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地铁
一 “冷吗?" "习惯了。”无谓的口气,眼神向窗外游离,看都不看他。 北风裹挟着雪片从咖啡馆的门缝里钻了进来。 门外是匆匆的路人,这样的天气,流浪汉都不知躲到了哪里。 关雎喝了一口热咖。看了看素素发紫的嘴唇。 “唉”内心不由得叹了口气。 冬天的纽约,冷的这样直接,一如素素那目光里的决绝。三年,仅仅三年,就把一个曾经敏感自卑的小女孩儿变成了一个朋克,只是眼神里的倔强依然在。 关雎看着眼前这个留着和男子一样的短平头,黑眼眶紫嘴唇,一身铆钉皮衣皮裤加马靴装束的素素有些陌生,怎么也不能和那个低声细语,怯懦胆小的女孩儿联在一起。虽然他从不喜欢给人贴标签,可内心的陌生感和素素的疏离、冷淡,让他的内心不断地往下沉,沉。。。 “朵朵好吗?”难得温柔关切的口吻。 “她已经上四年级了?” “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我?” “哦对了”关雎如梦初醒,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打开来放在素素面前,“这是朵朵要我交给你的” 素素拿过来,这是一幅水彩笔画,一男一女和一个小孩儿在草坪上放风筝。 拿着画的手有些发抖,也只是一瞬。她蓦地站起来,冲着隔几张桌子坐着的一个年轻人摆了摆手,一位同样酷酷朋克风的男子走过来。 “这是Davy,我男友。这是关雎老师,国内大学里的导师”素素为他俩介绍着。 “你好”Davy的中文发音很标准。 关雎和他握手致意。内心沉到谷底,不知是不是天气的缘故,血液和脸上的笑容一样,仿佛僵住了。 素素从包里拿出了一个纸袋,放到桌子上。 “老师,这是我送您的一点小小礼物。谢老师来看我。“顿了顿,接着说“只是,我和戴维有事先走一步,明天就不能送您了,我,挺好的。你和朵朵多保重,那,就此别过吧!” 说着,素素把画装起来拉着戴维就往外走,急匆匆想要逃离什么。 看着俩人相拥的背影,关雎苦笑了一下,也好,可心里却分明有种撕裂般的痛,呷了一口咖啡,冰冷,苦涩。突然他想到,朋克不就是摧毁、重建的意思么! 素素和戴维走的很快,没有交流。语言、眼神、肢体都没有,只是被戴维拥着,机械地大踏步地走,直到拐过地铁口,咖啡馆消失在背后的可视范围。整个人一下子变的瘫软,好在有戴维的支撑,才没有倒下,眼里的泪水决堤般无声的滑落。 “你这是何苦呢?”戴维看着眼前这虚弱无助的女孩子,期盼的眼神回望咖啡馆的方向。 “他一定伤心透了。”素素喃喃自语:“可我要的不正是这样嘛?” 她倔强地撑起身体站起来,挣脱戴维,“戴维,谢谢你,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没关系,反正我没事。" “你走吧”。 一列地铁开过来,等车的人纷纷上去,素素也推搡着戴维加入进去,冲他挥挥手。 车站暂时显得有些冷清,素素虚脱地坐到了一张椅子上,“咳咳咳。。咳咳咳。。”地铁开过的风引发她一阵剧烈的咳嗽,嗓子眼儿一股血腥的气味,赶忙掏出面巾纸,捂着嘴唇。。。 二 七年前国内某大学的教室,开学第一课的讲堂。 难道现在的心理学教授也走艺术家风格吗?素素看着讲台上胡子拉碴,头发乱蓬蓬,衣服皱巴巴的关教授,心里有些不满,微微有些后悔自己所报的专业。在她心目中,教授应该是儒雅的,温和的,最起码也是干净的吧。 某作家说:衣服也是一种言语,随身带着的一种戏剧。他演绎的只是一幕乱哄哄的闹剧吧。人虽不可貌相,可为人师表,总要有个样子,他这样是对学生的尊重吗?看他的样子还挺年轻,教授!潜规则吗?教授or叫兽? 素素抵触的情绪越涨越满,不过她还是努力压了压,她知道这一纸大学录取通知书里所包含的心血和汗水的份量,她没资格和精力去荒废。收了收神,听着这位关教授对初次上课的同学们介绍着心理学科本学期的内容。 “铃铃铃。。。”下课了,素素把书和笔记放到发白的牛仔背包里,匆匆离开,走出校外,径直走进一家门店,白底红字的招牌上两个字“中介”。 关雎拿着教案回到办公室,三岁半的女儿朵朵正跪在一张椅子上就着办公桌涂鸦。一旁的李老师看到他进来,说道:“小关啊,朵朵真乖,一点儿都不闹,给她讲了会故事,然后就一个人就开始画画了。” “谢谢你啊,李老师。”关雎边洗手边道谢。 "对了小关,朵朵外婆恢复的怎么样了?“李老师接了杯水跺过来。 “好多了,只是以后要拄拐杖了,生活上基本能够自理” “哦,那就好。” 李老师喝了一口水接着说:“不过小关,你这样一个人对付也不是长久之计啊,没想着要找个保姆吗?” 关雎整理了一下朵朵额前的头发,抬起头,“李老师,我知道。这不一暑假都忙着往医院跑嘛,没顾上。对了,你知道去哪儿找吗?” “咱们学校门口就有个中介,你去那里打听一下” “嗯好”关雎亲了亲女儿的额头,唯有看到女儿他的心才会稍稍回暖。 朵朵躲避着爸爸的亲亲,嘴里嘟哝着:“爸爸扎,爸爸扎,朵朵不喜欢”。 “小关啊,赶快找个保姆吧,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了.这都开学了,这个样子面对学生也不好。看朵朵都嫌弃你了”。 “好好好,一会儿我就去。走,朵朵,爸爸带你吃好东西去。”“李老师,我先走了啊” “去吧去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言语一声!”李老师看着父女情深的背影叹了口气。“天妒英才啊!”边摇头边嘟囔着。 “回来了?去哪儿逛了?" "就在学校附近转了转“素素笑着回应着室友,接着拿了本书就爬到上铺靠在被褥上浏览,想温习一下。