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树下

落霞依依 · 发表于 2022-1-15 10:26

纪萱接到白菏的请柬已经有些日子了，她还在犹豫是否要去参加白菏儿子的婚礼。
白菏是纪萱多年前的女同事，热情爽朗，正直善良，大纪萱几岁，当年曾给纪萱这个外来的大学生好多温暖和关怀。
毕竟二十四年过去了，虽然这期间白菏偶尔也会联系她，也多少知道些她现在的生活，可真要亲身回到那个地方，亲自再在工作过的厂区里走走，亲眼见到多年的好友和同事，真实的摸摸那棵高大葱绿的合欢树，对于纪萱来说那是需要勇气的。
纪萱感慨着岁月的无情，当年的她们才二十几岁，一转眼她们早步入不惑之年，这不白菏都要当婆婆了。
纪萱当然忘不了那个素有泉城之称美丽的城市，更忘不了城市西南角那个花园式的企业，白菏信中说二十年变化的不止是企业名称，工业产值，主要产品，设备厂房，办公环境，职工生活以及职工住房和厂区宿舍区环境，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打包票你是绝对认不出来了。
白菏说企业实行带薪休假好多年了，根据她的工作年限可以休15天加上双休日她大概可以休20多天，儿子的婚礼定在她休假的七月份，邀请纪萱一定来故地参加她儿子的婚礼，还说她也有时间陪纪萱走走，访访老友和故地。
七月对于当老师的纪萱来说正是在假期里，时间是不用考虑的，她开始为这次泉城之行动心了。是啊，七月正值盛夏，正是绿就绿个透，红就红个够的时节。夏日的大明湖该是“大明湖上就烟霞”的时候了吧，纪萱仿佛看到了与故交“烟波与客同樽酒，风月全家上采舟”的情景。七月也该是厂区合欢树盛开的季节，那如含羞草般的叶子定是翠绿欲滴，那红白如缕的花瓣定已绚烂无比，那高大挺拔的树干足足添了二十四个年轮了吧。她恍惚看到二十几年前她和江筠在合欢树下追逐着梦想，谈论着史铁生的散文《合欢树》……
江筠，他叫江筠，他也是纪萱对回不回去犹豫不决的原因吧。
可纪萱已经四十六岁了，她明白那毕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自从她顺从了父母之意回南方的县城改行作了中学老师，她就再也没见过江筠。今日的江筠还会在那个企业吗？即便在也肯定早有了他的家庭和生活，他们在生活的轨道上不可能再重合了。想到这里纪萱有些失落，同时她也有了少了顾虑后的轻松。
经过一番思量，纪萱终于决定去实现阔别二十多年的济南之旅了。
临行前，纪萱刻意打扮了自己，对镜而视，已过不惑之年的纪萱虽然不再年轻了，但她依然漂亮：得体的服装，时尚的发型，匀称的身段，举手投足间都透着她知性的美。但她也绝不是那个二十多年前扎着马尾辫，穿着百褶裙，满脸稚气和纯真的女孩了。想必江筠的变化也很大吧？奇怪怎麽老是和江筠联系起来，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女人如果说对某个地域有着浓厚的感情，那麽让她魂牵梦萦的绝不是那个地方风光的优美而是那里的人，和生活在那里的故事，何况纪萱是个感情何等丰富的人呢？虽然二十多年没有回去，可那里的一草一木，生活在那里的朝朝暮暮，点点滴滴不知多少次出现在她的梦里，让她激动不已。
纪萱的旅途非常顺利，白荷亲自去接的站。人到中年的她们在相间的瞬间留下了激动的泪水，白荷的鬓角已是白发斑斑，但她依旧干净优雅，就像她的名字一样。
白荷告诉纪萱她的家搬到了企业新建的小区，也就是企业近年新开发的花园式居民小区。当白荷的车开到那条熟悉的马路时，纪萱忙叫白荷停车，“哎呀，厂门都换了，简直得用雄伟壮观来形容了！”白荷一拍脑袋“看我都忘了给你介绍，这是07年庆祝建厂70周年新改建的大门，我们都习惯了这几年厂里的变化，忘了你都多长时间没回了？”纪萱下了车，站在大气雄伟的厂门口，依稀回忆着往事：“原来的厂门应该是1985年建成的吧，当时觉着已经很有气势了，变化是快啊。”透过崭新的厂正门，纪萱看到厂区内道路清新井然，路标分明，粉刷一新的厂房从茂密的树丛中露出半角，假山上红花绿草相映成趣，小瀑飞溅，空中厂旗和国旗迎风飘扬，假山对面的广场上停着排排各式的轿车。“纪萱，我们先回家休息吧，过几天我陪你漫漫参观，假山后面的总部广场还安有漂亮的音乐喷泉，厂区里变化大着。”白荷提醒着兴致高涨的纪萱。
