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风荷 于 2016-3-9 12:39 编辑
写到这里，有人大概已经猜出来她就是我了。 自我有自我意识，那已经是一九八六年以后的事了，据我的监护人冲虚说，基本上有四年的时间，我不说一句话，不肯离开她一步，而且害怕与外人接触，我们在一个道教圣地主峰东侧的半山腰里，过着不被打扰的世外生活，我想不起我是谁，更想不起我的以前，我只知道在这世上我只有一个亲人——那就是冲虚，我们有一块小小的菜园，我跟着她一起平整土地，撒下种子，期待芽发长大，呆在屋里用心去听风声，听雨声，听种子拱出土的声音，听花开的声音，听雪落的寂静。有时候我们会早早起来，专程爬到峰顶上静待日出。打柴，劈柴，我坐在灶堂里烧火，冲虚炒菜做饭，夜晚灶堂里的火光映在我的脸上，映在我身后的墙上，一明一灭的温暖着。冲虚的低矮宽大的书桌上，永远搁着我们心爱的砚台，台上两只毛笔，一大一小，大的冲虚用，小的我用。雪落的时候，门外的雪光映在纸上，又折射在我们的脸上。 这样的日子有一天突然戛然而止，那是一个落雪的冬天，我们像往常一样入睡，但是第二天冲虚一直睡着，中午没醒，晚上也没醒，第三天她依然睡着，我坐在她身边，望向窗外，却发现时空都静止了，就在那个时空的静止点上，冲虚站在那儿，向我伸着手臂，想触摸我却又感觉触不可及的样子，我急忙向她伸出手，却也触不到她，她就像我眩晕的梦一样，不住旋转，不停远离我，我拼命奔跑，使出我四年积聚的力量大声呼喊，我看见冲虚朝着我笑，对我呐喊：好好活着，你要坚持！好好活着，选择坚强！我点头，拼命想拉她回来，但是她朝我挥一挥手，旋转着从我面前消失了。 以后的日子里，我被一些人疏导，安排在另一个地方，不停地有人来关心我，但在我心里总不能将那地方当成是家。我不停怀念我和冲虚在山里的家和我们那块菜地，那块书桌和那块砚台。再后来我就被送去上学，因为心无杂念，我的悟性非凡，成绩优异，这也给了我和那些照顾我的太大的鼓励和安慰，一直到大学毕业，阴差阳错，学文的我却从事了财经工作，做了专员，再后来，我结婚成家，有了自己的孩子。 我的孩子会说话以后，总不停问我小时候的事，而且他真的是刨根究底，比如他总是问我为什么他有爸爸妈妈，而我没有，他总以为我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这逼得我的大脑不停地工作回忆，实际上就连我自己也想找到最真实的我，偶尔会有一些过去闪在我的脑海里，在深夜里，我绞尽脑汁的回忆，也不过是一点一点。 再后来像大多数人一样，我拿了驾照，也买了车，还加了一个叫“有车一族”的ＱＱ群。 二0一五年的春天，我正坐在办公室里看一篇财经文章，无聊的工作总结式的内容让我很厌烦，正要上网找一个好友聊聊调研文章的写法，却发现电脑右下脚有个ＱＱ群在闪，点击后打开，原来是有车一族的群主发起一项活动：星期六自驾到桃花浔游玩，里程一百五十公里，ＡＡ制，到时桃花浔见。这样的活动我参加过两次了，早听说桃花浔有千亩连片桃林，想想千亩桃花盛开的样子，一定很美，浔字还让我想到了中华鲟的意思，就决定了要去。 到了星期六这一天，孩子和他爸去了另一个城市参加婚晏，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早早起来准备，一个人开车前往桃花浔。出了我住的这个城市，一路都是高山，行了一个小时后，地表渐渐从高山变成丘陵土岗，最后是平原。地质也从石头变成土石夹杂，最后是土。在河谷里是成片成片的低矮的梨树桃树，“平芜尽处是远山”，应该倒过来说远山尽处是平芜。 原来公路基本上沿着汉水而修，若汉水是参照物，整个隆起的山脉走向随东南方，而东北则越来越远地偏离汉江，而这变化的起点正如一个射线的点。汉江之南，山大且多石，汉江之北，起初是岗地、丘陵，接着就慢慢的舒缓成一望无际的平原 两个小时以后到达了桃花浔，景区的牌子还在，但是桃花却无，一个老者坐在土坎里抽旱烟，问了他，说是老树生虫，管理不善，经济效益不行，已经砍了，准备种上观赏新品种，现在树还没拉回来。心里止不住将群主埋怨了一翻，费力跑来，何不先打听好详细情况？