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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把整个城市点亮，每一扇开着的窗似乎都在诉说一个故事。人世间的烟火气，就在望着别人家的窗户那会，格外的温暖。某一个街区某一幢楼某一个楼层某一个窗户，窗前站着的是何小渺。
这幢楼的电梯正在上升，停在了十一楼。陈子奇走出去敲开了一扇房门，一双白藕似的手臂搂住了他的脖子，他们就在开着的房门口拥吻。
这个女人叫什么名字估计整幢大楼的人都知道，她很红，网络上一搜就能搜到她的很多写真照片，要胸脯有胸脯要屁股有屁股，总之只要男人想要的她都有。她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模特，她在这幢楼出名的原因倒不是因为这些，而是她的男朋友多得惊人，而且每一天的男人都不相同。何小渺跟她经常在电梯里碰面，但保证没有打过招呼。现代人的眼睛里看到的人好像不是人而是空气，这就是他们大都感到孤独的原因。
今天是个节日，情人节。在某些特定的节日，某些女人会笑，某些女人会哭，某些女人则会选择绝对的安静。“绝对”得好像自己没有了呼吸，这世界也就像手里的香烟似的，在进行灰飞烟灭。消失，隐退，冷漠，死寂。
在何小渺觉得自己也已经灰飞烟灭的这个时候，李明辉打电话约她去酒吧，她立马想也不想的答应了。
进了电梯，陈子奇的手臂正搂着那个模特的腰，两人亲密的距离为零。何小渺冷冷地望着他们，三个人对视。显然，陈子奇此刻的心情无比得好，招呼说：“节日快乐。”何小渺把头扭向一边，于是，电梯里是空前的沉默。
三个人上了两辆的士，一前一后地停在同一个地方。李明辉等在酒吧的门口，当然也老套地抱着一束玫瑰。何小渺伸手不是接花，而是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肩膀上用力而且拼命地咬了一口。这一口，总算让她陡然地松弛了，后退，笑说：“久等了。”直接就走进了酒吧的大门。
疼痛让李明辉大口的吸气，他让自己稍微好过些之后才跟进去，在她对面坐下来，在闪烁的灯光里看她的脸，那张脸憔悴得冰冷着。他喜欢这个女人，或者就是喜欢这样的她，也或者他想知道她到底是哪样的她。她不会让他看懂，她不会让任何人看懂，她的眼神她的面容，静止而且淡然，没有丝毫能泄露心思的痕迹。
于是，李明辉喝醉了。另一张台子上的名模也喝醉了，她坐在陈子奇的腿上，打算就在这样的地方在大庭广众之下脱衣服。陈子奇实在是有些招架不住了，抓了把冰块在手里，从她裸露的后颈一直抚摸到她的臀部。四个人消磨到酒吧打烊，陈子奇扶着那个女人，何小渺扶着李明辉在路边等车。街上已经没了多少路人，看起来无比得冷清，这冷清还夹杂了苍凉的意味，使得他们四人看起来居然很可怜。
陈子奇看向何小渺，主动说：“我们交换吧，你照顾女人，女人总归比男人的体重轻些。我看，他快把你压趴了。”
何小渺压根都不想去碰那个女人一下下，她并非对她有歧视心理，这个世界，各式各样的人各式各样的生活方式，没有谁有资格去对他人轻视。她只是不习惯跟一个陌生人近距离接触，无论男人还是女人。
只是，这晚的的士太难等了，车上都是坐着人，好不容易拦到一辆，何小渺没抢赢，因为李明辉实在是太重了。好在，抢赢了的陈子奇良心还不错，对她说：“你们也上来吧。”
四个人坐上了同一辆的士。在电梯里，何小渺不去看陈子奇，而他偏偏胆大包天地看着她，看的是又认真又调侃，把何小渺看的心头都在冒汗。她把扶着的李明辉的头掰过来放在自己肩上，对陈子奇狠狠瞪了一眼，那个眼神在告诉他，自己可是有男朋友的人。
陈子奇哑然失笑了。何小渺扶着李明辉先出电梯，陈子奇在她身后说：“节日快乐。”何小渺回头，又狠狠瞪了他一眼。
陈子奇走得很早。他选择在名模还在沉睡的时候离开，他通常都是这样，他不喜欢跟一个女人睡了一夜之后，一大早睁开眼来赤裸相对。
陈子奇只是没想到何小渺也会这么早起床，在电梯里，他想到自己昨晚的一夜癫狂，连神情都不自禁地暧昧了，声音也就莫名的充满了热情，说：“早啊，昨晚辛苦了。”何小渺望着他，淡然回应：“额，是，他吐了一夜，我实在呆不下去了，留了个便条令他醒来后把我的房子清理干净再离开。”
陈子奇失笑了。看来就算男人女人在同一个房子里过夜都不能证明他们是夫妻或者是恋人或者是情人，他的直觉，这个何小渺和那个男人充其量只不过是朋友甚至熟人。她冷冷站那，再也不看他一眼，但手里的包包捏得出奇得紧，那个架势就是如果他敢招惹她，她就顺势砸过来。
电梯很快落到了一楼，何小渺却觉得出奇得漫长，以至于手心都出了汗。陈子奇跟她并肩走出电梯，站在街口。他的手插在大衣口袋里，随意道：“一起吃早餐吧。”她陡然放松，刚才防备得太紧。她笑了笑，抬头往上看，挖苦道：“你应该请她吃。”他说：“我昨晚把她喂得很饱。”她点头，好半天才会意过来，脸陡然红了，恼怒地瞪着他。他漫不经心的冲她眨巴眼睛，眼里是神秘的笑意，甚至带着某些蛊惑。
何小渺倒退着往后挪，离他远了些，再眯着眼睛去看他。在晨雾里，他依稀仿佛是从某处穿越而来，以至于让何小渺有了些迷茫。他的头发略长，发梢向后翻卷。黑色大衣使得他看起来身体颀长，面庞的轮廓却勾勒出不羁，嘴唇轮廓分明，嘴角上扬，倔犟而且叛逆。这是个很难被掌控和把握的男人，却偏偏又散发着儒雅的气息。
何小渺转身，背对他朝另一个方向走。这个时间上班显然太早，她只是陡然不想离那个男人太近。走了段路，她侧面回望，他已经上了辆的士。恰巧那个名模从电梯里出来，显然追得急，穿着睡衣，拖着拖鞋。但车子已经呼啸而去，使得站在当地的她看起来就像被抛弃的女人，有了些可怜。
莫非她那样的女人也会真正喜欢某个男人么？何小渺这样想。以她看了那么多的言情小说和电视剧电影来推测，无论哪种人都一定会真心喜欢一个人的。只是，那个男人实在没什么好。
这个时代，一夜情比比皆是，何小渺没有那么多精神去管那样的闲事。她只是在心里狠狠地对男人唾弃了一下，那一下，发泄着一度都不知名的恨意。
