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公不在，我来”

老船还行 · 发表于 2022-6-26 11:42

虽然过了下班高峰期，可公交车上还是个准高峰样儿。固然不像沙丁鱼罐头那般拥挤，却也是座无虚席站客如林。上车好一会儿的明远总算给自己双脚落实了方寸立锥之地。一手吊着拉杆，一手从上衣胸前内袋掏出手机打开家校联系群，收看着家长们对今天作业情况的反馈意见。

手机屏牵着目光，连着头脸乃至整个身子前后晃悠。一车子站客亦如是晃悠，还不时地打着趔趄。谁叫路上诸般拥堵乱象让司机大叔频繁踩刹车呢。

还好，他是久经考验的公交常客，愣是把自个儿练得像一根钉子，稳稳地钉住了脚下方寸之地。

忽然觉得肩头气息如兰，还有柔掌拍肩的触觉，同时传来银铃般的公车好声音：“先生，能不抽烟么？咳咳……咳咳咳……”。

“我没抽烟呀，我在看……”他惊讶地一回首，见是一位女站客，年纪不大，面容姣好，略显清癯，柳眉微锁，美目凝愁，虽没法媲美沉鱼落雁之西施，却不无几分西施皱眉掩口抚胸之颦。只见她一手紧紧攥住身旁坐客座位上的扶手，一手捂着自己脖子下方。显然是让二手烟熏陶得花容失色胸闷难熬。一股怜香惜玉之情在明远心头油然而生，且让他下意识地再看了她一眼。咦，好像在哪见过呢。

“是你呀，明……咳咳……明老师。错怪您了，您是不抽烟的，何况在……咳咳……这公共场所。”

“您怎么认识我的？还知道我不抽烟？”

“家长会。您在台上讲……身教重于言教……咳咳……的时候说的。咳咳……”

“哦。瞧我这记性？记起来了，那天您说嗓子一直不大好，最怕二手烟。对了，公共场所，得切实遵守禁烟令……什么？没人执行？没人当林则徐？别愁，禁烟这活儿，林公不在，我来。”

明远把手机插回衣兜，目光朝四周一扫，很快就成功截获一缕青烟，顺藤摸瓜摸到了被称为鼻孔的“双管烟囱”。

“烟囱”位置较低，其主人非站客实乃座上客也。原来是一金发哥们，属于”帅呆了酷毙了“的那种。一头金发蜷曲有型却又极为怪异地耷拉几绺在额上。这哥们叼着蓝色过滤嘴香烟，歪着头，玩着手机，高翘的二郎腿不时用颤动的方式打着节拍，喷云吐雾之间好不优哉游哉！

明远一边发出一连串剧烈的咳嗽，一边朝他慢慢靠近。咳嗽声终于让这位抽烟哥厌恶地抬起头来，瞪着眼，捂住耳朵。见对方没有止咳或走开的意思，索性深深吸进一口烟，半晌方从鼻孔呼出。不成想气管一阵奇痒，也猛烈地咳嗽起来，仿佛在配合明远来个咳嗽二重奏。

好不容易平息下来，金发哥发话了：“干嘛干嘛？老兄悠着点好不好，让哥们都遭殃了。诶，这可是公共场合哦。”

明远微笑道：“帅哥，好样的，要的就是这认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公共场合早就下了禁烟令，你看整个车里就你这‘双筒烟囱’冒烟呢。怎么办？自己当林则徐呢，还是让我来替你当？”

“这个……这个么……老兄就别拿大旗做虎皮了吧？烟草可是国家创税大户呢。这么好这么多的烟草，你不消费我不消费，谁给国家创税？我这算是爱国行为懂不懂？”

明远不吱声，目光如刀尖般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这位“爱国行为”的践行者。

后者的目光没两下便败下阵来，首鼠两端，仓皇四顾，忽有惊鸿一瞥之感——无意中把那位少妇病西施般的面容收入眼帘，心内一咯噔，说出的话好听了：“不过，看在老兄把林则徐林大人都抬出来了的份上，咱还是下车再去爱国吧。”说着再次望了少妇一眼，毅然决然把大半支燃着的烟扔在座位下，站起来，一只脚用力踩灭。

明远大大方方看了看“病西施”，后者报之以感激的一笑。金发哥以为这嫣然一笑是对他的赏赐，连忙起身，朝她走过去，脑袋一低，头发一甩，手势一摆，说声女神辛苦了，座位上请——

由于殷勤太过，低头、甩头的动作幅度太过，竟然甩下了一个“人头落地”的大笑话。

女子憋住笑，躬下身子拾起这个金灿灿毛茸茸的“人头”——一个表面光鲜、材质一般、制作粗糙的假发套。秒变光头哥的抽烟哥立马来了一连串的谢谢，伸手便接。可女子手中之物却划出一道弧线，传给了明远：“林则徐的接替者，这个顶戴，还是请你给他戴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