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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正难过的不是年华老去，而是再也没有勇气去爱那些风华正茂、纯洁善良、像天使一般的男人。
－－题记
【一】何小宇越来越少写日记，越来越少上网聊天，越来越少感动之后，她知道，自己已经老了。身体精神心理神经细胞，老得那么彻底。
于是，她活成了植物的状态，只有呼吸。
岁月，几乎带走了生命中所有的一切，那一切的所有，都失去得那么残忍，又残忍得那么美丽。多么美丽啊，拥有青春，拥有容颜，拥有爱情。多么残忍啊，青春不再，容颜已老，爱情不复。呵！她总是双目无神，默默在城市里行走，无辜得就像被撕碎后丢在风里的绝情书，飘啊飘摇啊摇。
她就是这样无辜地闯了红灯之后，被陈子航拦了下来接受批评教育。她的眼睛茫然又无辜地望着他，在包包摸钱交罚款，然后站在街边的公交车站牌下，等车。这个冬天真冷，她把帽子往下拉，把围巾往上拉，露出两只眼睛，双腿瑟瑟发着抖。
陈子航就是这样心疼了何小宇的，公交车总也不来，所有的的士都拒载，她每招一次手都让陈子航心疼了一下，一下一下又一下，他跑过去问已经停车却不肯载客的的士司机：“为什么拒载？”
司机答：“她住在城郊，那么远，跑一趟实在划不来。”
他吼：“必须载她，否则投诉你。”
司机也吼：“你是交警你了不起啊！”一踩油门就绝尘而去。
陈子航气急，想说狠话，语气却不够狠：“等着，我记住你的车牌号了，我不报仇就不是男人。”
何小宇看着他，陡然笑。他真年轻啊，有二十五吗？他长得很像自己的女儿，稚气的，天真的，甚至洁白的。那种干净的气息，干净得那么的无辜啊！
他看着她，挺不好意思地笑，甚至是过意不去地说：“你跟我来，我开警车送你回家。”
【二】一个二十三的男生跟一个三十七岁的女人做了朋友，他们的年龄差距是十四年。只是朋友，仅仅只是朋友，朋友是不用去在乎对方的长相以及年龄的。
他们直呼对方的姓名，偶尔打个电话问候。直到何小宇生病的那天开始，他们才每天见面，陈子航成了何小宇的专职司机。
生病第一天，陈子航跟何小宇说：“只要你一个电话，随叫随到，我舍不得让你这样冷的天站在街边等车，会让我很难过。”
当时，何小宇把脸侧过一边去，眼眶模糊。柔声说：“谢谢你，子航。”
他稚气地笑，嘴唇月牙形上扬，答她：“我们是朋友。”
是的，他们是朋友，是简单的安心的朋友。在何小宇的身边，围绕着的人，就只有陈子航这样一个，让她最安心最坦然的面对，因为他那么的单纯，不用去怀疑不用去防备，不用提防他对她的好是不是有什么企图和目的。
生病第二天，陈子航问：“什么会让你心情好一些？”
她说：“我想看星星。”
他们去了山上，坐在车里透过车窗看外面。他惊呼：“小宇，你是天才，原来天上真的有星星。”
真的有星星，很明亮很明亮。音乐也很好听——多少人曾爱慕你年轻时的容颜，可谁能够阻拦岁月无情的变迁，多少人在你生命中来了又还，你可知道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生病第七天，何小宇不见好转反而晕倒，每天喝大量的红糖水。
午夜三点，陈子航打电话给她：“小宇，我想看看你。”
她跑下楼去，他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说：“你说吃糖就不会贫血，我给你买了很多阿尔卑斯。”
何小宇望着他，哽咽说：“你是对我最好的男人。”
他孩子气地笑：“小宇，你是我见过的最温柔的女人，让谁都要忍不住地对你好。”
生病第十天，是何小宇前夫的生日，他已经很久不再给孩子打电话，但她还是发了一条信息祝福他，对方没有回。何小宇半靠在床上，一些不再爱的爱，一些不再痛的痛，都因为这样冷的这样黑的夜晚清晰浮现，她流泪到午夜两点。多想找个人说话，哪怕就听对方喊她一声名字。她在电话簿里面翻，只有陈子航是可以在这个时候联系的人，她发了一个信息给他说：“我心情不好。”
