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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扶序,花海棠,一生情杀血殇

沐暖尘 2012-11-4 17:03 2837
  杀是杀手唯一的宿命,至死方休。
  ——题记
  我叫凉扶。曾姓夏。
  此后很多年,我只是被叫做“杀”。
  【壹】
  被利器划破的衣裳,血污已凝结成暗黑色。
  一把冰冷的剑,满眼一望而无边的死尸,以及额心如火烧般的疼痛。
  那是记忆里最初的画面。
  那年我恰好十岁。
  ……
  当我从握着那把剑站在死人坟场的时候,那里全部都是我的亲人。
  可是,他们都面目狰狞的死在了我的脚下。
  我记得,那是个黄昏,夕阳好美,像是黑夜里母亲燃起的烛光。
  天堂和地狱,原来真的如此的接近……
  后来,我在这里找到了奄奄一息的永安。
  他是我弟弟,昨天刚过五岁生辰。
  他的伤在颈子上,宛若花朵一般,像海棠。
  只是刀锋轻偏了一寸罢了,未累及性命。
  凉扶哥哥,爹和娘怎么了?王爷爷怎么了?他们怎么都不理我呀?
  稚嫩的童音,那么一瞬间,我想流泪。
  ……他们睡着了。
  【贰】
  村庄沉寂,弥漫着浓稠的血腥。
  当第一个马车从这儿经过的时候,我刚埋了不到三分之一的尸体。
  永安静静地伏在我的背上安然地入睡。
  他说他叫杜渊阁。
  皇都兵部尚书,如今带着他五岁的女儿,经道回乡祭祖。
  哥哥,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海棠,爹爹都叫我棠棠。
  头上别着一朵初放的海棠花,我看见她的额头胭脂凝成的海棠。
  哥哥,这朵海棠送给你。爹爹说,海棠代表温暖和快乐,棠棠希望哥哥开心哦。
  她取下发间的海棠花,轻轻的放在我的手心。
  手心温暖一片,便有清香怡入鼻尖。
  他帮我葬了乡亲,我求他带走永安。
  凉扶哥哥,我不走。我要跟哥哥在一起。
  永安,凉扶哥哥只能陪你走到这里。
  答应哥哥,好好照顾自己,如你之名,永世安康。
  当马车沿着小路缓缓而去时,我站在如今空无一人的村头。
  紧紧握着手里的剑,和那朵快要枯萎的海棠花,无言。
  【叁】
  我看着一个个脸孔在我面前一晃而过,这些都是相处已久的兄弟,在剑身没入他们的身体之前。
  听到血滴落在地面的声音,我面无表情,继而转身离去。
  没有看旁边的无泪,更没有看高座上的宫主。
  我知道,在宫主的眼里,我是个武学奇才。因为我是暗宫唯一一个只经过三年,就能在第七级的竞技场独自存活的人。
  暗宫的杀手,除非在第八级的厮杀中存活下来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杀手。才能去杀你想杀的人。
  暗宫在地下,跟阎罗的殿堂一样,躲在阳光的背面。
  而我常常去暗宫唯一一个有灵动的地方——暗河,它好像没有源头,也不知道要流到哪里。
  只有那潺潺的水声,才让我觉得这暗宫是真是存在的,才能让我有活着的感觉。那把剑就靠在我的身上,而我只是凝望着暗河不息。
  我从来不去想永安,我相信,有一天,我们能在见面。
  暗河边十三岁的少年和一把孤独的剑,我把它起名叫“杀”。
  我很快就能出去,很快……
  【肆】
  我叫杀,无姓。
  与无泪齐名,同为江湖上人人闻名丧胆的杀手组织暗宫的数一数二的杀手。
  十岁那年,我进了暗宫;十岁那年,我认识了无泪。
  她是暗宫唯一一个女杀手,也是宫主的得力手下。
  原她也不叫无泪,只是同我一样,被血埋葬了曾经。我猜想。
  她从来没有跟我说起过她的过去,直到她死在我怀里。
  她就如她的名字一样,我从来没有见她掉下过一滴眼泪,一点不像女人。
  她对我很好,虽然我不曾开口回她一句话,她依然对我好。
  我曾经问过她,她却什么也不说。
  而如今,我二十岁。距离我通过第八级的厮杀已经过去五年。
  那一天,我的剑穿透了竞技场所有对手的身体,不带任何温度。
  我知道,我达到了来暗宫的目的,我离那一剑已经不远。
  【伍】
  月上更漏头,我站在杜府大院树叶茂密的大树上,一身玄衣隐于树后,黯淡的月色,映着我鬼魅般的身影。
  朱红色漆成的窗微畅,我看到里面那个俯首案几、奋笔疾书的白衣男子。
  眉宇间依稀熟悉的模样,浅浅的眉眼散发着清雅俊逸的气息。
  永安,杜府待你必是极好,才能养出这般脱尘的姿势。那么,凉扶哥哥便可安心了。
  安哥哥,更深露重,读书辛劳,我给你做了夜宵,便趁热吃了吧。
  正欲离去的步子生生挪不出去,却也不敢回头,记忆里的哥哥早已被淹没,如今的只是杀。
  棠棠,夜已深沉,怎还不歇息?你必要当心身子,不必日日为我洗手煮羹。
  流云髻,翠纱裙,额鬓斜飞金步摇,细致的发间仍旧别着一朵绽放的海棠。夏永安几乎看痴了。
  只是,凉扶哥哥,不知道如今身在何处,永安的幸福还想让你来见证。眸光一转,细细藏起了哀伤,就着精致的点心一口一口吃了起来。
  忽地望向窗外,树枝轻轻的晃了一下,便什么都没有了,急急追了出来,不曾一人。
  会是凉扶哥哥吗?一别十年,他还会记得我吗?
