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香颂》中篇小说（5）

匡镇朱琦 · 发表于 2017-10-19 0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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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香喝辣的媒婆，转换着结算方式，打井绳者和碫磨匠，都是大胸怀的人，吱吱呦呦的木轱辘车，已经载不动自己的苍老，盘腿而坐的老祖母，亲手捻断了纺花车上那根悠长的棉花线，优雅离开，“磨剪子咧戗菜刀”的吆喝声愈行愈远，白事帮忙挑供品当歪脖和锔蓝花粗瓷大碗以及星秤，牵缰绳头，甚至阉猪佬，麦客，剃头挑子，在手机的彩铃声里悄然退市。网络犹如一根任性的绳索，把这个世界重新定位一番。

　　花椒不断地给苏大可发送短信：1，当你在转圈的时候，这个世界很大。如果你勇往直前，这个世界就很小。2，冰是睡着了的水，没有你的日子里，我选择零下。3，先说养家糊口，再言春风大雅。4，小时候，妈妈常说，狼来了。长大了，我常想，母亲以母爱培养狼性。5，麦秸垛的初衷不过是炊烟袅袅或者暖炕的铺垫，后来，白天少年撒欢，夜晚则是男女约会的绝佳首选，再后来，溃散得仅剩乡愁。毛驴打滚解乏早已绝尘而去，那个动作结束之际，从鼻孔发出的哼哼声，韵味十足。它的健身美体借鉴意义，具有良好的发掘价值。乡村的嬗变，更新着众多的原始之美。6，圈养的驴剥夺了大部分驴性，种植的金蝉省却脱壳，冷藏的蝉鸣复归无望，面目狰狞的蝼蛄争得新宠。7，盘，盘，盘脚盘，你盘一，我盘一，沙土窝里当夫妻，我盘一，你盘一，长大一块穿新衣······旧走新来，本是寻常事。

　　这天上午10点刚过，快递员转给苏大可一件小包裹。他拆开后发现，这是一册装帧精美的标本夹。封面借天蓝做背景，饰以葱绿的叶子和乳白的槐花，四个杏黄新宋体：“槐花香颂”跃然纸上。扉页写着这样一段文字：

　　匡镇的那片槐林,给乡村爱情，搭建了一处鸟巢。一尘不染的情窦初开，两小无猜的窃窃私语，都在槐花的飘香里，羽翼渐丰。嫩芽初上的时候，我和你牵手。蓓蕾待开的时候，你和我追逐。槐花香浓的时候,你我相拥。落英缤纷的时候，我们畅想。爱情的故事,听任槐荫的庇护，恣意张扬。匡镇的那片槐林，赠送我们一个好听的昵称，不知疲倦的爱情鸟。记不清是哪一天，你飞走了。去了一个，需要仰望才能抵达的地方。就这样，一场慌张情感的插图，悄然隐匿。那一刻，劳燕分飞的痕迹，蹂躏彼此的守望。我把，一树槐香，连同，槐林里的放纵和躁动，收纳在生命册的静谧章节。总想，总想，痴痴地等待，翻阅之后的共鸣，替代那些，曲终人散的冰凉。

　　一个精美的红花椒图案，写于某年某月某日子夜

　　标本物分了三个系列，一个是红槐花系列，一个是紫槐花系列，一个是黄槐花系列。系列里还细分了它们的含苞期，蓓蕾期，盛花期，谢落期四个阶段的标本。每一个标本的下面，都详细记录了它的采摘时间，地点，天气和采摘人（也只是一个花椒的图案，未署名），制作的工具和过程（包括使用的吸湿纸的品牌和电烫斗调至的温度以及轻轻烙几下方才适宜的说明。）。红槐花标本系列的冠名，称作“芳菲过程，槐荫有声”。紫槐花标本系列的冠名，称作“花开花谢两相知，总教平淡示君子”。黄槐花标本系列的冠名，称作“谁解其中味，花醉知香人。”标本册子的封底有个注明：“一式两册，力求雷同。制作者一册，送苏君存玩一册”。

