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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知咖啡红

悦春光 2015-7-11 13:11 4134
  一

这几天苗禾青常常做恶梦,梦见一个小男孩半夜里敲自己的门,而且不断地哭着:妈妈,妈妈,为什么要抛弃我?……醒来常常一身冷汗,隔壁小卧室里传来老公柳向军如雷的鼾声,望着窗外由黑变白的天幕,她经常靠在床头一坐到天明。

20年前,22岁的苗禾青和初恋情人丁桐曾怀过一个孩子,上大四的他们正在南方一家大企业实习,未婚怀胎7个月,苗禾青背着家人到丁桐的老家,湖南一个叫桐岭的小镇,在小镇卫生院里引了产,是个男婴。苗禾青永远忘不了那一幕:21岁的丁桐傻傻地站在病床边,丁桐的母亲抱着已经没有生命的孩子放声大哭。

丁母抱着孩子给苗禾青看看,丁桐一把拉住,“不要让她看了,她会一辈子心不安的。”苗禾青扭过头去看着窗外,南方一种不知名的植物顺着窗棂爬上了病房的房顶,绿绿的枝蔓在深秋的夕阳里有些泛黄,挂着一个萎缩的果实。

丁家按照当地的风俗给孩子下葬,就埋在丁家老坟里,靠在丁桐爷爷奶奶坟的旁边。那是一个晴朗的午后,苗禾青一直躺在丁家老屋的一张大床上,手里拿着一本《产妇必读》,脑子一片空白。

苗禾青原本是想做妈妈的,为了未婚的她和丁桐的脸面,她流着泪接受了丁父冰冷的决定。

苗禾青在这里住了半个月就走了,从此再也没有去过丁家。毕业后她分配到了黄河尾闾的滨江大学任教,丁桐分到了西北的一个油田。

滨江大学有着美丽的校园,青翠的冬青和一排排法国梧桐点缀其间,一条叫“玉带河”的人工河环绕大半个校区。傍晚时分,苗禾青常常独自一人漫步河边,捧一本泰戈尔的诗集,或者向河里投几粒石子,看涟漪绽放开来。

隔一段时间丁桐也会不远千里来看她,在她宿舍那张窄小的单人床上两人紧紧相拥,热烈得忘乎所以,吱嘎吱嘎的声响经常让楼下的姐妹捂住耳朵,也有好事的姐妹嬉笑:唉,丁桐来了,小苗不顾一切献身了,呵呵。

牛郎织女的生活在思念和短暂的相聚中走过了2年,苗家就在滨海市所属的东利县城,苗家父母坚决反对这门婚事。有时丁桐来滨江,苗禾青领他回家见老人,两个老人一言不发。苗母很坚决:过日子嘛要现实,隔着几千里地又调不过来,以后咋过啊?

苗禾青一直在坚持着,在她心里丁桐是情人,是丈夫,而且已经是孩子的父亲,为他痴,为他狂,为他献身值得。她永远属于他。还经常想起他们的孩子,那个没有出世就被扼杀的孩子,那个埋在丁家老坟里的孩子,想起这些,她就流泪,一种母性就会荡漾心间。

就在这时柳向军闯进了她的生活。





柳向军是高高大大的那种男人,也就在苗禾青分配到滨江大学的同时,柳向军从部队转业到滨江小学当了体育老师。

滨江小学与滨江大学斜对过,小学体育场正对着大学的校门,柳向军在这里给学生们上体育课,透过铁栅栏围墙经常看到身材高挑的苗禾青进出。苗禾青喜欢穿一件红风衣,背一个白色的挎包,白皙的皮肤、俊俏的面庞和不苟言笑的沉静吸引了很多男人火辣辣的目光,这里面自然也有柳向军的。

好多个雨天和深夜,柳向军在滨江大学门口徘徊,等待着苗禾青美丽的身影,每次又都空落落地离开。有一次他看到那个美丽的身影紧紧依偎着一个瘦高的男士,心都碎了。一直跟在后边看着他们相偎着走进了一座宿舍楼,又看着亮灯,关灯。他在脑海中不自觉地出现了很多镜头:那个美丽的胴体和另一个男性的躯体交织在一起,呻吟着喘息着。他不知道那个男士就是丁桐。

他在深秋的寒风里伫立了一夜,第二天高烧不起。从此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目光,变得沉默寡言。