陈子航立马回电话说：“我同事过生日，我还没睡，我来看你。”
她说：“带我离开这个城市远点，哪怕就远一点点。”
车子在夜里穿行，周遭黑暗冷清。她喃喃说：“我怕死，我怕自己患了癌症。”
他吼她：“胡说！”又轻声说：“胡说。”把车一熄火，把头靠在了椅背上。他们就这样脸对着脸看着对方，何小宇说：“子航，我想借你的肩膀靠靠。”
他把手臂伸过来，揽住了她。她的头埋在他的肩膀上，眼泪陡然倾斜而下。就这样默默靠了一分钟，她展颜一笑说：“谢谢你。”
他说：“只要你高兴，要我怎么样都可以。”
生病第十五天，陈子航在送何小宇回家的时候开着车子在城市里绕圈，见到谁都要摇下车门跟人打招呼，那些人的眼睛就会停在何小宇的脸上，问：“是你女朋友吗？”
他会很爽快地应：“是。”
何小宇都会笑说：“这孩子咋这样呢，可不准开这样的玩笑，得说我是你姐姐或者是你妈妈。”
之后，就算别人不问，他也会主动说：“这是我女朋友。”
何小宇再也笑不出来，她都是把头默默垂下去，用眼神的余光去看他脸上的大义凛然，在心底叹息。她说：“子航，我们只是朋友，以后不能开那样的玩笑。”
他的神情专注，凝视她：“不是玩笑，我要跟你结婚。”
何小宇愕然，随即大笑。他问：“你笑什么？”
她把脸侧过一边去说：“多么天真幼稚的孩子，如果我是你妈妈就会打你的耳光。”
他说：“那就把我的一切都删除。”
她只说了一个字：“行！”
一路冷战回家，何小宇删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
生病第十六天，陈子航捧着鲜花去了医院，笑得那么稚气，说：“我那些话是开玩笑的，我们只是朋友，永远是朋友，不要不联系。”
如果只是朋友，就还能打电话还能见面。他在医院陪着她输液，跑了四次出去，给她买煮玉米，臭豆腐，纸巾，热奶茶。
回家的路上，车子在城市里绕啊绕啊，一直绕到天黑了。他们谁也不说话，就这样沉默着。总归是要回家的，在她下车的时候，他把她的手拽住了：“小宇，我想带你去天涯海角，不，就算不是那里也行，我们就去那边，你看那个灯塔，就在城市的对岸，那里是离天堂最近的地方。”
何小宇喃喃说：“如果我还年轻，一定跟你走。”
他的手捧住了她的脸，柔声说：“在我的眼里，你比很多女孩还要女孩。”
她不是女孩，是一个三十七岁的女人。她后退，让自己的脸孔和他的手掌拉开距离。
生病第二十天，这是她去医院的最后一天了。他显然很高兴，在路上讲了许多笑话给她听，然后把一只手放在她的头顶，边揉边说：“我就知道你不会死的，就在那天晚上，你说你怕是癌症的那天晚上，我就想说，就算你真的是，我也不怕，我要跟你结婚。不管什么样的人给予怎么样的阻拦，我都会不顾一切对你好。”
何小宇在一个聊天群里跟她的朋友们说：“我很想再恋爱，很干净很简单的去爱和被爱，就算明知那场爱情没有结果，也宁愿死在爱里。”
他们都懂爱是什么，也都知道相应要承担的痛苦是什么。那些关爱着何小宇的朋友们，都只是希望她好好的活着，而不是去为了爱情死亡。他们全都投了反对票，反对何小宇再一次想要为爱不顾一切的勇敢。
她知道他们都是对的，她都懂都明白。就因为懂因为明白，好几次都泪眼模糊，静静坐了许久，给了陈子航电话说：“我想跟你说说话。”
工业园区很美，灯饰让每栋楼看起来都像童话里的城堡。从这里俯瞰城市，很温暖很静谧。他们在空地上并排走，陈子航把何小宇的手牵住，插进自己的外套口袋里，说：“我从来没有恋爱过，我当兵退伍回来才半年。在我家，我有六个姐姐，我是独子。这座城市有许多栋房子是我家的产业，还有两个大型的工厂。我接送你的那两部车不是借的朋友的，是我和父亲的。我的家人亲人会给我介绍各种各样的女孩子，他们都希望我早早结婚。小宇，我的意思是，我会对你好，我有能力对你好。”
她不说话，她就想这样牵着他的手跟他多走一会。园区的空地就像足球场那么大，他们已经围绕着走了五圈。何子航说：“小宇，我怕你累，我背你。”