何小渺跟李明辉是同一家公司的同事，在何小渺的女老板乔如素认定何小渺跟她的丈夫陈子驱有染之后，何小渺唯一能做的就是选择辞职，而李明辉居然也跟着她辞职了，并且在那天正儿八经地跟她说：“你走去哪我就跟到哪，我要永远追随你。”
这不是甜言蜜语也不是山盟海誓，但却是很直接的表白。李明辉暗恋何小渺，任何时代都有暗恋发生，用他的话说就是，这世界爱情不死暗恋这个东西就不会消亡。他大概为何小渺狠狠得痛苦过吧，所以两人进了同一家新公司之后，他对她的关怀和示好到了外人觉得可耻的地步，可耻得好似没了男人应该有的自尊。
总有很多人为了自尊很矜持地对待所爱，又用李明辉的话说就是，还在乎自尊的爱不是真爱，真爱是可以为对方交付生命的，何况自尊。他是个多么固执而又倔犟的男人，以至于让何小渺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但日久生情，即便不是爱情，李明辉一定是一个她在最困难的时候第一时间想起来的朋友，可以在他面前发疯发飙痛哭，也可以把他当成出气筒沙包汉堡包。如果说何小渺还有幸福感的话，她其实特别幸福有一个男人始终在她最近的地方存在，没有远离过。
李明辉看起来其实是颇讨女人喜欢的那类男人，模样斯文俊气，透过眼镜镜片的眼神总是出奇得温柔。偏偏何小渺喜欢的男人是那样的，身材颀长，举止儒雅，温柔到近乎忧郁，但骨子里却邪恶而且不羁。
何小渺对男人的喜好大概只是证明了，她就是那种自讨苦吃的人。
何小渺在这家传媒公司有不错的职位，坐着策划总监的位子。李明辉算起来还是她的下属，他们之间早被同事认定了是恋人未满，意为也就差了那么一点就是铁定的恋人关系。
下班的时候，李明辉对她说：“去做个脸部护理，去买件新衣服，去吹个头发吧。毕竟今晚你是主角，你想必也不想被他们看到你满面无神。”
何小渺照做了，其实这并不能修补她内心的忐忑，她只是觉得，把什么都归咎为自己的过错确实是很愚蠢的行为。
何小渺暗暗的往后退了好几步，让自己藏进人群里，但乔如素的目光依然从人头缝隙里钻过来，尖利地戳在她的脸上，某一刻度，她软弱得就像能被从天而降的一颗鸟屎给砸成粉碎。
乔如素是CSU服装公司的总裁，何小渺从CSU辞职之后，她自认为从此就跟乔如素永世不得谋面，事实证明，如果真是冤家，岂有不聚头的道理。
这次CSU服装新品牌的发布会是由何小渺策划负责的，当时在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她皱眉很久。李明辉问她：“有难处？”
她握着企划书的手有些微地抖，轻声说：“哦。”
他戏剧化的假笑几声，起身，随手拿起她办公桌上的一本书拍打着她的头顶说：“你只是不想跟那边再有任何瓜葛罢了，没出息的小女人。”
她假笑了一下，说：“你知道的，我其实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
他丢下手里的书，双臂撑在桌子上，将脸孔抵近她，一字字说：“我讨厌你遇到任何事情都觉得自己理亏。”
她呆滞，无法言语。
他只说了一个字：“猪！”转身出了门，把门很大力带上。
实力就是，何小渺负责的这次发布会很成功，从舞台的布置到模特的挑选，都几近完美。她一度有些得意的心理在庆功宴的时候才转型成为自卑。
CSU的副总陈子驱携带乔如素出场，尽管乔如素的妆容很清淡，但她天生丽质的面容五官完全都不需要化妆品的协助，包括她那颗自信满满的心。白色的礼服穿在她的身上，裹得她的身段婀娜又性感，一个风华正茂的女人，无论用怎么素洁的装扮，都依然让人触目之间感觉惊艳，更何况她还有那么好的身家和背景。身着黑色西服的陈子驱更像一匹黑马，他们的手拖在一起，旁人立马会联系到王子与公主那不老的童话。
何小渺一直往后退，但乔如素的目光就像是传说中会转弯的子弹，锁定目标要将她击中。她端着盛着红酒的杯子，就像是偷偷进入某个皇家舞会的灰姑娘，被主人发现之后只想即刻脱身。那份卑微来得强烈，就像海啸一般的，把她自以为的优秀一卷而去。
李明辉将她的手臂拖住，拖着她穿过人群，他摆明了是故意的。他拖着何小渺来到了陈子驱的面前，说：“这次发布会一切事宜都由她策划布置的，你应该敬她一杯。”
何小渺端着酒杯的手在抖，眼睛不敢正视面前的两个人，把杯子举起来，酒还没喝，就被乔如素抓住了她的手腕，声音并不大，但听起来却清脆悦耳，甚至甜蜜。“这不是小渺吗？如果早知道你在这家广告传媒公司任职，我早就跟你们合作了。你可知道，你走了之后，我真是不习惯得很哦，你曾是我们公司最得力的人才。”
何小渺的手一直抖，酒洒了出来，溅在自己的裙子上。乔如素看向陈子驱，柔声问：“你早知道她在这家公司，才和这家公司合作的是不是？这两年来你们一直还有联系吧？”
他的眼睛居然不敢看何小渺，低声否认道：“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她在这家公司就职。”
乔如素放开何小渺的手，笑了起来，边笑边说：“我刚喝了点酒有些晕，小渺，陪我去趟洗手间吧。”
洗手间的门被乔如素锁上的那刻，何小渺一直向后退，退到洗手池边，就再也没有了后路。乔如素看起来很温和，边对着镜子轻拍自己的脸蛋边说：“记得你当时是怎么求我的吗？求我要永远跟他相爱，求我跟他一定要幸福。你也跟我承诺过，这辈子永远都不再跟他保持联络，但似乎，你们一直都在欺骗我。说吧，你们一直都怎么在背地里私交？”
何小渺连呼吸都不畅通起来，就像自己是一个罪犯，是一个完全不知道犯了什么罪的犯人，这反而更让她难受。一个连自己都不知道犯了什么罪的罪人该用些什么说辞来为自己开脱？
乔如素的眼里都是那种猎人的冷酷，还有猫戏弄老鼠时的快意，她的声音几乎是带着笑意的。“何小渺，你以为你当初从公司辞职就能证明你们的清白吗？我的职员不止一个可以做证人，你们有过非常之龌龊的一夜。我虽然原谅了陈子驱对我的背叛，但我不会容忍你们之间还纠缠不清。”
何小渺抖着声音辩解：“那一夜，只是他喝醉之后，我照顾了他，我们之间是清白的同事关系，为什么你就是不放过我呢？他是很爱很爱你的，我根本就没有破坏过你们之间的感情。”
