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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连载《烟雨人生》第二十一章
自从经历了那场惊心动魄、九死一生的高崖坠落事件后，红妹子深受刺激，死活不让我再到危险地方去。我也莫名其妙地患上了恐高症，就连村里平日再熟悉不过的山坡石板路，一走上去就头晕目眩，脚也磕磕绊绊的似乎走不利索了。 我知道若不迅速克服症状，只能越来越严重，到了啥都干不成的地步可就真的完蛋了。为此，我努力克服着害怕，利用课余时间，强迫自己长久站在学校西南崖畔的高处，静静注视着脚底下尺寸缩如小人国般的物体，以使心里适应最大的承受度。 红妹子不知从哪里打听到骑自行车、打秋千也能克服恐高症，就自个在学校院里的大槐树上做了简易秋千，让我闲来练习。第二天，她又跑到柳镇寻了一趟张婕，借了她的女式自行车。因不会骑，她只好推着车子，在毒花花的太阳下走了二十里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地推到石板河的小木桥上，再肩扛手抓的从小土坡弄到学校的院子里。等我从教室走出时，她正支好车子，抬头一脸汗水、一身疲倦地深情望着我，边掏手帕擦汗，边柔柔笑道：“一会放学后，你在院里骑骑自行车。听人说，骑车子也能治恐高症哩。” 我心头一热，眼圈泛红，忙走过去拉红妹子到槐树下，让她坐在秋千上纳凉，又从院子石桌上的水瓶里，倒了一杯凉开水递到她手里，心疼道：“大热天的，谁让你烈日下去镇上推自行车。来回整整四十里啊，也不怕中暑了。” 顷刻间，红妹子的脸上红彤彤的一片，不知是她刚才走得太急，还是此刻听了我的话，不禁微微低下头，半晌才抬眼瞟了我一下，吞吞吐吐道：“昨天柳镇的亲戚捎来话，让我到他家给咱拿袋精细白面粉。我顺便到香兰嫂的店里买了些调味品。我背不动嘛，正好车子替我背回来了。” 红妹子大概觉得自己的话诙谐幽默，忍不住先笑了一声，抬眼看我神态依然如初，并没跟着她一起笑，知道我还心疼她酷暑烈日下的劳累，便耸了耸双肩，故作轻松道：“不就来回走了四十里路吗？这点苦，对我这个农家女说，就是一碟小菜。比起日头下锄玉米、拾猪草、砍柴禾轻松多了。你赶紧给娃们上课去。我在这儿歇一会后，回家给咱做饭去。”
等我上完最后一节课，组织学生准备放学时。老村长和驻村干部老李匆匆进到院里。目送李春阳、吴晓梅领着二十几个学生娃排队走出校门后，我这才扭头问两人：“有事么？”上身穿白衬衫，下身着灰筒裤的老李，满脸堆笑，一撮粗黑大手，“张婕早想二返枫林村体验村上的夏日风情。却不敢明说自己的想法。前几天，她给张琼镇长出主意，由她组织刘家集子、周家塬、前河村、南庄、秦家庄林场子弟学校的老师到你这儿听课。明早就到。” 我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半天欲问情况。老村长却以赞许的口气对我道：“这一学年下来，尤其年时，镇上冬季联考，咱村学校排名全镇第二。充分证明你张老师教书有套本事哩。短短多半年，村上学校从无到有，教学质量一跃全镇前茅。大家不来听你的观摩课，还能听谁的？哈哈！” 看来这关肯定躲不过去了。我便问老李，“他们都想听啥课程？” “具体事我也不清楚。镇上教育办任主任给了一张听课安排表。你看看。”老李说着，从挎包掏出一张表递给我。 送走老村长、老李后，我坐在大槐树下仔细阅读了一遍，不禁哑然笑了。 这鬼丫头张婕美其名曰地打着听课旗号，却在实施她的乡野游玩计划:什么野外美术写生课、校外劳动体验课、露天语文朗诵课、数学接龙口算课。反正两天听课时间，三分子二就能在校外举行。 其他课都不在话下，为徒这数学接龙口算课如何开展，弄不好就枯燥无聊，一败涂地了。走在去村里的路上，我一直低头苦思着良策，不知不觉就走进了红妹子家。 坐在紧邻西厢房下端的厨房里，我趴在八仙桌旁吃了半天饭，却一直没见苗桂芝进来，只看到红妹子一个人在忙里忙出。 