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爱情故事
| 一、 老五最近盘踞在一个街心公园旁的地下通道里，这个公园的另一头出去，珠江水日夜流淌不息。 据老五的观察，这条地下通道人流量不错，而且城管也很少来。 老五很早以前就是一个流浪歌手，那时他很年轻，有一头飘逸的长发，老五现在还是一个流浪歌手，他现在已经不年轻了，长发也已经变成板寸，额头上爬着三道纹。老五唱歌的时候一边弹着吉他，一边甩着头发，浑然忘我，表情狰狞，因为已经没有头发可甩，所以老五甩头的样子就显得很滑稽，像磕了五十颗摇头丸，而且还经常跑调，可是老五一如既往的甩着，他说这叫职业素质。 老五的生活是这样的，早上六点起床，到街心公园给一个老年粤剧团做场工，其实就是打杂，每小时可以有10元的报酬，完了就回到城中村的出租屋里继续睡觉，下午四点，老五背着吉他再次踏上这片热土，在一棵老榆树下听一个哑巴老叟拉二胡，老叟须发皆白，动作却张弛有度，把二胡拉的出神入化，嘶哑悲怆，一如沉默的珠江，道着数不尽的沧桑。五点半，当下班高峰来临时，老五准时出现在地下通道里，开始一天的卖唱，和他一起工作的还有卖碟的，卖袜子的以及被打残了扭成各种形状趴在小木板车上乞讨的，逢节日，间或有小姑娘卖花，见着男女走在一起就上去一把抱住男的大腿，不买死不放手。八点一到，老五准时收摊，有时听到“城管来啦”的呐喊，背起吉他一溜烟，这天便可以早点收工啦。 老五住在一栋楼顶层上加盖的彩板瓦小屋里，夏天热的要命，冬天冷的要死，当然，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最大的好处是便宜，另一个好处是一走出屋子，四野无遗，天气只要不是太凉，老五就会把铺盖搬出来睡在外面，这样他睡觉时，就会面对着无垠的天空。老五说，这才是真正的超大空间。 广州的深秋，清爽怡人。这天晚上，老五的生意颇为不错，沾着唾沫把钱一点，居然多收了三五斗，老五背着吉他一边走一边想，该买半只大塘烧鹅，再来两瓶力加啤酒。外面的世界早已灯火通明，珠江水畔霓虹闪耀，几只游船在珠江里优哉游哉，仔细聆听，隐约还能听见船上乐队的现场演奏。老五穿过略显漆黑的街心公园，刚出路口，便看见一对男女站在路边，那女的浓妆艳抹，穿着超短裙，双腿裸露，脚踏一双恨天高，旁边站着一个小女孩，大概四五岁的样子，手里抱着一个玩具娃娃，头发很长却没有梳理，只用一个发夹简单的箍在额上，几缕没箍住的发丝垂在女孩的眼睑上，凌乱不堪，女孩也没有伸手去拂的意思。 那女子对那男的说：“老板，要不要啊，这附近我技术是最好的一个啦，包你满意。” 那男人说：“丢你个老母，你出来卖还带着女仔，我怎么做啊？” 那女子说：“老板你放心啦，我女仔很乖的，我们做的时候她会躲到一边，不会打搅到我们的，大不了我再给你便宜点，你看怎么样？” 那男的一听此言，沉吟起来，显然正在考虑着划不划算的问题。那女的见状，一把搂住男的胳膊：“老板，走啦，到了地方你先验货，不好不收你钱。” 虽然已经多年不见，可老五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小夜，小夜的声音，小夜的模样。于是老五说：“小夜，是你吗？” 那女听了老五的话，肩膀抖了一下，转过身来，目光游移闪烁，好像是在看他，又好像什么也没看，过了半晌，那女的说：“是我，老五。” 老五忽然觉得吉他很沉，于是他换了一个肩膀，然后对小夜说：“小夜，跟我走吧。” 那男的见此阵势，嘟囔着走开了。那男的走远之后，小夜就慢慢蹲下来，哭了。 二、 小夜哭了很长很长的时间，老五站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小女孩在一旁不哭不闹，眼睛只看着手里的娃娃，仿佛那就是整个世界。 