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 首页小说故事 百味人生 查看内容

杏姐

清雪 2012-10-1 09:22 4792
  杏姐是个寂寞的女子。
  人挺俊美的,我望着她,常有种置身杏花春雨冮南的感觉。
  杏姐有无数套时装,每一套穿在身上都是那么的摇曳多姿,那么的别有风味,就像不同的花儿在你面前轮流开放。
  但她并不是个爱张狂的女子。
  见面了,她总是浅浅一笑,不冷不热地对人家的召呼嗯啊一声,低头就过去了。我从未见她乱往人堆里扎,她就象涓涓细流。
  她的声音好似细雨落在嫩脆的绿叶上。她很少大声谈笑,她好象并不想引人注目。她是一朵花,一朵真正很美的花。她静静地开放,不声不响,却比任何哗众取宠的人更叫人顾盼留连。
  杏姐住的院子很大,在我们中学旁边。
  院门高大挺秀,两边镶贴紫红色大块磁砖,门楼上缮着绿色的琉璃瓦。推开古典式的红漆大门,是一条两米长的绿荫走廊,由紫藤和葡萄构成。走廊两边是随便栽着的一些树,有无花果,石榴,樱桃,还有一棵胳膊粗的杏树,靠墙又长着些绿竹。
  院子中间有个不小的水池,池里有假山、小桥、荷。青石板小路从院门铺过来,铺到水池边分开,绕过,再合拢。石板路的尽头就是正房,两边盖着几间偏房。正房是二层小楼。
  当我的学生领着我走进这个院子的时侯,我真喜欢的要命。
  杏姐把楼下最东一间正房租给了我。这楼下全住着学生,杏姐住楼上。
  后来我的学生跟我说,杏姐(他们都这么称呼她)说了,要不是看我和学生差不多,她才不租给我呢,她的房子是从不租给成年人的。
  我那年二十三岁,刚工作不久,再加上天生一张嫩脸蛋,常被人误作学生。
  杏姐把我领到租给我的房间里,指着打扫的干干净净的房间说:“我这里只提供一张床,其它可得自备。”
  我满脸漾笑,连连点头:“这很好,这就够了。”我还想说一些感谢她对我信任,把房子租给我之类的话,却发觉自己脸红的发烫,口齿木讷说不出来了。
  杏姐瞟了眼孩子般拘谨的我,浅浅一笑。
  她一定在笑我真是个孩子,我想,不由得脸更红了。
  “另外,不准随便带外人来,要不,别怪我撵了你。”杏姐最后交代。她脸不严肃,语气不高,却字字敲耳,如吐珠玉。
  起初的日子,我觉得杏姐是个很幸福的人,就象这三月的天气,明媚而平和,散发着淡淡的甜蜜气息。她有一份不错的工作,是一家大型超市的收银员,又拥有这么一处宅院,人长的更是俏比桃花,还有什么让人心烦的事呢?
  每次看她下班回来,脱下职业装,换上款款常新的服饰,或在家洗衣、刷地,或楚楚动人地跨上电动车上街买菜,要不干脆呆在屋里,听各种流行歌曲,看电视,看碟片。我就想,杏姐真是个幸福的女人。
  但杏姐怎么好象总一个人呢?难道她没有结婚?这么样一个清水般的女子,这可能吗?也许是她条件太高了吧。想到这,心就不由突突地狂跳,像大雨过后山上的泉眼。
  如果说没有结婚,那她的父母呢?兄弟姐妹呢?不可能一个家人也没有啊?
  诸多疑问,象紫藤攀架左缠右绕缭于心间。我却羞于向任何人打听,我怕人家疑心我对她怀有狼子野心。
  杏姐这个人性格恬静,待人亲和,却一点不娇气。她体质很好,有一个健美的身材,能把一桶水不间歇地拎到楼上。她待我们这些房客,更象待自己的小弟小妹一般。没事时和我们一块谈心,玩牌,或者打羽毛球,偶而还帮着我们洗衣服,一边帮一边教,说怎样怎样才能洗的干净利索。
  “洗祙子不该这样洗啊。”一次她见我把祙子团在手里搓,便走过来说。已是五月天气,她穿身黑蓝色的短套装,露出两条白晃晃的修长腿,和白水萝卜一样的胳膊。她大大方方的在我面前蹲下,拿过我手里的袜子,展开一只,两手捉住对搓,一边搓一边移动位置。
  “你太马虎了,应该这样,要不怎么能洗干净呢?”杏姐望着我认真地说。
  她那双无限美丽的双眼皮眼睛,就象盛夏山林里的深潭,让人感到无限清爽。一阵颤栗地震一般由心尖传遍周身,一种从未感受过的女性气息使我不禁心慌意乱。
