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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志

陋巷 三、眼跳左右不由人

已有 1298 次阅读2012-5-23 12:50 | 鸡鸭血汤

三、眼跳左右不由人

    话说若洁为了粮票的事一夜没睡好,心神不宁,两眼皮跳。上班,厂门口宣传栏人头攒动,人们在围看厂里发布的信息,她很少凑这种热闹,绕着进车间。有认识她的发现了她:“她来了!就是她!”,众人回头目光都射向了她,友善的、敬佩的、羡慕的目光如同光环一般罩着她,她惊奇地望着大家,示意友好的微笑。人们觉得这位一身粗布衣服、穿着布鞋、挎着布袋的她竟是如此美丽,发现新大陆似的簇拥着她,把她推到了宣传栏下,她看到了大红喜报,上面写着:“周若洁同志被评为纺织系统生产标兵”。她脸红了,低着头,挤出人群,奔向车间,身后传来姐妹们阵阵笑声。
    若洁满脑子想着粮票,她不想出名,她追求的目标就是像母亲那样平平淡淡过日子,像父亲那样勤勤恳恳工作。俗话说,运来是挡不住的,上帝就爱眷顾平平淡淡勤勤恳恳的人。金子一旦发光,总有人会去打造它。先是车间主任找她谈、党支部书记找她谈,接着组织科的领导找她谈,他们关心着若洁的身体,关心着若洁生活和婚姻。若洁从找她谈话的那些人得到了关心,找她谈话的人从她那里得到了点头和微笑。谈话的话题围绕着她婚姻问题似乎更多些,在她看来,领导是专门做这方面工作的,因为过去她很少与领导打交道,也从不知道领导是干什么的。有的领导还提到团委书记小陈,说他人品怎么怎么好,家庭背景怎么怎么好,似乎在做她的工作、向她暗示着什么。要说小陈人品确实不错,自被评上厂里先进后,小陈对自己帮助不少,听说这次关于她的上报材料也是小陈通宵达旦熬了几个晚上写出来的,可那毕竟是同事关系。那些领导究竟说了些什么,若洁没有细听,也没细想。若洁觉得粮票的事情比领导谈话要重要的多。
    午饭在食堂,班组长玲姐见若洁要了一个馒头、一碗一分钱的汤,独自去坐了角落里,玲姐跟了过去。“若洁!今天怎么吃了这么少?生病了?那里不舒服?”,玲姐问着,在她旁边坐下。“没、没不舒服!”,脸带着苦笑。“你一定有事瞒着我?对我说实话,你是标兵,要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可担当不起。你不说,我就只好把你的情况向领导汇报,说你有情绪”。“别、别去汇报!”,若洁额头渗出汗来。“那你还不把实情告诉我?兴许还能帮帮你”。若洁只得将母亲丢粮票的实情对玲姐说了,“玲姐,你说遇上这事为难不为难?”,眼带着泪,手上最后一口馒头没咽下。“不过你别急,总会有办法的。”,玲姐安慰着若洁。“你们在这里呀,我兜了一大圈才找到你们。”,陈晓东在她们对面坐了下来。“找到我们?是找若洁吧!”。“咦——,若洁,今天不舒服?”,小陈见她眼睫毛湿的。“人家遇到难题了,这么官僚,一点也不关心人家。”,玲姐觉得脚下若洁在踢自己,“这有什么关系?小陈又不是外人,再说你们俩也是早晚的事”。若洁低下了头,玲姐一五一十讲了她的事情。“别急!想想办法总能解决。哦,我这里有五斤粮票,你先拿着”。“那怎么行!”,若洁十分推辞。“他让你拿,你就拿着,这有什么关系,同志间相互帮助么。”,玲姐在一边劝着。“好了,家里的事情我们大家帮帮忙,到时候总能解决。”,陈晓东劝着。若洁心想,家里正需要粮票,便顺从地收下了粮票。“喏——,把这只馒头吃下去,吃一个馒头怎么够?靠你省能省多少?把身子都给拖垮了。”,玲姐也劝着。
