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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水是天空的颜色

冰蝶之恋 2013-7-6 19:23 10064
  1789年,巴黎,风云变幻。
  
  法国在这个时候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鞭炮,只要一点火星就会发出惊天巨响,爆出所有人为之惊诧的白光。
  那时候,一切都变得好快好快,快的令人眼花缭乱,大革命即将爆发,一个国家即将变成一个混乱不堪的流血之地了。
  1798年3月,瑞典科学家舍勒只身来到巴黎,在这个瑟瑟发抖的早春,拜访法国最著名的化学家拉瓦锡。
  春天的巴黎充满了浪漫和糜烂的气息,一直断断续续下着连绵细雨,空气中弥漫着香水甜滋滋的气味,颓废而神秘。布满淤泥的大街边,到处都躺着流浪汉和乞丐。他们像被遗弃了的垃圾,仰卧在雨中,浸泡在泥泞里,眼中没有一丝亮光。
  街边的剧院和舞厅歌吧里,全是衣冠楚楚的贵族名媛,他们的生活极尽奢华,他们认为自己就是天生的贵种,就应该享受一切他们应当享受的。
  舍勒举着伞,从贵族小姐们身边走过,从躺在泥中的乞丐们身边走过,巴黎的天空阴沉沉地,灰蒙蒙的,雨不停的落着,一切都烂了,发霉了,腐败了,没有任何的生机。
  巴黎市中心是富人区,也是欧洲时尚界的最前沿地带,是引领欧洲乃至全世界时尚潮流的中心。富人区外被贫民区层层包围,舍勒在贫民区走了整整一天,才走进迷宫般的富人区,他几乎要被淋成落汤鸡了!
  等他终于来到拉瓦锡宫殿般的宅邸前,天已经完全黑了,他的力气快被耗尽,只用最后一点力气敲了敲大门。
  门开了,拉瓦锡诧异地望着站在门外的人,那个人苍白的脸像一张揉皱的纸,还被水浸的湿透,只有黑黑的眼睛里透着两粒亮得可怕的光。
  “很不巧,我正要出门……”还没等拉瓦锡把一个支支吾吾的敷衍的借口说完,门外的人就倒下了,倒在拉瓦锡家那华贵的地毯上,如一片毫无挣扎的叶子般倒下。
  门外,狂风呜咽。
  
  拉瓦锡并没有和舍勒见过面,他只是听说过舍勒关于氧气的研究。他并不知道倒在自己家里的人究竟是谁,但他也只有用最快的速度请医生来。
  医生在20分钟内赶来,做了基本检查之后,医生的表情变得凝重:“这是重症伤寒,若转为肺炎会危及生命……您是他的家人吗?”
  拉瓦锡迟疑了一下,摇头道:“不是。”
  “那他和你是亲戚还是朋友?”
  “呃……都不是……”
  医生不解地皱皱眉:“那么,谁来付医药费?”
  “我来付,要多少都可以。”拉瓦锡平静的说。
  医生的脸上瞬间只剩下一对夸张的眼球。
  
  晚上,舍勒已被安顿在了一张干净的床上,换上了干净的睡袍。拉瓦锡坐在他的床前,问:“先生您是谁?”
  “我是舍勒啊,就是1775年给你写信的舍勒啊。”
  “原来是你!你来到巴黎……是有什么事吗?”
  舍勒的目光黯淡了一下。
  拉瓦锡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心中有隐隐哀伤。
  “我这次来法国,”舍勒忽然开口,“是来和你讨论有关空气的研究的。”
  “很好呢。”拉瓦锡浅浅一笑,晶莹修长的手指向着烛台的方向晃了晃,“蜡烛的燃烧要靠助燃空气,这个理论是你提出的呢。这次你愿意来,我很高兴。”
  深夜。
  拉瓦锡静静卧在白纱帐中的床上,他隐隐猜到舍勒此行的目的了。舍勒是天才的化学家,可是却不受世人重视,在经济上十分困窘,这次前来,说是拜访,其实说白了就是投奔拉瓦锡。想到这些,拉瓦锡淡淡地合上眼,心中是隐约的伤感。
  
  舍勒便在这里养病,拉瓦锡时而来和他讨论化学上的难题,他的身体渐渐恢复,甚至可以下地走路了。
  “今天终于不下雨了,我们出去走走吧。”舍勒对拉瓦锡说。
  “你的身体可以,我们就出去吧。”
  