她趴在他的背上，搂着他的脖子。这些与爱情相关的浪漫，会逐渐从她的生命里失去，她想要多拥有一次，多拥有一秒。就这样，又走了两圈，他才把她从背上放下来，捧着她的脸说：“小宇，你好瘦啊，瘦得我都想哭了。以后不管去哪，都不让你走路，我都背你。”
如果她还年轻，她会扑上去抱住他，在他怀里笑或者哭或者大声说我喜欢你我爱你我要嫁给你。
她的心疼得就像在抽筋，疼得都在发抖。他问：“你很冷吗？”然后将她抱住，用自己的外套裹住她，抱得那么紧，在她耳边说：“我喜欢你，我说不出来为什么喜欢你和喜欢你什么，我就想对你好，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对你好。”
她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多么舍不得啊，多么疼痛啊！就算这一切跟爱情无关，她也多么想要这样的温暖这样的眷顾，哪怕只是多一秒多一天也好。因为，在她的生命里，再也难以得到了。
两个人在冬夜里，在像童话里的城堡前，拥抱着站了很久很久。这个孩子，以为他拥有了爱情，他以为爱情就是这样简单。何小宇想要的爱情也就是这样简单，只是，她比陈子航懂得，这样简单的爱情就只能这样简单的告别，当它不再简单的时候，就会变成庞大的痛苦。她终归不是个勇敢的人，她宁愿像植物一样的活着，也怕在爱情里死亡。
他把她送到楼下，她用双手捧住了他的脸，柔声说：“你那么好，应该有一个很好很好的女孩跟你恋爱结婚。”
他那么天真又孩子气地笑，很喜悦很幸福地说：“我已经有你了，我不再要别的女朋友。”
她把手放开，笑：“多么天真的孩子啊，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喜欢你呢？你连最起码的安全感都不能给我，如果我要嫁人一定会选择一个年龄比我大的男人，其实已经有那么一个，我已经决定要跟他交往。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不过是你父亲的，怎么能代表你有能力呢？你再长大十年，也许我会考虑嫁给你，只不过十年之后，我早就嫁人了。跟你恋爱，对我来说是种耽误，你明白吗？”
他望着她，在用力思考她的话，嘴角的笑容一丝丝的淡下去，眼里的泪水一丝丝的漫上来：“哦，你说的对。如果，我们不适合恋爱不适合结婚，那么，我们做朋友吧，只是朋友，可以联系可以见面的朋友，行吗？”
何小宇背过身去，拉开车门说：“不要，连朋友都不要做，我不想跟一个小孩子玩，浪费时间浪费精力。”
他追下车来，追过去，从背后抱住她，把头埋在她的头发里，抱着她的手臂在发抖。何小宇克制着忍着，忍到发抖，淡然说：“这是最后一次见面，将来……不，没有将来。就这样，再见。”
他死也不松开，低喊：“如果这样，我今天就不放你走。”
她说：“行，那就看我晕倒在你面前。”
他的手垂落。何小宇望着他，一步一步的往后退，每退一步，他们的距离就远了一步，而且再也不会走近。
【三】如果再年轻十岁，就能跟自己爱的人去天涯海角，去那些离天堂最近的地方。
何小宇狠心决裂残忍的转身，不去看那个孩子是不是在哭。她自己一边爬楼梯一边哭，一边哭一边拉黑他的电话。有些人就像是天使，张开翅膀守护过她，她不能让那样的天使折了羽翼。
在她的余生里，已经没有了去爱陈子航那样的孩子的权利和资格。
她的年龄是三十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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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6-1 08: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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