乔如素的表情陡然变得那么地愤怒，冷冷地说：“问题就在于，我跟他结婚两年之后，我才觉得他根本就不爱我。那么他爱的是谁？是你吗？不是吗？”
何小渺突然大笑：“就因为你觉得他不爱你，我就该承担这个责任吗？我根本就不知道他爱谁或者不爱谁，但我清楚的知道，我跟他毫无瓜葛。”
乔如素的手用力地挥了过来，打在何小渺的面颊上，打过后看着自己的手，若无其事地说：“不管他爱谁，或者谁怎么勾引他，他永远都是我的丈夫，这就足够了。”
这是乔如素第二次打何小渺耳光。何小渺第一次被打的时候，拼命地解释自己和陈子驱的关系，拼命地哀求让乔如素相信陈子驱，甚至立马收拾东西离开。因为她一直都觉得理亏，无论她和陈子驱之间是多么的清白，他们之间的确有过一夜。假如何小渺错在不该跟乔如素的男人单独呆一夜，她应该承担那个错误的后果。可是这次被打，何小渺能做的就是笑，笑得温柔而且明媚让乔如素诧异。她边笑边说：“你如此的富有如此的美丽，你为什么如此的不自信呢？还是你认为美貌和金钱都不一定能换得真爱？”
何小渺知道了，很多事情其实是不需要解释的。她拉开洗手间的门，走出宴会的大厅。
出了大厅后，何小渺一路小跑，跑了很远之后确定自己安全了才慢下步子，她只想远离一些东西，是非纠结爱恨纷争。假如有人的地方就注定会有江湖，她只想躲在一个了无人烟的地方。
在街边的夜啤摊坐下来，她要了一份水饺，倒了很多的辣椒酱，在嘴里慢慢地嚼，嚼出一眼眶的泪来。将一盘饺子吃完，她呆呆静坐，看忙碌的摊主，两夫妻并非郎才女貌，并非穿金戴银，但给她那么强烈的幸福。这个时刻，她突然很想在大街边摆个卖香烟的手推柜子，让日子漫不经心的一天天的过去却不知觉。
李明辉在电话里问了句你在哪，五分钟就跟来了。藏在镜片后面的眼神有些阴暗，问她：“你在逃避什么？”
她张口结舌，不知道怎么回答这样的问题。他再问：“怕见到他吗？”
她说：“我和他只是同事和朋友，其实什么都没有，你是知道的。”
他注视了她片刻，淡然一笑说：“我知道。所以你们偶尔还能联络，往往会一直保持联络的两个人并非爱人，而是朋友。”
她应：“我跟他从没联系过，我离开后换了电话号码等等一切。”
他有些嘲讽着说：“即便有，其实也正常，毕竟你们一起工作过多年。兴许乔如素太爱她那个老公了，担心不能把握他才那么喜欢吃醋，很多人都理解。”过了片刻，柔声道：“不管你在哪，只要你在我的身边，我就觉得很富足。”
她温柔地对他微笑了一下。总有一些人会理解和包容一些人，有时一个就足够了，而人们欠缺的往往只是，身在人群之中，却不知道谁才是真心在对待你。
他们并肩在路灯下走，彼此从来都不多话，甚至不说任何与感情有关的话。假如情爱已经是虚假或者奢侈的东西，沉默反而让人感觉踏实。他送她走到家门之后，把她的手握了片刻，说：“早上别挤公车，我按揭了一部车，以后早上可以接你上班。”
她望着他，望了好一会，突然说：“如果你真的喜欢我，我们结婚吧。”
他们在何小渺的家门口第一次拥抱，拥抱的时间不长，在分开的时候彼此都有些羞涩并及时道别。太过熟悉的两个人，做朋友做得太久，一旦确立恋爱关系，居然有些孩子气的不知所措。
何小渺在电脑前呆坐，陈子驱打电话来，她思考了很久，然后拿了件外套出门。大桥上的风总是很大，特别是在夜晚的时候，这是何小渺喜欢去的地方，站在桥上，静听江上流淌，看远处城市的灯火，她就会觉得俗世是另一种宁静安然的美。
大桥上的灯也很美，在这个寒意逼人的冬夜，美得让人不敢在俗世的寒冷里顿足。陈子驱坐在一根桥栏下，看上去孤独而且无依。他抬头望着她的时候，眼里都是欣喜，胜过千百煽情的语言。
何小渺在另一边的桥栏处坐下来，他们默默去对视。总会在某一瞬的光景，何小渺会觉得这个男人并非只是朋友，恍如那辈子丢失了的至亲在今生遇到了。或许是这样莫名的灵犀，才使得他们在同事的那几年，总会多出旁人无法了解的默契，哪怕一个眼神都能被对方回应。
风在桥面呼呼地刮，有微尘被吹进了口鼻，让人感觉鼻子酸涩。偶尔有车辆从他们之间呼啸而过，就像把他们划成了两个世界，以至于让何小渺害怕那一头的他，就此消失在不知名的某端。她跑过去，跑向了他的身边，在夜色里，他的眼神如此的温暖，就如他一贯对她温柔的声音。他说：“我们多久没见了呢，回想起来恍如隔了几个世纪。我出差回来你就离开了公司，甚至没告诉过我你辞职的理由。你离开后把一切联络方式都换掉，我――我只是很不习惯。要不是因为这个发布会，我甚至不知道你的一切情况。当时这个案子是我直接跟你们公司的老板洽谈的，想不到他交给了你负责。”
他很少说这样多的话，何小渺默默听着。他温暖地笑：“还记得那次吗？你负责的一个品牌季度销量第一，我们在一起庆祝。你不会喝酒，所以你醉了，跟我抱在一起又跳又笑，让同事们拍了很多雷人的照片。后来他们都走了，我跟你居然就搂在一起像两个疯子在大街上叫喊，再后来我去你那睡了一夜。”
何小渺的眼里陡然有了泪影，她也笑说：“嗯，那个时候，我们两个拼命的想要为公司做最大的销售营业额。”
他侧过脸来，看着她，似乎在克制，但声音还是有着怒意：“你为什么辞职？你为什么离开我？”
“因为，”她的声音陡然哽咽了：“因为，我想跟明辉跳槽到工资更高的公司，因为，我和他想要为将来结婚买房子做打算。”
他看着她，好半天才轻轻道：“我是希望你幸福的，你好就好。偶尔邮件或者信息告知近况，朋友一场，永远别做决裂的蠢事。”随即拉开车门说：“送你回家。”
何小渺道：“你先走，我会让明辉来接我。”
他们相互对望，又相互微笑，都自知没有什么话可以再说。男人女人之间的友情，淡就如君子，浓就近乎爱情。他们都只想把一份友情像君子之交那样的清淡而绵长的维系下去。
任何人的生活在表面看起来都是波澜不惊的，背地里是在悲在喜在纠结旁人并不知觉。只是何小渺的生活背地里同表面一模一样，一如透明玻璃杯里面的水，透明到虚无。
而这样的何小渺恰恰是李明辉的整杯水，爱情不用唯一这个词，那就用全部。李明辉大学毕业到CSU公司，认识何小渺，比她足足小了三岁。关于姐弟恋在这个社会虽不见得扎眼，却也总会成为人前人后的话柄。在何小渺看来，他不过还是一个崇尚爱情的大男生而已，何小渺也崇尚爱情，可惜再也不是他以为的那么纯粹。