或许是上苍的眷顾,赐给柳向军一个美丽的机缘,也让苗禾青的生活来了个大转弯。

一个初春的下午,柳向军带着学生们在操场上跑步,一个红色的身影跃入了眼帘,是苗禾青。他痛苦地扭过脸去,看到她就想到了那晚脑海中的画面。“吱嘎”一声急刹车伴着“啊”的一声尖叫,那个红色的身影倒在了路边。柳向军本能地大叫,然后疾跑跳过铁栅栏,向着那个身影跑去。

苗禾青被一辆出租车刮了一下,倒地的一瞬间嘴里喃喃地叫着“丁桐,丁桐……”她感觉一副有力的手臂抱住了自己,紧紧地紧紧地,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幸福极了。

苗禾青醒来的时候在医院的病床上,旁边坐着一个黑黑壮壮的小伙子,一脸的疲倦。她隐隐约约感觉到在哪里见过,哦,想起来了,好像是倒下的瞬间。小伙子眯起一双不大的眼睛:“我叫柳向军,是滨江小学的体育教师。你没事吧?”

苗禾青想起身,忽然一阵剧痛,左腿打上了石膏,裹着白白的纱布。来换药的小护士朝她点点头:多亏你对象送得及时,看看,对你多好啊,陪你一晚上都没睡。柳向军有些腼腆地低下了头。

苗禾青想起了丁桐,你在哪里啊?为什么抱起我的那双手臂不是你的,为什么陪我床前的不是你呢?两行清泪顿时爬上了她的双颊。





苗禾青和丁桐最后一次做爱是在滨江大学的玉带河边。玉带河相传是古时候一仙女下凡的地方,据说古时也有一些大胆追求爱情的男女来此约会,上世纪60年代初滨江大学依河而建,成为滨江市唯一一所大学。

月挂中天,河边垂柳依依,河边的石凳上,苗禾青面对面坐在丁桐的腿上,双手搂住丁桐的脖子,像回到大学时代。记得他们第一次肌肤之亲也是在一条小河边,他们的母校——南方一所著名大学的旁边,也是夏天将至的时候。苗禾青一年中第一次穿裙子,他们面对面的相拥在一起,帅气而又腼腆的丁桐第一次大胆地撕扯了她的羞涩,在一条石凳上他们第一次交换了彼此,之后紧紧地相拥待了一夜。

相同的环境又撩起了这对恋人的情欲,但这次时间很短,苗禾青埋在丁桐的怀里泪水长流。月朗星稀,遥远的天幕上划过一颗流星,苗禾青忽地一怔,脑海中划过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的脸,伸着两只小手蹒跚着向她走来。“孩子,我的孩子…..”她使劲捶打着丁桐的肩膀,“为什么不留下我的孩子啊?”丁桐一脸的木然。

也就是在那晚苗禾青向丁桐提出了分手。这个念头在心中已经积蓄了很久,一种莫名的倦意已弥漫心间。多少次牛郎织女的凄苦,多少次苗家父母的阻拦,多少次激情过后的冷静,还有近来常有一个小男孩哭着喊着走进她的梦里,他们的孩子如果活着的话也2岁了,每次见到丁桐时苗禾青都不自觉地这样想,好像一个噩梦笼罩着她的生活。

在她车祸骨折住院的一个月里,丁桐从千里之外赶来陪了三天,国有大企业的假是不好请的,倒是柳向军三天两头来探望,送水果送鸡汤送青春杂志。刚开始苗禾青坚决不收,后来也就不那么坚决了,她逐渐发现这个黑大个很细心而且不乏幽默,也许世上本来就是好人多吧,她想。

苗禾青最后一次含泪送丁桐到滨江火车站,看他白皙的面庞、高挑的身躯消失在站台,苗禾青背过脸去,一缕初夏的艳阳打在脸上,“开始一种新生活吧。”

柳向军走进了苗禾青的情感世界,苗禾青木然地迎接着进攻。在柳向军的单身宿舍里,她已经忘记了怎样倒在了他的怀里,怎样倒在他的床上,怎样接受着他的抚摸,怎样接受他进入了她的体内,意念中还是和丁桐在一起胶着着,“阿桐,阿桐……”当睁开眼睛,一个不是丁桐的健壮的躯体紧紧附着着她,狂吻,吮吸,进攻……苗禾青无助地闭上了眼睛。