她不想浪费自己的时间。 ”哎你们知道吗?咱们的关教授是学校里最年轻,最有魅力的教授呐”。 哼,笑话!琼瑶小说看多了吧,把邋里邋遢当成了洒脱不羁,素素有些分神。 “不过造化弄人啊,关教授本来家庭幸福,事业有成,可暑假里他老婆出车祸给撞死了,唉,真惨,当场就死了,对方是酒驾。他丈母娘听说受不了打击,当时就从楼梯上摔下来,好像半瘫了,最可怜是听说还有一个小女儿,没上幼儿园呐”。 “啊,真的?那孩子太可怜了,这么小就没妈了,他女儿多大了?” “好像才只有三四岁。唉,是可怜啊。” “哎呀,这家里一老一小的关老师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哦,原来这样,素素听着室友的话,突然想到那句经典名句: 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想来人一旦被贴上了不幸的标签,便会收获更多的关注,这里面的内容多是唏嘘的同情和包容,当然也夹杂不乏看热闹的心理。鲁迅先生曾对这种国人的围观有过深刻的解读。 孟子说过“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同情心是一种对他人的不幸遭遇产生的情感共鸣,它是人类最朴实的一种情感。 但是情感的世界真有这么绝对和纯粹吗?回答当然不是,美总是相对于恶而存在。 老子早就说过:“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也。。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较。。。”所以世间万物皆有两面。 有一种同情貌似高尚,披着关切的外衣,却掩盖幸灾乐祸的阴暗龌龊心理。 最直接明显的例子莫如赛场上落后的选手对待前面选手的意外和失误,常多感到庆幸吧。 当然也不能过于苛责这种人性的卑劣,面对物竞天择的自然规律,对成功和胜出的强烈渴望常常会让人不顾一切。 而不幸的消息却往往得以迅速传播,不信你看,经久不衰的经典戏剧里有几部不是悲剧!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同情,则因为自己有过类似不幸的经历,同病相怜,推己及人,更能设身处地的了解不幸者的疾苦,仿似也找到了同类和组织的心理,自身的痛苦由于同类人的痛苦也被分割成两半,有了互相取暖的亲近感。 素素就是这一种。 三 “笃笃笃" “爸爸,有人敲门”,客厅里和外婆一起玩拼图的朵朵冲着厨房喊道。 “哎,来了~”系着围裙的关雎出来边喊边打开门。 一个著白裙的清秀姑娘站在面前,关雎一脑袋疑问地看着她:“你是?” “关老师好。”女孩儿腼腆地笑了笑,“我叫素素,是您的学生,刚刚报到的,心理学专业07届新生。您不是要找钟点工吗?我正好在找一份兼职,所以来应征。” “姐姐好!”朵朵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从爸爸的胳膊底下钻出来乖巧地问好。 “你好,你叫朵朵吧?”素素蹲下来抱起朵朵,很自然地亲了亲那软软嫩嫩的小脸蛋儿,她俩竟一见如故。 “哦,请进请进”关雎看着两人,心底释然,脸上露出难得的笑脸,闪开身子把素素让进去。 素素被小朵朵拉着走进客厅,轮椅上一个慈祥的老奶奶正颔首微笑,全然不是她想象中一个凌乱、凄然的家庭氛围,这种温煦的感觉慢慢融化着她的拘谨和不安。。。 就这样素素走进了关雎的家,每天中午照顾外婆一起吃午饭,朵朵在幼儿园,关雎中午也多半不在家。下午5点半去幼儿园再接回朵朵,晚饭后收拾完毕她就完成了一天的工作。 但有时素素并不急着离开,待一切漱洗完毕后会带着朵朵一起推着外婆到楼下去遛遛弯儿,陪她说说话儿。 外婆虽年老丧女,却难得豁达的心态。素素一开始不敢触碰老人的痛处,说话常常很小心。 可老人有一次拿着女儿的照片,对素素说“人嘛,终归会死的。早晚而已,我这闺女有福,她活着的时候有人疼她爱她就够了。人死不能复生,我再难过她也活不过来。可活着的人还要活下去,况且你看你关老师,一个大男人,一个人照顾我和孩子,就够他受的了,我怎么能再让孩子担心呐。” 一边的素素含泪看着外婆释然的样子,心里说不出的酸楚,愈加用心去照顾,渐渐地,她把外婆当成了最亲的人,封闭多年的心慢慢,慢慢地被这个和善的老人一点点打开来。 关雎的生活也渐入正轨,这位新来的学生钟点工着实帮了他不少忙,家事不再成为拖累,不论份内份外她都做的非常完满。 偶尔他回家看到老少三代女人和睦欢颜的样子,恍惚会给他一种错觉,他很讶异这个女孩子有着这个年龄少有的独立和对家事处理的醇熟,家里的一切被打理的井井有条,且岳母和女儿朵朵常常在他面前夸赞素素食谱的美味,完全打消了他一开始的担心,内心里是满满的感激。 同时这个女孩子在课业上的努力同样令他刮目相看,上课专注用心,好多次在图书馆碰到她查资料,学习。 要知道大一的新生都因为刚刚摆脱高考的紧张学习,又因新环境新生活的自由新鲜有趣,没了家长的管束,都撒了欢儿的玩和闹。 而她总是独来独往,很少看见她和别的女孩子三五成群,叽叽喳喳,只是学习和打工。偶尔在家相遇,会请教他一些白天上课的内容。 可男人毕竟没有那么多的八卦心理,好奇归好奇,贸然去探究别人的私生活不是他的风格,况他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和爱好。太太走后,一老一小是他最大的牵念,所以他内心更多的是对这位女学生的欣赏和感激。 这天晚上回到家,岳母在客厅看电视。关雎招呼了一声,先去女儿屋子里,亲了亲朵朵熟睡的脸蛋儿。然后悄悄走出来关上门坐在岳母身旁。 “妈,怎么样今天?