以前常遇到这种情况，我也习以为常了。这次，照样提筷端碗，张口吃饭。红妹子忙完手中的活，一挑里间的灶房门帘，出来慢腾腾坐在我对面，既不吃饭，也不吭声，闷头却想着心思。 我不禁愕然，忙问：“咋啦？平时不是这样啊。想你妈了？” “想她干啥。刚才，老村长对我说，张婕又要来村上，还带了一大帮外村的老师，说是要听你上课。这我就不懂了，他们一个个老师当的好好的，咋又要从头当起了学生？再说，要我做那么多人的饭。我一个人咋忙的过来。明天放学后，你能不能帮我。”红妹子的话和愁眉苦脸的样子令我有些好笑。 “老师之间相互学习，取长补短，总结经验教训，促进个人教学水平提高，这是开展教学工作的一部分。咋和当学生扯上了？做饭的事，你找阿云帮忙。做顿西红柿炒鸡蛋臊子面，再做三两个凉菜得了，反正他们下乡吃饭是按标准付伙食费的。再说，我这会还想我的数学观摩课咋才能上好？”我像患了流行感冒，跟着红妹子开始愁眉苦脸开了。 “你一个秦城回来的堂堂大学生，还怕他们这些乡里来的教书匠。你是给他们上课，让他们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的做学生，又不是去菜市场上被砍头，值得那么紧张么？”红妹子不以为然地撇撇嘴，看了我一眼，把放了我吃完饭的空碗空碟的大木盘端进里间灶房去。 听着红妹子在里面叮叮当当地洗刷着锅饭瓢盆，我悄然走出厨房，进到隔壁她的西厢房，躺在她的小炕上，想着数学接龙口算课的事。半天过去了，也没想出啥好办法，倒把进门坐我身边的红妹子急的一脸汗水，紧张兮兮地看着我，替我干着急。 看着一缕阳光从西南小窗射进来，照在她精致光滑的一侧脸庞和一双水汪汪的美丽桃花眼影上，显得她如水墨国画里的秀美乡妹，生动鲜活，美不胜收。我心头顿时痒痒，索性不想什么观摩课的破烂事，伸手抱住红妹子柔软的细腰，把她斜放在我腿上，爱恋道：“傻丫头，以后未经我允许，可不许自作主张地瞎操心。要说我的恐高症么，睡在炕上用脑袋去想象居高临下的惊险情景，也一样能克服。不一定整天非骑什么自行车，荡秋千。” 怀里的红妹子那张俏脸马上一沉，一抬眼，狠狠剜了我一下，恼道：“你真坏，咋不早说，害得我白忙活两天。” “不过，想象、骑车、荡秋千，三者综合使用，不是更好么？说你傻，还真傻了。”我笑嘻嘻看着似恼非恼、似笑非笑的红妹子，款款把她平展展放在炕褥上。 红妹子一时慌乱地看着我，娇羞道：“那你放开我，你就睡在炕上想。只要能治好这个害你的病，比甚都强哩。” 我不怀好意地随口而出，“我搂着你想，效果岂不更好？” 我这句话足让红妹子的神色更加慌乱。但她迷恋我身上特有的男人气息，犹豫不决的只是在我怀里扭捏了几下，这才鼓起勇气试探着问：“为啥？是不是又想摸奶子了？” 我不答话，笑嘻嘻地一歪上身，就把心上人揽在手里，开始了我肆无忌惮的揩油吃“豆腐”。 “你个馋猫。以前摸也摸了，揉也揉了。咋还像个吃奶娃要吃呀。”红妹子娇喘微微地看看我，又低头看看自己高耸的乳房，惊讶道：“你看，这些天，它越来越大了。我觉得胸口就像扣了两只大老碗。羞死人了。你让我日后咋出门啊。”衣衫不整的红妹子涨红着一张白里透红的俏脸，颤声道：“快别吃了，又没奶水。” 红妹子把我的嘴从她红如玛瑙般的乳头上搬开。重重叹了口气，悠悠道：“你说，张婕这次要是起了坏心眼，和我抢夺你，那可咋办？我可不让她抢走你。”红妹子一把捧住我的脸，紧张地看着我眼睛，“你倒是说啊！” 一连美美咂了七八口红红奶头的我这才把脸从一对温软高耸的肉山里抬起，看着红妹子，说道：“你这叫杞人忧天。莫说一个张婕来了，就是王母娘娘的七个女儿一起下凡和你抢。也是我打跑她们，只和你一人好下去。再说，她张婕与张助理已订了婚，成了人家的人，她能如此不要脸地和你争我？除非她不顾名声了。” 说完话，我马上觉得自己这几天太不像话了，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大揩恋人的“豆腐”，这对她是一种无形的、潜意识的伤害。