他们很快走进了婚姻的殿堂,柳向军对苗禾青言听计从,包揽了所有的家务,只是晚上上床后霸气十足,白天和夜晚判若两人。苗禾青也渐渐习惯了婚后的生活,上班,教课,读书,一个人静静地思考,夫妻两人没有多少共同语言,在一起的时候大多是柳向军不停地说,所见所闻天南地北,苗禾青静静地听,偶尔的莞尔一笑,也让柳向军兴奋好久。

柳向军深深地爱着苗禾青,是一种欣赏倾慕私有。苗禾青也渐渐在这种知疼冷热中习惯了平淡,助教——讲师——副教授一晃就是多少年。柳向军也从小学体育教师——后勤主任——副校长——滨江饭店的总经理。结婚的第二年他们有了宝贝女儿楠楠。

婚后的苗禾青和丁桐通过两次信,之后渐渐断了联系。后来丁桐志愿去了新疆塔里木油田,和一个维吾尔族姑娘结了婚,有了一个女儿,结婚两年后妻子和女儿在一次车祸中身亡。据说丁桐出国到一大公司工作,婚姻状况不详。







时光在无声无息中流逝,一晃苗禾青来到滨江大学任教已经20个年头。

近一段时间她的心中常常有一种倾诉的冲动,被一种莫名的孤寂困扰着。柳向军自从当上了滨江饭店的总经理已很少回家吃饭,发福的身躯整天带着一身酒气。女儿楠楠去年考入了滨江大学外国语学院,活泼开朗的她喜欢住校过集体生活,只有周末才回家,所以家中大部分时间只有苗禾青一个人。

有一个晚上苗禾青洗完澡对着镜子审视自己的裸体,当年光滑的长发辫已经被波浪式的卷发代替,当年坚挺的乳房已有些松软下垂,眼角已出现了细密的鱼尾纹。“老了,老了……”她喃喃地说。多少次柳向军拥着她光洁的躯体叫她“美人鱼”,现在两人已经好久没在一起热烈了,两个月前的一次热烈柳向军半途而废,从此两人分居了。她想,这是不是书上说的无性婚姻呢。

昨晚她做了一个梦,一家三口坐火车出门,半路上车窗破裂把她甩了出来,她拼命地追赶,最后无奈地看着列车呼啸而去,醒来泪湿了枕巾。

上周四晚上柳向军回家吃饭,让沉寂多时的家有了些人气,也让苗禾青有了几分欣慰。饭还没上桌柳向军的手机就响了:“老公,你在哪啊?”一个娇滴滴的声音。柳向军慌乱地进了洗手间,通话声依稀传了出来,“老公,说好今晚要陪我的吗?我现在就去找你…..”苗禾青痛苦地闭上了双眼。柳向军红着脸出来,掩饰不住脸上的尴尬。“老婆,单位有急事叫我,你自己吃吧。”苗禾青木然地点头,那一刻在她的心里当年那个爱她爱得要死的憨厚小伙儿永远地死了。

更让她焦心的是女儿楠楠。上周六给回家的女儿洗衣服,竟然在上衣口袋里发现两个安全套,苗禾青顿时感觉天旋地转,天哪,女儿只有18岁啊。她的脑海中又出现了22年前湖南那个小镇卫生院简陋的病房,丁桐呆呆的目光、丁母撕心裂肺的哭喊和丁家祖坟那个小坟冢。女儿啊女儿难道你又要走这条路吗?

滨江大学的教职工宿舍区就在玉带河旁边,苗禾青走出家门径直向河边走去。初夏的傍晚河边情人依依,每个石凳上都坐满了紧紧依偎的情侣,大都是滨江大学的学生。清洁工每天早上打扫卫生时都会发现一些用过的安全套,学校曾经多次开会想办法制止,但是雷声大雨点小无济于事。

苗禾青独自一人走在河边,不时有垂柳的枝条打在脸上,远远的看到了一对人影,手挽手走在黑影里。仔细看去一个竟是女儿,另一个是一身休闲服的中年人。天哪!苗禾青头疼欲裂。







苗禾青除了每周上五节课之外,其余时间是不坐班的,偶尔逛逛商场参加小型聚餐,大多时间泡在家里,网络成了唯一伙伴。先是QQ聊天,交了几个半生不熟的聊友,大部分是男性,也有几个相约见过面,后来发现这些人目的很明确:直奔床上而去。其中有一位57岁的政协文史馆的老先生,他们相约在一家咖啡屋,一双寿眉头发花白,见面大谈生殖文化,还抓过苗禾青的手看起手相,一双色眯眯的小眼紧盯她的胸部,苗禾青逃也似地离开了那里。