腿感觉好点吗?” “嗯,好多了。你吃饭了吗?今天素素蒸了小笼包,搁在冰箱里,要不你去厨房热热?” “哦?小笼包?她自己蒸的?" "可不嘛。这姑娘真可人疼,什么家务活都会干。还每天抽时间给我揉腿,给朵朵讲故事,画画儿。真不错,真喜欢这小姑娘。” 岳母又拍了拍关雎“你去尝尝,味道不错”。 “明天早上吃吧,我在学校食堂垫补了点儿”。关雎拿起桌上一本基础心理学,翻了翻,书中空白处娟秀的字体笔记。 “哟,这孩子把书落这了,明天你记着带给她啊!” “嗯”关雎一边翻看一边回应着。 “唉,这孩子也命苦。”岳母顿了顿又说道:“今天蒸小笼包时跟素素聊天,才知道她是个孤儿。父母在她上初中时因贩毒被公安机关抓捕的时候双双自杀了,当时她寄宿,后来小姨抚养她读完高中考上大学的。所以这孩子就学会了做各种家务,寒暑假都是自己打零工挣学费,说她小姨家条件一般,养她不容易。寄人篱下又加上父母那样的死法儿,所以老自卑,不爱跟人交流。你呀,一定要多关心一下你的这个学生,孩子这么小不容易啊!” “哦~是这样啊!”关雎的内心又一次慨叹命运的无常。 这天下午关雎陪岳母去医院复查回来,到家不一会儿,外面下起了雨。急忙拿了把伞准备去接朵朵。刚打开门,听到朵朵在楼道欢呼:“朵朵赢喽,朵朵赢喽,朵朵第一名朵朵第一名,姐姐第二名”。 “朵朵真棒,姐姐一会儿奖励朵朵,给朵朵发一块大大的金牌好不好?”素素的声音。 素素上来看到关雎,“咦?关老师,您回来了?” “嗯,今天陪外婆复查回来的早,正准备去接朵朵。外面雨下的大不大?”关雎抱起朵朵亲了亲,三人一起进了家门。 “爸爸,我和姐姐比赛爬楼梯,朵朵赢了!”朵朵在爸爸怀里得意着。 “朵朵快下来,姐姐去给你洗个热水澡,别感冒了,感冒了朵朵就该变成鼻涕虫了,变成鼻涕虫呢就不好看了对不对?”素素放下自己的牛仔包,抱过来朵朵去洗手间。一会儿洗手间里便听到水声,笑声,歌声。 关雎看着,心里暖暖的,回头看到素素潮湿的牛仔包,便把包口的拉绳展开来好便于风干。一个粉色的塑料包装袋儿漏出一角,关雎有种好像窥探别人隐私地发窘,又往上提了提包包的顶端,遮住里面的东西,突然想到什么,看了看墙上的日历,又返身走回卧室。 素素帮朵朵洗完站起身,稍稍感到头晕,肚子也微微有些坠痛,稳了稳神,拿起浴巾包着朵朵出来,帮她换衣服,这时关雎走过来,“我来吧,你也去冲个热水澡,身上的衣服也给淋湿了吧,你要不介意的话,这是我爱人的,先换上吧,湿衣服穿着不舒服。一会儿我带朵朵去对门李老师家,正好我有事找他。” 说着,把一件衬衫和牛仔裤放到素素面前,抱着换好衣服的朵朵出了门。素素心里感动着老师的贴心和用心, “素素,快洗洗吧。身上黏答答的多难受。”外婆拄着拐杖走过来,“快洗洗换件干衣裳。哦对了孩子,你不介意穿这衣裳吧?” “外婆,看你说的。我怎么会?”素素站起来,扶着外婆到客厅沙发上,“那我去冲一下,外婆,你先坐这儿啊。”她知道要是再不换,老人还以为她嫌弃这衣服的主人了。 吃过晚饭,关雎去洗碗,素素推着他,“我来吧,老师”。 关雎笑着说:“我来吧,好久没洗了,熟悉熟悉业务再。呵呵。。” “那怎么行,怎么能让您来洗呢?这是我的工作,不能跟我抢啊!”素素笑着说:“您这可是夺我的饭碗啊!” “你去给外婆揉揉腿,我来洗”。关雎继续坚持着。 “不行不行,我洗完再给外婆揉腿。”素素坚持着。 “朵朵,朵朵,快~来拉你姐姐,姐姐还没给你发金牌呐?”关雎开始寻求外援。 朵朵跑过来,拽着素素的衣角,“姐姐不许耍赖,给我发金牌,给我发金牌。。。” “好好好,姐姐给你发,姐姐给你发。。。”素素拗不过父女俩各自的坚持,只好放弃洗碗,被朵朵拖拉着离开厨房,关雎脸上露出胜利的微笑。 外婆看着两人也微笑着若有所思。 “拿着伞,路上慢点儿!”素素接过伞,换上鞋,准备回校。关雎又递过来一个塑料袋,“这里面的红枣儿是你师母爱吃的,给你拿走吧,还有这包红糖,都给你,就当帮我处理积压物品了,毛主席说了,浪费粮食是最大的可耻行为。” “哦,那。。好吧!谢谢老师。我走了,老师再见!” “嗯,再见,路上当心!”。 素素走出楼道时,心里纳闷儿,奇怪,怎么老师突然给我红枣和红糖,这都是女性的滋补品啊,又想到老师跟她抢着洗碗,忽然意识到什么,顿时脸上有点热热的,哦,原来这样。。老师,您可真够心细的,难得你这么费尽心思,做的这么有分寸,可是,可是,他是怎么知道我在生理期??? 一路上素素的心里都怦怦跳个不停,刚刚坠痛的小腹也好像被温暖了,内心升腾起异样的感觉。成长的记忆里还没有一个人对她如此这般地用过心! “滴答,滴答。。。”雨落到伞面的声音,素素仰头看看,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受着空气里馨香的味道,僵硬了一冬的泥土在春雨的润泽下开始变的松软,一颗少女的心也有些蠢蠢欲动,春天,萌动、发芽的季节。 这一晚,素素失眠了。。。 四 自此以后,素素开始对这个家更加有了依赖,也愈加用心。 不知为什么,只要她一走进这个家,就有一种放松自在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放下一切的心理盔甲。做起事情来也无比得自如。 以往小心翼翼的感觉消失不见了,她是那么地喜爱这个家和这家里的人,从未如此迫切地想要照顾好她们,已然把他们融入了自己的生命。 在平时她和外婆的聊天中也有意地去了解老师的过往和喜好。 得知老师还有妈妈和一个姐姐在纽约,当初移民的时候老师因为爱人放弃了去纽约的机会。家里发生变故之后并未告知海外的母亲,对女儿和岳母只是加倍用心,教学上亦不敢懈怠。 素素对老师不知是越了解越欣赏还是越欣赏越想了解。 其实当你喜欢一个人或一件物品的时候,即便有瑕疵在眼里也是可爱的。