  午后的风很暖和,拉瓦锡安静地走在巴黎圣母院前寂静的广场上,阳光从多云的天中探出了头,洒在灰色大理石的地砖上,是那样迷人的金黄。
  绝美的拉瓦锡,如珠玉般高贵温柔,白皙的脸上是一对清澈的眼眸,略带一丝忧郁茶色的双瞳和修长纤细的身形,给人一种属于中世纪才有的神秘浪漫之感。那是源自于法国王室血统和贵族的气质。
  他忽然安静地停住了脚步,纤美的身影在阳光下唯美迷人。
  “这是……百合的香味……”他喃喃出声。舍勒一愣:“你说什么?”
  “是百合的香气,还有……玫瑰,海芋……还有风信子……”他仿佛沉浸在一个很美的梦中,用轻柔的声音说着。
  “有花的香味吗?我没闻到呢……”舍勒小声嘀咕道。
  “有……还有迷迭香。”拉瓦锡的目光穿过人群,投向广场的另一个角落。
  那里,有一个秀气的女孩正在卖花。拉瓦锡便向那个方向走去。
  “请问,要买花吗?”女孩问。
  舍勒的目光向花篮扫过,里面的花和拉瓦锡说的花名一点不差。
  拉瓦锡转身,从花篮里挑出一束迷迭香:“是迷迭香。迷迭香是调香水的原料之一。”
  “……你的鼻子,真是好灵敏啊。”被彻底震住的舍勒小声说。
  
  夜晚。
  天很冷很冷,街灯是枯黄的昏暗。街上没有任何人,安静地令人无法想象。
  “多美的城市,为什么如此荒凉?”舍勒问。
  “因为,这里是贫民区啊。”拉瓦锡回答。
  “贫民区?”
  “是的。贫民区丝毫没有贵族区的繁华,这里的人都非常贫穷,甚至是挣扎在死亡线上的。他们夜晚一般不出行。”拉瓦锡只好这样回答他。
  “为什么会这样呢?”舍勒不解的问。
  “因为贫富分化太严重了。”
  舍勒点了点头,心里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舍勒,你的身体不是很好呢?”拉瓦锡又问.
  “不好呢。真的不好呢。我先天性心脏病,也有严重的贫血。”舍勒轻轻叹道,“所以,我不可以做剧烈运动。”
  拉瓦锡微微停了停,随后迟疑着还是说了出来:“你这个样子,有可能不是贫血……”
  “那会是?”舍勒疑惑着问。
  “你会不会是化学药品中毒……”拉瓦锡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
  “或许吧。我并不很在乎呢。”舍勒心不在焉地说。
  “这样很危险呢。”
  “没有关系。我会没事的。”
  两人正说着,突然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跳了上来,一把揪住了拉瓦锡的衣角,拉瓦锡低低的叫了一声,那姑娘压低了声音说:“我快饿死了……好心人,行行好,给点钱吧……”
  那姑娘衣衫褴褛,好像多年都没有换洗过甚至破烂的衣不蔽体,头发蓬乱,长满了虱子,那蒙污受垢的脸上尽是伤痕,一双大眼睛湿漉漉、直勾勾地盯着人看,样子很吓人。
  拉瓦锡眉心一皱,急忙塞给她五个法郎,然后快步走开了。
  “这里这样的人很多吗?”舍勒问。
  “多得很呢。他们都是些乞丐。”拉瓦锡淡淡地说,仿佛早已习惯了。
  
  三天后。
  
  拉瓦锡私人实验室。
  “喂……拉瓦锡,你太过分了!!”玛丽安娜一脸不爽地盯着那个坐在试验台对面的人,“你设计的这个奇形怪状的装置,要我怎么画??”
  “我有什么办法?只有这个装置才可以完成实验啊。”他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
  “你……就不可以设计的简单一些吗?”玛丽安娜似乎很不情愿。
  “那就……让我自己来画。”
  玛丽安娜这才罢休,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换做一副甜甜的笑容:“我的那瓶香水怎么样了?调好了么?”
  “快了,我会为你调出最好的。”
  “我想要最优雅、高贵和浪漫的气味!”她说。
  “呃。那是当然。我们去吃饭吧。”拉瓦锡站起身想走。
  “不行,我要看你的香水样品!”玛丽安娜不依不饶,“我满意了你才可以吃饭哦。”
  
