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胖成一艘船

笑若灵舞 · 发表于 2022-9-19 20:00

一

可以说，苏华为了跟何小琪结婚差点就众叛亲离，但最终，他顶住了压力如潮的反对。

五年之后，他才知道，书里的东西都是骗人的。

还在青春期的时候，苏华就想娶一个林黛玉那样的女人为妻，他觉得那才真正算得上是女人，你想想，身如飞燕轻，腰如杨柳摆，回眸频娇嗔，垂首蹙蛾眉，拈指弄浮云，落泪慰花草……简直就是从发丝到脚趾都要被男人疼到骨子里去的。《红楼梦》看多了的苏华，简直瞧不起贾宝玉那样的“娘”男，他哪里配得上林黛玉，一天除了唧唧歪歪的亲妹妹那样喊着，也不见他真为了她做出什么拿得上台面的壮举。

苏华为了何小琪，跟父母闹过脱离亲子关系，因为他的父亲第一次看到何小琪就说：“一看就是薄命的那种女人，齐天也就能活到三十岁，都不知道是哪户人家二十世纪了还养出笑不露齿的女儿家来，那走路的姿势吧，恨不得怕把蚂蚁都踩死，你是要娶回家来供着吗？”

二

母亲更是刻薄：“你看她那一把腰，能怀上孩子就是有鬼。古话说的好，屁股大的女人能生养，你看她那尖尖的小屁股，只怕要在床上给你磕巴出一个洞来。我讨儿媳干嘛，就是为了抱孙子的，搞不好孙子没抱上，你们在亲热的时候你直接就把她揉得稀碎，反倒害我儿子你去坐牢。”苏华眨巴着眼睛望着二老，他当然不好意思说，何小琪该有的地方还是有，就比如那盈盈一手间的胸，简直就是艺术品，再说他们同居的期间，他也没真的把她揉碎，不是说了吗，林黛玉那样的女人就是要让男人疼在骨子里的。

父母甚至还联合起来亲朋好友，轮流着给他耳朵里灌毒，把个何小琪说得一无是处，可最终怎么样，偏就结婚了。

结婚之后的那一年，夫妻两个没少看父母的白眼，好在何小琪还很争气，第二年就不负众望怀孕了，一跃而成家里的至尊宝。

生儿子的时候，把苏华的心都疼得碎成了渣渣，本来坚持不做破腹产的何小琪，由于盆骨太小生不下来孩子，终于没办法接受了剖腹产手术，在小腹留下了一道永难弥合的伤疤。这还不算，照理说，坐月子的女人都吃得好应该长胖吧，她是拼命的瘦，等到儿子断奶的时候，那盈盈一手间的胸，就成了两个没有馅儿的包子皮，全靠海绵胸罩硬撑出一点凸状，原本就不大的小屁股就真的瘦成了尖尖儿。没胸没屁股就算了吧，自生孩子之后，她是各种抵抗力下降，成了一个药罐子，灌各种汤药灌得脸色蜡黄。

苏华忍了五年，终于是忍不下去了，每晚抱着一根干柴睡觉的感觉，只怕别的男人完全不能体会。去他娘的《红楼梦》，去他娘的林黛玉，他又开始了众叛亲离的闹离婚。

三

闹离婚的期间，苏华的父母都只差抽他的耳光，倒是何小琪平静得就像是湖水，大眼睛里都是忧伤，可惜他已不觉得心疼。她说：“我回娘家就行了，你们能善待孩子就行了。”就这样，离婚证还没拿，她就收拾包包走了。

苏华站在客厅中央，看着她的背影，想象着她会不会像林黛玉一样吐血身亡，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吐血，他似乎放下了心来。

倒是母亲嚎啕大哭着痛骂：“你个当代陈世美，你把一个像大家闺秀一样的女人活生生折磨成了这个样子，你再去哪给我找这样的儿媳，说话细声细气，温柔恬静笑不露齿，你敢给老娘找一个风骚的女人进门，老娘就死给你看！”