因为你的心理已然全盘接纳了他,所以才有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 当然关雎对身边这个少女怀春的心思毫无察觉,一方面刚刚失去挚爱的伤痛还没有抚平,另一方面老师的身份使然,对素素的关心也是完全出于一个对爱徒的欣赏,对她小小年纪便遭遇不幸经历的同情,仅此而已。 在他眼里是把她和朵朵一样看待的,虽然他们之间相差不过10岁。 可是别忘了,爱情发生的前提便是欣赏和爱怜哦!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周末,素素和以往一样欣欣然来到关雎的家,要知道周末她是不用来的,可她的内心总被这个家所牵引,并且她也没其他什么业余娱乐的生活。 “来来来,吃早餐喽,这是朵朵的牛奶和抹茶蛋糕,奶奶的豆浆油条鸡蛋,这是老师的豆沫。快来吃,一会儿我们出去放风筝好不好,朵朵?”素素把朵朵抱到餐桌旁的椅子上。 “哦~哦~太好了,太好了,我要大蝴蝶,我要大蝴蝶”朵朵兴奋地要求着。 “好,一会儿给朵朵买个最大最大的蝴蝶风筝,可是朵朵要吃多多的哦,要不没有力气把大蝴蝶送上天的,对不对?”素素把蛋糕放到朵朵面前。 “嗯嗯”。朵朵用力的点点头,用小勺蒯了一大口放进嘴里。 关雎和外婆都笑了。 “素素啊,周末你也不歇歇,每次过来还买东西,你的钱够花吗?让老师给你涨工资哦!你也该出去和同学一起逛逛商场,公园什么的啊”。外婆满是爱怜的口气。 “外婆,放风筝也是放松啊。我的钱够花了,涨什么工资啊,我老在这吃吃喝喝的,伙食费都给我省了一大笔。再说我也不爱逛商场,里面人多空气又不流通,憋死人了。本来春天就该去踏青嘛,对不对,老师?”素素笑着回答。 “谢谢你,素素”。关雎看着素素,心里除了感激,还有感动,要知道没有素素他真的没有办法一个人带着一老一小出去春游。 “爸爸,爸爸,你快过来帮帮我~”朵朵冲着躺在草坪上闭目养神的关雎喊着。 “哎,怎么了宝贝?“关雎起身走过去。 “老师,风筝太大了,我和朵朵放不上去,你去拿着风筝线,我拿着风筝,再放放试试”素素笑着说。 “好,好!”关雎拿起风筝的线拐子,一点一点往外放,大概放了有50米左右。 “老师,我们俩一块迎着风跑”,素素在远处举着风筝提示着。 “知道了”,关雎边喊边慢慢跑,素素也配合着一起,待风筝的线有一定力度时,她松开手,风筝迎着风忽忽悠悠地升空了。 一边的朵朵欢快地拍着小手“大蝴蝶飞上天喽,大蝴蝶飞上天喽~” 素素也跑过来,拉着朵朵,欣喜地仰头看着蓝天白云背景下飞舞的蝴蝶。 “爸爸爸爸,我也要放,我也要放~”朵朵急切的冲着爸爸要求着。 “好好,爸爸给你,不过风筝太大你抓不住,让姐姐和你一起拿好不好?” “嗯,好的爸爸!” 素素接过线拐蹲下来交给朵朵,握着朵朵的手一拉一拉地控制着绳子。 “妈妈你丢开,朵朵想自己拿一会儿试试!”,小孩子的注意力完全被风筝吸引,忘记身边是谁了。 “好,好,我放开,你小心点哦”,素素不知道是同样专注于风筝而没注意到朵朵的称呼,还是故意的。 一旁地关雎有些诧异,当然这诧异来自于朵朵对素素的依赖竟忘情到了喊妈妈的地步,同时,他内心又是欣慰的,欣慰于女儿感情世界的完满,并未因为妈妈的突然离去而缺失母爱,而这一切显然都是素素的功劳。 其实,童年,准确来讲在一个人还并没有清晰记忆的懵懂时期,大概三四岁之前,这个阶段如果遭遇不幸所带来的痛苦感受,应该远远小于有记忆以后,可能由于记忆力还不够深刻,所以痛感也相对不会逗留太久。而童年时期还不曾有患得患失的心理,外在的一切来去自然,痛的时候哭,乐的时候笑。并不会像大人那样痴缠太久,对待一件物品一个人都是这样。 像一张白纸,刚刚没画几笔的时候很容易涂抹掉,重新勾勒,便会掩没以往的印记。 人终其一生的修炼,无非想要获得内心的平静和圆满,可曾知道我们生下来即是如此,只不过生活渐渐让我们遗失了最初的美好。 "素素,谢谢你。你师母走后我其实很久没带孩子出去玩过了。真的很谢谢你。”关雎把素素送到楼下,发自内心的感激。 “不用客气,老师,我其实应该感谢你们。真的,我很喜欢和你们待在一起。不瞒您说,这段日子是我这辈子到目前为止最快乐的时光。”素素说着低下了头,手背擦了擦眼睛。 “哦?”关雎关切、疼爱的目光。 “老师,您知道我从不敢过多的接近同学,不敢跟她们多交流,我怕别人问起我的父母,怕别人异样的目光。尤其怕节日放假,别人都有家,有父母疼,可我呢?有时候我会恨,会怨,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我有这样的父母?”多年的委屈和内心的伤痛这一刻都爆发出来,素素哭成一团。 爱的起始便是敞开,身体、心灵一起,素素找到了出口。 关雎拍了拍素素的肩膀,鼓励着她继续说下去,他知道这些困扰素素多年累积的伤痛需要发泄出来,这样才有机会慢慢抚平。 “素素你知道,人这辈子有好多都由不得我们选择,比如出身,比如飞来横祸。如果可以选择,谁不想有一个好的家庭,幸福顺畅的人生?” 关雎顿了顿,继续说道:“遭遇不幸,内心都不会好过。这世上没什么圣人,老师也跟你一样,在你师母出事的时候,完全是懵的,不知所措。” “其实所谓的坚强,说到底不过是没的选择,只能硬生生挺下去。谁也不比谁高尚多少,肉身凡胎,大多无差。至于别人什么样的眼光看你,完全取决于你自己主观的解读,到底是真的如你所想的不堪呢?还是只不过你内心的恐惧而导致的无端猜测?有没有静下心来问问自己。” “在你拒绝和揣测别人的同时,真正反映的是你内心无法接纳一个你认为的不完美的自己,你怕别人看见这种不完美,所以选择逃离,回避。可是,你可以逃避别人的眼光,却无法摆脱内心的惶恐不安。