  十分钟后。
  这是一间纯白的调香室,布置得简洁明朗。拉瓦锡安静地坐在乳白色长桌前,面前放着一个深红色的小瓶子。
  “这是我为你做的香水,主基调是果香和麝香。”他说,轻轻地喷了一点在空中,顿时整个房间弥漫起优雅地芳香。
  “嗯。很满意!好,批准你吃饭了!”玛丽安娜得意地哼着说。
  “呃……”拉瓦锡当场石化。
  
  乳白色的餐桌,淡粉色的桌布,桌上是雪白的蜡烛,拉瓦锡和玛丽安娜相对而坐,各人面前是一杯柠檬茶和一份烤鱼排。舍勒因为海鲜过敏,所以就吃炸鸡排。
  “因为你习惯吃鱼的时候喝柠檬茶,所以家里的柠檬可多了。”玛丽安娜指了指厨房的银制果篮,里面装满了黄澄澄的柠檬。
  “玛丽,我想再调一瓶香水……”拉瓦锡突然轻声说。
  “香水?”
  “是的。这瓶香水的主基调是迷迭香和百合花,选用天蓝色水晶瓶。”
  “天蓝色瓶子?哪里有这样的香水瓶?”玛丽笑了。
  “也许有呢。”舍勒说,“只不过,为什么一定要天蓝色呢?”
  “因为……这是天空的颜色。”拉瓦锡轻柔地笑了。玛丽安娜下意识地看了看窗外的天,灰蒙蒙的,浮着一层阴霾,仿佛从来都没有蓝过。
  
  天渐渐地暖和起来,雨也由连绵的细雨逐渐转为倾盆大雨。
  星期一,又是科学院开会的日子。拉瓦锡很早就梳妆完毕,准备妥当后和舍勒一起去科学院。
  拉瓦锡和往常一样妆容淡雅,身上并不佩戴饰物,头上只系着一条雪白的饰带。黑色的长筒丝袜将他纤细的腿裹成一个细长的花苞,鞋子上也没有亮晶晶的金属片,简洁而优雅。
  舍勒身穿雪白的衬衫,整洁得一尘不染,一改平时弱不禁风的样子。
  他们坐上马车,拉瓦锡说:“我今天可以把你介绍给科学院的所有人,他们一定会对你刮目相看。”
  “真的这么有把握?”
  “是百分百的把握。”
  
  马车停在一个很大的广场前,广场中央是竖有维纳斯雕像的喷泉,广场的尽头有一座庄严的哥特式风格建筑。
  这座建筑是皇家科学院。
  
  上午八点。
  拉瓦锡带着舍勒走进科学院。大家的目光都转了过来,只见走进来的两个人,一个绝美,一个清秀。绝美的拉瓦锡向大家介绍起舍勒。
  “是氧气的发现者吗?这太了不起啦!”
  “你可以来我们科学院,我们很欢迎!”
  舍勒轻轻笑着说:“见到你们很高兴呢,我来巴黎,是有很重要的事情。我因为听说这个科学院对于燃烧有很深入的研究,正好我遇到这方面的问题,想来你们是可以帮忙看一看的。”
  “燃烧方面的研究你尽管问拉瓦锡院长就可以,因为这素来是他研究的。”一个科学家说。
  “可是……拉瓦锡说这些是他和你们共同研究的,他自己知道的也不全面,所以才让我来找你们啊。”
  “我们很愿意帮助你。进来一起讨论吧。”他们把舍勒带进实验室。
  
  科学家们都希望舍勒定居法国。瑞典完全不重视他,他在那里生活极其贫困,于是他们想给舍勒寻个职位,并找一个住处。
  会议结束后,拉瓦锡拉住舍勒说:“先别回家,陪我去一趟马格尔街。”
  舍勒犹豫了一下,马格尔街太远了,大约是巴黎的近郊,专门批发一些花里胡哨的小商品,什么小镜子小梳子,价格比一般商品便宜得多,一条破街让小贩和穷人挤得水泄不通,十分混乱。这种地方很乱,也很远,他并不想去,便说:“我们去市中心的商业街吧。”
  “可是全城的商场都跑遍了,我估计那东西只有马格尔街能买到。”拉瓦锡说。
  面对如此执着的拉瓦锡,舍勒只好陪他去。
  两人乘马车来到近郊的马格尔街,天快要黑了,到了街口,拉瓦锡说:“你在这里等我一刻钟。”说完他便走进了汪洋大海般的批发摊点里。
  舍勒便在街口等着,那条街挤满了人,连立交桥的桥墩下都摆满了摊点。他等了很久也见不到拉瓦锡的影子。他便走到街边的椅子上坐着等,心中焦急万分。
  突然,他看见拉瓦锡正站在街口倚着墙向他招手,他急忙过去,只见拉瓦锡脸色苍白,手上沾满墙上的白灰,手指冰得好像没有了温度。
  “怎么了?东西买到了吗?”舍勒问。
  拉瓦锡虚弱的点点头。
  “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不小心被一辆马车撞了一下,摔了一跤。”
  “怎么那么不小心?没事吧?”
  “没事……只是被撞到了,没什么。”拉瓦锡说,“我们回去吧。”
  