她尽管每次都低眉顺眼、心甘情愿，而我也要维护她作为一个漂亮女孩应有的尊严和矜持才对。 想到这，我马上仔细给红妹子扣上衬衫纽扣，她却脸红眼羞脸地诧异道：“你这些天是不是又摸又吃的有些腻了？觉得我没了新鲜感？” “净胡想。我对你永远不会厌烦。我只是觉得咱俩还没结婚，我对你有点过分了。”我懊恼着。 “你们文化人就是虚伪透顶，骗了别人又骗自己。你刚才明明急吼吼的对我亲热了一番，还亲热的那么热烈放浪，只差一路没吃到我的下面去。一转眼功夫，你又假惺惺做起了正经先生孔老二。反过来说，我现在都是你的人了。我又没怪你轻薄我，你倒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何必呢？”红妹子娇羞地从我身子下面爬起来，整理好了衣衫。 “叫你一阵瞎折腾，闹得我没瞌睡了。我到门前河滩上给老母猪拾些猪草去。妈早晨到秦家庄林场学校，给个女老师说媒去了，明天才回来。噢！我差点忘了，老村长刚才说了，来的女老师睡咱家西窑，男老师安排到村委会会议室。你现在好好躺会，想象着从山上到山下的吓人情景。记得把院门锁好。我走了。这是钥匙，放这啦！”此刻的红妹子，就像个过了门的小媳妇，一边不厌其烦地自顾自的叨叨着，一边头戴草帽，臂跨篮子，手提铁铲，轻轻带上院门走了出去。 望着她苗条好看的身子灵巧一闪，消失在院门外。我心里顿时失落落的，宛如跌到深渊，欲哭无泪，心里酸楚，不由自主地想着山妹子那美妙熟悉的样子，感受着她带给我迷人的气息。躺在留有她体香和薄荷清凉油味的薄被上，脑子一片空白，既想象不出身立绝崖望山下的情景，也没想出如何上好令人头疼的数学接龙口算课的好办法。眼看上课时间到了，我只好起身走出红妹子家，锁好院门，下了麦场畔，跨过石板河上的小木桥，小跑着来到学校教室里。
等到第三节自习课快要结束时，李春阳却给我出了个高点子。当时，他悄然溜出教室，来到学校院里的槐树下，对坐在石桌旁批改作业的我说：“老师，接龙嘛，不就是把七八个四五年级的学生名字一一串起么！咱们用所有人的姓名造句游戏。具体就是一人以学生名字为主语，一人写动词作谓语，一人写后面的宾语，最后一人在纸条上串成一句话，给大家念出来，肯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咱们规定，句子里有谁的名，谁就在事先备好的信封里抽题，一人念题一人口算，课堂气氛就有了。” 听了班长建议，我觉得不错，当即四人一组，在自习课上开始模拟试验。结果自然是上下互动热烈，课堂气氛活跃，教学效果良好。什么“李春阳吃猪粪”“刘阿龙卧牛圈”“吴晓梅尿裤子”等等，组合的句子令人啼笑皆非，有的词句听了虽不雅，学生们却在欢声笑语里，脑瓜格外灵敏，都能轻松愉快地完成口算题了。 第二天一大早，披着红红的朝霞，带着浓浓的晨露，我和先一天到村的乡镇干部老李及老村长、黑会计、妇女主任谢桂花，一起站在学校门前的草坪畔上，向远处西南方的川道看去。只见一马平川的大路上，一辆二轮摩托车上坐着两人，后面紧跟一辆绿色北京吉普，它们屁股后扬着尘土，一前一后地出现在我们的视线内，慢悠悠向村子驶来。 我们赶紧走下小土坡，来到村口老槐树下等候客人的光临。 “一家子，真不好意思啊，又来打扰你了。请多包涵哦。”一见面，脸漂亮如嫦娥，身高似钻天杨的张婕，给人一种全新的感觉。那细致乌黑的长发披于双肩，显出一种别样的风采。洁白的皮肤犹如刚剥壳的鸡蛋，小小的红唇如玫瑰花瓣娇嫩欲滴，与雪肌交相辉映，更显分明。细长的柳眉下一对长睫毛微微颤动，灵动有神的清澈眼眸慧黠地转动着，仿佛会说话一般，透出几分调皮，几分淘气。她红衣罩体，修长的玉颈下，一点酥胸微露，如凝脂白玉，素腰一束，竟不盈一握，淡蓝色绣着点状细碎梅花的七寸短裤下，一双颀长水润匀称的秀腿裸露着，就连秀美白嫩的莲足也在无声妖娆着，发出诱人的邀请。整个人儿既显出可爱高雅，又透着妩媚风骚。 