素素你记住,是你自己创造了你的世界,外面没有别人,完全是你内心的投射。” “虽然不幸的突袭会让人猝不及防,无法预知和抵挡,但可以选择怎样的心态去应对,怨恨和逃离是一种方式,也是更容易让人陷入的情绪,但它除了加重心理负担之外不会让人变的更好。所以,先要学会接纳,接纳已然存在的客观事实,接纳独一无二的完全属于自己的人生经历,接纳自己所有的好的坏的快乐的悲伤的情绪,然后试着感受,体会当下,最后看能不能慢慢放下,当然这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要知道不是别人在意你的过往,而是你更加在意别人怎么对待你的过往,你本身都执著于过往的包袱从未放下,有何理由去要求别人!是不是素素?” 素素停止了哽咽,“谢谢老师,我回去好好想想。” “嗯,记得当那种痛苦的感觉出现的时候,内心不要排斥,好好和它相处,然后慢慢与它握手言欢,分手道别。你可以选择和你亲近的人倾诉或者选择文字,这都是很好的一种抒发,总之一定要让坏情绪来去自然,不要压抑,越压抑越会增强它的能量。另外,试着多跟同学多接触,打开你的心锁,不要拒绝别人,你会发现这个世界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糟。” 关雎又叮嘱了几句,两人分手,一路上素素都在消化老师的话。 五 时间过得好快,转眼素素已经到了大三,性格也从开始的自闭慢慢变的开朗,过往的伤痛也随着时光的流逝渐被疗愈,可见环境和交往的对象对于一个人成长所产生的影响有多强。 身边的室友都在忙着卿卿我我,可素素却依旧孑然一身,因为她心里早就住下了一个人,只是更快乐地奔走于学校和老师的家。 这天放学后素素有事耽搁了一会儿,匆忙接上朵朵回家,一开门突然看到外婆躺在地上,顿时慌了神,“外婆,外婆”,和朵朵一起叫着,可外婆依旧昏迷不醒。 急忙拨打120,又给关老师打了电话。把朵朵安顿在李老师家,跟着救护车来到了医院。 到了医院急救室,医生即刻下了病危通知单,外婆突发脑溢血,随时有生命危险。 素素一下懵了,恰好这时关雎赶了过来。 素素呜咽着奔过去拉住关雎的胳膊,“怎么办?怎么办?医生说外婆不行了,外婆不行了,呜呜呜~~" “都怪我,老师,我要早点回去可能就没这回事了,都怪我,呜呜呜~~”哭着哭着就趴到了关雎的肩膀上。 “不怪你,这怎么能怪你呢?外婆年纪大了,不许多想啊!好了好了,别哭了,别哭了,不要再自责了。”关雎安慰着怀里哭成一团,不知所措的素素。 “和你爱人一块进去看看吧,老人暂时苏醒了,不过不要太乐观,有什么话抓紧说。”这时医生走出来告知。 关雎明白医生的潜台词,说回光返照显然太刺激家属。 顾不得和医生解释,拉着素素进了急救室。 外婆微睁着眼睛,看着素素和关雎,嘴里蠕动着,素素赶紧握着外婆的手贴过来问道:“外婆,你哪儿不舒服?” 外婆努力抬起另外一只手看向关雎,关雎也急忙上前:“妈,您想说什么?” 外婆慢慢地把两人的手叠在一起,脸上露出微笑,轻轻的说:“小关。。。谢谢你,有你这样的姑爷是我的福气。我走后你一定要好好照顾素素和朵朵,素素是个好姑娘,喜欢你很久了,你好好考虑一下,如果能成为一家人,那会让我走的更安心的。” 素素已是泣不成声,“外婆,你会好起来的,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关雎看着岳母期待的眼神,“妈,你别多想了,我答应你。你放心,朵朵会很好的,素素也会很好的。” 老人微笑着轻轻地阖上了眼。 外婆走了,走的很平静。 却留给素素不尽的哀伤,父母的离世也未曾让她如此心恸。 关雎料理着岳母的后事,安慰素素:“不要难过,外婆走的时候那么安详,说明老人家的内心是平静的,没有痛苦和遗憾的。虽然这种离开的方式对于我们活着的人来说有些仓促,难以接受,但对于老人来讲未尝不是最好的告别,相比那些在病床上一躺好几年没有尊严没有自由仅仅保留一个有呼吸的躯壳,还不如这样来的干脆,至少在心理生理上少了许多的痛苦,对于身边的人和逝去的人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道理一讲就通,可毕竟人的感情不像自来水管子的开关,一关即停。 过了好些时间,素素才一点点调适好没有外婆的心情。 想到外婆临死之前的嘱托,素素也便更用心地去照顾这个家,照顾朵朵。 至于关雎,要不是外婆的话,这些年对于素素他除了感激欣赏以外并无他想,可一旦窗户纸捅破,素素的心思被外婆说开,两人的相处变的有些微妙,表面看都一如往常,可两人的内心虽不是覆雨翻云也都不再风平浪静。 素素心里隐隐地期待,期待着老师的回应,她在等,她已经等了三年,她不在乎再继续等下去,反正她还年轻,有的是时间。 可关雎一如往常的态度,让她心里隐隐地担忧,她搞不清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总觉得老师好像比以前变得更加客气,这种客气很显然是刻意地疏离。 她也知道,以老师的身份而言,真的发展这样的恋爱关系,可能会给老师招致非议。所以,她体谅老师的处境,自我安慰着在等毕业。 而关雎表面虽镇定自若,可内心也不时频繁上演纠结的戏码。 社会的容忍度虽比以往足够宽容,可老师和学生之间的恋爱毕竟不是常态。更何况网络里最近正热络地传播着某大学教授潜规则女学生,使得整个社会对于教授这个群体的品行颇具质疑。 无疑此时如果接受这样一种恋爱关系并公之于众的话将引来多少冠之以道德的阴沉的脸色。 可见有时熟知社会的约定俗成还不如不知,无知便能无畏,虽则这无畏不免有些莽撞,倒也可以看做是一种勇敢和爽直。 相较自己面临的非议,他更担心的是因此再让这个从小命运多舛的姑娘背负更多。 