回过头来找有车一族自驾的，竟然没发现一个，有可能大家和我一样看不到桃花就打道回府了，止不住动了气，群主这次是怎么组织的？ 老者看我没看到桃花有些生气，就告诉我，从此往东五公里，右拐往南一里地，有片老林，这时桃花开的正艳，比桃花浔景区里的不知好看多少倍呢。 我一听，想想来了也来了，不能白来一趟，总得拍摄点真正的桃花回去，也算是个安慰。老者说我家刚好在那边住，能不能搭下我的车回去，顺便给我指路，我连说，上来吧，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路上，老者告诉我，就连这桃花浔的名字也还是他园子里的一个老先生起的，人家看着好就掂过去用了，桃花浔你听听这名字多么出类拔萃啊！ 我连声赞同，桃花浔既不落桃花源的俗套,也避开了桃花运的艳俗,正是非凡出尘之名。 公路两旁的民房一座挨着一座，老者说，城镇化好快，在外几年不回家的人，回来都要找不到路了。 顺着所指，车驶到老者所说的地方，果真有一片好桃园，棵棵都是碗口粗，老树虬枝，有斜卧地下的，有低矮散开桃枝的，有亭亭玉立的，每一棵看上去都有年头了，每一根桃枝上都灼灼盛放着红红的花，真的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我被这一园的桃花惊艳住，内心只感叹今天真是来对地方了，独我其谁，能窥其绝代风华？！ 我漫步进了桃林，就连相机也忘了带，用心去感受那自然的花的艳美，闭上眼嗅满园的出尘的香味。在恍惚中仿佛又回到了我和冲虚半山腰的家。 我漫不经心地游走。 两株老树枝杈交緾，形成了一个拱门，我钻了出去，回头望去，发现这拱门的后面有两座坟墓并列而葬，前面竖有两块简单的石碑，我转到石碑前面，发现石碑上的黑漆都剥落了，露出了石头的本色，但仍能辨认出字迹，右边一座墓碑上简单地雕刻着“周新生之墓”，左边墓碑中间雕刻着“赵一之墓” 几个大字。 是不是奇怪他们的墓碑上都没有儿女的名字？原来老者一直没有走，看到我这么仔细的察看，搭腔问我。 我没有回答，老者自顾自地絮叨了起来，说是周新生被一个叫月儿的戏子给害死了，而赵一这个老右派，一个自愿留在这儿的知识分子，不知从哪儿搬了一堆的药书，村子里有一个叫德林的小伙子就半路出家跟着他学医，还真是行啊，一学就成，还一学就精，现在在街上开了一家中药店，生意好得不行，这人把赵老头当成是亲爹一样，赵老头走了以后，就是德林将他下葬，遵照他的意愿，把他和周新生并排而葬，他在他们的石碑上就雕刻了这几个字。老者抡起胳膊，用袖子擦起了两块石碑，这下上面的几个字就露了出来，在“周新生之墓”的左侧雕刻着“尊重敬畏生命”，“赵一之墓”的左右两侧分别雕刻着“因为有你，我才活得精彩。” 天地一下子凝重了起来，我久久伫立。 在一个仲春的傍晚，我在这个村子以西的老坟园子里久久徘徊流连，松和杉木郁郁苍苍,加重了这里已经就有的阴冷之气，松和杉木树以东，就是碗口粗的一园的桃树，树上的桃花正灼灼的开放，红彤彤地如一片彩霞，在傍晚的雾霭里,朦胧轻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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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3-9 0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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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3-9 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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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3-9 12: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