不知过了多久，小夜的哭声停了，小夜抬起头来，小夜脸上的妆已经哭花了，残妆东一块西一块的糊在脸上，像一个女鬼。老五走过去，用手帮小夜擦眼泪，小夜一把打开老五的手，说：“老五，你就是个垃圾。” 老五说：“我以前是个垃圾，但现在不是了。我想你，小夜，天天都想。” 小夜听了老五的话，楞了一下，又哭了，于是老五又用手帮小夜擦眼泪，小夜一把拉住老五的手，把老五的衣袖撸上去，老五的手腕上，刻着一个“夜”字。 于是小夜用老五的衣袖把眼泪擦干，然后小夜把女孩拉过来站在身前对着老五说：“老五，这是你的女儿，名字叫做小草。” 三、 老五和小夜是在广州认识的，那时老五刚大学毕业，正在找工作，那时小夜也刚毕业，同样在找工作。所以他们就在人才市场相遇了，老五和小夜相遇的时候正值夏天，小夜穿着一身丝质的无袖无领职业套装，头发挽成一个髻盘在脑后，露出白皙修长的脖子，脚上穿一双低跟凉鞋，露出白皙修长的脚趾。老五在人才市场里看见了小夜，就被小夜迷住了，小夜去哪他就跟到哪，活像一个呆瓜，后来小夜发现老五跟踪她，就对老五说：“臭流氓，你跟着我干嘛？” 老五说：“你可真好看啊。” 小夜说：“说我好看的人海了去了，你算哪根葱？” 于是老五就耍起了无赖，后来老五就在珠江边上给小夜弹吉他，弹完《外面的世界》，又弹《花房姑娘》，夏天的夜晚是那么的迷人，而老五和小夜又那么的年轻，那么的多愁善感，那么的无忧无虑。所以，他们相爱了。 四、 再后来，小夜找到了工作，在一个经营车载GPS定位系统的公司做推广，那时的GPS刚刚兴起，市场一片空白。老五却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四处碰壁，头破血流。 小夜找到工作后，老五就买了一辆自行车，天天送小夜去上班，又天天接小夜下班，这样小夜就不用挤公交车啦，老五的自行车骑得贼溜，在人海车流中穿梭自如，风驰电掣，每当这时，小夜就紧紧搂着老五，惊叫连连。周末的时候他们自己做饭，然后做爱，然后去看午夜场的电影，然后去夜市上吃牛腩粉。有时他们哪也不去，就闷在小屋里，听老五弹吉他，小夜觉得老五弹吉他的样子迷死人，于是小夜说：“老五，你的吉他只能弹给我一个人听。” 老五说：“不，小夜，我要弹给所有人听，那样我就有钱啦。” 老五想，等他有了钱，就把单车换成房车，那样下雨天的时候小夜就不用在车屁股上打伞啦。老五的愿望很丰满，可现实却很骨感。 五、 小夜的老板是个香港人，姓陈，四十上下，精瘦干练，每天西装笔挺，迈步如风，按照广州的习惯，小夜叫他陈生。陈生开着一辆宝马，载着小夜，拜访各个车行，参加各种车展，给他们介绍车载GPS定位系统，陈生介绍产品的时候激情四射，口若悬河，小夜觉得陈生演讲的样子迷死人，对陈生充满了敬意。周末的时候，陈生就开着车回香港，周一早上才回来。 公司的业务越做越好，越做越大，小夜也越来越忙，经常加班，老五有时候去公司接她，有时候去酒楼接她，有时候去夜总会接她。去夜总会接她的时候，夜已经很深很深了，小夜每次从夜总会出来，总是两眼迷离，脸红的像熟透的苹果，好几次，老五正骑着车，小夜就在后面急急的喊停，然后蹲在路边吐得一塌糊涂。只有在周末的时候，小夜才会懒洋洋的躺在老五怀里，小夜躺在老五怀里的时候像一只小猫，让老五怜惜不已；然后小夜开始兴高采烈的跟老五讲述生意场上的趣事，小夜讲故事的时候像一只老猫，让老五意兴索然。他们已经很长时间没去看午夜场了，因为小夜太累了。 小夜生日那天，陈生带着小夜去应酬，到了地点，小夜发现赴局的人只有她和陈生，吃饭的时候，服务员捧上一束洗澡盆那么大的玫瑰花，里面的卡片写着：给最美丽的小夜。 老五照例在门口等小夜，手里拿着一束漱口杯那么大的玫瑰花，当老五看到小夜捧着洗澡盆那么大的一束玫瑰花走出来的时候，老五就把漱口杯那么大的玫瑰花丢到路边的草丛里了。 