但如果现在直言婉拒,师生的频繁接触未免尴尬,而且会触碰素素敏感自卑的神经。 好在离毕业还有一年,暂时交给时间。或许毕业后素素走入社会参加工作开始新生活后一切也就可以摊开来明朗了。 其实自始至终,关雎都没有反省过自己,这样一种纠结已然暴露了素素在他心目中的位置。 纠结无外乎进退立场的势均力敌,进和退任何一方有绝对优势的话自然纠结的疙瘩就不复存在。 可见,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是有道理的,就算他是心理学教授,也难挣脱“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的藩篱。 就这么两人各怀心思,为着对方着想。却都不约而同的把时间点都押到了毕业。 大四这一年,同学都在忙着找工作找关系,参加各种人才招聘会。素素依旧笃定地坚持着自己的生活节奏和轨迹,来往于学校和老师的家。 当一个人有了目标,便有了方向,一旦认准方向便不会随意偏离。 素素的专注和投入反倒让她在学业上不断有新的建树,不仅在国内最权威的《心理学报》上发表了好几篇论文,就连《美国心理学杂志》也有收纳她的文章,要知道能获得这个杂志青睐的可都是一些国内外名校的教授级的人物。 就是这样一个清瘦腼腆的女孩儿,硬是凭着自己内心的倔强和努力一点点拨转命运的方向。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女生,渐渐引来钦佩和关注的目光。 可是,在众多的关注中,她只在乎那一个人,那个她内心一直仰望的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的人。 她一切努力地动机,不过是要离他更近一些,增加自己和他站在一起的勇气和底气。 她等着,盼着,想着,念着。。。 她每每取得一点点的成绩,他都看在眼里,努力用平静的外表来掩饰内心无比的欢喜,他仿佛看到一块璞玉正被一点点打磨,耀出溢彩的光亮。 这动人的光亮也直射他的内心,无法阻挡。 他是多么流连这光亮啊,可,他能把这光亮收入囊中吗? 六 毕业季在众多恋人的心里意味着伤感的别离,可对素素来讲,却是朝思暮想。 毕业典礼的前一星期就开始酝酿着表白的话,幸福充斥着她的内心,日期愈是临近愈难捱,每一分每一秒的等待都成了一种煎熬的难耐。 还有三天,72小时,4320分钟,259200秒,素素开始幸福倒计时。 “youaremydestiny….”素素哼唱着,拉着朵朵打开门。 “爸爸,~”朵朵欢快地奔向屋子里。 “哎,宝贝儿,过来抱抱,爸爸亲亲,嗯嗯嗯。。” 关雎束着围裙抱着朵朵走过来,素素欣喜地看着他,“老师今天回来这么早?” “对呀,我特意早点回来的,因为今天是个好日子,我们要好好庆祝庆祝。”关雎望着素素说。 “哦?什么好日子啊?”素素有些纳闷。 “待会儿告诉你们。今天你陪朵朵玩,我来做菜,这都快毕业了,你都没尝过老师做的菜。今天要好好给你露一手了。”关雎和素素卖了个关子。 “那,要我帮忙打下手吗?”素素好奇地询问。 “不用,你就踏踏实实等着开饭,对了,你从柜子里拿瓶红酒,醒酒器在下面那一格,我们一会儿稍微喝点儿”说着,关雎放下朵朵,边往厨房边命令着素素。 素素更加好奇了。 不一会儿,菜上了桌,素素斟好了酒,急切询问地眼光等待着关雎的开场。 关雎端起酒杯,“首先要庆贺我们家的两个毕业生,一个是幼儿园大班,一个是大学。”说着关雎先跟喝酸奶的朵朵碰了碰,又和素素碰了碰。 素素喝了一口,脸上的红晕随即散开来,不知是不胜酒力还是因为刚才老师说的那句“我们家”,第一次喝红酒的素素心醉了。 “第二,恭喜朵朵要成为一名小学生!来,小丫头,再跟爸爸碰一个”朵朵高高举起酸奶,促狭地刚要接近爸爸的高脚杯时,立时扭转过来向着素素。 “我要先跟姐姐碰” “好好好,朵朵,姐姐跟你碰一下,祝贺小朵朵即将成为一名小学生!”素素迎着朵朵故意用力地碰了碰。 这边的关雎装作酸溜溜的口气,“好啊,朵朵,你不要爸爸了?” “要要要,来,爸爸碰”朵朵这才扭过来。 “嗯,乖。朵朵上学以后,要好好学习啊,像姐姐一样优秀好不好?”关雎边碰边嘴里唠叨着。 “好的,爸爸,朵朵一定不做懒羊羊,和姐姐一起做美羊羊。”朵朵碰完,自顾自吃起来。 关雎喝了一口杯中酒,起身走到门厅,从包里拿出一个纸袋子,放到餐桌上,推到素素面前。“这就是第三件要隆重庆贺的事情,素素,打开看看” 素素一脸的狐疑,拿过来这个信封样的东西,上面满是英文。美国纽约?咦?跟我有关系吗?素素真的搞不懂了。 小心撕开来,扫了一下,立时睁大了眼睛。 “什么?希伯来教授?他怎么知道我的,而且我、我、我并没有申请啊?”素素有些懵 “能收到美国希伯来教授的邀请函,而且由他亲自带你,素素你不是一般的优秀哦!”关雎开心不乏得意得口气。 “是这样的,素素。事先没告诉你,是我把你的简历和资料递过去的,而且希伯来教授看过你的文章,也很赏识你,我觉得这是个机会,你应该好好把握,去那里接受更系统更全面的教育,要知道多少人想去还进不去呢。” “可是,老师,我根本没有思想准备,也没出国的打算。”素素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现在准备也不迟嘛。反正要到一个月后才去报到。来,素素,要不要碰碰杯,庆贺一下。”关雎举起杯子。 “可是,可是。。。”素素迟疑着。 “素素,留学的费用你完全不用担心,你仔细看,有奖学金的,你要不抓住这次机会那可实在太可惜了,也太让我失望了。”关雎有点急切地口气。 素素仰头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老师,你还记得外婆临走时的话吗?” “嗯,记得,好好照顾你和朵朵。”