苏华外面就真有一个风骚的情人，现在那情人就该转正了。跟谢佳丽暗中交往的时候，他才深刻的体会到什么叫做真正的女人真正的性感，只要把头埋在她的胸前都恨不得要被窒息而死，对，球型的乳房最好看！所谓的肉体肉体，重点在这个“肉”字，苏华喜欢谢佳丽身上的每一两肉，饱满圆润，弹性滑腻，触手之间都让他欲罢不能。每回在他们边打仗边要死不活的时候，谢佳丽都会问他：“亲爱的我们什么时候结婚？”能每天都抱着这样的尤物睡觉，简直就是苏华现如今的全部欲望，所以他给何小琪打电话问：“你明天有空的话，我们去把离婚证拿了吧。”她细声细气，温温柔柔地问：“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非要跟我离婚呢？”其实最好的理由，就是我不爱你了。很奇怪，他居然说不出口，那么就干脆实话实说吧。他说：“因为你太瘦了。”她沉默了一会，轻声说：“那，明天去吧。”

第二天，苏华早早在民政局门口等她，她拖着长裙子向他走来，那一刻让他有瞬间的恍惚也有瞬间的心疼，她明显更瘦了，瘦得就像可以被风吹走。天空阴霾着，从夏天到秋天也就只是一瞬间的事。两人并肩往里走，她低低咳嗽了起来，他把外套一脱就顺手披在了她的身上，说：“别感冒了，你抵抗力不好。”她甚至都没有看他，把衣服递回给他说：“我不冷。”但他却明显感觉从来没有这样冷了，一直到双方签字，一直到双方走出大厅分道扬镳，他都觉得冷到心里在发抖。

四

何小琪痛苦了很久，一个人默默的。在撑到撑不下去的时候，父母送她去医院输了一个星期的营养液，总算是跟死神擦肩而过。

从医院出来之后，她就去预约了一家养生机构的权威营养师。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陈子实愕然了许久，当然不是为了何小琪的瘦，而是他很少看到这样安静又忧伤的女人。她只有一个目的，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让自己长胖。这对陈子实来说并不是多大的难题，调理肠胃，调理膳食，调整生活习惯，调整作息时间，何小琪是他见过的最听话的病人，可是一个月后，她的体重居然又轻了三斤。

如果还有哪一点没有做到位，那就一定是因为她太静了，乌龟从来都不动，你也没见它变成胖子，对某些人太说，太静也能减肥。

陈子实说：“从明天开始，我陪你早晚去跑步吧，总不能成天坐在这里长出啤酒肚来。”她笑了笑：“我跑得慢。”他也一笑：“不要紧。”

在何小琪的生命里，除了苏华再也没有别的男人，更没有别的异性朋友，她以为，女人就是读该读的书，嫁该人嫁的人，相夫教子，执子之手。感谢苏华的抛弃，让她狠下了心来，要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朋友，而陈子实，就是第一个。女人憋着的那一口气，会变成莫大的动力。她的长发束成了马尾，运动套装和球鞋陡然让她焕发出青春的活力。陈子实看着试衣镜里的她说：“就这样，很好看。”她回头，给了他一个笑脸。别以为营养师就是阿姨和老头子好吗，三十岁的营养师陈子实，比苏华丝毫不逊色。

一个月坚持跑步，体重增长了两斤，这简直就是奇迹。为了庆祝何小琪增肥渐有起色，陈子实请了她去酒吧庆祝。

他说：“你从来都没有喝过酒吧？”她看着他，把面前的酒端起来一口喝了下去。她何小琪要把曾经不会做不去做的事，统统都做了，他陡然失笑：“其实，胖瘦都不要紧，只要健康就好。”何小琪把身子坐正，把胸脯挺了起来，问：“你猜我穿多大的内衣？”他怔住，然后惊问：“你要去丰胸？”她说：“不，我只是在咨询你吃什么可以丰胸。”他眨巴着眼睛，调侃着说：“如果我们谈恋爱，我就让你想胖哪里胖哪里。”