六、 有史以来，老五和小夜第一次争吵，老五暴跳如雷，小夜面红耳赤，老五骂小夜是个骚货，小夜说老五不是个男人，吵到最后，老五把吉他砸了，琴弦崩散的时候划过老五的腿，撕开了一条口子，血流如注。小夜慌了，然后哭了，老五和小夜和好了。 第二天小夜请了一天假，在屋里照顾老五，给老五做好吃的，下午，他们去了刺青店，老五在手腕上纹了一个“夜”字，小夜在脚踝旁纹了一个“五”字，他们发誓，以后再也不吵架了。 因为腿伤，老五好几天没有去接小夜，腿伤好了之后，老五也没有去接，那辆单车就靠在墙边，铃盖早就没了，有些地方漆已经脱落，车头也有些松了，经常把不住方向，老五看着它，觉得它丑陋极了。 养伤的时候，老五迷上了打麻将，一开始打一块的，后来打十块的，再后来打五十的，没日没夜的窝在棋牌室里。一开始小夜没管他，还支援他赌金，后来便管不住了，说也好劝也好，哭也好闹也罢，全不管用，小夜狠狠心，花了一个月工资买了把木吉他回来，对老五说：“老五，你弹琴给我听吧。”老五全当没听见，因为他赌上瘾了，没钱的时候就问小夜要，当小夜不给他的时候，他就趁着小夜不在，把吉他拿出去当了。 七、 当老五不再去接小夜的时候，陈生便负起了送小夜回家的重任，开始小夜不答应，可陈生却坚持如此，陈生是小夜的老板，小夜也不能太过违逆，小夜知道陈生喜欢她，所以小夜每次坐在车里，总有些害怕，但小夜更害怕丢掉这份工作，因为那样，她和老五就没饭吃啦。 老五在麻将的世界里越陷越深，老五黑白颠倒，面无血色，一回到屋里就到处翻钱，眼露凶光。小夜看着老五的眼神，小夜害怕极了，小夜对老五说：“老五，别赌了，出去找份工作，咱们好好过日子吧。” 老五说：“拿钱来。我先去翻个本。” 小夜说：“老五，钱早就被你赌光了，你再去打麻将，我们就分手。” 于是老五一巴掌打在小夜的脸上，老五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你老板那点破事，怎么，攀上了高枝就翻脸不认人了？给我拿钱来，没钱就找你老板去要，反正那丫有的是钱，玩我的女人，嫖资总是要付的。” 小夜捂着脸，定定的看着老五，然后小夜说：“老五，你就是个垃圾。” 八、 小夜给陈生打了电话，陈生送来了两沓子钱，小夜把钱甩给老五，对老五说：“老五，你会后悔的。”然后小夜和陈生走了。 两沓子钱很快就输光了，老五又身无分文了，老五饥肠辘辘，这次再也没有人给老五钱了，深夜，老五漫步在城中村里，满地找烟屁股，这时不远处走来一个女子，肩上挎着一个包，于是老五悄悄走过去，抢了包就跑，后来，老五就进去了。 九、 小夜现在不上班啦，小夜现在是二奶啦。陈生给她买了个房子，房子很大很宽敞，陈生给她租了个铺子，铺子也很大很宽敞。小夜现在比以前更忙了，白天忙着装修铺子，晚上忙着陪陈生睡觉。陈生对小夜呵护备至，陈生还煲得一手靓汤。陈生周末的时候不回香港了，他带小夜去打高尔夫，带小夜去蹦极，带小夜去香格里拉看湛蓝的天空。小夜慢慢被陈生融化了，她开始喜欢陈生了。 小夜的铺子装修好了，陈生派人又送来了洗澡盆那么大的一束玫瑰花，里面的卡片写着：给最爱的小夜。小夜捧着那束花，突然间感到了幸福。这时一个中年妇女走进店里，对小夜说道：“请问，你是小夜吗？” 小夜说：“是的，我就是小夜。” 于是几个青年仔走过来，抓住小夜的头发往桌角上撞，然后把小夜摔在地上，拿脚猛踹，小夜满头是血，一开始在地上到处爬，后来就爬不动了，接着就听见乒呤哐啷一阵乱响，刚装修好的铺子被砸了稀巴烂。看热闹的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最后，那妇女走过来扒开小夜的胸罩，对着小夜吐了口唾沫，说：“你奶子那么小，我老公喜欢你什么？”围观的人哄堂大笑。 十、 小夜在医院里躺了二十来天，陈生没有任何消息，出了院，小夜走在街上，不知该去哪里，她低着头，觉得有人看她就下意识的躲开。