  【陆】
  我最终没有让永安看见我,他此生注定活在阳光下的人,而我,只是个与血相拥而眠的魔鬼而已。
  我觉得,这一生大抵如此了,等我大仇得报,便找一个地方隐姓埋名,用余生几十年的光景为前半生的杀戮赎罪。
  不想,命运没这么早放过我。
  杀,两天后出发,杜渊阁,灭门。
  宫主一向少言,布置任务也寥寥数语,而此刻我却希望他多说一点,关于杜渊阁。
  不。
  我冷冷地回绝。死人没有活着的人重要,我不能毁了永安的幸福。若如此,宁愿放弃复仇,即使死在这一刻又何妨。
  也许杜渊阁并没有那么简单。总有一天你会为了你今天的拒绝付出代价,那便不是血能解决的了。
  宫主没有惩罚我,但是我心底却了然,此事不会这么轻易的结束。我在揣测,我要为此付出怎么样的代价。
  我经常隐于杜府,为了永安。也常常看到那张娇柔的容颜,以及当年施予援手的杜渊阁。十年间,他已然苍老许多。
  那个雨夜,我看到被杜渊阁压于袖口的卷宗,熟悉不过,每次完成任务都会交给宫主同样的卷宗。我知道,这是暗宫的规矩,雇主那里必然会有一份。
  晕黄的烛光折射出的泛黄。夏祈天的名字在我的瞳孔里被无限放大。
  怎么可能?十年来苦苦寻求的真相,会与杜渊阁有关吗?那十年前的路过是不是也不是恰好?
  杜渊阁,你到底是怎样的人?你对永安的好,究竟是何居心?
  我终究还是先回了暗宫,跪在宫主面前。
  黑暗中我看不清宫主的脸色,宫主一成不变的语气在我的耳边却变得忽近忽远……
  【柒】
  今晚的夜色很美。我重又站在杜府这座在黑夜里静默无言的府邸。亦如那时宫主昏暗而幽深的声音……
  杜渊阁雇暗宫对夏祈天一家灭门,事后委托我带你回暗宫,不惜重金。个中缘由,在杜渊阁。
  暗夜隐殇,杜渊阁用手狠狠的压着十年来一直让自己寝食难安的卷宗,冰凉的空气中,他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他知道,这一场长达十年的凌迟正在慢慢靠近。
  剑破空气,一股凉意直抵颈脖,杜渊阁甚至静静的站着,面色平静。
  杜渊阁,我该感激你,还是该杀了你?这一切,你似乎欠我一个解释。
  凉扶,你终于来了……
  月移云影殁,何处更声惊梦人?这一切就这样结束了吗?凉扶终究是善良的孩子,为了永安他没杀他。
  我终究没有杀了杜渊阁,我想到永安那安稳的眉间淡淡的安静,还有那个似海棠花的女子,她曾那么真切的希望我快乐。
  如同过往的很多次,我只是转身离去,不带一点温度。
  雨打落,散在青石上的碎片。
  谁的叹息在暗夜里辗转难眠,杜渊阁回想十年恍如一场惊梦,朝堂之事,风云诡异,又是一时半刻可以解释清楚的。
  他唯一庆幸的是,当初带了永安回来。
  【捌】
  我站在海棠枯萎的树下,握紧手里的剑,这一切终于走到了尽头。
  杀,我等你很久了。
  当我站在暗宫旷阔的竞技场,我迎来了我人生最大的一次厮杀。
  宫主,十年一剑,如今该是做个了断的时候。
  杀,你只能做这样的选择吗。
  我已不想再说什么,这一生的沉默就要结束了。
  我看到宫主的剑闪着凶狠的光毫不留情的向我刺来,我微微笑了出来,终于是要解脱了吗?