张婕一下车，袅袅婷婷地上前优雅几步，一把握住我伸上来的手，幽默风趣道：“一次枫林村春游，就把小妹我的魂丢在了这里，惹的人家彻夜梦的都是枫林村的人和景，真有一番‘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的滋味在心头。这次夏日重游风景别样、人儿依旧的枫林村，就是要把丢失已久的魂，起码能寻回一半儿，我心也足矣。” “为何只找回一半，却不是全部呢？”我笑看着这位高胸脯、大长腿的绝色美女，觉得她话里有话，很有弦外之音。 “你慢慢琢磨吧，我相信你能品出其中滋味的。”张婕故弄玄虚，不肯点破其中的隐晦之意。 张婕此番话，不由让我有了非分之想。她借用李清照思念丈夫赵明诚的《醉花阴》来暗示我，什么自己做梦都是枫林村的人和景。景当然不用说了，人又指何人呢？莫非是我？也许是红妹子吧？她不是一直认为自己的干妹子是天下第一个好女子么？那次却又给我唱了西游记里的《女儿美》插曲，一番苦心用意何在？她莫不是在爱情的道路上有了朝秦暮楚、移情别恋之意？又把爱的橄榄枝抛向了我？似乎不可能吧？ 就在我胡思乱想到分心走神的地步时，张婕大概注意到我整个人不在状态，不解地白了我一眼，低声不悦道：“看你失魂落魄、心不在焉。不欢迎我来么？”接着，她抬头微起素手一指，给我和老村长等人介绍道：“这位是刘家集子村的时空老师。” 一个大约五十岁左右的胖大汗边擦着满脸的汗珠，边慢悠悠过来和我们一一握了手。 “这位是周家塬村的古币……”张婕话音未落，一个精干利索的矮个青年，急冲冲从人群里跑出，和我热烈握了握手，又亲热搂一下我的肩膀，对其他人高高地招招手后，这才笑容可掬地退了下去。 “这位是田庄村的田二壮老师。”张婕介绍到这，扭头看了看身旁的老村长。 老村长马上会意地点点头，赶紧补充道：“他就是田庄村支部书记田大壮的弟弟。” 我突然想起批评教育会上，老村长提到过田大麻子这个人。莫非他兄弟俩都有一张麻子脸？我下意识多看了几眼刚从摩托车上下来的田二壮，蓦然发现他绛紫色的脸上果然都是芝麻大小、密如繁星的肉坑，宛如一场大暴雨在他消瘦的脸上砸出来似的，看来有点渗人哦。 “这位是南庄村的景红梅老师。”在张婕的介绍下，一个四十开外，身材肥胖高大的中年妇女，一梳额前的一撮刘海，颤着满身肥肉，碎步过来，蒲扇般的大肥手一把拉住我的胳膊，高喉咙大嗓门地笑道：“张老师，认识你真高兴。俺接替张云刚老师从柳镇南塬的艾洼村调到南庄村了。欢迎张老师到南庄村学校做客，指导俺的教学工作，帮助俺提高教学质量。谢谢了！” 我暗暗诧异这位中年女教师和我初次见面，咋这么过度的热情起来，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出来，不由人有些想象了。邀我到她那里做客，去干什么？果真指导教学工作么？看那眼神暗含挑逗之色，眉态隐藏渴求之意，分明就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嘛。要我去揩她的一身肥油？又肥又大如母牛，令人看第二眼的欲望也没了，一定是个久嫁不出，饥渴难耐到处寻欢的老处女了。 我正想着，冷不丁就见张婕侧目冷淡地剜了我一下，迅速提高了声音，脆生生道：“这位是秦家庄林场子弟学校的许红艳老师。” 在张婕悦耳动听的话音里，一位小巧玲珑，长相还算清秀的女青年小心走上前，象征性地和我浅浅接触一下手指后，就赶紧抽回手，拘谨地退回原处。 张婕不悦地瞥了一下许红艳，扭头对我道：“她是秦家庄村人，生态城师范学校的高材生。” “张老师，你别损我了。我哪能和你比。”许红艳瞥了张婕一眼，脸一红，低下了头。 “噢，青年才俊啊！不简单。”我向许红艳笑了一下。她立刻面红耳赤地躲到了古币身后。看来许红艳是个文静害羞的女子，活泼不足，稳重有余，性格上完全不如张婕的外向开放和洒脱大方。 “咱们上学校去，那地方凉快。”一旁的老村长开始催促了。 “是的，老村长说的对，川道简直能烤熟人了！”我忽而感到异常闷热，觉得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一种闷热。