李明辉希望全天下都知道他爱着何小渺，而何小渺却总认为自己是一种可以让他脸上抹黑的浊物，这些念头并无据可查，但让她自己生生不能承受。在说过想和他结婚的话之后，何小渺有数日寝食不安，在某个深夜陡然惊醒，破天荒地发现，至始至终陪在她身边的李明辉是那么值得珍惜。
第二天，她打扮得很是鲜艳，在自家楼下巴巴等着李明辉的车。相处几年，她似乎从来没有认真的看过他或者关心过他，当一个人太过在乎你的时候，你反而会忽视，这或许才是世人难得幸福的根源。
大清早的他，黑人牙膏的清香没盖过呼出的酒气，何小渺坐在他的身旁，将脸调到窗外，暗自揣测这男人或许昨晚跟人厮混过，可疑的是，她的心里没一点不爽快。
他空出一只手来将她的手握住，将她的五个手指都捏过了之后，放开她，握着方向盘说：“昨晚喝酒了，想知道跟谁么？”
她笑笑：“我喜欢你多跟旁人聚聚，免得巴巴的守着我。”
他说：“是CSU的乔如素，我并不诧异她约我见面，我只是不明白世上女人千千万，她为何就生生的防备着你。老实说，你跟陈子驱真的没有任何私交吧？”
她应：“哦。”
他轻笑道：“以前在她公司的时候，不觉得她如何。反倒现在跟她见面对她的感觉大不相同，酒量不错，口才也特好，是个相处起来极其舒适的人。我倒才发觉，她的声音真真的好听，听在耳里，温柔善良之极。”见何小渺没应，他又叹息着道：“这般优秀的女子也会为情所困，我实在看不出陈子驱有什么好，但她为他哭了一场，恰如贾宝玉说的，女人是水做的。”
她再应：“哦。”他笑起来，用手在她头顶打了一下道：“何小渺，你是什么做的？”
她突然望着他问：“蚂蚁有五腑六脏吗？”
他道：“猪，去百度搜去，它甚至会告诉你蚂蚁是怎么做爱的。”
她兀自地一笑。试想着，从此就有了这么一个男人，一同劳作，一同吃睡，生儿育女。幸福铺天盖地地卷来，便问了傻话：“有那么一天，你会嫌弃我比你老吗？”
这就像傻女人总是问男人“你爱我吗”一样，自知答案不会让人失望但并非代表真实乃至永恒，还是愿意去听。女人就是靠着这样活下去，兴许她们懂得在困境中找希望。
他的手掌在她的头顶贴了许久，她的眼睛陡然地模糊，于是突然地喊他停车，跑下去在路边的超市买了一大袋的糖果，去公司分发给了同事们，宣告他们正式交往了。
老总将他们两个叫去办公室，同样给了他们祝贺，然后在公司宣布说：“晚上去酒吧，我请客，算是为明辉和小渺举行订婚典礼。”
何小渺的脸烧得厉害，爱情就是这般的自然而然，没足够大的惊喜，但却有满心的幸福。用手捂住脸说：“我先走，我想去美容院化个妆。”
向来素面朝天的何小渺走出美容院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街上的彩灯就像童话世界里写的那样，都是浪漫都是温馨。走在这样的灯火里，何小渺暗自揣测自己惊艳的妆容与夜景地契合。在街边给李明辉打电话的时候才知道手机没电自行关机了，于是打了的士直接去早约好的酒吧。
她在酒吧里四处搜索都没有看到公司同事们的影子，服务生告诉她今晚这里有人包场了。何小渺走出来，一时之间说不清得落寞，在街边慢走，看到一家咖啡厅，就进去自个要了红酒。
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晚，她打车回家，刚进电梯，一个人就跟了进来，少许的醉意里，她怎么看面前的男人怎么是坏人。看清人，笑说：“你，又来找她了。”他看着她，往前逼了一步，何小渺立马退后一步，脊背顶住了电梯壁。他的手撑开，撑在墙壁上，形成了一个包围她的姿势，用很低的声音说：“不，我是来找你的。你不在家，所以一直在外面等。我要你的电话号码扣扣号码邮箱地址等等一切。”
何小渺张口结舌，她虽然知道这个世界什么状况都可能发生，但这完全不在她能思考的范围里。他叫什么？她不知道他的姓名，只知道他是名模的一夜情男人！何小渺曲起膝盖拼命地往上顶，显然他比她想象的要高，自然就落空了。他嘴角的笑意柔情而且邪恶：“我叫你渺儿吧，我想你。突如其来，措不及防。”
何小渺突然笑骂：“疯子！”再狠狠骂：“疯子！”他点头：“嗯，我想你，疯了一样。”
这不是电视剧的情节，却让何小渺犯糊涂，糊涂得居然不知道该用怎么样的方式去发怒。游戏人间的浪子啊，就像《十面埋伏》里面的那个捕头，自由自在如风，不会停下来的风。何小渺佩服自己这个时候居然想起了电影的情节，电影看起来很浪漫，而此时她神经错乱的也认为很浪漫。
他低着头凝视她，深情热情柔情地让何小渺窒息。就在这一瞬的光景，她依稀觉得，他们之间是有过故事的，在那辈子。当然，这只是一瞬，下一秒她立马想起楼上的名模，所以她的愤怒也就瞬间爆发。她往上一蹦，用所有的力气把自己的脑袋撞在了他的脸上，疼得他立马蹲下身去。
电梯的门打开，李明辉就直奔了过来，喊着：“去哪了？怎么都找不到你，电话也关机。我们起初约好的那个酒吧被人包场了，另外换了地方。等我们找好新地方再去那找你时，偏偏你又没在那，我只能回来在你家门口等。你喝酒了？”他把何小渺从电梯里拖出来，不明白何小渺为何空前绝后的在开心大笑。
何小渺扭回头去，电梯门快关拢的时候，她看到他的鼻子在流血，他用手捂住鼻子，她也看到了他眼里最后的一抹邪恶，邪恶得近乎冷酷。
她保证，她见他一次会打他一次。
陈子奇回家，陈子驱居然在家里熬夜，电脑荧幕的光线照着他的脸，让他看起来忧郁而且精致。真是个好看的男人，这样的男人完美得可耻。陈子奇扬着嘴角冷笑，自小他们都不去关心对方，因为他们在一个家庭长大却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陈子驱的妈妈带着个私生子嫁到陈家的时候，陈子奇不过5岁。陈子奇的父亲给这个私生子取了个名字叫陈子驱，他成了陈子奇的哥哥。
陈子奇对这个哥哥充满了敌意。他们打架的时候，他都会边撕扯边骂陈子驱：“是你妈妈让我爸爸和妈妈离婚的，要不然我妈妈不会出国。我的爸爸是我的爸爸，我的爸爸不是你的爸爸。你是个野种，我不认你这个哥哥。”
他们一起生活了五年之后，陈子奇的妈妈从美国回来争夺抚养权，把陈子奇带出了国，直到今年，母亲才让他回国来。他虽然回国却极少回家，其实陈子驱也极少回家，两个老人一度试图修整他们兄弟之间的裂痕，但显然没有什么效果。陈子驱根本就瞧不起陈子奇那种游戏人生不负责任的态度，陈子奇也根本瞧不起陈子驱温和中庸软弱自律的性情。