  剑刺穿衣服的声音,我看到无泪轻柔的身体慢慢的坠落,我飞身过去,一把抱她在怀。
  杀,你要活下去。你才二十岁。
  我只能这么紧紧的抱着她,若是没有了心,还如何活得下去,这要我如何回答?
  杀,你原本叫什么名字?
  我看着她渐渐黯然下去的眸子,心底有一处悲伤蔓延出来。
  我叫夏凉扶。
  【终】
  看着竹筏渐渐漂向远处,无泪安静的睡颜,这一生,她已然解脱了。
  这是她最后的要求,她说她一生都被囚禁在暗宫,所以她要沿着河流的方向,看一川鸟语花香。
  这一棵我看了十年的海棠树,如今,请放我在这里安眠。
  当剑划破颈脖,我听见血汩汩而出的声音,像是一场天籁的悼念。
  原来,死亡竟是这般安静吗?
  凉扶哥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濛濛之间,我仿佛看到了永安。我的弟弟,此后余年,哥哥愿你永世安康。
  还有一口气未断,我说,因为我的剑冷了。
  当永安握着我的手,我能感觉到他的颤抖。
  只是,我累了。再也没有力气陪他说话了。
  那时候,风乍起,海棠花就纷纷绕绕的落了下来。
  我捻起一朵留有清香的海棠花,犹自忆起旧时光里,那个小女孩,轻绵无骨的小手触碰到我手心的感觉。
  还有,还有,那朵活在记忆里从未凋谢的海棠花。
  海棠站在永安的身边,怯怯地望着我,小脸满是泪痕,有伤心,有难过,有愤怒,却最终没有我想要的眼神。
  旧日芙蓉面,今落断肠泪。
  我却再也没有力气看了。
  杀,是杀手唯一的宿命。至死方休。
  若是不想再杀人,只能,杀了自己。
  永安,你可懂?
  
  【无泪篇】
  暗宫一如既往的黑,无穷无尽。
  宫主曾对我说,无泪,你是暗宫未来的奇迹。因为你有一颗足够坚硬的心。冰冷而且莫然,是死人喜欢的温度。你没有眼泪,就没有仁慈。
  一度我以为这一生都会埋葬在这无止无尽的黑暗里,沾不到一点阳光,四季如一日冰冷的手,和比手更冷的心。
  若是没有那一年,若是没有凉扶。
  那一年,海棠花将要枯萎的季节,宫主带回来一个孩子。那时候,我正在暗河边任暗宫阴冷的风刺透我的身体,和恍如不存在的心。
  第一次注意到他,是他波澜不惊的眸子,里面除了火光的倒影,什么都没有。无悲无喜,无爱无恨。
  第一次杀掉自己的同伴,他也只是轻轻擦过剑身的血,转身离去,眸子一如既往的沉静,就像这暗宫的黑一望无底。
  当一个人的心被恨填满,被血覆盖,复仇就是唯一的信念,也是活着唯一的理由。
  一个信念坚定的人,还有什么可以畏惧。一个无所畏惧的人,还有什么不能战胜。
  这个孩子,不简单。而我也隐隐有种预感,我会因为这个孩子而死。
  果然,短短三年,他就成了暗宫最优秀的少年。每次任务回来都能在暗河边看到他孤桀的身影。
  我问过他叫什么名字,那是他第一次杀人之后,只有简单的一个字:杀。
  杀成了暗宫最妖娆的男人,眉心的雪芒星,透着邪气却不带半点阴柔。随着暗河奔流不息的是他不断成熟的容颜,唯一不变的是他空无一物的眸子。
  他总是喜欢站在海棠盛开的地方,任纷纷的海棠打落他的肩头,那一片清香,丝丝缕缕。我远远的望着他,总觉得他飘渺像是随时要离去一般。
  我终究也不知道他有什么样的故事,也不知道他原来的名字叫什么。
  从来也没见过他拥有过除了死寂以外的眼神,只除了那一次。
  宫主交给他的任务是杀了礼部尚书杜渊阁。还要,灭门。
  不。
  那是我听到的杀发出的第二个字。
  总有一天你会为了你今天的拒绝付出代价,那便不是血能解决的了。
  宫主意外没有任何惩罚,只是留下这一句话,便隐身于黑暗中。
  我仍是和杀一起接任务,无休无止的杀人。
  他曾经问我为什么要对他好?在暗河阴冷的河床边上。
  我没有回答,我对他好,只为他像当年的我。可是,我不会告诉他的。
  后来的后来,当我为了救他而被宫主的剑刺透身体的时候,他的眼睛终于有了一丝惊慌。
  我倒在他的怀里,拼尽最后一口气问,杀,你原本叫什么名字?
  在我以为我等不到答案的时候……
  凉扶,我叫夏凉扶。
  那一刻,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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