因为我看到河床里的青蛙纷纷跳上岸，往两边草丛逃去。河岸柳树上拼命大喊大叫的蝉也于此时悄无声息，不知飞往何处？ “对对，川道太热了。咱们进学校吧。”老黑和谢桂花也陪着笑脸，紧跟我和老村长随声附和着。 张婕抬头看看天，万里长空湛蓝无比，又看看一脸汗水，心烦意乱的大家，心有不忍，叹口气道：“好。文雁，那就先听你的数学接龙口算课吧。” 一节观摩课上完，学生发挥出色，大家听的满意。老村长骚着白花花的头，对我笑道：“看娃娃们在嘻嘻哈哈里就口算出了算术题。看来这学习其实也蛮轻松的嘛。” 张婕赞不绝口，“设计新颖独特，气氛轻松愉快，上下互动热烈，学生的积极性和主动性充分调动了起来，不想有效果都不行。一家子可谓别出心裁啊。” 古币跟在张婕屁股后随大家走出教室，来到院里的老槐树下，紧随组长之意，感叹道：“独辟蹊径，标新立异，开创了我县乡村小学数学课堂的新局面。” 景红梅笑如弥勒佛，一屁股坐在槐树下的秋千上，秋千马上被压得发出刺耳的尖细声，“就是就是，一节课四十五分钟内，语数知识结合巧妙，相互辅助，推进到位，让人耳目一新啊。” 时空见大家都急于看自己的表态，半天二目无神、面无表情地淡然道：“天闷热，人瞌睡。我年纪大了，扛不住这三伏天贼热。我也提不出啥看法。还是你们谈吧。”我知道，时空到了这把天天往下混日子的年纪，叫他来听课实在是毫无用处。 躲在人群后的许红艳一声不吭，一双丹凤眼飘忽不定地东张西望着，一颗心恐怕早飞到了院外，好似这堂观摩课与己无关，她倒像是来此处尊养优，消磨无聊时光来了。 就在这时，远处东南天上传来了沉闷的雷声，仿佛地底下什么巨兽发出了低沉的吼声。 透过槐树空隙，我看到东南天空出现了大片黑压压的乌云，犹如草原上的千军万马厮杀过来，迅速占据着浩瀚无穷的苍穹。 “要下暴雨了。”老村长把手里的茶杯放在石桌上，从石凳上站起，对几位村干部道：“老黑，你回村收拾一下村委会的会议室，安排好时老师、古老师、田老师的住宿。谢主任，你到红妹子家安顿景老师、许老师的住宿吧。”又转身对我和张婕道：“这场雨来的太及时了。一春都没下过几场，农民急需啊。但看来势汹汹的样子，是场不小的暴雨。你们可不敢出村乱游玩。”说罢，他带着老黑、谢桂花匆匆走了。 刺目的太阳当头高悬，到处光亮耀眼，刺人眼眸。蝉已逃遁，鸟声绝迹，翠叶、碧草、丽花……一切皆焉塔塔的打不起精神。整个大地就像热气腾腾的蒸笼，炙热的人喘不过气。 “看来这场暴风雨蕴藏着一股巨大的破坏力量，来头不小啊。”这会的张婕也香汗淋淋，一脸的疲倦。 我赶紧放了学生们回家躲雨，也让听课教师赶紧回村休息。我和张婕等人刚走到学校门口的草坪上，但见老李喘着粗气，大步流星地从小土坡跑了上来，走到我们跟前，大声说：“谭星镇长派来了镇财政所所长池耀权和办事员蒲志兴，到村上提前征收今年夏粮入仓的税款和各类附加费。叫你们几个来村听课的老师配合一下他俩的工作，入户完成税费征收任务。” 张婕一下子站起修长的身子，瞬间拉长了白嫩的俏脸，对老李恼道：“我们是在校教师，不是政府工作人员。他俩收个破税也要我们教师配合吗？不去，没工夫。” 其他几位老师也立即七嘴八舌地抵制起来，不满的神色密布在脸上，似乎比头顶乌压压的黑云更加阴沉。 老李嘿嘿冷笑一声，“谭镇长可说了，全镇各中小学都要抽老师进村入户协助征收税费，你们岂能例外？大家也知道，国家这几年的城市经济体制改革到了困难期。当下，全县各乡镇公职人员的工资都不好发了。柳镇是全县经济欠发展的落后镇，今年如果收不上税费，不但全镇的公路维修、公共设施配置、镇政府俱乐部的修建没了着落，而且咱们这半年工资也全泡汤。你们还有闲心到村里听课？一个个靠吃风拉屁过日子么？现在，池所长让我请各位到村会议室商量工作。大家快走吧！” “我们不去，你能咋的。”时空满脸怒气，瞪着老李。 “我是不能把你咋，可学校不给你老时发工资，你又能把镇政府咋的？”老李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时空。 “大不了关校门，不上课了。