关雎坚定的口气。 “前面还有,再想想”素素追着问。 “哦?”关雎有些犹豫。 “你是故意想不起来还是真记不得啊。外婆都看出来我喜欢你很久了,难道你一点儿也没感觉到吗?”素素的脸通红通红的,拿起桌上的醒酒器,索性倒满杯子,自顾自又一饮而尽,然后直勾勾的眼神望着关雎。 “老师,我三年前就爱上你了,可我怕,怕别人对你说三道四。所以我一直在等,等着毕业,毕业后我就可以堂堂正正的爱你了。好不容易等到现在,我怎么能放弃?我哪儿都不想去,就想和你和朵朵生活在一起。老师,你知道吗?我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你,为了能配得上你。老师难道你从来就没对我动过心吗?为什么一毕业就忙着把我推那么远?” 素素说着说着眼圈都红了。 关雎看着素素,眼神里藏不住的爱怜,“素素,对不起,老师带给你太多困扰了。可是我要告诉你,你知道最好的爱是什么吗?最好的爱不是占有,而是让彼此变得更好。你是个优秀的好女孩儿,你已经带给我太多的惊喜,说一点儿没动心那是骗人的。可是如果就这样不管不顾地自私地把你留在我身边,仅仅为了照顾我和朵朵就牺牲掉你的前途你的才华,沦为一名家庭主妇你觉得我会过得很坦然吗?” 素素的眼睛里泛着光,终于她听到了老师的心声。 “当然,我其实还有一点自私地考虑在里面。因为你现在的世界太过狭小,阅历不够丰富。我想要你去先看看外面的世界,感受过世界的精彩和无奈之后,如果还这么坚定地想和我在一起的话,那就是真真正正的想和我在一起,那时我也一定会义无反顾毫不犹豫。” 关雎啜了一口酒,“放心,我会等你,等着你给我答案”。 “真的吗?你真的会等我吗?” “一定会。”关雎坚定地回答。 话已至此,素素明白再纠缠亦是徒然。好吧,她也想试试看彼此心中的份量,可是三年,好漫长啊。 素素端起酒杯,“好吧,我遵从老师的安排。那~为了我们的未来,再碰一个,我记住你的话了,你也一定要信守承诺。” 两人含情脉脉,深情款款,第一次敞开了彼此。 酒足饭饱,安顿好朵朵,关雎准备把素素送回宿舍,虽说学校的教工家属区距离学生宿舍没多远,可毕竟刚刚喝过酒。关雎有些不放心。 “老师,今天晚上我想留下。”素素堵住了要开门的关雎。 “素素,听话,回宿舍。我要把你完完整整地交给这个世界,等你学业归来,三年,很快的。你这样做,让老师觉得为你做的这一切动机不纯啊。”关雎红了脸。 “啊哈老师,别人还没说什么,你就先考虑到动机纯不纯的问题了,显然你已先有不纯的动机了对不对,你讲过事件的解读完全是内心的投射原理哦”,素素调皮地盯着关雎。 “好吧,看来在高徒面前,老师也无所遁形啊。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关雎红着脸自我调侃,随即拉起素素的手,打开房门,一起下楼“快走,老师的定力已不能坚持太久啊。” 俩人第一次牵着手甜蜜蜜地漫步在大学校园里,夏日的晚风吹过,清爽宜人,路边草丛里隐隐传来蟋蟀的欢唱,多么让人沉醉的夏夜啊。。。 七 “咳咳。。咳咳咳。。。”书架旁整理资料的素素一阵剧烈的咳嗽。 “素素,你还没去医院查一查吗?看你最近咳得越来越厉害。”教授的助理戴维在一旁关切地看着他。 “没关系,可能最近有点着凉,没什么大惊小怪的。”素素不以为然。 “确实,今年纽约的冬天特别的冷,还是多注意保暖吧。”戴维是个热心肠的小伙子,他很喜欢素素这个来自中国的女孩儿,这个女孩儿简直就是一个苦行僧,很少见她有什么娱乐活动,他真的不理解这个女孩子为什么这么努力。不过,他喜欢她坚韧的品格,而且她也是个很好很有耐心的中文老师,要不现在他的中文怎会这么流利。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又一阵剧烈地咳嗽,戴维赶紧递过来几张面巾纸,素素捂住嘴巴,蹲下身子,咳嗽扽的胸口好疼。 缓了好一阵子才停下来,素素站起身,抹了抹嘴巴,顺手把纸丢到了纸篓里。 “哎呀,血!”戴维在身后疾呼。 “素素,素素,快过来看,你都咳出血了,你,你可不能再硬撑着了,下午我必须带你一起去医院。”戴维的脸都涨红了。 素素走过来,看到了刚刚用过的面巾纸上有斑斑血迹,心里也有些吃惊。 留学虽有奖学金,但生活费用也不少,虽然关雎要汇钱过来,可素素拒绝了,所以她也一直在勤工俭学。 至于看病,留学生收费贵的要死。她才舍不得去医院,一点小毛病扛扛就过去了,好在这三年马上就快要结束,前几个月就开始咳嗽了,她想等到回国再去细查。 心里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最近一段感觉咳嗽愈发严重。没想到今天都咳出血了。 经不住戴维的死拉硬拽,素素第一次跟着戴维走进了学校旁边的州立医院,经过一番化验拍片透视,最后告知检查结果要到三天后来取。 走出医院大门,戴维执意不肯让素素回学校,给教授请假要带素素放松一天。. 素素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于是戴维做起了导游,俩人一起逛完纽约自然历史博物馆,又去了时代广场,还看了自由女神像,联合国总部。 这是素素第一次放下一切,体验纽约。 晚饭后,戴维还不尽兴,又带素素来到一家酒吧。 还未进门,就感受到一种重金属音乐的冲击,走进去抬眼便看到几个顶着“鸡冠”的男子在台上忘我地嘶吼。 音乐震撼着耳膜,素素即刻感到身心的不适,一旁的戴维贴近他的耳朵喊道“这是朋克风的摇滚音乐,听过吗?” 