盆景园里的茶
| 因为距离、琐事有些时日没有见到小城里的一位音乐老师兼朋友了，在女儿的舞蹈汇演现场与他偶遇，他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走，园子里喝茶去！”除了这句他还经常在网上或者电话中对我说：“来，园子里喝茶来！”时间久了，见与不见我都在他的话语中听出了些门道，“去”表示他不在园子里，“来”证明他在园子里。在去与来的区分之间，总能知道一些他生活中某一部分的行程轨迹。正是这一部分的行程轨迹和自己生活中某一部分的行程轨迹有了一些重叠和交集之后，彼此的友情才一次次提升。 园子，并不是老师的，是我和老师共同的朋友——一位盆景园园主的。早在2003年我就认识园主，那时刚移民到小城不满三年，偶然发现园主的园子里有家乡的三峡蚊母，被园主用来做了盆景，造型奇特，惊叹园主手艺的同时，睹物思乡之情油然而生，便买了一盆放在家中养着。后来，因为去了外地谋求发展，有好几年没有和园主来往。直到几年前，放弃不了心中对盆景的爱好，又和园主走动了起来。走动的过程中，好几次遇到老师也在园中，园主便介绍我们相互认识。介绍的场面我记忆犹新：在园主园子中间的大棚里，一张简易的帐篷床前，一个老式的三屉桌上，园主摆了三只青花瓷茶杯，斟满之后，举杯齐品，以示结交。当园主再一次斟茶的时候，我发现他泡茶的茶具是一只精致的小品紫砂壶。一壶也就刚够斟满三杯。而烧水的壶却是现在家庭常用的电水壶。 我不爱喝茶，更没有喝茶的习惯。当我们围着三屉桌不规矩地站着，一口口把这一壶茶慢慢品完的时候，电水壶里的水早开了，二道茶在园主的抬手落桌间，片刻便轻松完成。第一杯茶是结识，是润喉，第二杯茶斟满，我们便各自寻找落座之处，小板凳、老式的简单靠背椅都是我们的目标，就近是我们的原则，干不干净我们不去计较，因为这个时候，园主即将开始他的“盆景讲座”。所谓“盆景讲座”，就是园主多年来对盆景的心得和体会，以及盆景技法的具体操作等等。发言的时候，园主坐在他的简易的竹床的床榻边上，这床榻的高度自然比我们坐得要高一点，这也是我们对简陋环境中，一位师者的最朴实的尊重。讲到低沉处，园主会垂下手臂，降低声调；讲到高昂处，园主会起身离开床榻，激情地站起来。哪怕他的有一条腿因为小时候患病与另外一条有些异样，但并不影响他的站立，以及站立之后顺着高昂的情绪疾走两步，奔到三屉桌前，操起自己先前的茶杯，大咽一口，润润喉咙之后，继续畅谈。 其实，园主对前来园子里参观、学习、交流、交易的来者，都会斟上一杯热茶。但又斟茶又讲盆景的，也就那几个，我有幸是那几个中的一个，当然，老师也是。园主说：“斟茶是礼仪，讲盆景是友情。”进进出出园子的人来来去去之后，很多人给园主送茶叶：铁观音、毛尖、普洱、乌龙茶、红茶等等等等。可以说这些人送给园主的茶叶，他一年到头都喝不完。因此，他都是有选择性地喝，什么季节喝什么茶，什么时段喝什么茶，怎么喝，他都有着明细地调剂。这样的一种调剂源于他对盆景的痴迷以及痴迷背后的孤独转化到生活中的一种过渡。他知道自己常年累月在园子里的大棚中过夜与露天无一，染上湿气重与肠胃不好的毛病，喝发酵类的茶叶可以缓解病情，就每晚三泡普洱茶喝到入睡前一秒。他把自己的身体当成了盆景，他了解盆景经过他十年、二十年培育必是精品，那么他的身体经过他的茶的滋养，也必是棒棒的。 园子不大，盆景不少，就算园主把每一棵盆景都解析清楚、透彻也有讲完的一天，园主为了那一天晚一点到来，便不再每次喝茶的时候都讲盆景，也讲盆景以外的东西。这时候，我和老师就会讲一些生活趣事、烦心事等等，园主除了大笑和安慰之外，也讲自己的生活。彼此相互了解得越来越多，也就没有了生疏感。如今，很多时候到园子里去，园主都在忙着打理自己的盆景，桌上有茶我们就自己斟，没茶我们就自己烧、自己泡，茶叶在哪、茶壶在哪、杯子在哪，怎么泡，泡多久我们似乎都已经心知肚明。或许一盆盆景摆在我们面前要蟠扎、修剪，我们都无从下手，但对于泡一壶茶却是胸有成竹。正是这样，老师才敢在电话里、网上、见了面呼唤我：“走，去喝茶！”“来，来喝茶！” 只是这喝茶的地点它不在茶楼，不在家中，它在盆景园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