陈子奇几乎没看到陈子驱失态过，除了某一天，陈子驱喝醉了回家，说着些胡话，指着电脑桌面上的壁纸说：“这个女人，叫何小渺，她走了。我以为她会一直留在我身边的，我凭什么会那么以为？”
陈子奇看着那个照片，突然想起来他见过。他不记得那个名模了，但他记得何小渺，多么奇怪。他一向追求女人的方式都很直白很直接，他觉得想爱就应该去爱，至于可以爱多久并不重要。所以一夜情就更没有什么要紧，男人女人原本就是为了彼此相互吸引相互需要而存在的。
让女人感觉快乐是一种成就，他从来不去思考快乐之后是否会带给女人痛苦。爱情在他看来，就是一瞬的动心，然后疯狂的爱了，再冷却。并非他跟名模有过一夜缠绵她就不再吸引他了，他只是觉得最震撼最动情的爱情往往不过就是一夜，他从来都不想跟同一个女人把同样的事情做第二次。
既然陈子驱似乎对那个何小渺挺无法释怀，如果自己把她带回这个家来，想必非常的有趣。这就是他的初衷，这就是他去找何小渺的起因。
他在另一台书桌前坐下来，把电脑打开，打开的稿件一个字都看不进去。这个房间还是他们小时候住过的，里面原本是两张小木床，现在换成了两张大的。他们的父母不肯把别的房间腾出来，非得要他们挤在一个房间里，他们以为这样就会让两兄弟亲近许多。
陈子驱开口了：“工作还顺利？”陈子奇答：“比你自由。”陈子驱扭过脸去看他，半天才说：“小说书刊的总编，以为爱情也完全可以那么不负责任的像玩文字游戏一样么？被人打了吧？好像脸都肿了，鼻梁骨没碎吧？”
陈子奇嘲讽：“你这种有老婆的男人，却偏偏时不时的回家来睡，我的事情不用你管。怎么？对那个老婆没兴趣？还是你压根儿就没爱过她？这不也是不负责任地在玩弄他人的感情么？不，应该说你这种做事无可挑剔的完美男人只会玩弄你自己。你以为玩弄自己的爱情与玩弄别人的爱情有多大的差别？”
陈子驱一字字说：“差别就是，你总是伤害别人，而我宁可自伤。”陈子奇笑了：“难道你就没伤害过女人？比如何小渺？”
陈子驱瞪着他，半天才说：“你怎么认识她的？我警告你，不准去动那个人。”陈子奇挑着眉毛笑，那个笑容代表着，他已经在开始行动了。他笑说：“果然如此，你喜欢何小渺，却怕伤害乔如素。也对，你多完美啊，你不可能婚外恋更不可能离婚，你宁肯把爱情憋屈为友情，我可不一样。我突然觉得，我爱上那个女人了。我的确很容易很快地爱上一个人，我只是在想，要怎么样让她最短时间爱上我。”
陈子驱低喝：“她有男朋友了，他们快结婚了，我不会允许你那么做。”陈子奇望着他，冷冷说：“既然你能忍受她跟别的男人结婚，又何必在意我会对她做些什么。还有，那个何小渺说不定比你勇敢多了，我就偏要她抛弃那个男朋友爱上我。”
陈子驱捏着拳头，气得发抖。陈子奇反而大笑起来：“我第一次看你这样，这样才像个男人。要不然，我们一起去追求她，我不反对跟你抢同一个女人。知道吗？你跟你母亲一样，力求完美处事完美做人。不，你比不上你母亲，至少她敢抢别人的老公，而你只不过用表面的完美去掩饰你的软弱无能。”
陈子驱怒喝：“不准提我母亲，她待你比待我好无数倍，就是觉得亏欠你想补偿你，而你到至今对她都只有仇恨。”陈子奇的眼神变得出奇得冷漠，冷笑说：“她对我越好我越恨她，她没有任何一样比得过我的妈妈，但她却逼得我妈妈远走异国，让我们母子分离。妈妈为了争夺我的抚养权，为了带着我在异国生存，吃尽了苦受尽了难。你不会懂的，你永远不会明白。”他们相互怒视，就像儿时一样，眼里都是敌意。他们之间的战争原来从来都没有停息过，只不过儿时的战争是单纯的，而如今的战争会卷入他人。
何小渺跟李明辉也相互凝视着，李明辉单膝跪在她的面前，把戒指套在她的手指上，说：“我爱你。”这是他第一次对她说爱。何小渺将他拉了起来，他们两个面对面站着，想着这个时候应该亲吻才对，两个人都把头往拢凑，却偏偏头侧的方向不对，要不两个一起向左，要不两个一起向右，几次三番之后都觉得不对头，也不晓得到底怎么个不对劲。两个人突然失笑，接着再也忍不住大笑。
多么珍贵的订婚之夜啊，何小渺跟李明辉两个人却坐在地板上边吃零食边看女子排球比赛，比赛还没打完，他们就靠在一起睡着了。
第二天，何小渺跟李明辉赶到公司就被通知开会。走进会议厅，坐在老板位子上的人让何小渺骇得后退了好几步，他的眼睛也正牢牢盯着她，还用手揉着自己的鼻子。
接下去老板说了些什么她都有些恍惚。大体就是说，有人给了他很丰厚的资金收购合并了这家公司，收购方是美国最大的一家传媒机构，旗下包括影视音响书刊平面等等各门各类广告传媒行业，而坐在最上头位子上的那个人，就是WIS派来驻中国的代理总裁。老板很是兴奋地告诉大家这个好消息，那就是这家公司走入了国际市场。总部给公司的第一个优惠就是，所有职员的工资涨一倍。
何小渺用手撑着头，老板的话一落，她就站起来喊：“我要辞职。”李明辉拼命拉她的胳膊，低声说：“你疯了，涨工资了你没听见。”
何小渺低下头在他耳边说：“你不认识这个人吗？楼上那个很红的女人？记得不？”李明辉小声说：“管他是谁，关我们什么事。”
陈子奇干咳了几声，笑说：“先别忙对我评头论足。这个要辞职的职员叫什么名字？你，就是你了，我要宣布的第一件事就是人事变更，你们的老板已经是WIS集团的一个股东，他会去更大的公司任职，这间小公司就归你――你――就是这个要辞职的人管了。”
何小渺骤然跌坐在椅子上，听到他说：“就这样了，对了，我叫陈子奇。对了，你们这家公司充其量算得上是个公司，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所以我会留在这里几个月帮助这个要辞职的人，希望其他的职员给我们配合，我们一起把公司做大。如果三个月后还是这种要死不活的经营状态，我就把你们通通辞退另换批职员。谢谢。”
大家都集体“嘘”了一声。他拍着手说：“散会，那个要辞职的人留下来。”
李明辉满肚子不放心，但还是走了。会议厅门一关，何小渺就把自己面前的文案夹抓起来对着他砸过去，他这次反应很快，一抄手就接到了。望着何小渺笑，压低声音说：“渺儿，又见面了，我想你，疯了一样。”