谁爱上谁上。老子不上课了。”古币怒火冲天，一跳三尺三地骂开了。 “池所长说了，凡来参会和协助征收税费的，半年工资或许有希望，不来的，镇财政所一律不下发工资。你们何去何从？看着办吧。还有文雁，你也不能例外。哎！田二麻子，你骑摩托赶紧回田庄去。你被镇长划到田庄了。”老李丢下话，带上田二壮出了校门，骑上摩托一溜烟地往田庄方向扬长而去。 大家原以为来到夏日的枫林村后，好好欣赏一下美丽风景，捎带着听听我的课，既愉悦了身心，又完成了听课任务，公私结合，互不耽搁。谁知，乌云突变，情况急转直下，好事还没开始，厄运便从天而降。惹得张婕一伙人顿时牢骚满腹地窃窃不休了。 大家边走边嚷了半天，张婕也分析来分析去，觉得胳膊拧不过大腿，不去开会，无法向镇上交代，更领不上工资。踌躇半天，一个个只好嘟嘟囔囔、慢慢腾腾地随我一起往对面山坡东北方向的村委会走来。 老远见一块突兀的大平台上，高高耸立着两层砖混结构的村委会办公场所。院子大门口那块崭新牌子上书写着“柳镇枫林村民委员会”几个黑色宋体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格外醒目。 我带着张婕一行人，沿山坡狭窄的石板路来到村委会议室，走进去四下一看，屋内坐满了人。只见迎面主席台上除了村长梁安龙、村会计黑发、妇女主任谢桂花外，还有两个陌生人坐在老村长的左右。 见我们这群人冷若冰霜、默不作声地进来，一个五短身材，肥壮如猪的四十岁汉子有点不悦，声音里含着不满，“你们这些文化精英们可算是来了，我都等的要昏昏欲睡啊。” 我寻声望去，只见说话人生就一张嵌着两只外翻鼻孔的三角脸，翘着两片薄嘴唇，一对吊斜眼，刚才眼皮还耷拉着，像有半斤，大概看到我身后的张婕出现在会议室门口，眼皮立刻就像被草棒子撑起来似地贴到了眉毛上，一对黑少白多的眼珠滴溜溜乱转，一副流氓加无赖的嘴脸显露出来。再看他身旁另一陌生人肥壮如牛，铁塔般的身上顶着一颗小葫芦头，加上脖颈细长，恰如中世纪的恐龙，一张疙里疙瘩的脸上长了一对猪尿泡似的小眼，酒糟鼻子通红着，就像刚下过蛋的母鸡屁股一样，一张鳄鱼似的阔嘴占去脸的三分之一。我的娘呀！真是要多丑有多丑！ 老村长站起来，尴尬道：“文雁，你们几个赶紧找地方坐下，咱们现在开会。下面，请柳镇财政所长池耀权同志安排这次夏粮入仓收税收费的事。大家鼓掌欢迎。” 池耀权看到会场上除了响起稀稀拉拉的几声巴掌外，也听到了有人在人群里打着呼噜酣睡，忙寻声望过去。但见躲在众人后的梁安民和梁志清坐于会议室门口，互靠着对方肩头，嘴巴咧着，涎水流着，人早梦游周公去了。 池耀权气得立即嘴斜眼歪，火冒三丈，吼道：“那是谁……谁在睡？简直目无组织纪律。这是会场，不是卧房。” 梦里的梁安民竟大白天说开了梦话，“花姑娘，真漂亮。爱煞老子也，梁红妹你听命，朕我来也。” 恰好这时，做完午饭的红妹子和刘阿云、梅子三人一前一后正进会场。红妹子一听梁安民这色眯眯的梦话，气得一脚踢在他的光脊背上，怒斥道：“梁二蛋，你混账，简直满嘴喷大粪。” 会议室外，中午的太阳似乎发了疯，像把炙热的岩浆泼向大地，树叶晒的直冒烟，鸡狗热的跳了河；会议室内，人人的汗水从毛孔里拼命冒出，衣服粘乎乎地贴着，浑身上下像爬满了蛆虫般难受。满房人也吵得像开水锅，乱哄哄一片。村民不愿提前交税费，个个吹胡子瞪眼地嚷开了。张婕几个听课教师也是牢骚满腹，怪话连篇。坐在台上的池所长和蒲志兴汗流满面，浑身乱颤，一脸狼狈，四双眼望着质问不休的村民们木呆呆的，仿佛魂已出窍，人成木偶。老村长、黑会计耷拉着脑袋，一副呆若木鸡、不知所措的样子。妇女主任谢桂花更是趁乱溜下台子，早跑到室外呼吸新鲜的空气去了。 “你们今天要这费，明天要那税。鸡屁股掏蛋哩。麦子没收回来，就立扑上身等不及地催粮要款。这麦子要一镰镰收割，一车车拉，要碾、扬、晒、装、运，总得有个过程，那能一下就交齐。”梁安民喘着粗气，气呼呼地起身蹲在眼前的长凳上，开始卷把烟叶准备抽。 不等蒲志兴翻白眼张嘴，村里一个名叫贾大虎的外来户又站起来说：“吃要全，你看看你吃的肥头大耳像个啥？