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神女泪
    一．
    我叫瑶姬，是王母娘娘第四个女儿。母后很疼我，甚至用我的名字来命名她最经常流连的瑶池。小时候我曾经很认真地问母后，“为何在七个同样美丽聪慧的女儿中您独独最疼爱我呢？”
    母后的眼里好象起了一层雾，淡淡而迷离，像是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因为你最像我。很多很多年以前，我的眼睛也像你这样美丽而聪慧，以为自己看透世事聪明绝顶，狂妄而骄傲。可是到头来，却还是犯了那个最愚蠢的错误。”记忆中母后总是尊贵而威严的样子，如今片刻的真情流露却让我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她与父皇的貌合神离，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父皇贵为玉帝，思慕他的女仙，明的，暗的，不计其数。
    我扇了扇嘴唇，终究没有开口问她所说的那个愚蠢的错误到底是什么。我不想再看她露出那种软弱而忧伤的表情。
    我不屑与其他姐妹一样整日聊天绣花无所事事，生活中最了不起的事也莫过于下凡到人间洗温泉。我开始帮着父皇母后处理天庭里的一些政事，正赶上一只呼风唤雨的千年鲛精在下界作乱，人间洪水泛滥，民不聊生，瘟疫四起。我一面命佛前掌灯童子青莲转世为人下界治水，一面派云中子的徒弟雷震子收了鲛妖，封印在洞庭湖底。
    不久之后，大禹治水在人间传为佳话，水灾平息，瘟疫尽散。众大臣都称赞我果断干练，有大将之风。父皇大喜，赏赐我一颗曾在佛祖手中握了七千多年的念珠，此宝可抵千年道行，乃是天界众仙觊觎之物。母后笑意吟吟地对我说，“瑶姬，女人唯一可以相信的就是权利。至于其他，比如爱情，比如男人，能免则免。”我乖巧地笑，并没有把母亲的话放在心上。那时我尚不知情为何物。
    次日，母后召见月老，我在一边旁听，只见他一脸无奈的表情。
    “听说，杨戬爱上了一个人间女子。人神相恋有违天规，可你非但不阻止，反而把红线系到他们身上为之定情，你明知这样连你也会受责罚的，又是何苦。”母后声色严厉，不怒而威。
    月老叹了口气，说，“娘娘您应该知道，缘分的事是冥冥之中安排好了的。得不到天神认可的缘分是孽缘，得到天神认可的便是良缘。杨戬是个可怜的孩子，我们又何苦再为难他。”
    母后冷笑一声说，“天规就是天规，没有人可以违抗。我本该将此事上奏玉帝，定你一个渎职的罪，打入人间轮回受苦。可是本宫念在你为天庭效力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就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瑶姬，你跟月老一起去处理这件事，一定要将杨戬抓回来。”
    我点了点头，面无表情。月老深深地望了我一眼，重重地叹息。
    二．人间
    我问月老，“违反天规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月老捋了捋胡须，说，“那要看玉帝与王母心情如何了。他们可以决定任何一个天神和人类的命运。”
    我看了看他的侧脸，没有说话。我很疑惑，我想知道如果真的是他们决定了神和人的宿命，那么他们自己的命运又是由谁决定的呢？他们也并不幸福啊。我很想把这个疑惑说出来，可是我没有开口。
    “杨戬是谁？”我移开话题。
    “他母亲是曾经被压在华山脚下的九天玄女，杨戬为了救母亲而劈碎了那座山，玉帝大怒，把他贬落凡间，命其将华山碎片重新拼成山后才可重返天庭。在这段时间里，他爱上了一个叫沈沧海的凡间女子。”