冬天的广州潮湿而寒冷，天空阴沉沉的，好多日不见太阳，直到夜幕降临，无数的霓虹闪烁开来，广州城这才恢复了几分光鲜的色彩。小夜行走在夜色里，觉得安全了一些，可仍旧心乱如麻，一想到自己袒露在大庭广众下的双乳，想到那些人的笑声，小夜就觉得无比的难受。于是小夜走进了一间酒吧，因为她此刻很想喝点酒。 小夜点了瓶红酒大口大口喝着，这是一个小情吧，里面的男女大多成双结对，小夜一个人占着一张桌子，显得有些突兀。酒吧中央的舞台上，一个歌手抱着把吉他自弹自唱，唱的是Beyond的《冷雨夜》，小夜怔怔的看着他，突然想起了老五，想起午夜场电影，想起珠江边的漫步，想起老五骑单车的样子，想起了那间小屋，小夜心里一阵疼痛。 这时那歌手走了过来，对小夜说：“靓女，我能坐下吗？” 小夜说：“好啊，那你得陪我喝酒。” 于是他们开始喝酒，喝了几杯，小夜觉得一阵头晕，但突然又觉得莫名的舒畅，好像灵魂出窍，轻轻飘飘的，一切烦恼都不见了。后来，小夜迷迷糊糊，什么都不知道了。 十一、 就这样，小夜着了道儿。她现在不是二奶了，她现在是个瘾君子，好的地方在于她才刚吸上，而陈生以往给她的钱还有一些，所以还能对付。每当瘾发的时候，小夜就去老黑（歌手）那里吹上一管，有时吹完了就和老黑做爱，有时不做。直到有一天，小夜发现自己的肚子鼓了起来，小夜无法确定这孩子是老五的还是陈生的，可是她决定把它生下来，于是小夜进了戒毒所，就这样，小草在戒毒所里呱呱落地了。 十二、 “当时我就想要个孩子，我既然已经被世界抛弃，有个孩子，我也就不孤单啦。”小夜站在老五租住的天台上，对老五说。小草躺在彩板瓦的小屋里，也不知睡着没有。 “后来呢？”老五说。 小夜说：“后来我带着小草从戒毒所里出来，稀里糊涂的过了两年日子，有一天莫名其妙的又吸上了，只好出来卖啦。” 老五点着一支烟，沉默不语。小夜说：“老五，我瘾发了，得吹一管。” 于是小夜从挎包里拿出一小块白色物体，用一块布包起来，然后用一个硬币把它捣碎，抖进一个小塑料袋里，小夜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打火机，用底座小心翼翼的将那些碎块敲成粉状，然后不知从哪又摸出一根短短的吸管，一头插进鼻孔，一头按在粉上，突然鼻头抽动，猛吸一下，那些粉就全窜到小夜鼻子里去了，然后小夜就两眼直翻，鼻涕眼泪一把把的流。半晌，小夜缓过来，拿纸巾把鼻子擤干净，小夜两颊深陷，脸色苍白，说：“老五，我是个废人了。” 老五说：“小夜，是我害了你。” 老五又说：“小夜，你先去戒毒。小草我先带着，等你出来了，我们好好过日子。” 十三、 老五把所有的积蓄拿出来，把小夜送进了戒毒所。老五把烟戒了，这样可以省下点烟钱。老五现在一天举行两场个唱，一场在中午，一场在傍晚。老五唱歌的时候再也不甩头了，他怕给小草留下不好的印象。但小草完全不在乎，老五唱歌的时候，小草就在一旁站着，站累了她就蹲着，蹲麻了她又站着，后来老五去唱歌时就带着一个小凳子，这样小草就可以坐着啦。小草手里无时不刻不抱着她的娃娃，小草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外面的一切，似乎都与她无关。 小草从不与老五说话，确切的说，小草从不与任何人说话。有时候老五逗她说话，老五说：“小草，叫爸爸。” 小草就说：“老板。”然后小草开始模仿叫床的声音。 十四、 老五给小草买了几套新衣服，全是公主裙，晚上，老五要给小草洗澡，小草有时候答应，有时候不答应。小草答应的时候就沉默，不答应的时候就大喊大叫，然后用头去砸门。老五用身子挡住门，于是小草的头就砸在老五的腿上，老五把小草搂在怀里，心都碎了。 每个星期老五和小草都会到戒毒所看望小夜，他们坐很长时间的车去，又坐很长时间的车回来。