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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志

美人

已有 1041 次阅读2013-1-26 22:22 |个人分类:小说|系统分类:小说

  酒场秩序井然,一切按照预定的程序有板有眼地行进着。
  一向好酒的张弓却忽然再也无心恋战,借故要去买包烟抽身走出门外。车水马龙的省道上今日更见几分热闹,因为交警队查车的缘故公路上已经续起长长一串各类车辆,每辆车周围都零零散散地聚集着三五个人等待着为交警递烟送火求情讨饶。
  杂货店在省道另一侧,张弓小心翼翼地绕过人车混合而成的龙的尾部,杂货店女孩见了张弓,早一副巧笑倩兮的乖巧模样。这时,张弓意识到自己竟格外的清醒,好似压根就不曾沾过星点儿酒。这时,张弓就想要是再能多喝点酒就好了,过分的清醒实在不算是人生的胜境。这时,张弓略微回忆了一下今日酒场中的情景,热烈欢快的心绪是少见的,酒逢知己千杯少,张弓暗地里对自己无故中途退场的丑恶行径痛恨起来。
  烟买到手后,张弓按原路返回。不想在他刚刚离开的酒店门口多了几个来路不明的人,张弓想也不及多想,急匆匆地奔向酒店。在掀起酒店门帘的那一刻,张弓游离的目光突然发现了一个娉婷的身姿,张弓止水样的心微微抽搐了一下。酒场依然酣畅淋漓,在片片猜拳行令声中掀起一个又一个高潮。张弓早已被门口那美少女的一瞥纠缠得魂不守舍,心里一直挂念着那双美目,甚至猜度起那双美目的主人的可人的脸庞,几次想冲出去看个究竟。张弓接连喝了几大杯,然后紧捂着肚子,装作内急的样子开玩笑说,“啤酒这东西好是好,就他妈新陈代谢得忒快。”朋友们对张弓的玩笑话嗤之一笑。
  张弓佯装微醺的样子跌步走到门外,那女子正好倚墙而立,一双摄人魂魄的美目正略带新奇地四下打量着。哦,那是一双怎样的美目呢?似是熠熠生辉的宝石又似是有着醍醐灌顶般魔力的涅槃,也似是召唤远航旅人依傍的诺亚方舟,是那样的窅不可测,又是那样的意蕴流长。如果单单去看她那张脸上的某一部位或许并没有太特别的让人流连忘返的韵致,可是那女子的美正是在不很突出的五官的和谐搭配上。张弓一下子认定她是一个标准的美人。张弓的心醉了。长这么大,张弓除了几次想入非非的大胆臆想外,情爱园地还几乎是一片空白。在一瞬间,张弓竟有了一种拥她入眠的急切冲动,张弓痛苦地闭上双眼,险些就被一阵醉人的眩晕击倒在地。张弓悄悄地吞咽了一下口水,万般不舍地掉头进了屋。
  从小到大,张弓一直在为自己可恶可憎的异相而痛苦着。造化弄人,张弓相貌方面的所有不理想几乎全部集中在头上,而张弓能够洋洋自得的东西也是在他的头上。张弓的头远远看去活像一个充足了气的南瓜,两头尖尖中间圆,五官在这鼓起的中间地带纵横捭阖,显得突兀可怖。在张弓看来,形容别人的长相粗陋的一些形容词,比如獐头鼠目肥头大耳在他简直就是绝色的代名词,因为他自己还远远不如那样。因为这独特的长相,张弓在谈情说爱方面吃尽了苦头。恋爱在他实在不算是精神享受,而是痛苦的炼狱。说来也怪,偏偏张弓这样一个人间罕见的头颅里面装着别人望尘莫及的聪慧和狡黠,使得他在一些别人苦思冥想大伤脑筋而终不得其门而入的问题上往往能一蹴而就。所以,张弓能够成为张家岙有史以来第一个大学生也就见怪不怪了,而张弓终因形象欠佳与国家工作人员擦肩而过也在情理之中,几近而立之年的张弓至今独身更是不难理解。
  生活上的种种不如意练就了张弓的大性大情,使得他在一些常人揪心挠肺的事情上能够安之若素,具备一种常人无法比及的泰然。在张家岙青少年们中间流行打工热的时候,少年时代的张弓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全副心思地扑到学习上。考场上的成功终于使张弓从张家岙众青少年中脱颖而出,并且随后就在张家岙掀起一股读书热的狂飙。然而,张弓因为相貌方面的粗陋最终丢掉了唾手可得的工作,发生在张家岙的读书热也随之黯淡了许多。一时,张弓成了众人嘲弄和笑谈的对象。也正是从那时候起,张弓开始酗酒并且最终练就了惊人的酒量。
  不管张弓的形象在村人眼中如何起起落落,二十大几的张弓迟迟未能婚育却是不争的事实。