近来柳向军开始夜不归宿,每次打回家的电话都很冠冕:加班。而且由刚开始的怯生生到后来的理直气壮。苗禾青在柳向军醉酒后曾查看过他的手机,里面除了一些黄段子还有几条甜得发腻的情话。她按照显示的电话回拨,接话的是个酸酸的女声,她立即挂了。

苗禾青曾在晚上跟踪过女儿楠楠,扎着马尾辫的楠楠一身休闲服背一个小挎包,钻进了停在校门口的一辆黑色宝马,一溜烟消失了。也许这就是社会的变化,当思想的禁锢一旦破除,人性的自由像天马行空,不知是喜是忧。

苗禾青以“午夜咖啡”为名写起了博客,点击率日益攀升,成为女湖网的一个看点。她好像找到了一个倾诉的闺中密友,每日在博客上纵情写作,好多博友热情关注积极跟帖,也让她找回了往日的高贵和自尊。一个叫“待黎明”的博友经常给她留言,文才不俗又富有哲理的话语引起了她的关注。她把当年与丁桐的爱情故事写成了小说在博客上连载,“待黎明”留言说:此情可待成追忆,为什么不开始一种新的情感生活呢?

苗禾青生日这天“待黎明”还特意写了一首小诗相赠,让她很是感动。也许虚拟世界的爱更纯洁吧?留言中他自称小弟,她查到对方的IP地址是来自北京的,一人独处的时候有一种想见见对方的冲动。他们经常在深夜的时候用QQ聊天,苗禾青告诉她自己的姓名和真实情况,“待黎明”告诉她自己是北京一家外企的高级主管,40岁,独身。他们聊得很投入,有时一聊就是一通宵,苗禾青感觉这种久违的冲动点燃了自己。

终于在一个深夜苗禾青大胆地问:“你爱我吗?”对方答:“爱,你已经融入了我的身体,但我不希望爱烧毁自己,也许距离产生美。” “待黎明”说自己的原名就叫“戴黎明”,他一直等待着爱的黎明有一天来临。但他不希望两人见面,也不接受视频聊天的邀请,他说希望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交换彼此的爱。

有一天苗禾青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设想,她告诉戴黎明今天体检时查处自己患了子宫癌,可能是中期,明天就要住院了,她的生命可能要走到尽头了。现在她谁都不想见,只想一个人静静地等待死神的降临。她狡黠地一笑随后下线。

之后的2天她一直没有网上聊天,一个人静静地上班读书做家务。一个晴朗的上午,一家花店的送花小姐给她送来了一束玫瑰,说北京的一位戴先生来过滨江,找遍了所有的医院也没有见到她,特意定了一束鲜花送来。那一刻苗禾青的心在突奔脸在发烧,她上网等待了一上午也没有找到戴黎明的踪迹。那一刻她发现自己好像爱上了这个未曾谋面的男人。







苗禾青最近头疼的一件事就是女儿楠楠提出退学。事情的起因很简单,楠楠要跟着一个中年男人到大西北创办影视城。

楠楠是个活泼大方的美丽女孩,休闲装马尾辫甜嗓子高挑个儿,好多人都说是母亲的翻版。加上一口流利的英语,走到哪里都会成为注目的焦点。她是个独立性很强的女孩,一上大学她就向母亲提出要自己养活自己,接下了两份家教,就在这时她认识了“大中国”服装公司的董事长高大利。

高大利13岁的女儿英语不好请楠楠做家教,半年过后女儿的英语成绩直线上升,这让高家夫妇甚为欣喜。夫妇俩专门设宴招待楠楠,才知道楠楠的家境,更是高看一眼。高大利从一个包工头起家创办了资产几千万的公司,一向求贤若渴,主动向楠楠提出能否业余时间帮助公司搞一些公关接待,楠楠愉快地答应了。

起初楠楠并没有把高大利放在眼里,帮他搞公关接待也只是干着玩儿的,但真正共事才发现这个貌不惊人的男子的不凡之处。高大利有一个过目不忘的本领,凡是见过的人经过的事包括公司的账目像印在脑子里一样,而且公关能力极强,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八面玲珑,想搞定的人搞定的事手到擒来。最让楠楠感动的是在她生日的那个早晨,高大利让人用999朵玫瑰、康乃馨、郁金香在公司的大厅里围成一个心型,全体员工列队唱起生日赞歌欢迎她。楠楠流泪了,这是她从小到大最幸福的时刻。