何小渺拿自己的头在桌子上敲，天理难容，这样的男人应该被雷劈的，怎么就似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呢？
他正色说：“我可不是个骗子，至少在这件事情上。我留你下来，是要和你商议一些新的举措。”他把面前的笔记本电脑打开，说：“过来看看WIS的相关报道。”
她答：“不用看，做这行的人早就知道。是一家美国最大的传媒机构，早就听闻要到中国来发展，却不料派来的负责人就是你。”
他牵着嘴角笑：“你很失望？你应该开心才对的。你还应该崇拜，我用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查出了你在这家公司上班。你还应该感动，我，为你而来的。”
何小渺失神，她陡然的没有什么话说，也找不到用什么方式发脾气。她站起来，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一出门，所有的职员都在给她鼓掌，祝贺她荣升。她半点喜悦都没有，没来由地觉得压抑。背后的门一打开，何小渺就对着李明辉冲过去，给了他一个只有在电影里才能看到的煽情的拥抱。
陈子奇看着拥抱在他面前的两个人，他知道她是故意的。这样的女人，多么的有趣。他笑起来，但在某一瞬，他的心里突然的不舒服，就像遭到了有史以来来自女人的最刻薄的拒绝。
他看着都很喜庆的职员，用很绅士的语气说：“今晚，请你们集体去旋转餐厅吃饭，随后去最大的钻石夜总会狂欢。缺席不到者，打扫全公司的卫生一个星期。”
他也是个多么有趣的男人啊，女职员们望着他时眼睛里都在放光。接下去，她们一整天都在搜有关他的消息，她们特别想知道的就是他已婚还是单身。
何小渺坐进了老板的办公室，她下定了决心，她晚上一定要缺席。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跟他作对，她很厌恶他吗？好像不是。真的就为此辞职也太过不理智，朗朗乾坤，莫非他还敢把她怎么样？
好不容易磨到下班，何小渺用最快的速度冲出公司的大门，偏偏李明辉的车上霍然坐着的是陈子奇。他把头伸出车窗说：“我让他开着我的车子去餐厅安排菜单酒水了，所以他让我开着他的车载你过去。”
何小渺嘀咕着：“利用职权来达到某些目的的人，该遭雷劈。”他伸手开了前门的门，何小渺偏偏把后面的门打开坐在了后排。她把脸调到一边看窗外，因为只要坐正，就能从他头上的镜子里跟他的眼神相撞。
他开车的速度出奇得慢，就像是蚂蚁在爬，何小渺的脖子都扭酸了。她干脆往后一仰，把眼睛闭上假寐了。他没说话，只是把音乐打开，重复播放着一首歌――一瞬的光景，就带走了我的青春，一瞬的光景，就带走了我的爱人。在忍耐里白了头发，在风霜里添了皱纹，在寂寞里碎了深情，在等待里负了光阴。谁能在谁的生命里抓铁留痕，谁能在谁的记忆里踏石有印。我心上的那条路，都是错失留下来的坑，还来不及填平，天荒地老输给了一瞬的光景。
她的心陡然疼，没来由的。把眼睛微微张开，镜子里他的眼神忧郁得近乎悲怆，在那一刻，何小渺几乎忘记了他所有的可恶之处。她立马又把眼睛闭上，再也不敢睁开。
整个会餐，他表现得彬彬有礼又风趣幽默。会餐出来，他把车钥匙递给李明辉，微笑说：“车子还给你，还有，她也还给你。”
何小渺陡然地难过，完全突如其来的。这样的心情一直到夜总会时的狂欢都没有好转，她不能喝酒，她沾酒就醉，醉了就会失去理智。她不能失去理智，跟陈子驱在一起那一次就够了，她不想再经历一次。
陈子奇也滴酒没沾，他坐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他的眼睛跟着何小渺转，何小渺在跟李明辉跳舞，她的手搂着他的脖子，她的头靠在他的肩上。一圈一圈又一圈，每当转到有陈子奇的那个方向，那个瞬间，他们的眼神就会撞在一处。
何小渺把眼睛闭上，李明辉搂着她腰肢的手臂很紧很用力，在她耳边说：“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爱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爱得想亲你不知道怎么亲，想要你不知道怎么要。我，想要你了。”
他的呼吸热烈，他的小腹也在炙热。他在亲吻她的耳垂，她因此而轻微的颤抖起来。何小渺把眼睛睁开，却再也没看到陈子奇，他不知道何时已经走了。那个角落，让何小渺伤感起来。
李明辉送她回家，这个男人似乎再也克制不住了，一进门就把何小渺抱起来，用很强悍的姿势将她压在了床上，语无伦次地说：“我们结婚吧，那样，我就会不要命的去爱你疼你照顾你。”
何小渺躲避他的嘴唇，然后叹息，长长地叹息，眼泪顺着眼角就往下流。李明辉猛地起身，吓着了，说：“怎么了？对不起，我喝酒了，对不起，我是不是压疼你了？”
何小渺看着他，这个善良的男生，多么的让她心疼啊。她伸手，把他拽在自己身上，双手抱住他的头，柔声说：“不是，我只是不知道，我该怎样去爱你。我总是觉得很自责很抱愧，你太好，好的我觉得自己像个罪人。”
他亲吻她的额头：“说什么呢。我只想爱你一个人，一辈子跟你在一起。”
如果这就是一个女人最大的幸福，她还有什么权利什么资格去拒绝。她伸手，把他的领带拉开，再一粒一粒解开了他衬衣的纽扣。
何小渺三天没去上班，她在家整理东西。李明辉把租住的房子退掉了，搬来跟何小渺同住。这样也可以节约开支，他们在为他们结婚和将来做打算了。
人生总是这样的，恋爱结婚成家立业。虽然李明辉还年青，但他却不能再去浪费何小渺的光阴。这个时代，不管有多少的人在轻贱爱情，李明辉都把它作为最至高无上的一项事业，爱自己爱的人，对所爱负责不离不弃。
何小渺像个家庭主妇，系着围裙，把李明辉的东西收拾妥当，再趴在地上擦地板。她的脑子完全是一片空白，空荡荡的，好像后半生她该致力的就是这个家和对付家里的地板了。
有人敲门，她把门打开，又立马把门关上。拼命地喘息，把自己的心跳平息下去，再把门打开。陈子奇懒洋洋靠在她的门口，懒洋洋说：“我来是通知你，今晚有个新闻发布会和晚宴，我对媒体公开身份，并且邀请了各大企业公司的总裁，为的是邀请他们能跟我们在生意上合作。”