  一回到家,拉瓦锡就发起了高烧。
  玛丽安娜只好请来了医生,医生给他的伤口上了药。玛丽安娜焦急的问:“没什么问题吧……”
  “这个……伤的挺重,像是被马车刮伤的吧。好好休息,注意不要剧烈运动。”医生说完走了。
  拉瓦锡轻轻睁开眼:“玛丽,我不要紧的……”他微微松开紧握的右手,指缝里,闪着一点蓝色的光芒,像晴朗的天空的颜色。
  
  晚上。玛丽安娜突然接到通知,说她的姐姐病重,身边没人照顾,叫她赶紧回去。她得到消息,便火急火燎地赶到姐姐家。
  姐姐家在奥尔良,坐马车也要三天才可以到。到了姐姐家,医生悄悄和玛丽安娜说:“她得的是肺水肿,没有药可以治。她已经同意我们为她施行安乐死。”
  事已至此,玛丽安娜也只好同意了。
  
  姐姐死后,玛丽安娜失落地启程返回巴黎。可是,回到巴黎,她却发现这里她几乎认不得了!大街小巷全都是一片狼藉,显然这里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
  她正走着,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这位女士,您怎么来的这里了?”玛丽安娜回过头,只见说话的是一位衣冠楚楚的绅士。
  “什么?”玛丽安娜没有反应过来。
  “这里是刑场啊。”他说。(在欧洲女人胆子很小,一般不会靠近刑场的。)
  “刑场?处死谁?”
  “您不知道?处死的就是我们法国的皇帝路易十六啊。”那位绅士把这一切的经过说给她听。
  玛丽安娜愕然。她想不到自己才走了1个多月,法国竟发生这样的事。绅士轻轻叹气:“据说,路易十六的亲戚都会被殃及。”
  玛丽安娜突然感到一阵莫名恐惧。不知怎么,她的心紧缩了一下。
  
  玛丽安娜回来的一个星期后。
  乳白色的调香室里,拉瓦锡安静地坐在放满瓶瓶罐罐的长桌前,晶莹修长的手指捏着一支小小的试管,试管中是一汪天蓝色的液体,散发着淡淡地清香。
  “这是什么?”舍勒好奇地走进房间。自从他成为科学院院士之后,科学院就拨给他一栋房子,他就搬了出去。不过他常常会回来看一看拉瓦锡。
  “这是天蓝色的香水,是我很用心很用心做的。这是由迷迭香、麝香和沉香作为主香融合而成的香水。”
  “为什么会是天蓝色的?”舍勒问。
  “因为……这是天空的颜色啊。法国的天空,不应该是现在这个颜色的。法国这么美的国家,应该是碧蓝的天空。这瓶香水,是天空的颜色啊。”
  
  1793年。法国皇帝路易十六被革命群众推上了断头台。之后,革命的局势就像猛烈的林火一样完全失去了控制。
  这时的法国,是黑暗的,是血腥的,是动荡的。整个国家就好像一座巨大的监狱,堆满了见不得天光的肮脏与罪孽,被恐怖暴政所统治。国家上空漂浮着压抑和腐烂的气息,被一层又一层乌云覆盖,再也见不到阳光和蓝天。
  拉瓦锡并不是精通政治的人,因此他并没有了解到危险的逼近。他正在进行关于呼吸的研究,还有元素表的排列。
  
  可以说,拉瓦锡是第一个提出元素周期表根据电子序数排列的人(门捷列夫是照他的思想排列的元素表)。但是提出一个理论却不一定能够那么快的实现它。所以拉瓦锡是没有机会亲手排列出元素周期表。
  尽管,拉瓦锡很努力。
  