从此这个男人也走进了楠楠的心里。这个男人在她的眼中也变得高大起来,时常还有一种异样的情感在心中流淌,好几次楠楠还梦见这个男人拥她入怀,醒来后羞红了脸。

之后的一件事让楠楠义无反顾地爱上了这个男人。

高大利开车带她出席一个晚宴,回来的路上拐弯时与前面一辆车撞在了一起。高大利一只手紧握方向盘,另一只手紧紧把副驾驶上的她拥在了怀中。那一刻她感觉心被融化了,那个怀抱是那么温暖。高大利左臂骨折,头部受伤,满脸是血,而她平安无恙。在高大利住院的半个月里,她每天都去陪他。当出院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离不开这个男人了。

那夜在“大中国”宽大的董事长办公室里,楠楠和高大利紧紧拥抱、接吻,最后不知怎么挪到了床上,楠楠像一只光滑的鱼儿在高大利的怀里游弋,第一次她感觉这个怀抱是那样的宽阔、舒适,这里就是她的全部。高大利忘情地抚摸着她,大口大口吮吸着她饱满的乳头,像一个恋母的婴儿。当强壮的躯体奋不顾身地进入她的体内时,她兴奋地喘息着,好像在颠簸的大海上幸福地冲浪。她大叫一声,在这个男人的肩头狠狠地咬下一行深深的牙印。她想那是她的印章,是她一生第一次留下的印章。从此这个男人只属于自己。

然而事情并不那么顺利,最终还是被高大利的老婆发现了。高大利的老婆气咻咻地找到了学校里,大骂一通,抓破了楠楠的脸,还闯进了苗禾青的办公室,叫骂不断。苗禾青静静地坐在办公桌前,望着窗外一言不发。最终还是院长打了110把高大利的老婆拽走了。

苗禾青有一种想离开这里的冲动,然而女儿走得更果决,留下一封信,跟着高大利头也不回地走了。

苗禾青一夜未眠,在网上给戴黎明留言:“快来吧,带我走!”。凌晨时分接到了戴黎明的回复:“你怎么了?别这样!冷静点!”





深夜的玉带河很沉静,远处明明灭灭的灯火在河水上留下点点光影。苗禾青一个人走在深夜的河边,四周没有一个人影,只有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口琴的吹奏声,好像是《红河谷》。一袭黑色的风衣缓缓迎着深夜渐凉的风,四周的事物离自己是那么的远,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忽然一个黑影闪了出来,挡住了她的去路。她隐隐约约看出那是一张年轻的扭曲的脸,一把短刀横在了她的脖子上。“拿出钱来!”声音低沉,苗禾青一动不动。黑影一只手搂住她脖子,一只手在她身上乱翻,一无所获,黑影一把揪住了她脖子上的金项链使劲一拽,苗禾青疼得大叫了一声,重重摔在了地上。

黑影看来还不想离去,抱起苗禾青向河边的树林里走,伴着沉重的带着酒气的喘息,一只手还在她的身上乱摸着。苗禾青大喊救命,但声音在无人的暗夜里显得那样无助。黑影像一只猛兽,发疯地骑在她的身上,撕扯着她的衣裤。她奋力反抗着,但越来越无力……“咕咚”黑影忽然重重地倒在了一旁,一个手持木棍的人影大喊一声站在旁边,苗禾青依稀看出那是一个同样年轻的脸,之后就失去了知觉。

苗禾青醒来时已是凌晨,她躺在校医院急诊室洁白的病床上,旁边靠着一个睡过去的小伙儿,小伙儿也醒了,一激灵,露出浅浅的笑。那是一张年轻俊俏的脸,深陷的眼窝,嘴唇上还有淡淡的绒毛。那一刻苗禾青想起了年轻时的丁桐。