    团委书记陈晓东一年前就看上了若洁,厂里先进表彰大会若洁上台领奖时陈晓东的眼睛就没离开过若洁,虽然纺织厂女工好几千,却没一个让陈晓东动心。从此陈晓东隔三差五的往若洁车间跑,班组长玲姐岂有不明白的,拉住陈晓东问了个究竟,拍着胸脯打包票这事由她搞定。玲姐心想陈晓东的父亲是市委副书记,母亲是市委组织部的,厂党委林书记是他父亲部队的老部下,他本人又是技术科的,从团支部书记一路飙升成了团委书记,可谓前程似锦,他看上若洁,那是若洁的造化。谁知她找若洁暗示过几次,见若洁没什么反应。
    接近下班,厂办主任匆匆进来通知若洁,让她下班去他的办公室。
    穿过走廊,若洁在厂办主任陪同下,并没在厂长办公室门前停下,而是带着若洁在厂党委牌子下停了下来,若洁从工作至今,从不曾来过这地方,心里有些紧张,只见厂办主任敲了几下门,对里面说:“林书记。”。“进来!”,里面的声音。厂办主任推开门将若洁让了进去。“来、来、来,小周啊,坐、坐、坐!”,林书记指指茶几旁的沙发。厂办主任替若洁倒上一杯水,然后轻轻的拉上门走了。若洁第一次这么近面对这么大的领导,全厂大会上见过一次,林书记在台上作报告,心里不免怦怦的跳。林书记很和气,从几几年进厂?今年多大?家里有什么人?一直问到恋爱了没有?有没有写入党申请?若洁听一句答一句。接着林书记说起自己与若洁一般大的时候,在八路军团部给现在陈副市长当初的团长当警卫员,为了部队转移,他冒着生命危险,抱着陈副市长的2岁儿子陈晓东寄养在山东一位老农家里,一直到上海解放,才找回了陈晓东。故事很长,若洁虽想听,可觉得有些饥肠辘辘,开始想着母亲和妹妹,想她们一定着急的等待着自己回家吃饭。林书记还在讲,陈晓东这娃从小吃了不少苦,营养不良,出天花时身边没人照顾,脸上留下了麻点,可他十分懂事,又好学,大学毕业后现在成了厂里的技术骨干。最后,林书记谈到不久前去陈副市长家,晓东他妈委托他关心晓东的婚事,林书记说他们是一个革命的家庭,晓东是革命的后代,你出生贫苦人家,是一个要求进步的革命青年,正好组成一个革命家庭,为新中国多做些革命工作。听着听着,若洁不由得想起无数的革命先烈,想起林道静、想起江姐,低下头点了点,算是同意林书记的说法。林书记似乎一下子兴奋起来,从沙发上站起来握着若洁的手:“谢谢你,若洁同志!时间不早了,我们改天再聊。”。若洁出了办公室后,林书记立即给陈晓东家挂去了电话。
    当若洁登上轮渡走出船舱抬头望向西岸时,已是万家灯火。江波粼粼,心潮涟漪。她让江风尽量吹拂着自己,渗入发肤,渗入血液,渗入心脾,让自己尽量静下心来,静静的去思考问题。她考虑问题的出发点是从母亲和妹妹开始的,然后再权衡一切,她觉得考虑与陈晓东恋爱更切实际。她心里念叨着家里悬望的母亲,一定焦急地在等着自己。此时,身后的浦东是漆黑一团,她似乎在远离着黑暗,正慢慢地接近着光明。真是:同是浦江两岸,西边明亮东边暗;同是人生路端,有人简单有人烦;但愿有朝一日,身后的黑暗变得明亮,但愿有朝一日,心中的烦难变得简单;妈呀、妹呀,我正急着往回赶,不必等着我吃饭。船撞上码头船身晃动时,若洁才恍觉自己已靠岸,脚步随着人流走,心头流出一个念头:解掉与曾耀庭的情结,找个时间与他谈谈。
    “若洁——!”,若洁循声看见了轮渡口瓜子摊旁曾耀庭的身影。待人流在眼前晃离,听着有轨电车叮叮当当声远去,两人的距离一下子牵近,若洁一阵激动。他们没去外滩,而是反着向复兴东路漫步走去,那里全是沿江的仓库,那里暗,那里静,那里适合他俩的心情。沉寂,还是沉寂,若洁难以启齿,一阵激动过后,就似一块砖头扔进江里后马上又回复了平静。