这当然只是玩笑话。从酒吧出来已经很晚，何小琪走路有些打飘飘，他拦了的士，坚持要送她回家，然后扶着她顺着楼梯往上爬，问她：“你为什么那么想要长胖？”她笑：“因为男人不喜欢女人太瘦。”他也笑：“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我就喜欢偏瘦的女人。”她扭头看他，然后一扭过来就将他抱住了，孩子气地说：“你抱抱我，是不是很不舒服？”

他顺势就将她抱住了，手臂环绕在她的腰间，说：“最舒服的拥抱，就是男人的手臂可以将女人整个环绕。”她继续问：“会不会抱着不舒服？”他说：“我们恋爱吧。”

五

为了增肥的何小琪，跟自己的营养师恋爱了。

只不过半年的时间，她居然整整增肥二十斤，这二十斤让她的脸庞饱满至白里透红，让她的胸脯如少女坚挺，让她的臀部紧致翘突，让她的双腿结实修长，她就像一个临到三十岁才开始发育的女孩，正在进行青春期的蜕变。

归功于发育太迟还是归功于陈子实的细心呵护照料？亦或者，爱情本就可以让一个女人起死回生枯草重绿？她只是想着，她怎么都要让苏华看看她如今的样子，要不然这肥不是白胖了？

都说夫妻离异就是抵死的仇人，其实也不尽然，比如苏华结婚的时候，就给何小琪发了请柬。何小琪问陈子实：“你喜欢林黛玉那样的女人吗？”他说：“我喜欢健康的女人。不单单指身体，而是心理和精神。还有，你觉得自己很像林黛玉吗？”她嘲笑：“我小时候看红楼梦看多了，一心想做林黛玉那样的女人，慢慢就养成了许多像她那样的性子。”他说：“做自己就好，希望现在的你是真实的你。”她突然有些茫然？她在做真实的自己吗？还是努力的想变成苏华喜欢的那种类型？或者是努力地想变成男人喜欢的那种女人？真实的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先撇开解剖自己这一课题，解决如何去前夫的婚礼现场。跑到美容院，化了一个完美无瑕的彩妆，然后穿了一条低胸的黑色紧身裙，把该凸的该凹的都勾勒出来。出门的时候，陈子实从背后拥抱住她，在她耳边问：“你爱我吗？”她不答话，扭过头去，在他鼻尖上啄了一下。憋着的那一口气，此刻在她的体内乱窜，做女人，就算不能活得让别人心生悔意，都要活得让自己昂起头来，何小琪昂着头扭着腰走进了苏华的婚礼现场。

苏华跟谢佳丽站在酒楼的大门口迎接来宾，何小琪走过去的时候，苏华没有认出她来。

在他的记忆里，何小琪总是披散着长发，穿棉麻的上衣长裙，瘦得了无生气。他的眼睛停在她暴露无遗的乳沟处，无法想象她的胸脯怎么会有这样的事业线，该不是耗尽全部家当去整形了吧？

何小琪伸出手去，微笑：“恭喜你，祝你幸福。”他迟疑着，该不该去跟她握手？她早已变成了另外的一个人，一个让他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懊悔的人，此刻，他居然那么怀念曾经的她，怀念曾经那个让他疼到骨子里的她。于是，眼眶陡然就润湿了。

无数的男人改变着无数的女人，无数的女人为着男人去改变，最初的那个她呢？被谁拯救了还是被谁杀了吗？

六

何小琪没有在婚礼现场停留，回家清洗自己，然后换上了棉麻的衣裙去了养生馆。

陈子实安安静静地坐在办公桌前看书，看的居然是红楼梦。何小琪走过去，从背后伏在了他的肩上。

他说：“还是读书时候看过这些书，早就忘记了。”她轻声问：“你爱我吗？”他仰着脸，用手压低她的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她再问：“你爱最初认识的我还是现在的我？”他说：“你就是你，没有最初现在或者以后，爱你的人，无论你是胖的瘦的美的丑的，都会照样爱着你。”

这就是她想要的全部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