小伙儿叫付小东,20岁,是从湖南老家来滨江打工的,在一家饭店配菜。喜欢晚上到玉带河吹口琴,昨晚就是他救了苗禾青。

苗禾青把这件事告诉最近已不常回家的柳向军,柳向军在电话里不耐烦地说:“给这小伙儿点钱就行了。”苗禾青把付小东叫到家里,塞给他5000元钱,可他坚决不要。“阿姨,这是应该做的,钱不能要。”那一刻苗禾青看到小伙子冻裂的手渗着血,衣服也很古旧,顿时眼里热辣辣的。“你的爹妈都好吧?”她问道。“我没有见过爹妈,他们早就死了,从小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爷爷奶奶供我上完初中,现在年龄大了,老是生病,我出来打工挣钱给他们治病的。”小伙子嗫嚅道。

苗禾青通过关系介绍付小东到滨江大学学生食堂当了勤杂工,还不时邀他来自己家里干点杂活,说是钟点工,其实是想给这个善良的小伙子一点钱。每次小伙子干得很卖力,满身大汗。有时苗禾青就留他吃饭,刚开始他不留,渐渐的习惯了,而且亲切地叫“苗姨”。苗禾青大多时间是自己在家,他就像自己的一个伴。很多时候他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听苗禾青断断续续讲自己那些难以排遣的往事。他在她的心里渐渐成了不可或缺的,甚至有一种亲人的依恋,有时一天不见他心里就空荡荡的。面对单纯帅气单薄的付小东,苗禾青常常想起丁桐。她渐渐发现自己变了,心不再孤独,像有了亲情的依傍。







柳向军最终还是栽了!

滨江市委、市政府出现了腐败窝案,甚至牵扯到了省里有关领导。滨江饭店作为市里的 “内招”,除了涉及私设小金库、动用建设资金,还有“黄赌毒”等问题,作为总经理的柳向军难辞其咎,也被“双规”。

苗禾青听到这个消息一言不发,静静地望着窗外阴郁的天。女儿楠楠出走之后好久没有消息,柳向军又出了事,家里的空气静得怕人。“也许这就是命吧。”近来丁桐和他们夭亡的孩子又常常走进梦里,你们在哪里啊?

苗禾青多次给戴黎明留言,可是没有回音,虚幻的网络死一般的沉寂。

家中的门铃响了,是付小东。开门时苗禾青忽然一阵眩晕,重重地跌倒在付小东的怀里。付小东小心翼翼地抱着苗禾青,这是他第一次抱着一个异性,此刻已经羞红了脸,但不敢撒手,生怕苗禾青摔倒。而对于苗禾青来说,这个怀抱此时就是港湾,软软的柔柔的,再也不想离开,她不自觉地搂住了他的脖颈,越搂越紧,有一种冲动想和这个怀抱融为一体,她的唇紧紧贴在了那个还是绒毛的年轻的唇,有一种香香的液体在交融涌动。年轻的唇里有了急促的呼吸和不自主的声音,分明就是20年前的丁桐啊!不知何时她的上衣被撩开,年轻的唇衔住了她的乳头,贪婪地吮吸着。苗禾青把这个年轻的躯体使劲搂在怀里,“我的孩子啊!”

付小东好像从梦中惊醒,惊慌失措,满脸通红,呆呆地坐在那里,望着赤裸双乳的苗禾青。忽然有了嘤嘤的啜泣,“妈妈,我叫你妈妈吧。”苗禾青又一次把哭得浑身抽动的躯体紧紧搂在怀里。

苗禾青随着付小东含泪的诉说不停地抽噎。

付小东是一个被爹娘遗弃的孤儿,被一对善良的老夫妻收养。从小上山打柴,挖野菜,冰天雪地还差点被野兽吃掉。从小他就是村里孩子们欺负的对象,他们叫他“野孩子”,这对老夫妻供他上学,在学校里他每次都考第一,然而当他以优异的成绩考上高中时,家里再也无力供应了。70多岁的老夫妻病倒了,需要吃药治病,他没有再上学,因为要报恩。这几年他走南闯北到过好几个城市打工,擦过皮鞋,当过搬运工,在建筑工地搬过砖,在饭店配过菜,被人骗过钱,讨工钱曾遭人毒打,但无论再难每个月都会准时给老夫妻寄钱。

付小东轻轻地说:“阿姨,再难也会过来的,还有我呢。我没有妈妈,我会把你当妈妈,给你养老。”苗禾青再也控制不住,趴在桌子上大哭起来。





苗禾青的天空因了付小东而变得不再那么阴郁。

柳向军的问题也渐渐有了眉目,据说有人保了他,最后只落一个开除党籍、撤销职务的处分。柳向军再也不忙了,整天猫在家里上网玩游戏,夫妻俩一天说不了两句话。自从柳向军回家后,付小东再也没来过,苗禾青去看过他几次,他都推说工作忙。

