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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拉尼奥:写作的瘾君子,浪漫主义的文学病人

2017-9-26 09:08 3348







  波拉尼奥系列作品中文版,包括《美洲纳粹文学》《遥远的星辰》《荒野侦探》《护身符》《地球上最后的夜晚》《2666》。



  1977年,波拉尼奥与加泰罗尼亚地区结下不解之缘他来到巴塞罗那,搬进塔耶尔街的公寓。
  罗贝托波拉尼奥
  (1953.4.28-2003.7.15)
  智利小说家、诗人。
  1977年开始文学创作,一共写了十部长篇小说、四部短篇小说和三部诗集,代表作是《荒野侦探》和《2666》。2003年在巴塞罗那去世,过世后其作品陆续被发掘出版,获得高度赞扬:荣获拉丁美洲最高文学奖罗慕洛加列戈斯国际小说奖、2009年美国书评人协会小说奖等。
  波拉尼奥注定是个作家。也许起源于搬至墨西哥后辍学偷书,也许更早。据他母亲说,七岁时他写过一个几只母鸡爱上鸭子的故事。后来,他成为迷恋诗歌的浪漫主义的狗。
  混乱。流浪。低薪零工,甚至食不果腹。
  与此同时,他阅读,沉迷于书籍,当然是他看得上的那一类。他还沉迷于革命的梦想,自许为托派分子。他跟踪自己钦佩的作家,与志同道合者发起"现实以下主义"诗歌运动,反对官方主流文化。他写诗,而且什么也不能阻止他写诗。《遥远的星辰》中的一句:
  梦想啊,那是唯一值得我们为之奋斗的东西。
  从诗歌到小说耽溺于文学的疯狂隐士
  二十几年来,他奋斗,拼命写诗,浑身、包括内脏都粘满诗歌的意象与梦想。直到四十岁那年,开始写小说。
  从诗歌转向小说的原因有但不限于:儿女的出生和诗意的渐渐远去。1981年,波拉尼奥和妻子卡罗丽娜洛佩兹在赫罗纳相识;1985年两人结婚,搬到布拉内斯定居;1990年,儿子劳塔罗波拉尼奥出生。那时波拉尼奥的生活仍拮据不堪。他说,我读自己写的诗时比较不会脸红,但也清楚,诗不能养活人。关于第二点,或许多少有些影响。某种意义上,诗是年轻人的事。无论如何,波拉尼奥写起了小说,用他冷且诗意的句子。看上去,他似乎不再是那条耽溺于诗歌的狗,但他依旧是狗,对文学充满浓重自我意味的浪漫主义狗,正如他一本诗集的名字。
  结婚,生子,定居,在由此构成的稳定环境下,在布拉内斯,波拉尼奥像个隐士,"开始进入没有作家的世界",确切地说,是一个只他自己是作家的世界。他拒绝对普通的庸俗做丝毫退让,与那些善于钻营的作家毫无共同之处,后者在所谓的"新西班牙小说"中获得了丰厚利润。拒绝趋同曾让波拉尼奥进入一条死胡同,正如他在短篇小说《通话》中说的:B觉得这也是条死胡同。
  上世纪90年代初,波拉尼奥通过参加各类地区征文大赛艰难求生。那些文学奖成为初出茅庐的作家们争抢的猎物。他没有电话,用一个邮政信箱,441号,收取赢得地区性奖项的新闻。最后一个此类联络是1996年年底来自圣塞巴斯蒂安的消息,获奖的是《圣西尼》,该篇小说的主题正是征文大赛。奖金极其有限,却足以使卡罗丽娜和波拉尼奥欢呼雀跃,当时他们仅依靠卡罗丽娜在政府工作的工资生活。那是一段苦熬、快乐、创作热忱充盈乃至流溢的时光。
  1996年11月21日,西班牙作家恩里克比拉-马塔斯在布拉内斯Novo酒吧与波拉尼奥相遇,此后在各类酒吧和彼此家中两人无话不谈。比拉-马塔斯回忆那段时光说:我怀疑,也许是逆流而上,住在布拉内斯,忍受一段苦涩的沉默时光,活在失败中身处逆境但有海,有酒馆一定非常适合波拉尼奥。他说:
  "我相信在极为艰难的那些日子里,他是被忽略的大家度过这段离群索居的时光大概令人不快,没有人会否认这一点,但也有可能,一种艰难的隐居生活带来了一段苛刻但非常刺激而且重要的学徒期,那时他最终抛下了晦涩的鄙视和对他人的冷漠,出现在明亮日光下,令迄今仍忽略他的人大吃一惊。"
  就像在《地球上最后的夜晚》中所做的,他在积累素材,也积累情绪,那些冷酷、忧伤、绝望、与死亡相邻的沉郁气息,以便日后将这一切释放在那些让整个世界目瞪口呆的长篇小说中。
  和写诗一样,他疯狂写小说。写作写作写作,像个瘾君子。不是像,他就是个写作的瘾君子。最终,他出版了四部短篇小说集、十部长篇小说。短短十年,波拉尼奥将包括生命在内的所有,献给,或者说还给了文学。
  1996年,SeixBarral(西班牙巴拉尔出版社)出版了《美洲纳粹文学》。这本书是波拉尼奥的文学实验,展示了他高超的虚构与排列能力。波拉尼奥虚构了一批作家及生平,尽情嘲弄他们,文风带有强烈的博尔赫斯的味道。随后,《遥远的星辰》出版。当时,埃拉尔德(Anagrama出版社的创立者和负责人,波拉尼奥的西语出版人。)在办公室问波拉尼奥,是否还有小说手稿,近期写的。小说并不存在,但波拉尼奥说有,于是花了三周时间写就。为节省时间,他从《美洲纳粹文学》里借用了不少词,同时也因为他的作品总是这样发展的,从一本书里展露出另一本的衣袂一角。