小夜说：“小草有自闭症。估计很难好了。” 老五说：“没事，等你出来，一切都会好的。” 十五、 小夜的身子一天天恢复了，小夜突然对未来充满了向往，她的脸上开始有了血色，头发又开始茂密起来，两颊上也开始有了肉，一句话，小夜长胖了。 小夜还参加了戒毒所组织的文艺表演，小夜在舞台上翩翩起舞，步伐轻盈，裙摆飞扬，把台下的一帮子男人都看傻眼了。 于是管教队长把小夜叫到了办公室，管教队长说：“小夜，你的毒瘾戒干净了吗？” 小夜说：“报告队长，已经彻底戒掉了。” 管教队长说：“那你想出去吗？” 小夜说：“想。” 管教队长说：“你想出去，就该知道规矩，你这是二进宫，没有我的签字，你永远也别想踏出这道大门。” 小夜沉默了半晌，说：“报告队长，我知道了，我真的想出去。”小夜说完话，就把衣服脱掉了。 十六、 当广州的夏天再一次降临的时候，小夜从戒毒所里出来了。老五一大早就带着小草来到戒毒所门口，老五给小草换了个新的发夹，那发夹上有一只漂亮的蝴蝶。 接上小夜后，三人一起坐车回广州，小夜一路上指指点点，如获新生。回到彩板瓦小屋的时候，时已至正午，小夜跨过火盆，痛快的洗了个澡，小夜洗澡的时候把老五叫到跟前，小夜说：“老五，我漂亮吗？” 老五说：“漂亮极了。” 小夜哈哈大笑。老五说：“小夜，嫁给我吧。” 小夜湿漉漉的滚进老五的怀里，小夜说：“老五，我等你这句话，等了很长的时间了。 小夜洗完澡，换上了老五新买的裙子。老五去买了两只大塘烧鹅，还有四瓶啤酒。吃完饭后，小夜和老五帮小草洗了个澡，然后老五自己也洗了个澡，然后老五领着小夜和小草来到街心公园的大榆树下，哑巴老叟正在那里拉着二胡，老五对老叟说：“大爷，今天是我结婚的大日子，请您老给我们做个见证。”哑巴老叟点了点头，咿呀了两句，弦一动，奏了一曲《良宵》，曲声如春天的溪水，欢快的流淌着，小夜挽着老五的胳膊，靠在老五的肩上，小夜说：“老五，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吗？” 老五把小草拉过来站在他们前面，老五说：“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十七、 小夜回来后，老五就不再去卖唱了，老五买了辆二手三轮车，又买了口大锅支在三轮车上，老五转行啦，他和小夜进军饮食业，主打萝卜牛腩。每天早上，小夜起来把萝卜牛腩熬上，等熬的差不多，老五就蹬着三轮，带着小夜和小草来到街心公园旁的路口，开始一天的买卖。和他们一起做买卖的还有卖肠粉的，卖云吞面的，还有卖切糕的。。。小夜熬出来的牛腩口味极好，所以一锅萝卜牛腩很快就卖完啦，于是小夜早上起来就熬两锅萝卜牛腩，一锅卖完，老五就蹬着三轮回去，换另一锅过来。有时听到“城管来了”的呐喊，老五便骑着车带着小夜小草一溜烟，这天便可以早点休息啦。 一天的劳作结束后，老五又蹬着小夜和小草回家，老五的自行车骑得贼溜，老五的三轮车也蹬得贼溜，老五蹬三轮的时候腰一挺一收，姿态潇洒风流。 回到家里，三个人身上一股子牛腩味，小夜和老五先把小草收拾干净，然后小夜把自己收拾干净，然后小夜又把老五收拾干净，当一家人躺到床上的时候，老五就开始给小草念书，这是老五自己想出来的办法，一开始念《一千零一夜》，后来念《希腊神话故事》，再后来念《西游记》，念《三国演义》，念《红楼梦》。小夜说：“老五，你念这些书，小草听得懂吗？” 老五说：“这叫潜移默化，总有一天，她会懂的。” 就这样，小草每天晚上都在老五的读书声中睡去，小草睡着之后，老五就起来洗锅刷碗切牛肉，准备第二天的买卖。小夜把铺盖搬到小屋外面，小夜躺在老五的怀里，小夜和老五看着无垠的天空，觉得无比的幸福。 当老五和小夜慢慢的有了些积蓄之后，他们决定每个星期歇业一天，这一天他们带着小草去自闭症学校里上课，小草在学校里学会了挤牙膏，还学会了荡秋千，每次荡秋千的时候，小草的眼睛里便有神采飞扬，终于有一次，当老五从背后推她的时候，小草笑了。