传到老家,叫爷爷外公外婆怎么做人? 传到学校,叫我还怎么念书?爸,妈,你们电话里是怎么教育我的?口是心非,虚伪!我恨你们!” 十四岁的中学生已经懂事,她来了没三天,敏锐地感觉到一家人的不正常,昨夜又以断绝父女关系,要挟父亲原原本本道出了本就刺痛着他的隐秘。

  “琼花,我们不也是为了家,为了你和琼树吗?”梨春明知理亏,强词夺理。

  “为了我?为了琼树?为了我就该给我一个榜样!你们难道希望我中学毕业了,也做小阿姨的徒弟吗?再过几年琼树也懂事了,知道了你们的所作所为,他该怎么想?他还有脸活下去吗?我爸也甘心做乌龟,要是我,早将你们一个个都杀了,然后自杀,或者投案自首。”梨春一抖索,搂紧身边的琼树,好像有谁来抢他。又恼羞成怒地看着女儿,花心花血养了条白眼狼。她泪水涟涟,泣不成声。自己这么含辛茹苦,这么操心,难道兜底错了?杨木黑着脸,缩着头,拱着背,身体缩成个括弧,像在寻找地上的缝。

  “你们口口声声说为挣钱,我也知道钱很重要,但世上那么多的人,千千万万的人,不做那见不得人的事,他们就活不成了?我宁肯到建筑工地搬砖,扛沙子,也不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事!也不吃这种饭!”琼花说着,“叭”的撕开桌上的一罐王老吉,倒了满满的一杯,说:“爸,妈,大阿姨,小阿姨,算我借你们的,我敬你们一杯,算是报答你们多年来对我的关心爱护和养育之恩。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用你们的一分钱!”说着抓过书包,冲进夜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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