  秋天在一片肃杀中来临。天气渐渐变冷,贵族和平民的矛盾也日渐激烈化。10月,雅各布的激进派成员马拉写了一本反封建的书,大力批判拉瓦锡,并在书中指出拉瓦锡是路易十六的亲戚,是腐败奢华的贵族。
  拉瓦锡的处境越发危险。科学院的人都劝他来科学院避一避。因为科学院自古都是神圣的地方,守卫森严。他们大概不会来这里闹事的吧。
  拉瓦锡并不很愿意,但是他也明白自己的处境,明白有多少双穷人仇恨的目光在望着他。于是他就同意了。
  晚上,拉瓦锡和妻子整理好了简单的行李,准备连夜赶到科学院去。正待出门,拉瓦锡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奔进卧室,从床头柜上拿起一个瓶子,湖蓝色瓶身的在月光下仿佛冬夜的深潭一样幽寂神秘。
  “我们走吧。”他说。
  车夫开动了马车,他们在茫茫夜色中向科学院奔去。
  
  这时候,很多人都在秘密地搜捕他。可没有人会想到,拉瓦锡竟会躲藏在科学院里。就在拉瓦锡躲进科学院的第二天,革命者就搜到了他的家,只是很可惜,他们什么也没找到。他们跺着脚生气地说:“真该死!让这个死鬼老贼逃掉了!这些贵族们真是老奸巨猾!……”
  
  这一天,乌云翻滚着从北边的天空涌来,天空瞬间黑了下来,像一张阴沉的脸庞。拉瓦锡安静地坐在科学院的实验室里,握着鹅毛笔沙沙地写着什么,面前的桌子上,是一叠厚厚的手稿。
  这时候,马拉正急匆匆地向科学院赶去。根据密探的情报,拉瓦锡就藏身于科学院。马拉比谁都想抓住拉瓦锡,因为那一次的耻辱他永远忘不了——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马拉用了整整两年时间写了一部关于燃烧的论文,他满怀希望地将论文交到科学院,希望成为科学院的院士。
  论文却很快被退了回来,上面多了一行娟秀的字迹:此文毫无研究价值。写这行字的人,就是科学院院长拉瓦锡!
  
  马拉说这是奇耻大辱!
  他说奇耻大辱的时候拉瓦锡正在进行他的实验,正在探寻宇宙间那一个个未知的秘密,拉瓦锡正翱翔在科学最高远的长空下。可是,拉瓦锡却掐断了马拉的梦想,掐断了马拉本应光明的前程。拉瓦锡完全不会把马拉放在眼里,尽管马拉也许会是一个优秀的科学家,可是这对于那个在广袤的宇宙中肆意飞翔的拉瓦锡来说,马拉只是无关紧要的人。
  太阳的目光,永远不会落在流萤身上。
  
  乌云翻滚,北风怒吼。步入12月的巴黎,即将成为暴风雪天下。
  马拉来到科学院,闯了进去。他的身后,全是气势汹汹的革命者。所有人的眼中都布满杀气,仿佛他们一个个都是吃人血的恶魔。
  “你来做什么?”在场的科学家拉普拉斯说。
  “快点交出拉瓦锡!!”马拉的眼睛就要喷出火来。
  “你知道我们是不会出卖他的!”拉普拉斯说。
  “我可以自己找!!!”马拉说完,怒气冲冲地冲向二楼。
  
  三楼的实验室,拉瓦锡轻轻地在手稿上写下“元素周期表的排列方法是根据核电荷数的大小顺序来排列。”随后,他将鹅毛笔插回墨水瓶里,慢慢地站起身,推开实验室的门。
  马拉已经冲到了三楼的楼梯口,他搜寻了很久也找不到拉瓦锡的影子,他猜测拉瓦锡一定躲在三楼,于是他急匆匆地跑向三楼的楼梯。
  
  马拉大步地冲上了楼梯。
  
  当他走到通往三楼大厅的那一层旋转梯时,急促的脚步却忽然停了下来。
  
  一抹修长的身影倚在旋转梯的顶端,雪白的纱衣映衬着他绝美而又哀伤的眼眸。那眼眸中带着最复杂的光,如黑玛瑙一样晶亮。他静静地说道:
  “你的脚步声……听起来像在逃……”
  宁静淡然的语气加重了马拉心中的愤恨。对,就是这副摸样,仿佛什么也不在乎,就算是面临死亡也笑的风轻云淡,好像所有人,不过都是他眼底下的一粒沙。
  “拉瓦锡,你马上就要全军覆没了!没有人救得了你的。”马拉的语气透出他心中的洋洋得意,“跟我走吧!”
  “休想!”楼下传来一声怒喝,科学院的科学家们都站在楼下:“你没有权利带走拉瓦锡!”
  “你们也不要命了?!?”马拉气急败坏。
  “马拉!放开拉瓦锡!”科学院里的护卫冲上去,将马拉拖开,推出了科学院。
  
