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生在平原,长在平原,却无端地对山有一缕执着的向往。渴望双足踏在岩石上的厚重,渴望身贴岩壁的坚韧,渴望摇曳成崖缝里的一株葳蕤的小树,临风沐雨,欣欣然承接大自然的第一滴清露。
山,始终是我梦中的风景。
五月下旬,我和老公跟着旅游团走进山中。
路上
汽车在蜿蜒的山路上蛇行。路不宽,右侧是刀削的峭壁,凌然若剑直插云天,左侧是绿草花树掩映的沟壑,偶有一处袒露谷底,深不可测。隔着厚厚的玻璃瞄那么一眼,也禁不住会收紧一下身子,寒自心底起。
错车时,车上的人都噤声了,生怕一丝笑语萦扰了司机师父。好在路还算平坦车匀速行驶着。
环形的山路一弯套着一弯,前面的旅游车忽隐忽现,时高时低。觉得距离很近,却不知要弯多远。
白云山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地,是中原名山,国家级森林公园。它位于河南省洛阳市嵩县境内,有白云峰、玉皇顶、小黄山、九龙瀑布、原始森林等五大观光区。
因山水相连,动静相宜,故被誉为“人间仙境”
洞天栈道
安排好住宿,吃过午饭后,旅游车载着我们向九龙瀑布出发。
第一感觉,九龙瀑布没有云台山瀑布秀美。
也许是先入为主吧,我们一行人都以云台山为标准审视着九龙瀑布。
云台山山路平缓,游人一路可以很轻松地品析着柳暗花明,时不时脚下冒出细细泉流淙淙溢过脚底。泉眼叮咚,大大小小的流瀑抬眼可见。
而这里,也许不是雨季吧,泉流不多,瀑布也不多,偶见几处,先是耳畔响起急流声,如巨浪撞击暗礁的轰鸣。仰视可见触天的崖石上一股股的浪潮涌下来,劈成千万绺水柱飞泻而下,冲击着那深不见底的潭——黑龙潭,珍珠潭。
给我们留下记忆最深的是洞天栈道。
许是山太陡,另辟蹊径、独创特色吧,沿途要经过几处黑黑长长的山洞。称为洞天栈道。洞顶约莫一人高,并排走三个人有点拥挤。扶着石壁,感觉凿锻处凸凸凹凹,很有山的味道。
走在里面,要注意两点:
第二,要谨慎脚下。手触之处,湿涔涔的,崖缝里淅淅地吟着泉水小唱,脚下必是湿漉漉地滑腻。
站稳了脚,莫踏水坑,莫摔跤。前面热心的人吆喝着,后面有人呼应。更添一种虚无的感觉。
难忘的是,一刻钟的洞中之旅让人深刻体验了光明与黑暗的瞬间辙转。
无灯的楼道里,打开手机可泻出一片光亮,而在栈道里那光不及一萤之明。老公拉着我,小心翼翼探身而行。空洞、漆黑之中,那种把心端着的惶恐和无底,那种期盼一线光照的渴望,淋漓尽致地让我们感同身受,光明如此让人刻骨铭心地依赖。
篝火晚会
导游说,晚饭后白云广场有篝火晚会。
于是,我们一行人心都激荡着,想亲身去体验那野旷之舞。
抓紧时间吃完晚饭,各人在毛衣上多加了件衣服,暂时放下下午的疲惫,兴致勃勃地出发了。
坡上坡下,圆圆的月儿给路两边的山林披上一件迷蒙的外衣。高高的红桦树,婀娜的水曲柳在月下静默着心语。
一道缓缓流响的小溪旁若无人从路面上拂过。道路两边各有一排整齐的水泥砌的方石,我们不忍惊扰流水的半弯浅梦,从方石上轻轻跨过。
月儿引路,松影追随,清幽流转,我们看到了灯火通明的白云广场。
广场中央,一个铁架子上,是一堆毕剥毕剥躁动着声音,跳跃着火舌的篝火。一群男男女女围在那里,音乐响着,只是无人起舞。
都是为篝火而来,为节拍而来,不一会越聚越多的人群叫嚣起来。一伙充满活力的年轻人自发地手拉起手,围着篝火套圈子。
没有成功,断了的一条跳动的龙。毫不放弃的他们又开始彼此扶着双肩,噢-噢-噢,高声叫着,气氛在哄吵中热烈起来。
这时,节奏狂奔的音乐劈天盖地地响起来,人们像点燃的炮仗,开始释放着激情。
没有统一的动作,没有刻板的套路,舞起来。
只是舞着。不是表演,不是扮演,没有娇柔扭捏,只有自然的翩跹,是作为一个灵魂持有者肢体和身心的轻装简行。
老公拉着我也旋在舞海里。忘记了世界,没有了身份。一时间,既是个体,也是群体。是化茧蝶飞的旷达之舞。
当领队喊我们集合回去时,篝火晚会还在继续着。
好像身上亘古的活力被激活一般,在回去的路上,在哗哗的响水中,在月儿的银辉里,在林木的脉脉想望中,男人们嚎起来。
狼,狗,野猪,浑厚的,尖锐的,粗旷的,此起彼伏,余音缭绕。
忽而又有人吼起来。
“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往前走,不回头。"
有人呼应:“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
接着“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
静静的山、水、木在默默倾听。
月色