　　若有若无的槐花清香，让苏大可有点恋恋不舍。他慢慢地合上标本夹，久久不语。

　　看起来，这份颇具淡雅之气的礼物，花椒费了不少的功夫和心思。起初，花椒只是为采集标本而采集标本，后来，她每每置身槐林，面向槐花，沐浴在槐香中的灵魂，渐渐有了洗礼的感觉。她支持心中的天使与自己的心魔进行艰难地斗争，自己拯救自己吧。一点也不闭塞的乡村里，花椒明智而又果断的关闭了某些渠道的闸门。现代人喜欢自我修复的特征和职场老板的自拔胆识，在花椒的身上日益显见。道德巅峰的不懈攀登，累积了她的魅力暗香。小女人花椒由潮涌复归浪静的一波三折，和这标本夹里的槐花一样，寻下一块僻静的去处。

　　窗外，垂柳依依，桂树幽幽，银杏的叶香，脉脉的沁过心脾。不是么？千姿百态，一树一景致，各有各的韵味，各见各的旖旎。生活里，就是这些看得见的，看不见的素材，或者说看着起眼，看着不怎么起眼的细节，无时无刻不在，试图拽推扭捏抚拥挣扯抑扬着以前和以后许多事情的板块组合，折腾过来折腾过去，折腾过去折腾过来，

　　秋阳之下，深深的小院，风止树静，很是有些纳了许多激荡的风云依然自若的样子。苏大可的目光又落在了那本册子上面，他相信花椒的那份诚心诚意。百感交集的泪水滑过脸颊，滴在了标本夹的封面，竟洇湿成了酷似一串槐花的图案。和花椒的这部戏，已经没有导演，过去的过去了，继续的仍会继续。表象的矜持与内在的浮躁，也是我的软肋。我的丑陋，时常会去袭扰灵魂里那份对高尚的崇拜。只是，我的狼狈和颓废，或是投掷在了星空的高远里，或是遗忘在了叫一杯咖啡的空隙间，或是撂在了随处可见的广告边，或是扔了一个心情瓶，任其漂流走失，无意祭奠那旅程中偶尔的凌乱。黄叶离枝的那一丝落寞，取了枕边的一角柔软依偎，如此诗意的心灵卸载，一点不张扬的铺垫着入眠的一夜缱绻。忽然想起，活着，几无门槛，呱呱坠地，一声啼哭，你便有了自己的诞生花和诞生石。进门之后，才觉大千世界，五彩缤纷，眼花缭乱。三六九等，各怀刚强柔韧，处上处下，都有自己的力争，寡淡丰胰，图的是自己的想往和喜欢。

　　苏大可借住的是一处城里头少见的闲置老宅，当时租赁房屋的时候，几经周折也未找到宅子的主人。院子里杂草丛生，一棵老槐树半死半活着，有些迟钝木然。其它几棵树也是枝杈四散，胡乱的疯野。三间老蓝瓦覆盖下的旧砖房，倒是完完整整。父子俩几乎异口同声：好去处！也算是安顿下来，风雨有家。苏大可寻了一块枣木板写下三个字：槐香居，侧旁备注：租金未议，借光一时，某年槐夏初始。

　　就在这一天的中午，苏大可一气呵成了《槐之颂》百字文。录于此:槐不邀宠，或高大魁梧，或矮小健壮，或丑陋或青葱，顺从其美。槐香无音，若邻居大叔，若自家兄妹，若亲戚若同窗若旧好，修美于内。槐荫连云，树德务滋，捉迷藏，荡秋千，捋槐花，捡槐叶，爬树攀枝，视为伙伴，百姓风景。花谢无语，一地槐花一树蝉，生吃蒸炒煎煲炸凉拌，乡村大美。所有梦想都开花，所有花去都难舍。三善匡镇，心之归处，我颂大槐,宛然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