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游漫记】三峡归来

清风 · 发表于 2016-3-14 0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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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衡阳转道宜昌，登上“扬子江号”，开始向三峡进发。清脆的汽笛声把江面从中划开，江水向两边翻滚，浪尖回旋，飞溅船舷。船尾带起一串串白色的波浪，在江中不停的旋转。瞬间，江面上只留下一团团闪亮的波纹向四面绽开，一波追逐着一波，直向远方滑去。

　　半个时辰后，两岸的山次第高了起来，绵延不断。因为是上水，行速缓慢，江岸的美景尽收眼底。这时，长江第一峡——西陵峡已遥遥在望。西陵峡，长约一百二十里，其包括黄猫峡，灯影峡，空冷峡，米仓峡。黄猫峡：山虽高，然不胜险，水虽急，然不胜寒。

灯影峡：江北的山虽是险恶，却干枯无味；江南的山，玲珑秀丽，树木亦清葱可见。临近黄陵庙一带，石滩较多。庙宇建在南面一座低平的山上，前面枕江，三面围绕着几百株浓绿的树木。最难得的，是在三峡中绝不轻易见到的几十株潇洒的竹子，石崖上还倒悬着不少的红色紫色的花。庙的颜色和形式，同这里的山水，非常调和，很浓厚的带着江南的风味，袅袅不断的青烟，悠悠扬扬的钟声，像是到了西湖的灵隐寺，感到很轻松而悠闲。

　　空冷峡：山形水势，突然险峻起来，尤以牛肝马肺峡一处最可怕。两旁的山，象刀剑削成似的，横在江中，成一个极曲折极狭窄的门，船身慢慢地从那门中转折过去。这里有一个极险的空冷滩，水从高高的石滩上倒注下来，形势极可怕。上水船到这里，船上的气氛确是非常紧张，把舵的把舵，撑篙的撑篙，背纤的背纤，呐喊的呐喊，完全是力的表现。行船的有一种谚语：“青滩叶滩不算滩，空冷才是鬼门关”。

　　船行到一段急滩，汹涌的水流，排山倒海似的冲来，对着我们旁边的乌蓬船猛烈的撞击，发出了一阵阵咆哮声。船老大雄赳赳地站在船上，把一根又长又粗地顶端镶嵌着铁尖的竹篙，猛力的直刺到江底的无数石头之间，把粗的一头插在自己的肩窝里，同时又把脚踏在船尖的横杠上，横着身子，颈脖上凸出了青筋，满脸涨得徘红。当他把脚尽力伸直时，肚子一突，便发出了一声“唷 ——嘿”的挣扎声。船才微微地前进了一些。这样的打了好几篙，船仍没有脱险，他便将桅杆上的藤圈，带有七八根纤绳，用力拉在桅杆的下端，于是全船的重量，全部吃紧在纤夫们的身上。船老大仍一篙连一篙的打着，接着一声又一声的呐喊。在船稍上，那白发的老者双手把着舵；同时嘴里也在不断的呐喊着，和船老大相互呼应。有时急流狂击船稍，船身立即横在江心，老者竭力挽住了那千斤重的舵，半个身子差不多斜出船外，呐喊的声音，直把急流的吼声掩盖住了。

　　在岸滩上，纤夫们迸住不动了。他们的身子接近地面，成了三十度的角，到得他们的前脚站定了好一会之后，后脚才慢慢地移了上来，这两只脚一先一后的移动，真是慢得无可再慢的慢动作了。他们个个人都咬紧了牙关，紧握了拳头，垂倒了脑袋，身上的肌肉，直似粟子般突起，这时的纤绳，如箭在张大的弓弦上，千钧一发似的，再紧张也没有了。终于仗着伟大的人力，克服了有限的水力，船身直向前面泻下去，猛吼的水声，渐渐地低了，最后的胜利终属于伟大的船夫们。

　　米仓峡：又名兵书宝剑峡。这里的山势虽没有那么急，山崖却更加高峻。出了峡，山势变得低平，有一个小口，那便是有名的王昭君装院的地方——香溪。那里的山峰高的高，矮的矮，一层一层的就像无数匹奔跑的马。

　　船过了巴东，便入了最有名的巫峡，这真是一段最险最美丽的山水画。江水的险，险在急，险在曲折，险在多滩。山的好处，多不单调。这个峰高，那个峰更高，前面有一排，后面还有一排，后面的后面，还有一排。一层一层地你围着我，我围着你，你咬着我，我咬着你。前面无路，后面也无路。四面八方，都被悬崖阻住。船身得转弯摸角地从山缝里穿过去。两旁的高山。笔直的耸立着，好像是被一把快刀切开似的，那么齐整，那么险峻。仰起头才望见峰顶，中间是一线蔚蓝的天空。偶尔看见一只黑色的苍鹰，拼命的飞，总觉得它不容易飞过那高的峰顶。江水冲在山崖上，石滩上，发出一种横暴的怒吼，有时候可以卷起一两丈高的浪堆。

　　三峡两岸的山以青石洞一带为最高，有名的巫峡十二峰便分布在大江的南北两岸，“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树倚绝壁”，正是这地方的写实。望着神女庙的一线白墙，好像一本书那么大，搁在一张纸上，真好像是神话里的景致。

　　十二峰最雄伟的是松峦峰，望霞峰，朝云峰，登龙峰，翠屏峰，各自呈着不同的状态，雄赳赳的耸立在那里，使人望了，发生一种恐怖的感觉。因为是秋高气爽的好天气，天上连一丝云也没有，一个个巅峰都清晰可见。最可爱的，就是那悬崖绝壁上面，倒悬着一些极小的红花，映着古褐苍苍的石岩，另有一种情趣。

　　过巫山即入瞿塘峡，此峡最短，不过十三四里。山势较巫峡稍低平，水势仍险急。瞿塘峡北岸有一峰突起，树木青翠，玲珑可爱，这便是历史上有名的白帝城。那一段古城刘皇叔托孤的悲惨故事，就表演在这个地方。山顶有一古刹，为孙夫人庙。红色的瓦，白色的墙，隐约的从森林中呈现出来。我们走过的时候，正是下午，一道斜阳映在庙前的松树上，那颜色很苍冷。远远地朝北望去，可以隐约的望见八阵图的遗迹。庙里的钟声断断续续的唱着，那声调颇有些凄凉。所谓英雄落泪游子思乡的情感，大概就在这种境界里产生的。

　　过了白帝城，三峡就走完了，山势从此开始平缓，江面也宽阔了许多。满船的人，一到这地方。都感到一种“脱去危险”的愉快，心灵中自然而然的生出一种轻松。好像一个人从险峻的山顶上走到了平地，从一个黑暗的山洞里。逃了出来似的，大家都放下心来，舒舒服服地喘了一口气。

　　傍晚，“扬子江号”泊在重庆的嘉陵江畔，天上一轮明月，斜挂在星星点点的山城上空，放射着清寒的光。

——2016年3月13日于重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