  “瞧你,脸又红了。”杏姐说,奶白的脸竟也有些微红。离的这么近,我发现她的脸上有两个青春痘留下的小小浅浅的痕。这倒使我觉得她更美了,就象带点水痕带点红晕的杏花。
  “杏姐,上次你带回来的小孩是你的孩子吗?”我终于大胆地问出了这个早就想问的话。也不怕冒昧。
  “是啊,可爱吗?”杏姐倒不在意。但谈到儿子,她的神情似乎有些暗淡了。
  我很想再问一问为什么不让他和她一起过,孩子的爸爸在哪儿,但怕触到她的痛,就打住了。私下想,也许杏姐离婚了吧。如此想着,便觉心理上又和她亲近了许多。
  杏姐知道我爱写作,又教语文,有好多书,就常常跑来向我借书看。
  她专叫我挑那些有关爱情的书,散文,小说,论文,她都看。
  一个月华如水的晚上,她把那本《爱情批判》还给我时,在我床沿坐了下来。她穿一身洁白的短裙套装,紧身的。我发现她这个人特爱穿套装,我还发现她的头发今天才染过烫过。离子烫,葡萄色,象春柳的枝条从头上披下,有种难以言说的美。
  “杏姐,你今天好漂亮!”我不禁由衷赞叹。这些天我已和她混熟,常常互相闲聊,不再拘谨羞怯了,我有时还敢大着胆子和她开玩笑呢。姐弟相称惯了,还真有一家人的味。
  “小弟,你陪姐到院子里走走,行不?——姐想问你些话。”
  我怀着忐忑不安而又充满期待的心理跟杏姐来到子。
  院内很静,学生们上晚自习去了。
  一股清淡的荷香如梦幻般的月光在周遭撒漫。荷花开了两朵,此时微微合上了,还有几个大小不等的花骨朵,从密密的荷叶间探出尖尖的脑袋。是红荷。
  不知杏姐想和我说些什么?我想,心情就象月亮周围的云丝,有些缭乱。
  “小弟,你看的书多,你说,这人世间究竟有没有很完美的爱情呢?爱情到底该是什么样,它是流动的呢,还是唯一的?”
  这倒把我问住了。长这么大我还真没象模象样地恋爱过,从心里来说我确实渴想一种令人灵魂飞舞永恒无止的唯一的爱。我想如果能和杏姐这样的女子恋爱,那一定是完美的,我深信我会永远爱她,唯一爱她。
  “完美的爱情一定有的,不是流传着很多名人的爱情佳话么?真正的爱也应该是唯一的,就象梁祝之类。”
  “可有的时侯,相爱的双方无法厮守,长久分离,互相孤单,怎么办呢?这时侯,要是其中的一方耐不住寂寞,和别人相爱了,这算不算品德败坏呢?人到底该不该为了异乡的爱人空度年华呢?”
  这些问题我可从未想过。
  “杏姐,你咋想起问这些话来?”
  “也没什么。看那书上有时说应该这样,有时又说应该那样,把我弄糊涂了。问问你,想听听你的看法。毕竟你看的书多啊。”杏姐说着,笑了一下,月光里有种凄凄的样子。
  “有时我真觉得我就象这棵杏树。”走到杏树底下时,杏姐抬头望着满树青绿的杏叶说。
  月光透过杏叶点点滴滴地落在我和杏姐的身上,像细碎的花儿。风吹来,树叶唦唦,“花”影摇曵。
  “杏姐,你为什么要这样想?”
  “属于我的花开时节已过去了,就连我的孩子也如杏子一般被人摘去。小弟,你说我是不是很象这杏树?”
  “不象,不象的……杏姐,你还很年轻,你还很美,你现在就象花在开放一样啊。”我几乎是语无伦次地说了上面这些话。
  杏姐上楼后,我久久不能入睡,月光从窗外钻进来,那么强烈地亮。
  杏姐她今晚究竟怎么了?
  大约一个星期后,我被朋友请去喝酒,散席时已近夜晩十点。初夏天气,街上人还不少。
  忽然,我看见前面有个身影很像杏姐。仔细一看,果然是她。我心里一喜,正想喊时,却见一挺帅的男人从旁边店铺里快步走出,提着些刚买的东西,笑着和杏姐走到了一起。杏姐乖乖地靠在他张开的臂弯里,让他搂着,渐渐在街角消失。
  我的心好比被最毒的黄蜂猛蛰了一下,浑身出了阵冷汗。
  这是真的么?还是幻觉?
  那个夜晚我几乎整夜没睡,一边不时地看表一边监听着大门的响动。我多么希望开门声早早响起!
  但大门酣睡了一夜。我有几次不死心地跑到院子里,就着月光,我仔细找遍每一个角落,也没看到杏姐那辆好看的电动车。
  一连几天,我再也不想看到杏姐,甚至故意想方设法躲开她。
  我的脸色苍白而憔悴。
  杏姐她还问我是不是病了!