    我轻轻点头，没有再说话。
    见到杨戬的时候，人间正值秋末冬初，薄雪微寒，一派萧瑟寂寥的景象。他背对着我站在落叶缤纷的树林里，一袭素衣白襦，正在一棵松树树干上小心地刻着字，银色长发在傍晚红晕的阳光里闪着凛冽的光。
    月老轻声唤他，“戬儿。”
    杨戬回过头来，细长的眉，深深的眼，薄薄的唇。“月老爷爷。”他扬起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他是我所见过的最英俊的男子。
    “戬儿，跟我回去吧，王母娘娘已经知道了你和沧海的事，特派我和四公主瑶姬来带你回去。天命难违，月老爷爷也帮不了你了。”月老走上前，眼睛里满是怜惜。我听说月老曾在天庭收养过一个孩子，如今看来，想必就是杨戬。听说九天玄女的夫君就是曾经在人间开创天下的黄帝，她送天庭的秘籍灵符给他，教他奇门遁甲之术，三宫无意阴阳之略，助他打败敌对部落的首领蚩尤。九天玄女因人神相恋和盗取天庭宝物而触犯天条，被压于华山之下。杨戬从小在天庭孤零零地长大，难怪月老会在说他是可怜的孩子。
    “月老爷爷，我不懂。既然爱上什么人并不是我们自己可以控制的事情，那么这又有什么错呢？”杨戬声音平静，语气平和，夹杂着淡淡的嘲讽与无奈。
    我忽然没来由的愤怒，扬起下巴对他说，“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天规是用来遵守的，所以你懂不懂都没关系，你只要知道自己错了就够了。”
    杨戬转过头来看我，眼神淡淡的，些许戏谑，些许不屑。“也对。像你这种从小生在帝王家的人，又怎么懂得什么是爱。月老爷爷，我跟你回去，我不想连累沧海。”
    我愣住，呆呆地站在这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反驳他，因为对这个爱字，我真的不是很懂。爱情，是初次相见时那种虚弱的无力感么？还是听他亲口说深爱别人时那种没来由的愤怒？
    正在恍惚之间，脚下的土地忽然剧烈地晃动，我一个重心不稳跌在地上，只见一条巨大的鱼尾向我铺天盖地地卷过来，我怔在原地动弹不得，我闭上眼，甚至来不及恐惧。良久，却没有疼痛落下来，我睁开眼睛，看见杨戬及腰的银发星辉一样闪耀在我眼前，救赎的虹光一泻千里。被杨戬斩断的半截巨大的鱼尾在不远处挣扎着翻腾，鲛精瞪着一双乌黑空洞的眼，狠狠地望着我。
    “瑶姬，我不杀你，死不瞑目。”她艰难地蠕动双唇，猩红的血汩汩而出。我忽然心生一丝不忍。
    “你在人间荼害生灵犯下滔天大罪，我非但没有杀你，连你千年道行也不曾废掉。你却不懂得感恩，反而要杀我？”我不解。
    鲛精仰天大笑，刹时间地动山摇，风雨交加，电闪雷鸣。“我原是瑶池里的一尾小鱼，每年蟠桃盛会的时候是我一年中最快乐的时光。因为只有在那个时候，我才可以见到青莲。我苦苦修炼这么多年就是为了可以跟他在一起，可是你，却让他转生成人下界治水成了我最大的敌人。”鲛精的眼睛里还是涌出鲜红色的液体，似泪似血。
    我怔住，呆呆地坐在这里，眼看着鲛精一点一点散尽了生命。原来，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有那么深刻决绝的感情暗自滋生蔓延，这就是爱情么？鲛精哪里做错了？我又哪里做错了？那么错了的，究竟是谁呢？这几乎是我一生中最混乱的时刻，我开始怀疑自己这么多年来的信仰。就在这个时候，一双宽厚温暖的手将我小心地抱起，轻轻地放在树下枝叶蓬厚的地方，用素白的袖口拭去我脸上
    夹杂着血和泪的雨水。我如此接近地望着杨戬，只觉得心里某个地方汪洋一片，不动声色地淹没蔓延。他的眉间被鱼尾划了两寸长的伤口，一滴一滴地渗这血。