  大门锁上了。
  
  马拉气急败坏地喊起来:“给我放火烧!再不交出人来就把科学院统统烧光!”革命者们立刻向科学院泼火油。
  看样子,他们真敢烧。这座拥有百年历史的科学院也许就要毁于一旦。
  
  拉瓦锡背光站在长廊的落地窗前,幽静的长廊,刻着精美浮雕的大理石柱,走廊顶上华贵的水晶灯闪动着明亮的光泽。
  而窗外,北风呼啸,大雪铺天而来。
  
  所有的科学家都沉默着。
  这座科学院里藏有无数珍贵的书籍,还有多少稀珍的研究资料。难道这一切都要被革命的烈火烧毁?还包括这里所有科学家的生命?
  没有人甘愿这知识的殿堂被烧毁,但也没有人情愿让无辜的拉瓦锡离开。
  
  地上铺满的雪,白得诡异牵强。
  拉瓦锡缓缓地转身,向门的方向走去。那扇厚重而典雅的雕花拱门,仿佛古中世纪最神秘的城堡。一切都是那样的安静,没有人敢上前去阻拦他,没有人敢发出什么声音。空旷的大厅只有落地摆钟的滴答声。
  突然,从二楼的楼梯上奔下来一个身影。拉瓦锡定睛一看,是玛丽安娜。
  “拉瓦锡!”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拉瓦锡略叹了口气,停住脚步。
  “别走!答应我,别走啊。我需要你。”玛丽安娜说,她的眼中是强烈的剧痛。她紧紧抓住了拉瓦锡,“我需要你!我不能没有你——”
  拉瓦锡的眼神孤寂而哀伤:“对不起……我……对不起你……别恨我……”他断断续续说着,无力地推开她。她发现他的手指冰凉得仿佛没有温度,他的身子很软,好像随时都可能倒在地上。
  “对不起……我不能……不能眼看着这里被毁……我不可以抛弃科学……”晶莹的泪珠从他苍白如玉的脸上无声地滑落。可是他在泪水中轻柔地笑了。
  “我爱你……再见……”
  声音仿佛梦呓般渐渐不清晰。昏暗的大厅里,两个人的距离渐渐地被拉长……
  
  窗外的雪,仿佛纯白的羽翼,在诉说那无声的哀伤和凄凉。
  
  拉瓦锡缓缓推开了大门,门外,是漫天白茫茫的风雪。
  单薄的白色纱衣在风中被轻轻拂起,拉瓦锡站在漫天风雪中,像纯白的栀子花,眼眸中闪烁着绝美的光芒。
  “外面的人听着——拉瓦锡在这里——”
  
  马拉倏地抬头,只见科学院最高一级台阶上,站着他要找的人。他立刻率手下奔跑过去,生怕拉瓦锡又跑走了。
  
  拉瓦锡安静地站着,束手就擒。
  “你!别给我耍花招!”马拉用手铐把拉瓦锡的双手铐住,然后像个胜利者般得意地对手下说:“带走他!”
  
  雪停了。夜空中悄然无声地露出一颗模糊的星光。
  1793年12月24日,拉瓦锡被捕。
  这时候的他,正在进行度量衡的确立工作。这时候的法国,没有人会在乎什么度量衡,所有人在乎的只不过是要将那些封建的贵族统统消除而已。
  度量衡工作组的科学家纷纷替拉瓦锡求情,联名上书要求释放拉瓦锡。
  可是,所有的努力全部石沉大海。革命期间,没有人会理睬这些“没事找事”的科学家。在革命者眼中,拉瓦锡只是一个剥削百姓的贵族而已,这时候的法国,哪里会有法律?哪里会有正义?
  