女儿楠楠最终还是回来了。目光呆滞,一身脏衣服。高大利带着楠楠到西部创办影视城,被人骗了个血本无归,还欠了一屁股债。债主把他俩当人质控制起来。多亏一位好心人搭救,楠楠虎口脱险。可是这位好心人一直没露面,楠楠只听人说是妈妈的一个朋友出钱帮了忙。会是谁呢?苗禾青一头雾水。

一天苗禾青接到了从母校转来的一封信,是一位好心的老师转来的。大信封里套着一封信,落款地址是湖南那个桐岭镇卫生院,苗禾青疑惑地打开信。

……“我是20年前桐岭镇卫生院妇产科的一个大夫,请原谅当年我的举动。这些年我一直在自责,不知道自己办了一件好事还是坏事,我留下了你腹中那个7个月的男婴,“狸猫换太子”。我知道这对于一个大夫来说意味着什么,但我也是一个母亲,那之前刚刚失去了幼子,我实在不愿扼杀你们爱的结晶。但我理解你们当时的无奈,这个孩子被邻县的一对善良的老人收养,现在还好好地活着。我愿意告诉你们一切”……

苗禾青一阵眩晕,眼前漆黑一片。

事情总是如此地巧合,而且总是麻烦接着麻烦。此时, “戴黎明”出现了。而且在邮箱里给苗禾青留下一段长长的留言。

……“我一直在默默地关注你,为你祈福。一直不愿打乱你平静的生活,因为痛苦悔恨常常缠绕着我。这些年我一直在打拼,一直独身,出国又回北京创业,总算事业小成,一直想为你创造幸福,弥补往日的过失。楠楠是个可爱的孩子,我曾远远地看见过她,像年轻的你。这次帮她脱离虎口,我心释然。然而最近我接到了一封信,一封让我震惊的信,几天几夜未眠。那是一封迟到20年的信,是当年桐岭镇卫生院的那位女大夫,我百感交集,咱们的孩子还活着……我刚刚知道孩子叫付小东,好像就在滨江市打工”……“我知道你现在的处境,我想马上飞到你的身边,咱们走到一起,共圆一个幸福的家吧”……

小东,我的孩子。苗禾青喃喃自语。她飞也似地下楼,朝学生食堂跑。食堂的人告诉她,付小东回老家了,他奶奶去世了。





“我不知道叫你苗阿姨还是叫妈妈,我想还是叫你苗阿姨吧,那样心里更好受些,因为您没有对我尽到母亲的责任。从小我看着别的孩子有妈妈,回到家就流泪。20年了只有爷爷奶奶才是我的亲人,奶奶走了,最后她告诉了我一切。我的生父来找过我,他是一个有钱的大老板,但我没有跟他走。因为只有这里才是我的家,我从小受的苦难有谁知?我要留下来陪爷爷,他对我有养育之恩啊!感谢在滨江您对我的照顾,我会记住的。小东”

付小东的信是几天之后到的,苗禾青拿着信哭了一夜。

“戴黎明”还是来了,还是当年的丁桐吗?真的老了。苗禾青的眼睛有些湿润。她请他到一家咖啡馆,两人对坐无言。“你恨我吗?”丁桐问。一阵难挨的沉默。“我去找过小东,他生活得很艰难,但不接受我的一分钱,他说要自己干出个样子,我喜欢他的倔强,像当年的我。”

“咱们一家走到一起吧?重新建立一片幸福。”丁桐投来探询的目光。

“我们有罪……”苗禾青始终低着头,“小东是不会原谅我们的,你,你还是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呆会儿。”

苗禾青守着一杯咖啡静坐着,看窗外霓虹闪烁,人车往来。思绪在这喧嚣的城市渐渐沉淀,直到空无一物。窗外人车渐稀,咖啡屋里的时钟已经指向了零点。

“妈妈,妈妈……”“禾青,苗禾青……”,声音由远及近,一声高过一声,略带凄厉,是楠楠和柳向军。远远的看见他们手拉着手一边沿着街道疾走,一边大声呼喊。

桌上的咖啡已经凉了,苗禾青看到漆黑的夜幕上有几分鱼肚白,她知道那是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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