    “杨公子。”身后传来啊凄楚纤细的女声，杨戬回头，眼睛里瞬间绽放出异样的光彩。我的心忽然微微地涌出酸楚。
    “沧海，你怎么来了？”杨戬不再是那种淡淡的表情，满眼的关切与疼痛。
    那个女子真的很美，比起我们七个姐妹里也毫不逊色，唇红齿白，眉目如画，青丝如瀑。“你们的话沧海都听到了，你为了跟我在一起已经牺牲得太多太多了，我不想再连累你。既然今生无缘相守，我们只好来世再见。原谅我的任性，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要怎样度过漫长余生。”袖口中一柄白刃直刺胸口，红色的血汩汩地流出来，一滴一滴落到地上，丝丝渗进土里。杨戬冲过去拥住她，那女子的脸上竟然挂着满足的笑容。
    杨戬跪在地上，双手高高举起，面朝日落的方向。我看见他的眼泪顺着俊美的脸庞蜿蜒地流下来，表情如玄冰般寒冷。风四起，一声悲痛的哀号响彻整个山谷，久久回荡，撕心裂肺，如受伤绝望的小兽。
    余音未尽，怨愤难平，他额头上的伤口登时撕裂，汩汩地涌出血来，染红了四周缤纷的落叶。我心中不忍，走到他身边将那颗父皇赐我的佛珠置于他额头的伤口之上为他止血疗伤。那颗念珠自他的伤口渗了进去，血霎时止住，只是两侧慢慢翻卷开裂，成了一只幽深似海的眼睛。
    天眼一开，洞悉世事，望穿红尘。
    你心上的伤，什么时候会好呢？
    三．
    “母后，不知杨戬这次违反天规会得到什么样的惩罚？”我小心翼翼地问。
    “这件事本来可大可小，我还没有想好应该怎样惩罚他。怎么，莫非你想为他求情？”母后转过头来看我，黛眉一挑，眼睛里闪过一丝凌厉的光。
    “我当然不是想为他求情，我是为母后您着想。杨戬他身世可怜，从小无父无母跟着月老爷爷长大，后来又劈山救母，孝感动天。如今他爱上的那个凡间女子也已经死了，倘若此时母后重重罚他，恐怕别人会说您没有恻隐之心，铁石心肠啊。”我说得轻描淡写，一边小心留意着母亲的表情。
    “还有，他额上开了天眼法力大曾，不为天庭所用也实在可惜。”我见母后没有动怒，继续补充道。
    “好吧，就让他统领十万天兵镇守南天门，如何？”母后看着我的眼睛说。
    “瑶姬只是想替母后分忧，至于到底怎样处置他当然由母后做主，女儿怎敢枉加评论。”我垂下头，谦卑地说。
    “瑶姬，你果然聪明。”母后转身离去，长长的裙裾在地面划过，犹如柔软的浪花。
    我轻吁一口气，杨戬终于没有受到重罚。可是我知道他心上的伤，就像他额头上的眼睛，此生再也去不掉了。
    我觉得自己好象变了一个人，我开始整日与六个姐妹一起聊天绣花，或者一起下凡去洗温泉。这样我就可以频繁地经过南天门，天庭与人间的唯一通道。我总是很想见到杨戬。
    一日，我与众姐妹在巫山树林中的山涧温泉里戏水游玩，眼角瞥见七妹独自抱膝坐在池边的岩石上，满怀心事。我走过去静静地坐在她身边，说，“在想什么？你一向最贪玩了。”
    “姐，我好象爱上了一个人。他叫董勇，是巫山脚下镇子里的书生。今天，他没有来。”七妹咬着嘴唇，一脸踌躇困扰的表情。
    “每到一个地方，我都希望自己可以在那里碰见他。只要可以看到他，哪怕只是一眼，我就会觉得一整天都很开心。夜幕降临的时候，我经常会回想着他的样子情不自禁地微笑。”七妹的脸颊如夕阳般潮红，声音呓语般甜蜜低沉。
    倘若是从前，我定会声色严厉地训斥她，人神相恋有违天规，我们身为玉帝之女，怎可以身试法。可是如今，我看着她沉醉的表情，心中竟然泛出丝丝暖意来。爱上一个人应该是很幸福的一件事，又有何对错可言。
    我又一次想到杨戬。
    四．