我和老公撇开大部队,来到月下小桥边。
林中小鸟已安睡,虫儿也歇了鸣声。红松,白桦参天林立,参差的树影洒了一地斑斑驳驳,弯弯的月牙桥下水流幽幽。
一轮清朗、明净的圆月斜倚树梢,流淌一地银碎,一片宁静。
老公立于桥头,我坐在桥下青石上。
今夜月明人尽望。
可是玉人“独上江楼思渺然”,慨叹“月光如水水如天”的那轮,抑或“梨花院落溶溶月”下,品“柳絮池塘淡淡风”的这弯。
是“当时想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看。”的怅惘之月,还是“舞似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的疏狂之月。
是真真的“月涌大江流”的豪放,还是切切的“江清月近人”的清幽。
月无语,人亦无语。
恍恍然,不知我们成了那月,还是那月成了我们。
今日两相视。脉脉万重心。
迷路
在返回的路上,老公被同行的一伙人拉去喝酒了,我一个人去住宿的地方。
其实很近,就在酒馆的楼上,入口就在不远的灯火处。
可是,我迷路了。
白天都是一出旅店就坐车,现在,我的双眼在朦胧的夜幕中辨不清方向,灯火处的样子有点冷清荒芜,墙上大门两边也没有招牌,不像旅店的模样。
我于是机械地驱动双腿往前走,以为前面才有我住的地方。
脚步没有怠慢,也没什么紧张。没有路灯,没有人烟,只有泻了一地的月光。
会不会有狼从路边黑魅魅的山林中窜出?心里有点打鼓。
想起导游说过,这里没有野生动物。稍稍放下心来。
我走了很远,前面,路快要拐弯了。可没有旅社的影子。怎么回事?
我的心犯嘀咕了。记忆中明明很近的,为什么双足走了这么远。也许,前面拐弯处就是了。
我加快了脚步。
前面有一个人,闪着一点红红的烟头。
我的心有点紧。
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坏人呀,不怕。定下心来,依旧大步流星。不能让他看出我的纤弱。
“你去哪儿?”——问我呢,是本地口音。
本不想答话,又觉得不礼貌。
“去旅社。”
“去车站旅社吗?"
"离得还很远呢。”他说。
我没吱声。却本能地停住了脚步。
我走错路了。
不能紧张,我叮嘱自己。赶紧掏出手机,拨老公的电话。
“对不起,你拨打的用户已关机。”他的手机没电了,自动关机。
我没有领队和导游的号码。
没再想什么,扭头快跑起来。
直到找到老公,让他送我回去,我心里还在念叨着:
我心向善,天不负我。
登高
第二日,早早起来,登玉皇顶。
玉皇顶海拔2216米,对这个数字没有真实的概念,只有一个信念: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物竞天择,白云山的植物有种野性的坦然的美。不媚,不艳,不敛,不馁。树满山,但不齐整,高高低低,圆叶的,扁叶的,棵棵都张扬着蓬勃的生机。草满眼,花儿零星,有名字的,没名字的,各守一寸生存的空间。
不敢流连,奇花异草、奇石异木皆为过眼烟云,只是注视着脚下,阶梯太长了,太陡了。窄窄的石条上脚甚至要横放才觉得踏实。
老公很胖,一身赘肉此时成了负担,给他买根青竹竿作为拐杖,他还是呼哧呼哧,大汗淋淋。和他并肩走,他的喘息沉重地覆盖着我的神经,我几乎也要喘不过气来。
于是就逃开去,走在了前面。
看景不如听景,遐想王国里的天地远比感官捕捉到的真实要美妙、旖旎得多。但是我们更希望脚踏实地,身陷其境的感受。于是我们走进自然,让疲惫的心贴近山水,让日渐慵懒的肢体挑战体能的极限,让身心经历劳累、疲倦、过滤、沉淀,然后康复、激昂的修复过程。
是鹰,就选择磨砺、再生。
山路两边,憩息着一堆堆爬累的人们。红红的脸,汗湿的衣。我已把老公甩得很远了。
扭头看他,哈,还在那歇息。我向他招招手,他站了起来,晃着身子拾级而上。
我也不是不累,但我不想停步。
不怕慢,就怕站。人都有惰性,越歇就越想歇,还不如随意踏步慢慢行呢。
抬眼望,紫红色的杜鹃袅袅一树,娇柔的情人梅脉脉含羞。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归途
两天的山之旅,终于结束,汽车蛇行在归途。
经历过了初次的胆寒心惊,就多了分阅历。此时,疲惫的身躯早把惶恐抛到脑后,意念的唯一流向——休眠。
我倚在老公的肩头睡着了,他靠着背座也进入梦乡。车上的人,除了司机和导游,都沉沉睡去。
天色慢慢暗下来。
不知今夜山中
是何等光景
想也有月有松
有更深的静
我想攀附月色
化一阵清风
吹醒群松春醉
在山中浮动
吹下一针新碧
掉在你窗前
轻柔如同叹息——
不惊你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