  但事实上,拉瓦锡并没有剥削任何人。就他其中的一条罪名“在烟草中加水”来谈,他加水是为了防止烟草因干燥而起火。所以他曾经下令在洒水前必须测量清楚烟草的实际重量,以这个标准收税。可是百姓并不知道啊。他们或许只是道听途说知道“拉瓦锡在烟草中加水”,就判断他剥削百姓了。
  
  在这种情况下,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早春。天空中覆满了沉沉的乌云。
  巴黎人民法院,一片肃杀的气息逼得人喘不过气。
  乳白色的罗马柱和冰冷的黑色大理石,冷硬倨傲的线条,仿佛冰雪的世界。黑色大理石柱前,站着一袭白衣的美男,素色的袖口,清冷孤美的双眸,栗色卷曲的长发,亦是疏离高贵的,和大厅的布置恍若浑然一体。
  他面前的桌上,是一个铁牌,上面写着红字“被告:安东尼奥·拉瓦锡”。
  审讯的结果是什么,他并不在意。他知道不管怎么审他都逃不了一死。这样一想,他反而没有那么害怕了。
  手中紧紧握着一片蓝色。他想,就算死,他也渴望能够看到蓝色的天空。那是一种如洗的碧蓝,没有任何的阴霾,万里无云,蓝的高远透明。
  
  拥有一片蓝天的法国,应该很美很美吧。拉瓦锡想象着。那会是一片乌托邦似地土地么?所有的一切都明亮,都干净,都毫无杂质,都可以灿烂地绽放在阳光下。阳光下,世界没有任何阴霾与黑暗,没有任何罪孽与恐慌……这样的梦,应该会实现的吧。
   
  拉瓦锡想着这些,他根本没有注意法官什么时候进来,也没有听到判决是什么。他知道自己会死,他安静的坐着,直到法官的目光转向了他:“你有什么要为自己辩护的吗?”
  “没有。”
  “可是我们现在要判你死刑。”法官说。
  拉瓦锡沉默了,许久,他用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说:“……如果可以,我请求缓刑七天……我想整理我的手稿……”
  法官说:“这不可能!我们共和国是不需要科学的!死刑,立即执行!”锤子重重的砸在了桌上,于是判决生效。
  拉瓦锡被押走了。
  
  回到冰冷黑暗的囚室里,拉瓦锡靠墙站着,他似乎已经嗅到了死亡的气息,很淡很淡的气息。他真的不再害怕了。他呆站着,什么也不想,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站着。
  
  突然,铁门开了,狱卒带进来一个人,拉瓦锡投去目光,只见来人是舍勒。他买通了狱卒才进来探监的。
  “总算有一个人来看我了。”拉瓦锡微微笑了下。
  “拉瓦锡,你应该活下去……我们所有的科学家都在想办法救你,全欧洲所有的科学家都在努力……英国皇家学院的院长已经致电给巴黎政府了,德国柏林大学的校长也在极力劝说,企图挽回你的生命……”舍勒说。
  “没用了。”拉瓦锡摇摇头,“我知道那些人是多么地恨我,他们不会放过我……你知道这五年死了多少人吗?4万人啊。他们死于饥寒,死于动乱,死于贵族的枪口下……那时候,皇帝要我帮他改造大炮和火药,可是后来呢,那些火炮杀死了多少人,多少无辜的百姓,那些百姓和革命没有任何关系。那些死去的百姓会把所有的罪孽压在我身上的。那个时候,我们贵族掌握着国家的军权,在我们贵族眼中那些起来反抗的百姓简直是自不量力,我们都以为他们不会长久的,他们一定很快就会垮台。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国家几乎被这场革命毁了,好像已经没有希望了……”
  
  “那时候,路易十六准备逃亡的时候,他叫我和他一起跑。可是我不想走,我放不下这里的工作。他告诉我一定要躲起来,我不可以死,我要坚持活到革命结束,因为法国需要我。他还说要亲眼看见我统一度量衡。可是他却没有逃亡成功,他却死掉了。诗人葛尔丹也要我活下去,他躲藏在巴黎城郊,可还是被革命者以替封建贵族辩护的名义绞死了。他们都要我坚持,可他们自己都没有坚持下去,一定是有谁把命运摆错了……”如春雪的消融,拉瓦锡静静地看着面前的舍勒,明亮的眼眸绝美的恍若秋天纯白脆弱的栀子花。他的声音很轻,那样哀伤孤寂而又无奈。
  唇畔虚弱地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再见,舍勒。别管我了,我活不了的……我们……就这样告别吧……”
  狱卒走了进来:“时间到!你请回吧。”
  拉瓦锡淡淡的望着舍勒渐行渐远的背影,落寞的垂下了目光 
  
  一个星期后,5月悄然来临。
  结局,是所有人的努力都无法挽回拉瓦锡的性命。那是命定的结局。那天,在审判拉瓦锡的法庭上,所有在场的人都被震惊了——
  
  法官一条一条宣布着拉瓦锡的罪名,拉瓦锡没有办法申辩,他只有轻声请求:“请你再给我一周的时间吧!我要完成我的研究。”
  在场的科学家也都纷纷哀求着,他们请求法官看在拉瓦锡的贡献上放过他。可是法官却极其冷峻地说:“不!共和国不需要科学家!”
  
