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童年
| 我一直以为，永远不会似母亲那样，对并不浪漫的童年经常地怀念和回忆，以为这种思绪与我天马行空般的思维方式是两条永远的平行线。 然而，我却愈来愈不了解自己了，我天马行空的思维方式中，更多地渗入了对童年的怀念和回忆。我明明知道，都是一些根本不值得回忆的内容。我极力避免进入这种思绪，就是想让自己在本已疲于奔命的工作压力下，能最大程度地让生活简单一些，让自己快乐一些。我尽可能的不去怀念，但，怀旧的情感一场接一场地开始了。 事实上，怀旧是每个人都必不可少的一种情绪。 不管承认还是否认，这种怀旧的情绪往往都是在深夜如蚁般蚕食着我并不刚强的心，且越来越深，越来越痛。 童年，并不美好。贫穷伴着疾病，就那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极不愿意想起童年那一碗又一碗黑黑的汤药，极不愿意想起那些远离跳跃与奔跑的日子。因此，关于童年，总是有选择的怀念。 怀念冒着热气的南瓜饭和那总也不愿意放下的碗，怀念场院里转动的石磨和往石磨里添麦粒的日子，怀念那些风一吹就落了满地的红枣和咬一口甜滋滋的总也忘不掉的味道，怀念戏台上震耳的锣鼓和甩起来就舞成花团的水袖，甚至，还会怀念斗架的公鸡和落了满地的鸡毛…… 记得，童年的我总是很安静地坐在院子里，帮外婆往针里纫着长长的线，缠着外婆讲一些神、鬼、狐、仙之类的故事。 事实上，童年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然而，在看望久居昆明回家探亲的凌云姨妈时，从她的脸上，我读到了那种对童年生活与童年旧事深深的怀念。 躺在床上，关掉床头的灯借着窗外的月光，故园的老井、飘香的榆钱、掺了糠的窝头以及许多往事，都在姨妈的讲述中清晰起来。于是，不同年代里发生在相同场景中的往事重叠进来，恍恍然，分不清那个是我的童年，那个又是姨妈的童年，只是，我们的童年，都有一个相同的亲人。这就是我的外婆、姨妈的大姑。 在姨妈童年的记忆里，她的大姑根本就没有睡过一个完整觉。一家二十口人的一日三餐要从种自留地的庄稼开始，一家二十多口人四季衣服要从纺花开织布开始，一家七八个孩子一毛两毛的零用钱和学费要从鸡屁股里抠。那是60年代初，正值三年自然灾害，全身浮肿的外婆，碗里永远看不到米粒。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外婆非常干净，说话也总是和颜悦色。外婆有双很巧的手，总能在没有月亮的夜晚，三下两下剪出许多个漂亮的、挽着双髻的小人儿，并再剪一些绸子条、簸箕之类的小配件，和那些小人儿沾在一起，并把这些剪纸人儿贴在糊着麻纸的窗户上，再用一根麻秸杆点着火绕着那些小人儿上下左右的移动，而我们这些孩子都安静地坐在炕上，看那些小人在火光中把跳动的影子印在窗户上，形成一幅幅非常好看的画面，记忆里，外婆告诉我；“那些跳着的小人儿，叫影虎儿。” 事实上，时光就像一辆载满回忆的马车，把有关于乡村的童年从记忆中拉远。 我知道，童年已经远去，有关于童年的一切，也永远都只能是或深或浅的怀念。五年前，那间姨妈住过十年，我住过七年的旧居坍塌了。 说起旧居，姨妈就样讲：“并不是说那个时候，就有多富裕。那时候，大姑的家里很穷，房子是土坯的，窗户用麻纸糊着，比不上我叔叔家和二姑家的富裕，没有纯玉米面的窝头可吃，也没有一件不打补丁的衣服可穿。但就是那样，叔叔家和二姑家，是请也不愿意去，反正我是脾气够拧的，说不去就是不云。而大姑家嘛，是打也打不走的，再穷，也喜欢住在大姑的家里。那个年代，从粮食到书本，都不能与现在相比，但就是在大姑身边的那些年以及大姑身上所有的吃苦、忍让、谦和、宽容不知不觉间给了我一种垮不掉的精神。真的，我这一生，从不为那段日子感到委屈，甚至，我非常感谢母亲把我送回老家，让我能在大姑身边长大，才有了一种不会被困难打垮掉的品质。” 离开外婆家已有四十年的光景。关于故乡，关于故乡的怀念，似乎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意义。但我清楚地知道，与姨妈一样，我也有那种打也打不走的怀旧之情。 事实上，怀念童年，让我倍加珍惜童年的一切。 长大以后，也到过许多的地方。但记忆都没有童年清晰。即便有一些记忆，也都是零零落落的片段，根本无法理成一个完整的情景。 我曾经想过，要写一篇关于童年的文字，这个念头，是从2003年的春节起就有了的。但总是想归想，写归写，虽然也能从这几年来积攒起来的文字中，看到一些童年的事情，但都不能构成我完整的童年，其间主要的原因，大抵是我还是有一些自知之明：以我的能力与学识，尚不能完成一篇不朽之作吧？印象中，很是有几次，远离了电脑，把自己牢牢地定在写字台前，给久已不用的钢笔灌饱墨水，但却只字未留存下来。日子就总是地写一张撕一张中过去，最终也未能把童年的往事写成一篇较为完整的文字。 比如今夜，怀念又一次占满了心里每一寸空间。也许，这就是怀旧的情绪吧？明知道童年是永远不会重合的经纬，但每一次陷入回忆总是与外婆手里的针线有关。 也许，这针对与童年只是一种介质。通过这小小的寸铁和千丝万缕的线，把生活中深入浅出的道理和缄默无语的朴实，诠释的明明白白。 于是，我无法不怀念童年。 如果，时间必须要在某一个时刻，以一种较为理性的思维方式把人生以独特的姿态定格，那么，我已经明白为什么会在这样的夜晚去怀念，去回忆。 此时，我已经完全明了这种怀念的价值。就像王国民在一首纪念海子的诗里写的一样：“流泪，是一颗石头能做的惟一一桩，有血有肉的事情!”而对童年的怀念，则让我的思绪与情感更为淡然起来。文字也罢，生活也罢，你不能要求这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人群，都是单一的颜色，更不能要求事物都按你心里的设想去完成、去发展!如果，无法做到更加淡然，只能是在自己这一生的画布之上，留下点点滴滴更加伤感的滋味。 怀念童年，就是在怀念的过程中，无数次地想像着自己的未来。并不断地印证那些童年的梦幻。 怀念童年。我真正地感受到了人生的意义，在于感知生活的本来。 我知道，坦然与坦荡，是我前半生的积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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