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谦君子

张伟 · 发表于 2020-12-14 20:37

　　王安石与司马光都是北宋时期的著名政治家。两个人生活在同一时代，同一年去世。在王安石主持变法之前，他们是一对好朋友，因为这场变法，两个人成了一对政敌。王安石是变法派的代表人物，积极主张并推行变法。司马光是保守派的代表人物，强烈反对变法。不过，两个人虽然对这场变法的态度截然不同，但他们个人之间却互相尊重，惺惺相惜。自古以来，变法者与反对变法者之间往往是水火不容，甚至刀兵相见，一方总是想置对方于死地而后快，比如商鞅变法，吴起变法。可是，王安石与司马光之间却不是如此，他们改写了变法的历史。

　　当王安石任宰相主持变法的时候，司马光因反对变法而被贬离开京城。仅此而已。王安石并没有因为司马光反对变法、反对自己的施政措拖而对司马光进行打击迫害，更没有罗织罪名进行诬告陷害。司马光没有被投入监狱，定罪处刑，也没有因此丢掉性命，只是暂时离开了朝廷。王安石的所作所为，完全称得上是一个君子。

　　几年之后，当王安石被迫无奈辞去宰相职务回到江宁赋闲时，司马光也没有去迫害他，也没有去攻击他，王安石及其家人的人身安全是没有受到威胁的，是有保障的。特别是当起用王安石进行变法的宋神宗去世后，司马光登上了宰相之位，他所做的也仅限于把王安石推行的新法全部废除，并没有对王安石本人进行秋后算账，把王安石或者其家人投入监狱或者迫害致死。司马光的所作所为，也称得上是一个君子。

　　这两个谦谦君子能够如此作为，一方面是因为他们本人的人格素质非常高，人品非常好，一点没有卑鄙龌龊的小人心理与行为，另一方面也反映出当时的政治生态还是相当不错的，作为皇帝的宋神宗也是比较英明的。大家都是为了国家，为了皇帝，为了富国强兵，不是为了私利，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目的。王安石是这样，司马光也是这样。君子与君子之间，斗的是治国方略，争的是孰优敦劣，都是对事不对人。你说国家应该这样治理，你就试一试。试了以后，事实证明你的办法不行，你就下来，我再上去，又回到原来的治理方式上去。这样的政治生态，在我国古代仅此一例，北宋之前没有过，北宋之后也没有过。

　　这场变法的结局与春秋战国时代的商鞅变法正好调了一个个。商鞅变法时，因触动了保守派的重大利益，保守派对商鞅恨之入骨。当支持变法的秦孝公去世后，商鞅被诬为谋反，在组织反抗的过程中被杀，死后，他的尸体被施用了车裂的刑罚。但是，作为秦国继承人的秦惠文王虽然对商鞅使用了极刑，但是，对商鞅变法所制定的一系列制度和所采取的各项措施，却没有进行废除，而是全部保留了下来。这与王安石变法的结局正好相反。

　　谈到这里，可能有人会说，你太高看北宋的政治生态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比如，发生在苏东坡身上的乌台诗案就是一桩冤案，苏东坡就是被罗织罪名而遭陷害的。的确如此，乌台诗案中的苏东坡是被陷害的，起因是苏东坡反对变法，罪名是以诗文讪谤朝廷。这是一起典型的文字狱，陷害苏东坡的就是支持变法的人。但是，这并不能说明，乌台诗案是变法派对保守派进行攻击所导致的。因为，王安石是变法的代表人物，他却出面为苏东坡求情。当他罢相闲居江宁的时候，苏东坡路过曾去看望他。两位好友在一起，畅谈诗文，共叙友情，团聚多日后方依依道别。这又说明了什么呢？说明这一起案件并非变法派与保守派进行政治斗争的结果，而是有人忌妒苏东坡的才华所致。苏东坡不是因为反对变法而被陷害，而是因为他的才华太出众了，招来了别人的羡慕忌妒恨。

　　都说北宋是一个积贫积弱的朝代，可是，就是这样一个朝代，却产生了这样的政治生态，多么不容易，又多么令人羡慕。谁说从政就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谁说政治学是一门厚黑学？谁说政治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王安石与司马光就给出了否定答案。政治是政治，友情是友情，个人是个人，不论哪一方掌权，都没有不论缘由的排斥异己，也没有恨不得将对方斩尽杀绝，充其量，不过是将政敌降职而已。大家办的都是公事，争的也是公事，大家都是谦谦君子，大家都光明磊落，不采用卑鄙的手段，不进行人身攻击，如此从政，难能可贵。后来的封建王朝缺的就是这个。

　　就长达两千余年的中国封建社会来说，王安石与司马光那样的谦谦君子，肯定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他们的人生经历、政治生涯告诉后人，原来从政是可以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