  门帘唰啦一声响,张弓刚才在门口见到的美人探头进来,张弓的心嘭嘭直跳,两只眼球也几欲脱眶而出。朋友拿手在张弓眼前晃了晃,张弓自知失态,强作笑颜说,“好像喝多了,难受得要命。”朋友倒也识趣,没再多说,回头监督起正在划拳的另外两个人。美人身后跟着一个年龄稍长的青年男子,像是美人的兄长。男子要了两份家常面,微蹙着眉头看着窗外查车的交警和交警查的车。美人也似那愁眉苦脸的男子,脸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愁云,看上去更能撩拨人心。张弓一边偷眼看着美人一边勉力支应着酒场,心里恍惚得没法言说。
  不觉然间,酒瓶中的酒已所剩无几,没有酒张弓他们就没有在酒店待下去的理由。张弓豪爽地大声叫来店主人,又要了一瓶酒和几道菜,酒友们对这意外的礼赠当然高兴。
  酒场更加欢快,喧闹。
  毕竟是鏖战的时间稍长了一些,酒友们纷纷现出不胜酒力的模样来,即使有好酒好菜摆在桌子上。随着酒友们的渐次离去,张弓的心也开始步步紧缩。面对一桌酒菜,张弓感到茫然无措,只一小刻工夫,张弓就收回了纷乱的思绪埋头苦吃起来,像是要进行一次个人饭量表演赛似的。
  另一张桌的美人和她的兄长也已削平了饭碗里的山头,正在紧锣密鼓地挖掘山底。张弓暗想即使自己脸皮再厚也无法与美人久久长长在一起,何况腹部的胀痛早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张弓乘店主人前来收账的时候借机和店主人调笑了几句,话说得相当幽默,美人和她的兄长都笑出了声,美人的兄长竟意外地同张弓聊起了天。于是,张弓知道了美人家住在大山深处的罗湾,他们要去城里出售自种的西瓜,不意碰上查车这档事,他们的农用三轮车证照全无,心中正为此事犯忧愁。
  张弓推说自己纵使有三头六臂也无法相帮,并讨好似的瞥了一眼美人。美人麻利地将二人用过的碗叠在一起,和她的兄长共同注视着窗外,交警在车们附近摇来晃去,大有要捉尽天下黑车的架势。美人脸上的愁云久久未能消散,她的兄长只顾唉声叹气地现出一副束手就擒的破败样儿。张弓心说交警千万别走,警戒一旦放松美人和她的兄长以及长长的车龙都将烟消云散。即使好梦难圆,张弓也渴望多看美人几眼,欣赏美人错落有致的五官在张弓也是一种激情荡漾的享受。
  美人兄妹终于鼓足了勇气走到门外向同命人询问克敌良策,询问的结果是美人眉宇间的愁云更加厚重了,张弓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一时有了不能为自己的一点点私欲让美人饱受煎熬的宽泛想法。不想这时张弓真的就尿急了,张弓慌慌张张地绕到酒店后面的茅厕中去,一阵排山倒海呼啸而过的快感暂时取代了张弓对美人的种种念想。张弓再次回到酒店门口的时候,美人和她的兄长仍在省道边上站着,交警们也仍旧是一副忙忙碌碌的尽职尽责的模样。张弓迈开宽松的步子从容地走进酒店洗了把手,又和生意寡淡的酒店主人说了几句不着边际的话,这才再次晃荡到门外,几个本地青年后生在门口大声说笑,张弓心头突然涌出一丝不安来。拨开道道人墙,张弓这才发现省道上已经空无一车,美人兄妹更是遥无影踪。张弓回头询问一个青年后生,才知道离此不远的一处乡村公路发生了一起车祸,交警总队责成查车的交警火速前往,就近勘察处理,车们才如蒙大赦般的消失于顷刻。
  张弓怅怅然地凝望着车们绝尘而去的省道,心里不止一次的责骂自己无端错过了最后一睹芳容的机会。
  这一天晚上,张弓遭遇了个人历史上的第一次失眠。次日凌晨五六点的时候,张弓渐渐有了一丝睡意,天光却已放亮。
  此后若干天,张家岙村民们对发生在张弓身上的一系列怪诞现象百思不得其解,而这“不解”终于使他们对眼前的事情见怪不怪,熟视无睹,竟至于漠然。
  张弓照例我行我素的演绎着自己的怪诞:整天倒背着双手在村街巷口游荡一直到深夜,嘴里叽哩咕噜的念念有词,没人能听得懂,也没人去细究。更可奇怪的是,大学生张弓已不会写字也再也不认得字,只是在人们的再三逼迫下偶尔能写几个形似鸟爪的“字”,细细看起来竟似一个头发凌乱的女人的速写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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