你刚才在我家要吃啥？大伙儿听听，他要吃蛤蟆肉哩。连我家月里娃娃喝的牛奶都让他喝进肥油肚里，还美其名曰说是怕孩子烫嘴，自己先给试一口。这还不算，又灌了我家半斤“竹青叶”散酒，又要喝虾米汤。那点虾米是我给常年卧病在床的老子藏下的稀罕物，还得拿来先孝敬你吃要全。还有你这个“不知腥”，你和“吃要全”抢母鸡腿不说，还碰坏了我家的花瓷瓶，偷吃里面的“原汁原味老蜂蜜”，上面都留了你的猪爪印印。你俩咋不帮农民到日头下的地里收上一分钟的麦子。这会拿着盖了镇府大印的文件，吓唬我们枫林村的老少爷们，你们是不是人？有没有人味？” 池所长简直受不了这等恶意的人身攻击，一拍桌子，指着贾大虎，气急败坏道：“贾斜眼，你一贯游手好闲，东游西转，不务正业，一副二流子形象。刚才会前，母夜叉施二娘在村口跳脚骂大街，你这回又带头犯上作乱，恶心丧排国家干部。你们公然违抗上级精神，抗拒交税交费，眼里还有共产党的王法吗？” 池所长一轮起大话，吓了一些胆小的，他们个个缩头缩脑，钻到了别人背后，不敢露头。而梁志清、梁安民几个小伙却像斗红眼的西班牙斗牛，摩拳擦掌地欲要扑上台子。 老村长“呼！”地站了起来，吼道：“住手！”他满脸通红，“这是在干啥，这是在羞先人哩嘛！这是开会干工作？人家池工作组纵然这错那不对，值得你们这么乱吵胡嚷。啥事都要心平气和地就事论事，咋一开口就胡拉被子乱扯毡地混干呢。”老村长喝了口茶，润润干得冒烟的嗓子眼，谁知水刚进到肚子，汗就汹涌而出，想要往下继续说，脑子却烧成了浆糊，也说不出个子寅卯丑来，干脆顺势坐下去大把揩汗去了。 “不知腥”翻了翻猪尿泡眼，皮笑肉不笑地结结巴巴说：“这是镇上领导的决定，我和所长也是跑腿传话的，吃官饭不由人嘛。这个上交税和附加费的期限……这个……不能变，这个……各类款项……这个不能少，钱数不能降低。这个种地纳粮，自古如此吧。而且年时也是这时这个……这个纳粮交税费的嘛，今天咋就不行呢？这个……至于所收的附加这个……各类费用，也是用来这个……这个造福大家的，正所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么。” “放屁！”梁志清跳起来，大声道：“取之于民是事实，没免农民一毛钱，可收上去的这费那费都用哪里去了？还不是流进你们一个个流油冒脂的肥肚子里。这些年，一年比一年丰收，可庄户人哪家富了，前几年还讲究三菜一汤，这几年呢？秋收季节还有揭不开锅的，你们一个个谁管过？” 老村长怕事弄大了不好收场，他这个领头雁犯政治上的方向错误。忙站起身，喊道：“乡亲们！会议内容大家都知道了，发这些怨天尤人的牢骚也没多大用。大家回去再商量一下，种地纳税，天经地义，谁也不能例外。我说梁光、宝山，你两家可要带头啊。还有你老黑和你谢……咦！桂花溜哪儿去了，咋不见人了。真是的，一个村干部咋这个素质，不打招呼说走就走了。”老村长又对我们几个坐一起的教师说：“文雁，你和张婕商量哈，你们协助老黑把全村的税款尺算哈，而后到前村红妹子那两排农户家里收吧，收上来交给老黑。几家农户具体谁包谁，你俩协商着办。下午就开始吧。”说完，他拉上池耀全和蒲志兴出了会议室门直向村后的自家而去。众人一看没了靶子，偃旗息鼓地一窝蜂四下里散了。 这时，平地忽然刮起一阵大风，树干拼命摇晃，如醉汉舞拳弄腿，前仰后合。路面霎时飞沙走石，尘土飞扬，附近山坡上的无边草丛此起彼伏着，犹如一排排浪花在翻滚闹腾。 张婕几个听课老师尾随着我和红妹子，艰难地向红妹子家走来。“张…张……老师。”张婕因大风刮的结巴道：“我和你收……你……你媳妇家。时空……古币收……收梁光家，景……红梅……和许红红艳……收……刘阿----阿嚏。”她突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满口唾沫星喷到身旁景红梅的肥脸上，见状，忙对她笑道：“对不起，请别介意。” 一道闪电划破了远处天空，风越刮越猛，人如钻进风箱里，顿时喘不出气，睁不开眼。