很快到了白荷儿子结婚的日子了，迎新的轿车排成长龙，新娘手捧玫瑰，面带微笑，新郎深情款款，英俊稳重。礼炮齐鸣，彩带飞舞之后，举行隆重的结婚典礼，司仪风趣幽默，嘉宾祝福声声。典礼在众人的喧闹声中结束，剩下的该是举行婚宴了。这天席开二十桌，根据桌上的提示牌，纪萱坐下了。桌上美味佳肴，谈笑风生，觥筹交错。忽然，她的心中一颤，她被一个熟悉的身影吸引了。是的，他是江筠，依旧是和善的面孔，高大的身躯，明亮的眼睛。“纪萱，是你吗？你—还好吗？”江筠来到纪萱身旁坐下问，“我还好，女儿上大二了。”，“你呢？一直没离开过这里？”，“是啊，我一直在厂的技术岗上，这些年厂里的变化可谓日新月异，我们原来的老设计处，现在是现代化的技术研发中心了。”江筠回答。“家庭也很幸福吧，孩子多大了？”纪萱小心地问道，“我一直是一个人，和二十四年前一样。”，“什麽？你是说你一直没成家？”纪萱大大吃惊了，同时一种震撼和感动流进了她的血管，使她感到眩晕，“为什麽？怎麽白菏从没说起？”，纪萱问，“人找对象是年轻的时候那几年的时间，你走之后，我一直走不出来，从大学到在一起工作，七年的感情没那麽容易斩断。几年之后，随着年龄的增长，反而没了成家的念头了。是我不让白荷说的。我怕你知道后会有负担。听白菏说了，你现在也一个人……”。
那天的婚宴尽管丰盛美味，纪萱却实不知味。她的眼里一直噙着泪水，她被感动了，她仿佛回到了二十多年前那青春飞扬的岁月。是啊，那时他们多麽年轻，刚刚走出大学校园的他们同时在技术岗位上工作，记得那时是与美国维尔森全钢公司签署全面技术合同没几年，正是引进技术，大搞创新，他们互相鼓励，切磋技术，江筠常常推着自行车在单身宿舍的合欢树下等她，然后一起上班加班。要不是那年父亲病重，纪萱屈服于母亲无助的眼泪，也许他们早已顺利结婚，今日也必定是厂里的技术骨干了。
前尘往事，纪萱历历数来，她想起那些美丽的合欢树是否依然？她想起周末他们大明湖上泛舟戏水，她想起她走的那天天飘起了细雨，她想起分开那年她为他写的诗：
初夏的黄昏
飘下细雨
窗前的合欢花散落一地
你的身影
在山水之间
模糊又清晰
回忆是不速之客
常常在这样的时候把你想起
曾经年少的时节
喜欢看你穿着白衬衣
站在合欢花绽放的绯红里
如花的季节
我播下了爱的种子
刻骨的相思就饶成了风筝
从此再也飞不出你心灵的天空
那是个凄美的秋季
夜雾笼罩了站台
送别的时刻秋雨旖旎
奔跑的列车挣开了
你依恋的双臂
就在背影消失的瞬间
我的心已脱离了我的身躯
跑向比黑夜还深的绝望里
于是，几天后的黄婚，纪萱在江筠的陪同下，重新走入了她曾经挥洒青春的厂区。整齐的道路，青青的芳草，轰鸣的机器，高大的厂房，既陌生又熟悉，他们一边漫步，一边侃侃而谈，不知不觉从厂区走到了单身宿舍，走到了那些盛开的合欢树下。黄昏的阳光从树隙中筛落，洒了遍地金色的光点。高大的合欢树上早已抽出了的绿色浓烈青翠，合欢花开的正艳，像一株株撑开的红伞。草地上草色如茵，旁边的几株野百合散发着馨香。
“这儿的景色更美了，可惜你说这儿要拆了，马上盖新楼了？”纪萱说。“是啊？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到时在新楼的窗前依然能看到盛开的合欢花。”江筠答着。
几个月后，他们举行了简单的婚礼。纪萱把她曾为江筠写的诗又加了一段：
不敢回首
怕再逢见你炙热的双眸
时光荏苒人生似梦
原以为岁月的无情早已把心隔阂
不知问候的背后
可否还有的的温柔
再次的偶遇
我的心忐忑难平
好似那年列车痛楚的悸动
我是多麽幸运
人世间少有的传奇
在旧地小心拾起
旧地已是日新月异
你的温柔却温暖如往昔
二十年的分离
终于把你的手握在了我的手里
婚后不久，纪萱要回南方继续教书了，白荷他们一家也去送行。
“不用送了，过不了多久我就内退了，到时就彻底回来做企业的家属，给你们作好后勤服务，再也不走了。”纪萱坚定地说。
“好啊，到时有了你的支持，老江定能在技术岗位上干出更大的成绩。我们姐妹也能像当年那样促膝长谈了。”
远处，一轮朝阳正从东方冉冉升起，它穿透高大的合欢树，放射出万丈光芒。它多像恒久弥新的爱情那样让人震撼，让人充满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