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全班只有一只手举着,孤零零的,仿佛是大海上的一叶小扁舟。 这是一次投票,全班三十个人,只有这一票属于男孩。 “扁舟”在同学们诧异的眼睛里瑟缩里一下。 仿佛目光里有巨浪,随时要淹没过来,“扁舟”越发地倾斜了,摇摇欲坠的样子。只要风儿轻轻一吹,就会沉没。 男孩望着手的主人,他最好的朋友。眼圈红了红。 随后,我看到了他的眼泪。 那么圆,那么大,珍珠一般,涌出来。 一颗,一颗,又一颗,络绎不绝,不停不歇。涌出来,涌出来。 眼泪从脸颊滑落,斜斜地飞出去,摔在课桌上,啪啪作响。 有什么在摔碎,我听到男孩的自信正随着溅落的眼泪一起跌碎。 走过去,拍拍男孩的肩膀,微笑着说:下次再来过。 我再也不参加这样的比赛了。男孩把头一偏,倔强地说。 负气的话语里哽咽着,分明是受伤的疼痛在呜咽。 我望着他,静静地望着他。 其实,我想说,男孩你很好。 你只是输在了主持稿的准备上。 2. 我不会忘记。 那个傍晚,夕阳缀满天边。 男孩从书包里掏出一个月饼。 圆圆的月饼,金黄的模样,散着淡淡的甜香。 老师,这个月饼是我从新疆带来的,你一定要尝尝。 男孩望着我,纯澈地望着我。 忙碌,疲惫,凌乱的我倒映在男孩的纯澈里。 谢谢你,老师不吃。 我说。 老师,你一定要尝尝,它可是我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带过来的。 男孩固执起来的模样很可爱。 好吧,你一半,我一半。我笑呵呵地说。 好咧!男孩子把月饼掰成两半,一半给我,一半给他。 他甜甜地咬着,我也甜甜地咬着。 呀,味道出乎意料地好。 男孩笑了,我也笑了。 一些甜在嘴里含着,舍不得吞咽,任由它慢慢地,慢慢地融化,一直融到心的纹路里。 男孩的眼睛在发光。 璀璨,如此。 光芒里,映着我。 浅笑,盈盈。 3. 我不会忘记。 那个早晨,鸟鸣溅落,微风飞翔。 男孩从书包里掏出一本书。 高高举起,递给我。 老师,你一定要看看这本书,很好看,很好看。 谢谢你,老师不看小孩的书。 我忙着做课前的准备,把男孩的心意一口回绝。 男孩的眼睛暗淡下来,仿佛火苗被风吹灭。 在我转身的瞬间,男孩又一次把手高高地举起,手心里依然捧着那本书。 老师,你一定要看看这本书,真的很好看。 男孩一向很固执。 我无可奈何地一笑,随手把书往抽屉里一塞。 男孩高兴地走了,蹦蹦跳跳。 我却忘了这本书。 忘了有个男孩固执地要送我一本书。 那天,学生们在考试。 冗长的时间里把目光一圈一圈地巡逻。 忽然,想起那本书。 随手翻了翻。 却原来是李娟的文字。 角落里的阿泰勒。 原来,男孩已经看大人的书了。他把他认为最好的书送给他的老师。 男孩的心意在抽屉里足足躺了三个月。 在老师翻开书的一刹那,阿泰勒无边无垠的天蓝,划过老师的心。 角落里的阿泰勒,孤独是一首荡气回肠的绝唱。 寂寞的足音在回响。 绿色的寂静在绵延。 果然是很好的书。 感谢男孩带我走进李娟的文字。 从此,一本又一本,一遍又一遍。 让时光流浪成草原的丰盈。 4. 很快迎来班干部的竞选。 同学们一个一个地上台,他们侃侃而谈,自信如窗外的春光饱满。 还有吗? 还有谁要参加竞选? 我问全班同学,目光却停在男孩的脸上。 其实,我想说,你很好。你的善良,你的大气,能赢得同学的信任。 男孩分明紧张,分明无措,分明害怕。 上一次的失败摔碎了男孩的自信,他惧怕这样的竞选。 我不言语,却静静等待。 我在等待,等待折翼的男孩重新展翅。 我耐心地看着,温柔地看着,微笑地看着,期待地看着。 男孩纤细的变化在我的目光中一点一点放大,那些挣扎,那些恐惧,一丝一丝地触过我的心。 他的伤口,在我心上疼痛。 停驻时光,等待成长。 等待我的男孩破茧成蝶。 终于,男孩潇洒地一甩头,自信地上来了。 男孩口若悬河,落落大方。 掌声从角落里才刚探出头,立刻如潮水般席卷整个教室。哗-哗-哗,海浪在歌唱。 黑板上,一笔一划都是投票的记录。 男孩以全班最高票当选班长。 我又一次看到了他的眼泪。 一颗一颗溢出,晶莹剔透的模样。 我笑了,男孩也笑了。 笑着的男孩脸上挂着眼泪。 明晃晃的泪,折射太阳的光芒。 是阿泰勒明净的水吧。 纯澈,无邪。 童年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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