    我们回到天庭的时候，有小仙传话来说父皇母后急召我们去凌宵宝殿。我忽然生出不祥的预感，他们很少在凌宵殿召见我们的，那里毕竟是议论朝政的地方。
    父皇与母后端坐在王座上，神情肃穆。没想到的是，我在大殿正中看到了杨戬。他的眼睛闪着凛冽的光，额头上的眼睛如一道撕裂的伤口。
    “听说，你与一个叫董勇的凡间男子有私情？”父皇面无表情地看着七妹说。
    七妹吓得出不了声，只是颤抖着双肩啜泣起来，眼泪一滴一滴打湿了裙裾。
    “父皇息怒，我们姐妹众人一直都在一起，七妹她又怎么会有机会跟凡间男子有私情呢？”我跪下，声音里满是困惑，佯装不知。
    “瑶姬，你不要以为我疼爱你你就可以恃宠而骄。七妹的事你是知道的吧？你不但不告诉我，还试图为她隐瞒。你究竟是怎么了，你一向是我最好的女儿。”母后已然动了怒。
    我低下头，下意识地用眼角余光望向杨戬。
    “你知道么？告诉我这件事的人，正是杨戬。他额上的天眼，可以洞悉世间一切。瑶姬，你是我最疼爱的女儿，你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难道我会看不出来么？”母亲继续说，眼睛里有一丝隐忍着的痛楚。
    我的心刹时一凉，转身去看杨戬。他英俊如昔的面容上没有一丝波澜，细长的眼冷冷地望着我，犹如锋利的冰凌。
    “母后，我不懂。既然爱上什么人并不是我们自己可以控制的事情，那么这又有什么错呢？”这是杨戬曾经说过的话，如今竟然自我口而出，多像命运的一场嘲弄。
    杨戬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银色的及腰长发左右轻摆，灿烂如星辉。
    “杨戬。”我轻声叫他的名字。
    他停住脚步。
    “我喜欢你。”我平静地说。
    父皇，母后和六个姐妹刹时愣住，直直地望着我，我的余音在空旷的凌宵宝殿里久久回荡，凛冽如风声。
    母亲一声冷笑打破了这片被拉长了的沉寂。“瑶姬，我最疼爱的孩子，你到底还是犯了那最愚蠢的错误。”
    父皇望了望母后，重重地叹息。
    五．
    次日，杨戬被父皇派到凡间辅佐一个叫姜子牙的人。此时人间正直商朝，纣王暴虐，民不聊生。
    “母后，杨戬回到天庭之后会怎么样？”我问。
    “封神。”母亲一脸畅快地说。“然后我会为你们举行盛大的婚礼。我一向最疼爱你的。”母后抚摩着我的脸颊，慈爱地说。
    “谢母后。”我恭身作揖。杨戬不爱我，我心知肚明。可是即使如此，我也希望可以与他朝夕相对共度此生。心中也暗藏着一丝丝希望，也许有一天，他终究会爱上我的。我虔诚地等他回来，直到我听到火烈鸟的叫声。
    火烈鸟是当年被黄帝压在不周山下的一只金色鹏鸟，曾在地狱之火中修炼了四千九百年，翅膀张开可遮蔽天日，鸣声震天。口中可吐九味真火，所过之处，寸草不生。我听说纣王的宠妃妲己是由千年妖狐幻化而成的女子，足智多谋，恐怕就是她去不周山放出了火烈鸟。我不由得担心杨戬，倘若火烈鸟知道他是黄帝之子，定会不顾一切地报复。鹏鸟最向往的就是自由，而它却被囚禁了这么多年。
    我下界寻找火烈鸟，想在它找到杨戬之前收了它。我能为他做的事不多，我只希望他不要再想起自己的身世和过去。
    可是没有想到，我高估了自己的法力。我与火烈鸟在西夏对峙了七天七夜，原本山清水秀的西夏绿洲成了一片浩如烟海的沙漠，热气绝望地蒸腾，我们都已经精疲力竭。我狠了心，胜负难断，只此一搏。我跃到它身边用袖带缠住了它的勃颈，另一手凝结了浑身的力量刺向它的心脏，一声悲鸣响彻天地。我只觉眼前一片耀眼的金色，烈火般的灼热，喉咙一阵干涸，如枯萎的花朵一般剧烈收缩。我瘫坐在地上，轻声呼唤杨戬的名字。
    刹时间，我的眼哗地留出来。
    被火烈鸟的九味真火灼伤了喉咙，我再也，发不出声音来了。