于是老五在街心公园的老榆树底下做了一个秋千，这样，小草不用到自闭症学校里，也能荡到秋千啦。 老五和小夜的日子越过越好，他们不再住在天台上，而是租了一楼的房子，这样就不用每天楼上楼下的搬东西，还可以把三轮车锁在窗台上面。他们添置了冰箱、洗衣机，装了空调，老五又开始抽烟了，而且抽的是十块钱一包的蓝白沙。 搬到一楼唯一不好的地方是无法在睡觉时仰望天空了，不过他们可以到珠江边去看，闲暇时老五和小夜带着小草，漫步在江边大道上，他们会买上一个椰子，边走边喝。小草虽然还不会叫他“爸爸”，但也不会叫“老板”啦，并且，小草有时候走累了，会主动伸手，让老五抱着，老五抱着小草，心都化了。 十八、 广州的深秋，清爽怡人。这天的生意不错，才过傍晚，两锅萝卜牛腩就快卖完了，小草站在车旁，给她的娃娃梳头，小夜坐在车后的凳子上，清点今天的收成。这时他们听见有人呐喊：“城管来啦。”老五刚把遮阳伞一收，城管的车已经到了面前，小夜把钱往兜里一塞，老五把小草抱起来往车上一放，熟练的飞身上车，掉头就冲。但城管这次显然是玩真格的，来了个两路包抄，老五才掉过车头，另一辆车已从对面飞驰而来。小夜跳下三轮车，小夜说：“老五，快跑。” 于是老五再次调转车头，向前急冲，前面的城管喝骂躲闪，老五居然冲过去了。老五冲过去后扭头一看，小夜正被一个胡渣脸用手臂箍着往城管车上送，小夜两脚悬空乱踢，鞋已经不见了一只，老五看见她突然低头咬住胡渣脸的手臂，然后那手臂松开了，小夜一只脚穿着鞋，另一只脚光着，拼命往马路对面跑，然后老五看见小夜飞了起来，在空中转了几圈，砸在地上，不动了。 十九、 小夜死的很惨，因为她是头先着的地，脑浆都蹦出来了。 处理完小夜的后事后，老五带着小草来到江边大道，夜幕降临，珠江两岸灯火通明，霓虹闪烁。热闹而繁华的广州城，一如珠江之水，永不止步，奔流向前。江边大道上热闹非凡，一家老小前来散步游玩的不计其数，慢慢的，人少了，慢慢的，夜深了，小草躺在老五的怀里，沉沉睡去。老五抱着小草，静静的坐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一早，小草醒来后，老五带着她去肯德基吃了她最爱吃的鸡翅，然后老五又给小草喂了碗芙蓉鲜蔬汤，吃过早饭以后，老五带着小草来到街心公园的老榆树下，让她荡秋千玩，小草从未在早上荡过秋千，所以小草今天笑的特别高兴。老五带着小草荡了一个上午的秋千，直到小草玩累了，老五才带着小草回家，回到家之后，小草很快又睡着了，老五坐在小草的床边握着小草的手，静静的看着小草，静静的抽着烟。 小草睡醒之后，老五给小草洗了脸，帮小草梳了头，还扎了条辫子，老五现在扎辫子的技术已经很好了，完成这一切后，老五从案板上抄起那把切牛肉的刀，找了两张报纸包起来别在腰后，然后老五带着小草去银行把所有的存款取出来，然后又回到街心公园的老榆树下，哑巴老叟已经坐在那里，手持二胡，老五带着小夜走到他面前，老五指着小草说：“大爷，这是我女儿小草，你经常见她玩的。”老五又把钱塞给老叟，老五说：“这是我所有的钱，您拿着，小草就拜托您了，以后您死了，让她给您送终。”老五说完这两句话，把小草往哑巴老叟那一推，扭头就走。 才走了十来步，然后老五就听见了小草的哭声，然后老五就听见了小草哭着喊道：“爸爸。”小草喊了一声爸爸，又喊了一声爸爸。小草手里提着她的娃娃，不停的哭喊这两个字。 深秋的暖阳透过老榆树，斑驳的洒在老五身上，洒在老五苍白的脸上，老五站在树下，眼泪再也忍不住，滚滚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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