她点头。他上下打量她，调笑说：“你真的打算辞职，就这样窝在家里吗？不过你这样挺好看的，挺女人的，像我妈。”
何小渺又点头。他笑起来，突然拖着她的手把她拽出门，把她的房门也拉拢了。说：“我得找个地方给你打扮一下，为了今晚。”
电梯！何小渺怕跟他两个人呆在电梯里，因为空间太小，小得好像是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他眼睛向上翻，不去看她。何小渺则把双手放在胸前，也不去看他。他突然把眼睛收回来看住她，把她吓了一跳。他说：“我看到你鞋架上男人的鞋子了。”
何小渺点头。他笑：“所以，你三天不去上班，是因为他把你喂得太饱了还是他把你榨得太干了？”何小渺的脸涨红，抬起脚就对着他踢过去。他也不躲，生生的受了这一脚。可能是疼痛，他的眼睛开始发红开始润湿，嘴角也开始向下拉，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电梯总算是到了底。在车上，他的表情一直那样，眼睛发红而且潮湿。车子里还是反复播那首歌――一瞬的光景，就带走了我的青春，一瞬的光景，就带走了我的爱人――
他很安静地说：“好听吗？我写给我妈妈的，是我送给她五十岁时候的生日礼物。那天，她第一次在我面前流泪。说，我是一个懂她的儿子。”
何小渺沉默。他不只是一个懂母亲的儿子，他是一个懂女人的男人。那几句歌词，几乎概括了无数女人的一生。这个男人，是自己一直在误会他吗？他到底有多么的优秀又有多么的重感情？
何小渺穿上了他非要她穿的晚礼服，化上了他非要她化的晚妆。她都没有拒绝，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就站在她的身后，某一瞬，她觉得这个男人好像一直都在，从前世到今生。
当晚各大媒体到场，当然还有许多社会名流。陈子奇对媒体公开了自己是WIS派驻中国的代理总裁，并诚挚邀请各大企业公司与之洽谈合作。他将用最优厚的条件待遇逐一收购合并一些中小型的传媒公司，当然更期待一些大公司的加盟。
他接着说：“我还要借此机会在这里宣布一件关于我个人的喜事，那就是我回国后一见钟情了一位女子，我们已经秘密订婚了，在此希望所有人给我们祝福。”
一时间掌声尖叫声此起彼伏。陈子奇从台子上跳下来，拖住了何小渺的手。何小渺拼命挣扎，他索性把她抱起来，抱上台去。闪光灯闪个不停，何小渺当时的感觉就是，自己晕过去了。可惜她没有晕过去，她看到台下的李明辉在颤抖，那是一种她从来没看到过的愤怒。她以为他会冲上台来，但他没有，在这样愤怒的情况下，他都怕带给何小渺伤害，他不愿意她在众人面前出丑。他只是望着她，然后从人群里退了出去。那个眼神，把何小渺的心生生撕成了粉碎。
她也克制，她不能打陈子奇耳光不能去踢他不能去咬他，这样的场合，不能变成一个闹剧。她在他耳边一字一字说：“放我下来，否则我再也不会顾及我跟你会出多大的丑。”
他笑了，把她放下。何小渺狂奔着穿过人群，她只想快点找到李明辉。
晚宴开始了，一个人抓住陈子奇，将他拉进洗手间，对着他的脸就给了一拳，当时嘴角就溢出了血。陈子奇看着他，不怒反笑：“看到了？我是不是比你更像个男人？还是，你才知道我比你更加的优秀。你母亲自小要把你培养成完美男人，想把我宠成个社会败类，你们没想到我也会是个成功人士吧？”
陈子驱的声音都嘶哑了：“你知道你开了多大的玩笑吗？你会毁了她一生的幸福。如果不是她跟李明辉足够善良，你今天的发布会会变成一个丑闻。你怎么可以如此残忍的去玩弄任何人？就为了向我示威吗？就为了把我比下去吗？”
陈子奇大笑：“我根本就不在乎会不会变成丑闻。”他伸手，把嘴角的血擦了擦，平静地说：“不完全是玩笑，我喜欢她，我不会让她跟别人结婚。我这样做，就是为了破坏她的幸福，因为她的幸福只能我给她。”
陈子驱望着他，好半天，突然一笑：“你让我知道了，男人也可以这样做的。那么我也告诉你，我不会让她落在你的手里。还有，我忘记告诉你了，我跟她有过一夜。你们只是一个假的秘密订婚，我们却有过你臆想不出的一夜。”
陈子奇的瞳孔陡然收缩，连手指都在颤抖：“她跟任何男人做任何事情都没有关系，但唯独不能跟你。你们有过一夜，我就会跟她有十夜百夜千夜。原本我只是想让你失落让你难受并刺激你一下，现在你让她变成我们的赌注了，赌局就是，我们两个她会选择爱谁，如果是你我就回美国再不回来。我也忘了告诉你，妈妈让我回国最主要的目的是破坏你的事业你的家庭，如果何小渺选择你而不是我，我就此放弃对你和对你妈妈的报复。”
他们相互凝视，彼此都平静得出奇，这样的平静让他们都知道，一向隐忍的陈子驱，要开始为一个女人做他人生中最大的反叛的行为。一向游戏感情的陈子奇，要开始为一个女人做他人生中最大的转变。
这到底是兄弟之间自小而有的仇恨和对立？还是他们为了要得到真爱？
李明辉抖着手把衣服往箱子里塞，他塞一件何小渺丢出来一件。他走开，去抱他那些书籍，何小渺奔过去，从他手里去夺。他们两个，疯狂流泪，说不出的委屈，说不清的屈辱，说不清的等等一切。
他的身子，他身上的每一个部位都在颤抖，泪水模糊得他根本就看不清何小渺的脸。他什么东西都整理不好，只好就打算空手出门，但何小渺抱住了他的腿，呜咽着：“别走，求你，别走，求你了。”
他不忍用力去拔自己的腿，他是那么的不忍给她任何一点的伤害。所以他不能开口说话，他不能说出任何话来，但他的喉咙里像野兽那样地低嚎，张着嘴大口喘息大口吸气。他最崇尚的爱情，他最心爱的女人，在这刻，让他疼得心都片片粉碎了。
她解释，边哭边说：“他是个疯子，那只是一个玩笑，真的只是一个玩笑，求你，求你相信我。”
他终于哭出声来：“何小渺，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把你当成了我的心肝我的生命。你知道这样的玩笑让我有多么的难堪多么的痛苦吗？我是个男人，但我深爱的女人却被人当成了一个玩笑在糟蹋。你知道我在那刻觉得自己多么的为难吗？如果可以，我想冲上去杀了他，但你就会成为一个天大的笑话。我宁愿让媒体报道你是他订婚的未婚妻，也不能让你变成一个丑闻。我心疼得都快要死了，我都想要死了你懂不懂！”