    “刚才去了你家,问了你妹知你还没下班,就——”,“小宁波”打破了沉寂。“嗯——”,自己回家晚了,不仅让全家挨饿,还让他牵挂,若洁有些过意不去。走着走着,他们走进了一个仓库的院子里,那里更暗更静,角落里停了。“耀庭哥”,若洁蚊声叫着,只有他能听清,她想对他说清楚。“小宁波”以为若洁不好意思说下去,猛的拉过若洁纤纤的肩胛,紧紧抱在怀里。“耀庭哥,别——”。“小宁波”还是以为若洁不好意思:“我知道你不好意思,我是真心的”。 “耀庭哥,不是这样的”,比蚊声还低,若洁想着怎么跟他开口,挣了开去。“小宁波”刚想再次拥抱若洁时,猛听得背后喝道:“小流氓,不许动,跟我上派出所去”,随之划来的是一道刺眼的手电光。他俩惊恐万状,她整理着头发,背过脸,心想这下完了;“小宁波”定了定神,硬着头皮说:“我们又没犯法!”。“没犯法?怎么乱搞男女关系?走!跟我上派出所去”,那人十分强硬。原来这打手电的是仓库门卫,在小屋里熄着灯值班,外面看不见里面,里面却看得见外面,见一男一女进了院子却不吱声,一直猫着腰暗里跟着,看情形差不多了跳了出来。“大叔,求求你放过我们吧!”,若洁几乎要跪下求他,一去派出所,明天单位准知道,自己的清白就完了;“是啊,大叔,放过我们吧!”,“小宁波”此时也软了下来。“放过你们——?”,门卫嗓音顿了一下,“放过你们可以,得罚款!”。“罚多少?”,若洁觉得有希望不去派出所。“五元!”,门卫右手打着手电,左手伸出五指。“五元?”,若洁失了声;“小宁波”一听,这不是在敲竹杠吗?嗖的向门卫冲过去,拦住了他的去路,喊了一声:“若洁,快跑!”,若洁提腿跑出了院子,一直跑到对面屋檐下的暗处,惊恐未定的望着院子大门。不一会,一个身影飞快的跑了出来,是耀庭!刚欲唤他,门卫追了出来大叫:“抓流氓——!”。她咽下了喉中的声音住了口,看着曾耀庭隐没在夜色中。
    若洁正转身准备回家,刚回头,蓦然看到一个人影站在自己面前,黑暗中那脸的轮廓与那夜窗户上看见的一模一样,“我的天哪!”,怎么会是“螃蜞”呢?
    想起去年冬天深夜那一幕,想起窗户上的那张脸,若洁仍心有余悸:
    中班下班,若洁紧赶慢赶赶上轮渡。笛声响后,她从浦东被载到了浦西。喧闹的十六铺码头这时已打盹,昏黄的灯下,她傍着德兴馆、市百五店、万有全腌制店穿过了人民路。康家弄口岗亭边点心店灯亮着,漆夜中的灯在心头似阳光一般明亮,萧瑟中的店在眼里像宫殿一般巍峨,被蒸汽蒙上的玻璃里有“螃蜞”的影子,其人真名叫潘永根,同住一条弄堂,因脚撇人称”螃蜞”。若洁闻到了门缝里散出的葱花香味,知道这是鸡鸭血汤葱香味,小时候爹背着人带她吃过一次,血块滑溜的,肠子脆脆的,胡椒爽口的。她咽下口水加快脚步,过了柏油马路走上了东街、聚奎街石子路,海关大楼钟声在北风护送下伴她拐进了格子弄。坑洼不平的路面如同参差不齐的房屋,依稀还能看见;左右露出屋檐的牛毛毡在风中发出噼啪声响,虽不美妙,却指引着前进的方向。家在弄底,若洁进屋开灯掩门,放下布袋包,急着掀开马桶盖。这两天“大姨妈”来了,她曲着腿,解开了垫在身下难受的厚厚的布厚厚的纸,将秽物从布条里抽出后,扔进了马桶,然后坐了下去。一阵哗啦响后,她如释重负,不经意地抬起了头,斜面的窗外有个头影正对着她,与点心店的头影一样,并朝着她狞笑。天哪!若洁本能地大声尖叫起来:“抓贼啦!”,喊叫声惊破夜空。头影晃走了,啪啦一声,似乎对面金凤家门口的畚箕被踢翻了。声音惊动了母亲、惊动了妹妹、惊动了左邻右舍、惊动了整条格子弄,还没入睡的壮男打开门顺着人影追去。若洁向母亲讲述着可怕的一幕,常林嫂打开门,若洁惊恐未定的站在身后。不久,壮男们回来了,领头的是“螃蜞”,他正在向大家讲追贼的经过。正是贼喊捉贼!为息事宁人,若洁忍了下来。一家家的门闭上了,乱糟糟的声音平了,回复了宁静;常林嫂家的窗上多了一块布。 
   ”螃蜞”何许人也?竟然如此胆大妄为?粮票被盗是否与他相干?请看——
    四、宵小徒行宵小事

路过

鸡蛋

鲜花

握手

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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