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箱底的衣服
足不出三百户的烙印村，在这个夏季的一天，扎扎实实地又沸腾起来了。村中的街道上和生产队的场院内，人人愠怒地奔走相告，三五一堆地窃窃私语。这边的一堆，是老太太和年轻的妇女们。她们面孔生动，惶恐不安。 “唉！真是没有想到啊，这么好的一个媳妇，竟变成了这个样子！多可惜啊。” “谁说不是来。以前她不是这样，是不是魏来在煤窑上不常回家，媳妇熬不住长夜的缘故啊？” “这避不了。你看她那穿戴，那笑容，可能是在勾引男人吧？” “嗯。咱们得留点心，嘱咐孩子们，可别上她的当！” “哎，平常您看见了吗？她儿子整天在街上玩儿，就是被她撵出来的。” “哦，是得撵。六岁的孩子了，什么不懂啊！？” 此时，魏来的媳妇出门路过这堆人，本想上前打个招呼，可谁知，众人见了她，像是老鼠见猫一般，连忙快步各自回家去了。她看到这一切，感到迷惑，发懵。 在烙印村，个人改观或想做点什么事，必须经过众人的参谋，点头默许。否则，将一事难成。可以看出，“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这句经验话，在烙印村又有了新的发挥。 街心的那一大群人中，多是男的，其中有不少识书达理者。他们引经据典，恨不能返璞归真。 “古人云，女为悦己者容。魏来之妻所作所为实属大逆不道之勾当，倘若司马迁黄泉有知定会勃然大怒而必诅咒之！” “是呀。她这样做也忒过火了。魏来那孩子也真是，你往家里抱什么电视机啊，都是那玩意儿惹的祸。让我说，先把那电视机砸了。” “勿怒！勿怒！电视机权且算作传声筒亦勿砸之，然万物乃人支配，电视机实无罪也……” “哎，你别说了，‘之乎者也’，她就是一个不甘心寂寞的女人！你们说，对不对？” 众人连连点头。 这时，魏来的媳妇不出门了。郁闷难过地倒床大哭不止：“冤枉啊，俺没有做错什么事，为什么你们都不理俺了？背后还指桑骂槐。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啊？” 她本来是个很要强又很开朗的女人，但今日，她孤立无援，终于耐不住众人的眼光和口舌，被迫缩在了家中。 看烙印村的这种舌阵，恐怕就是古代擅长舌辩的张仪活到现在，在烙印村也难于跟进一步。 街尾的那堆是年轻人，基本上都属于知识型。不时地听到： “我说大家，说话要留个分寸，不要太过分了。魏来的媳妇虽说在烙印村出了风头，她那也是为了美。” “那也得有点分寸啊？” “虽说有点过，但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这么说，你对她蛮有意思喽，是不是你想给魏来戴顶绿帽子？” “哈哈哈” 几日后，她男人家来了，到街上走了一趟，串了串门儿，没再外出。他只住了两天就走了。使人们震惊的是，魏来的媳妇竟一反前几天的常态，仍是穿着那件出嫁时放在箱底的红的确良褂子，满面春风地来往于烙印村的街道上。远远看去，真想一朵含苞怒放的大红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