素素实在难以忍受,快步走出酒吧来到街边,深深吸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戴维在身后追过来“怎样?不喜欢吗?” “对不起戴维,我实在欣赏不了。” “素素,你应该好好感受一下不同的文化,你的生活也太枯燥了。” 素素对着无奈的戴维笑了笑“谢谢你,戴维。我都习惯了,没觉得枯燥啊。” 看到充满失望的戴维,素素觉得应该安慰一下“对了戴维,刚才的音乐是什么来着?” “是朋克风音乐,最原始的摇滚,象征解放,充满了反叛,它就是要挣脱一切束缚,重建和表达自我的世界。” 提起音乐,戴维一下子兴致勃勃“它最早源于六十年代的车库摇滚,由一个简单悦耳的主旋律和三个和弦组成,不讲究音乐技巧,更倾向于思想解放和反主流的尖锐立场,对一切禁锢说‘不’,然后摧毁、重建。所以素素,我希望你去感受一下不同的生活态度,不想你总把自己禁锢在一个套子里。你要活出自我,学业只是一方面,别忘了还有生活。” 看着戴维真诚的样子,素素心里很感动。“谢谢你戴维,我一点儿也没觉得我的生活单调乏味自我禁锢,还有你别忘了东西方文化是有差异的。当然我很欣赏这种崇尚自由,反叛的思想,可是东方人的含蓄内敛不一定就代表着刻板和封闭,只是表达方式不同罢了。” 戴维耸耸肩:“好吧,东方女孩儿。话题太大,我们不说了。” “不过,我倒是也想了解一下关于朋克,他们的发型,装束都好酷哦”素素为了提起戴维的兴致,又重新拾起话题。 于是俩人漫步在纽约的街头,戴维滔滔不绝地向素素普及着朋克的相关知识。 回到租住的公寓,走了一天的素素有些疲累,进门就躺倒在床上。 第二天早晨醒来,发现门口扔着一个信封,大概昨天房东太太就放门口了,她没看见。 素素拿起来,懵懂的睡意一下消失殆尽,开心地一边蹦一边亲吻信封。 “啦啦。。啦啦。。”办公室里的戴维听到楼道里的哼唱声,不用问,是素素。 果然一推门,是素素春风得意的脸。 “嗯,素素,有什么事情一大早就这么开心?”戴维看着笑意盈盈的素素。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得意的素素拽起了文言文。 “什么意思?”戴维费解的眼神。 “哈哈,戴维,这是一句文言文,意思就是Howhappyweare,Tomeetfriendsfromfaraway!” “哦,我明白了。那,是谁来呢?让你这么开心?” “是我朝思暮想的人啊。”幸福充溢着的素素,忍不住分享的心情。 “说来听听?” “这个嘛。。。且听下回分解。” “又是什么意思嘛?”戴维再次茫然的表情。 “哈哈。。。哈哈哈。。。”素素边笑边哼唱着走开了,“一个月以后告诉你啊!”回身又调皮地卖着关子。 咖啡馆里流淌着慵懒的音乐。 戴维看着素素呆滞的面孔,充满了绝望。就在昨天,这张脸还是灿烂的模样,这就是“旦夕祸福”么? “Lungcancerlate(肺癌晚期)”一纸诊断书在格子桌布上那样刺眼。 “素素,别灰心,我们可以做透析。”戴维抓着素素的手,冰冷漠然。 “没用的,医生不是说了,癌细胞已经扩散,透析也只不过暂时延长呼吸罢了”。素素抽出手,喝了一口咖啡,好苦。 戴维沉默了,也觉得所有安慰的话都那么无力。 凝重的气氛让人透不过气,戴维抬起头,重新坚定的口吻“那么素素,打起精神来,既然时日不多,不如过一段自己想要的生活,有什么心愿抓紧实现,为自己的人生画一个圆满的句点,不留任何遗憾。” “戴维,瞧你的话语,真像一位有智慧的中国老者。”脸色苍白的素素笑了笑,振作了一下,戴维的话提醒了她,或许她该做点什么。 “谢谢你戴维,对了,你不是说朋克的核心是摧毁重建吗?嗯,既然我的生命即将被摧毁或许我该重建一个新的世界。” 看着素素重新恢复坚定的眼神,戴维反倒有些狐疑了,“Why?”。 “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想”戴维使劲点点头。 素素喝了一口咖啡,视线望向窗外:“那还要从我上大学的第一天开始说起。。。” 尾声 窗外的雪仿似扯棉絮般飘落,咖啡馆里冷冷清清,只有关雎一个人。 看着眼前的纸袋,关雎想起一个月前写信时兴奋地心情,苦笑了一下,细细想来,这一个月素素明显冷落他许多。根本没有收到她任何的讯息,自己还以为是她临近结业,学业辛苦。 现在看来外面的世界的确精彩,三年前不就是自己亲手把素素推到这个花花世界的吗? 后悔吗?不!属于自己的即便远隔万里都会回来,不属于自己的生拉硬扯又有什么意思。 关雎定了定神,准备离开,顺手打开素素送他的纸袋。 一顶粉色的贝雷帽,嗯,这个是朵朵的。下面还有一条黑色毛线织成的围巾,哦?是因为内心有所愧疚吗?其实大可不必。 看着外面纷飞的雪,关雎拉出围巾围上。一个纸片被带出来,悠悠滑落地下。 关雎捡起,脸色蓦地一沉,旋即跑到柜台前,问老板“某某大学怎么走?” “出门200米右拐就是地铁口,然后大概有个五六站就到了。” “谢谢”关雎一下飞奔出去。 镜头闪回今晨,素素租住的公寓,戴维不解的涨红的脸“你确定要这样打击他吗?不告诉他真相吗?” 素素决绝的眼神:“当然,我一百个确定。我就是要摧毁,这样他才有可能重建,一切的一切该画个句号了” 戴维耸耸肩摇摇头,跟在素素身后,看她单薄的背影,深深叹了口气。 拿着素素的纸袋子,正要出门,看到门旁鞋柜上那张“死刑判决书”,灵光一现,迅即把纸条塞进了袋子里。 素素坐在地铁站的椅子上仿佛成了一座雕像,远远传来地铁的轰鸣声才把她惊醒。 站起身,她慢慢走到等候区。 是幻觉吗?好像听到有个声音在呼喊着她的名字。 地铁就要开过来了,素素闭上眼睛,张开双臂,纵身一跃。 “素素。。。。”一声绝望的声嘶力竭地呐喊声回荡在纽约第五街的地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