    刚才那场战争消耗了我太多的法力，一时间回不了天庭。我如游魂一般漫无目的流浪在人间，不知不觉来到华山后山的树林里。又到了薄雪微寒的时节，我想起第一天遇到杨戬的那个傍晚，他背对着我站在落英缤纷的树林里，一袭素衣白襦，正在一棵松树树干上小心地刻着字，银色长发在傍晚红晕的阳光里闪着凛冽的光。
    我一棵树一棵树地小心寻找，我想知道那天他到底在那里小心地刻着什么。
    他的字与他的眼睛一样，锋利而柔情。我抚摩着凸凹的树干，再一次泪入雨下。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我想象着杨戬刻这些字时那温柔缱绻的眼神，心那么那么疼。
    我忽然明白，有一种人一生只能爱上一个人，杨戬就是这种人。
    我蹒跚着来到巫山，静静地坐在山顶仰望云雾缭绕的天庭，杨戬，他现在又在哪里呢？
    六．
    母后亲自下界来寻我，身后跟着六位姐妹，她们的泪水汇成一条蜿蜒清澈的溪，流淌在山涧之间。我朝她们露出温暖的笑容，轻轻地摇了摇头。
    “瑶姬，你跟我一起回天庭，我会找最好的医仙医治你，你的病很快就会好。”母后抚摩着我的喉咙，眼睛里满是怜惜。
    我摇了摇头，声色平静。忽然觉得沉默是顶好的一件事，只要摇头就行了，不必解释，也不必哀求。
    “杨戬已经灭商扶周，功成身退重返天庭，封为二郎神君，也算配得起你了。瑶姬，我说过会为你们举行盛大的婚礼，你不是说你喜欢他吗？为什么你不肯跟我回去？”母后还是那般美艳，只是神情那么疲惫。
    我仍旧是默默地摇头，笑着流泪。母亲，我知道你是言出必行的人，可是我，真的不想再见杨戬。他不爱我，而我也终于明白，以他的性格是决计不会娶一个自己不爱的人的。到时母后必定勃然，杨戬轻则受罚，重则处死。
    我怎么可以连累他。
    母亲重重叹了口气，说，“瑶姬，你果然最像我。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到底还是犯了那个最愚蠢的错误。爱上一个人不是错。爱一个永远不会爱上自己的人，那才是错。”母亲转身离去。她始终是最纵容我的人。
    当晚，我梦到了杨戬。他看着我的眼睛说，瑶姬，我额头上的天眼可以洞悉人间世事，你不记得了么？你为了我去找火烈鸟，你为了我再也不能说话，你为了我而放弃回天庭，你为了我流了那么多的眼泪……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我都明白。如果有一天我发现我可以爱你，我一定会去找你。”我猛地睁开眼睛，眼前只有无边的夜色，只是场梦罢了。夜凉入水，夜色笼罩下的巫山格外宁静悠远，我用手背擦拭脸颊，不知是泪水还是露水。
    我觉得你总会回来找我的。这个念头断了无数次又生了无数次。等待，始终好过绝望吧。我以一种期盼的姿态日复一日地望着你来的方向，日子久了，竟然矗立成一座寂寥的山峰，意犹未尽地望着天庭的方向，岁岁年年。
    人们称这座孤寂的山峰为神女峰。
    很多很多年以后，一个人称楚襄王的人间帝王经过巫山，身着一袭素衣白襦，五官清秀，有细长的眉，深深的眼，薄薄的唇。我走进他梦里，远远站着，我扬起嘴角朝他笑，眼里却还是落下泪来。我只是想近一点看看他的脸，我好想念杨戬。那一刻，他成了我最无辜的恋人。
    听说他梦醒之后悬赏万金来找我。襄王有梦神女无心，他又怎么找得到呢。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杨戬你知道吗，今天，我遇见一个很像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