乌云似无边海水，跟着由远及近的闷雷声，排山倒海般地冲杀了过来。霎时，太阳不见了，满世界都失去了闪闪的亮光，全变成了铅灰色。 “不好！下……雨了，快……快……下坡。”我拉着张婕和红妹子冲到了最前头。其他人紧跟着匆匆跑下斜坡，拐了一个弯，狼狈不堪地来到红妹子家门前的打麦场上。 突然，一声沉闷的雷鸣，仿佛是从地底下钻出一头怪兽，半空中紧接着天塌地陷般一声炸雷，直炸得人耳根“嗡嗡”作响，脑袋发麻，眼睛发黑。随即，一阵铜钱般的雨点从空中密集甩下，砸向干裂的地面，砸出一个个尘坑，顷刻，天空像黄河口开了似地猛然倾盆倒下。 等我们一个个从浓密深邃的雨幕中落汤鸡似的钻进院里，眼前已变成白茫茫的雨的世界，根本看不清熟悉的两面窑洞和东西两座厢房的位置，似乎就连我眼前的大家也是影影绰绰、朦朦胧胧的了。只听我身边的红妹子高喊：“大家别乱，一个个拉住前面人的手，跟我快进西厢房，不要到上院窑洞里。” 我身后的张婕混合着哗啦啦的暴雨声，紧张地高声问：“妹子，为啥不能进窑？我们要换衣服。全身都湿透了啊！” 我一把拉住差点滑倒的景红梅，也喊道：“大家不能进窑，以防垮塌。现在地面太滑，注意脚下，快进西厢房。” 狂风中，我们被吹得东倒西歪；骤雨里，又被浇淋得浑身颤抖。一个个趔趔趄趄地冲进房里，半天才从差点窒息的状态下缓过神来，开始拼命大喘着粗气，一颗狂跳的心似乎要蹦出嗓子眼。 “我的妈呀，吓死人啦。我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的雨。简直就是人间地狱了。”连咳嗽再大喘的张婕，只来得及说了这句话，就见我傻呆呆地看她，忙闭口低头看自己，突然发现湿透的衣裤粘在身上，犹如紧贴肉体的一层皮肤，整个修长的身材显得凹凸有致，玲珑性感，宛如裸体。见状，她羞得一下蹦到炕上，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红妹子的被子裹在身上，顺势倒在了炕上，紧接着又咳嗽开了。 红妹子、景红梅、许红艳虽说没有张婕穿的紧身贴肉，个性张扬，此时也尽显出女人曲线的撩人之态，三人也脸红脖子粗地上了炕，挤到了一角，不知所措地望着我们几个男人。 还是张婕反应迅速，忙对我说：“张老师，你们男同志坚持一下，冲到隔壁的厨房吧。快给我们腾地方，我们要换衣服。咱们一会儿要吃饭。” 换完衣服的几个女人进到厨房，与我们男性同胞吃完了午饭，又七手八脚地收拾了一通饭堂房、灶台房后，重回到西厢房，刚坐下不久，就在大家疲倦不堪，昏昏欲睡里，我突然听到脚下的大地开始颤抖，耳旁传来河水震耳欲聋的怒吼声，仿佛无边的大海从远方而来。这骇人的气势，足令所有人的心怦怦直跳了起来。 我知道，石板河开始暴涨了！急于想看河水情况的我，不听大家的执意劝阻，固执地猫腰冲到院门口时，只见门外漫天迷茫的大雨中，满身泥水的老李宛如幽灵一般，从风雨翻滚的深处露出来，连滚再爬地从麦场畔那边跑过来，对我挥手大喊：“快！快去抢救车上的物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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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支秃笔写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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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5-5 1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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