  时光就象空气一般流动的飞快,转眼已近暑假。这天晚上,天气燥热,好象要下雨似的。我正在心情黯淡地整理衣物,没想到杏姐竟大醉而归。
  她摇摇晃晃地推着电动车,大门也不锁,就进来了。我把电动车接过来,她立刻扑到荷池边大吐特吐,真不明白她是怎样把车骑回来的。
  我累的满头冒汗,两腿发软,好不容易才把烂醉如泥几乎和我一样高的杏姐抱到楼上。
  我给她灌了两杯凉开水,转身就想下楼。
  “你……小弟……你……别走……连你……也不愿……陪、陪我了么?”她声音哑哑的,让人心疼。
  “我现在……这样……是不是很丑……很……让人讨厌……”一阵强烈的酒精烧痛使她最后几个字变成了呢喃。
  杏姐醉酒的样子其实更撩人心弦,就象炎炎夏日里一瓣绿皮红瓤的西瓜。她那么放肆地躺在床上,脸儿红扑扑的,娇鲜诱人,几乎让我失控。
  我留了下来。
  “弟弟……你来……你……你喜欢我……我知道的,我知道……”
  “杏姐,你喝醉了,好好休息吧。”我全身的肌肉都狂抖起来,我和自己做着艰苦的斗争。
  “我……没醉……”杏姐说着说着,不知怎的就让泪水淹没了脸颊。
  我想尽办法让她醒酒,慌手慌脚地给她喝醋,喝拌糖的茶叶茶,又用湿毛巾敷额。
  后来,她终于迷迷糊糊地睡去。
  夜里两点十分,她醒了,嚷着要喝水。我接连又给她倒了两大杯,都被她咕嘟咕嘟喝光了。
  她轰地一下倒在床上,长长吐了口气,神智有些清醒了。
  “弟弟,你坐过来,姐想跟你说话。”
  那天夜里,我和杏姐都没睡。杏姐一会哭一会笑,颠三倒四地向我诉述着心中的烦恼。
  “弟弟,你说姐是好是坏?”
  想到那天晚上的那个帅哥,我无言地低下头去。一阵凉风从窗外吹来,吹得蓝紫色的飘花窗帘鼓的象孕妇的大肚子。
  我起身关好窗。外面黑魆魆的,下起不紧不慢的雨。
  “是在下雨吗?我听到雨声了……小时侯,我可喜欢一个人坐在灯下听窗外一片风声雨声了。那声音就象妈妈的轻言细语,令人心宁,叫人怀想。”杏姐自语般地说,神思好象游回到了童年。
  我说:“杏姐,我和你一样爱雨,爱听雨声呢。”
  床头虞美人花型的壁灯,用她那略带忧伤的淡红色光雾把我和杏姐紧紧搂在怀里。
  “你是个好弟弟。”杏姐深情地望着我,目光中流露着让人沉醉的笑意。
  我是个好弟弟,我只是个好弟弟吗?我想,心里竟象未熟的杏子,酸溜溜的。
  “弟弟,我知道你爱杏姐,其实杏姐也好喜欢你。但是人怎么能想爱就爱呢?对一个人爱有可能就是在对另一个人进行伤害。我常常苦恼于这样一个问题:人是活的,常变常动,思想和感情也象天上的流云。但具体到个人却又都总有一种心理,那就是希望别人对自己的感情是死的,永生不变。”
  “弟弟,你说,这不是象科学上的悖论一般让人困惑吗?也许这就是上天造人的阴险之处……”
   杏姐的这些话让我既吃惊又震动,我真没想到平时文文静静的杏姐会有这么前卫的思想。我为杏姐如此坦直的表露惊异不已,我仿佛看到千百年来一直骄傲地穿在爱情身上的那件美丽的外衣,在杏姐面前被一把扯了下来。
  “结婚之前,我也对爱情的专一性看的比生命还重要。和丈夫谈恋爱那会儿,我强烈地要求所谓的爱情的纯洁,容不得丈夫看别的女人一下。可我们的爱情,还没走进婚礼,就遭到了狂风暴雨的摧残。”
  “我丈夫的父母,实际上是他的养父母,老俩口一辈子不曾有过一儿半女。老太婆害怕自己辛辛苦苦挣到的家业将来落入和自己毫不相干的外人手中,一心想把自己的侄女嫁给养子,所以炸了油地反对。她甚至采取卑劣手段用春药和酒诱使他们发生了关系。”
  “我痛不欲生。但丈夫诚挚的忏悔使我原谅了他。我们共同抗争,最后总算走到了一起。从此我也就成了老太婆最深恶痛绝的仇人。”
  “儿子戒奶不久,老太婆就强行抱了去,说要从小培养祖孙感情。还动不动就扬言要卖掉我们住的这座院落,叫我们滚蛋。”
  “丈夫为了尽早摆脱对养父母的依赖,便到上海打工,常常半年不能回来一次。”
  “丈夫在外,儿子又被老太婆掳去,我一个人真的感到好寂寞好无聊……”
  “弟弟,你说,姐是不是天生就不好呢?”
  我这时思想已全乱了。我摇了摇头,却连自己都搞不清楚是在否定杏姐的问话呢,还是在表示不知该怎样回答。
  过完暑假,因为工作调动,我告别了杏姐。但杏姐这样一个女子,却云雾一般在我心头时常萦绕。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她象一瓣孤零零的杏花,在晚霞鲜艳的天际里不知所往地飘游着。
分享到:
收藏 邀请

最新评论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