  全场震惊!
  是的,不需要。拉瓦锡沉默地认命了。听到这句极其愚昧的话,他知道自己命定的结局,他看见了自己的宿命。也许,生命就是这样,开的太过鲜艳的玫瑰,终究会过早地凋零吧!
  
  月光很冷很冷,风裹着层层乌云自北边天空滚滚而来。
  
  5月6日。
  
  监狱的角落里是一张木桌,桌上一支白蜡烛摇曳着昏暗的光。
  拉瓦锡站在桌前,面前是一张雪白的纸。沉默了一会,他拿起粗大字体的羽毛笔在纸上写下两个字:遗书。
  
  然后,他用细小的笔在“遗书”两字下面横着写道:“如条件允许,请将我的骨灰……”
  
  他本来是站着写的,可是写到“骨灰”这两个字时手竟有些发抖。不知怎么的,仿佛有巨石压在心中喘不过气,仿佛有一道寒流,从他的指尖一直滑向心底,闪电般刺痛了他的心。他缓缓坐下,又提起笔接着写。他轻轻对自己说:“最后……要坚强……”
  
  遗书全文如下:
  
  如条件允许,请将我的骨灰葬在外国,我想要安息在没有动乱的土地上。我的全部手稿和著作也请一并带出法国,献给欧洲联盟科学会。如能做到,不胜感激。我对于在革命中牺牲的人民感到钦佩,希望这次革命能带给法国繁荣和富强。
  
  写完遗书,他将纸对折,放进事先准备的信封里。然后站起身,走到小小的窗口边,又轻轻叹了口气。
  
  两天后。
  巴黎广场上人山人海,今天在这里要处斩的人,全是贵族和皇亲国戚。无数的百姓蜂拥而至,为的只是看一眼那些昔日高高在上的贵族们的下场。
  
  一个人被拖了上去,又一个人被拖上去。一个又一个的生命,流出的血染红了翠绿的草坪。观看的人一声又一声地叫好。也许他们是受害者,但他们也是愚昧的无知。
  
  轮到拉瓦锡。
  
  他的脸色雪白的仿佛是栀子花的花瓣,眼中是淡淡的漠然,也许他已经默认了自己的结局。
  
  耳畔,仿佛响起了来自渺远宇宙的歌声,柔美的歌曲,仿佛飘忽的灵魂,仿佛命定的丧钟。
  
  他走了上去,站在断头台前。神父过来了,右手划着十字说:“愿上帝怜悯你,你的科学会使全人类受益,总有一天全世界会纪念你。”
  
  拉瓦锡安静地笑了:“纪念,好可笑的谎言——”他轻轻抬起了右手,修美白皙的指间是一片通透无暇的蓝色,好像是一团晶莹剔透的光芒。指尖缓缓地松开,阳光突然间变得灿烂耀眼,浮悬飞转在那湖蓝色之间。他的眸底有着透明的笑意,绝美的脸上有着那样宁静的神情……
  
  蓝色,缓缓坠落,无声的破裂了。
  
  香气,在广场上弥漫开,美丽的香雾在所有人的鼻息间蔓延……
  
  所有人都惊异了,他们被震撼了。那是怎样一种美好的香气,好像世界在那一刹那变得灿烂美好起来,没有痛苦,没有孤寂的泪水,没有死亡,没有罪恶与阴霾,天空又仿佛变成了蓝色……那样的独特、纯粹、永恒……
  
  阳光穿透了他的身体,斧头带着血腥落下……香味久久没有散去,那是生命,是希望,是永恒。渺远的空间里,那支歌又缓缓地响起了,在最后的时刻,他伸出了手,向着那歌声的方向伸出了手。一切都仿佛早已不清晰,血色的烟尘在他的眼前飞舞……歌声渐渐地远去,四周只剩下死寂般的沉寂……
  
  很久很久。
  
  烟尘散去了。广场上的人都回去了,只留下深深地孤寂和凄凉。舍勒缓步走上断头台,在断头台前的地上,是一片晶莹美丽的蓝色。舍勒轻轻蹲下,一片一片小心地拾起那天蓝色的碎片,以及那仍旧散发着余香的香水。这是他最后握在手里的东西。
  
  那是四片精致的蓝色玻璃,闪耀着天空最绚烂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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