  此时,波拉尼奥迅速摆脱了博尔赫斯的影响,将目光切入智利现实。这是1996年末,波拉尼奥开始被大众所知。在新书发布会上,一个关于智利的现实问题让他失去自控力,突然开始一段漫长的、引人入胜的独白。沉默了太久,是时候开口了。而此前长久的沉默使他话语的分量加重。一个不懂得沉默的人,怎会懂得如何说话?
  从沉默到开口,抨击每一个看不上的作家
  1997年夏天,波拉尼奥写信告诉好友马里奥圣地亚哥,在正在写的《荒野侦探》中,他的名字叫乌利塞斯利马。不料,1998年1月10日,马里奥在墨西哥死于车祸。波拉尼奥崩溃了。"马里奥是诗人的诗人。"年底,波拉尼奥在一次关于《荒野侦探》的采访中说。诗人死后,在《荒野侦探》中复活。年轻且永远年轻的脸、诗、做爱、迷失与寻找。青春时光复燃,不像死去,只是倒塌,一座木屋的倒塌,只需把木条捡起、合榫、拼接,一切恢复原貌。他们波拉尼奥和死去的诗人再次成为义愤中烧又受辱含垢的诗歌之狗。
  《荒野侦探》获得了拉美最高文学奖罗慕洛加列哥斯国际小说奖,波拉尼奥终于将自己暴露在众人眼光下,可版税收入依旧有限。只好继续写。自他得知自己罹患渐进自身免疫性肝病,去日无多,所能做的,只有写。在烟不离手的创作期,文字累积的反面是躯体的衰败。
  1999年,《护身符》出版;2000年,《智利之夜》出版。作品的陆续出版或许曾带给他些许安慰。只有些许,不会再多。"绝望"是波拉尼奥的本质。他年轻时从事的诗歌运动源头来自法国,埃曼努尔贝尔将这一流派的发明归于超现实主义者菲利普苏波的主旨早已决定了他。菲利普苏波和他的朋友们成立的绝望俱乐部,确立了一种绝望的文学。波拉尼奥对此深信不疑。这一精神特质贯穿于他的所有著作中,那些明晰的、模糊的绝望,那些静立的、高速运转的绝望,那些活人的、死人的绝望,藏在波拉尼奥每个字的背后。
  绝望的另一表现形式,是说全世界的坏话。波拉尼奥无法忍受他认为的任何一位蹩脚作家。在他那篇名为《克苏鲁神话》(克苏鲁神话,由美国小说家霍华德菲利普洛夫克拉夫特的小说为基础,多位现代作家创造、扩充而成的现代神话体系。其共同主题或可概括为,宇宙中人类的价值毫无意义,并且所有对神秘未知的探求都会招致灾难的结局)的学术报告中,他复兴了尼卡诺尔帕拉(波拉尼奥的偶像,被公认为拉丁美洲文学后现代主义的代表人物)的遗产,即"主张不讲缘故的抨击,折磨耐性"。波拉尼奥做出了铭文式的极端苛刻的裁断:我以为,不管讲不讲道理,抨击永远算不上不公正。伊莎贝尔阿连德就被他称为蹩脚作家。2003年9月3日,伊莎贝尔阿连德在西班牙《国家报》的访谈中说:这话对我没什么伤害,因为他说所有人的坏话。现在他去世了,我也没觉得他成了个更好的人。真是一位让人生厌的先生。
  这位"让人生厌的先生"在生命结束前夕完成了一部惊人之作。《2666》没能最终改定,但至少完成了,并在作者身后引起世界的关注与赞扬。无以弥补的绝望、梦魇、魔幻、神经质,还有你所能想到的其他很多很多,在这本近900页的叙述中游荡。
  所有的人物指向墨西哥北方的圣特莱莎,在那里,无数妇女被残忍杀害。书中地点涉及欧洲、亚洲、美洲多地,波拉尼奥用上帝视角试图描绘出一幅人类全景图。这本书说了太多,没说的也太多。但,没有谁能再给我们哪怕一丁点儿解释。2003年7月15日,波拉尼奥去世。这时,他已成为拉美最年轻一代作家无可争议的领袖,成为他们的灯塔和图腾。
  波拉尼奥的情人卡门佩雷兹德维加说,在生命的最后几个月里,他放慢了写作速度,甚至两三天都不开电脑他看书、散步,在巴塞罗那漫行,享受晚餐和美好的交谈。十几岁开始的文学之狗的路,漫长、自由、绝望,还好,最终,他享受到了一些美好。
  最后,我想他会同意,将其挚友马里奥圣地亚哥留下的最后一首诗送给他:
  有什么比
  懂得如何解开绳索更重要
  比在拳击场中央全力猛击更重要
  生活是该死的惨败
  像一个FZ那样旅行
  JuanOrol的电影
  最好像这样离开这里
  没有精液的暗号或拉来另一个人
  绘出胎儿的姿势
  但现在可以
  决定性地,反过来
  撰文/新京报记者张进
  参考文献
  恩里克比拉-马塔斯:《布拉内斯或往昔的作家们》
  豪尔赫埃拉尔德:《致波拉尼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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