何小渺的心，就像被针在戳着被刀子在剐着，她一直都不清楚自己到底爱不爱面前这个男人，但她从来都不想伤害他。他给了她太多的包容太多的守候太多的爱，她的付出就算不能跟他付出的一切对等，也不能让他承受这样的痛苦这样的羞辱这样的伤害。
她只能哭，只能哀求，只要能让他好过些，无论怎样都行。“我懂，我懂，我辞职，我再也不去上班了。我们两个都辞职，不管你去哪我都会跟着你去哪。我们结婚吧，然后不管去做什么工作都不要紧。你别难受好不好？你别哭好不好？你这样让我活不下去了，求求你了。”
李明辉终于转过身来，将她抱进怀里，用手捧着她的脸，边给她擦眼泪边说：“不要哭，我最怕看你流泪，你这样比杀了我更难受。”何小渺抱住他，用尽全力的抱住他。
他们没有再回去公司，没有递交辞职书。直到这个时候，陈子奇才知道，他一贯游戏人生的作风会导致怎样的后果。
他在何小渺楼下的大街上站着，抬头看着她的窗户。他站了很就很久，很晚很晚才回家，陈子驱又在。他手里拿着张报纸，对着陈子奇笑：“我就知道会这样，你并不了解那个女人，她远不像你想的那么无知和软弱。虽然她没有足够的资本召开新闻发布会，但主动去报社约几个记者并不难。这不，新闻出来了，你秘密订婚的未婚妻何小渺声称，你这个人又变态又嫖又赌，所以她悔婚并且离开了你，并且声称已经找到了自己的真爱。她还特别提醒广大女性，千万提防有个叫陈子奇的男人，因为他最喜欢玩一夜情。”
陈子奇怔住，把报纸一把就抢了过去。陈子驱还在笑：“要不，你再召开一个新闻发布会玩些新花样？”
陈子奇把报纸默默放下，第一次，他觉得说不出的挫败。他一向都觉得，没有他玩不转的人事，但似乎他这次惹了不该去惹的人。可是越是这样，他愈加想念那个女人，多么的想念啊，像疯了一样。
第二天一早，报纸头条又出来了，某名模声称陈子奇跟她有过一夜情。世人都知道，那个名模倒不是要针对陈子奇，她只是要借助陈子奇的名气闹腾一把，要想红起来就必须得闹起来，不惜把自己的任何隐私给曝光供世人品评娱乐。被人品评娱乐的时候，人气自然也就上去了。
何小渺在电梯里自然碰到过她，她对着何小渺风情万种的扭动腰肢，暗示着她有着何小渺比不上的肉体资本。何小渺根本就不在乎，因为自个最近挺惨的，虽然回打了陈子奇一钉耙，但工作却总不如意。如果一个人找工作倒也不难，难就难在李明辉非得跟她进同一家公司。
陈子奇也挺惨的，他被总部召回去，挨了天大的一顿批评。个人作风问题出格些也便罢了，却闹得沸沸扬扬，最近铺天盖地都是他的丑闻，他这是在砸WIS的招牌。如若不是舍不得他这个人才，只怕要立马把他撤换，然后把他派到非洲去。
陈子奇灰头土脸的回国来，他终于知道人生并非像他读书那时一样，总是名列前茅，也并非像他工作时那样，总是一帆风顺，更并非像他风流时那样，总是手到擒来。
接下去他该怎么做？他遇到了有史以来最不知道该怎么去解决的难题，那就是他想念何小渺，他想见她，哪怕只是看一眼也行。他从没想过，他这辈子会这样去疯狂地思念一个女人，更没想过他会为了一个女人感觉痛苦，那种痛苦就像是细如发丝的针，藏在他心头的某个部位，折磨得他隐隐的痛。
他开始失眠，在床上翻转，就像一个得不到心爱之物的孩子，偏偏那件东西就愈发清晰的可怕，偏偏就愈发的想去要。窗外，灯火寥寥，他从来都不知道，世界也是可以如此冷清的。
何小渺这个时候跟陈子驱站在大桥上，他终于又约她见面了。对何小渺他比陈子奇了解的多，原本陈子驱跟何小渺就是两个特别契合的人。在几番权衡之后，他觉得有些事情跟她说清楚明白更好。
他的眼里那么多的温暖啊，就像何小渺从来都无法割舍的来自生命的需要。他问：“你跟明辉还好吗？”何小渺点头。
他笑了，笑容消失得很快，就像是努力伪装出来的。他说：“你知道陈子奇是什么人吗？他是跟我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我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因为那是母亲这一生不肯去提的伤痕。妈妈带着我嫁给子奇的爸爸，于是我就得到了陈子驱这个名字。”
何小渺怔住，喃喃说：“额，你没提起过。”
他看着她，突然把她的手握住，眼里都是乞求：“我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你一定不会知道，子奇有多么的恨我妈妈多么的恨我，他的母亲一生没有再嫁。而我的母亲一生都生活在愧疚里，她只想得到一个原谅，一个因为爱情而导致他人受伤的谅解。”
何小渺摇头，她听不懂，这些跟她有什么关系。陈子驱叹息，他的眼里都是泪影：“自小，母亲对我都严厉要求，因为我是一个私生子，她希望我做个优秀又完美的男人。她教我不能辜负伤害任何人，自己受些委屈都不要紧。额，我的意思是，子奇之所以那样对你，是他认为我喜欢你，他那样做只是为了让我难受。”
何小渺望着他，她的心说不清的痛啊。原来，她只是陈子奇用来打击陈子驱的一个道具，果然是玩笑，从头到尾。
陈子驱再度叹息，轻轻拉她靠拢，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胸口。“我太了解你，你也是个不愿去伤害任何人的人，宁可自己受些委屈。我――我是一个有家庭的男人，我背负着我这样的性情丢掷不了的责任，我不想为了爱情像我母亲那样自责愧疚一生。子奇跟我打了一个赌，赌的就是仇恨与宽恕。如果你选择爱我而不爱他，他就回美国再不回来，并且宽恕我的母亲。我，希望你能帮忙，陪我演一场戏。你知道，我们是最有灵犀最有默契的朋友和知己。”
原来如此！呵！何小渺慢慢的后退，离开他的怀抱。然后转身，背对着他慢慢地走。城市在远处，看起来多么的遥远啊，人间烟火的温暖啊，离自己到底有多远。
何小渺最终没能跟李明辉进同一家公司，为了生活，他们不得不选择各自拼搏。经过那次伤害，李明辉在新公司加倍的努力，他只想为何小渺挣一个更好的将来，为自己挣一种更强悍的尊严。
他总是在公司熬夜，很晚回家，或者就在公司的办公桌前小睡。表面看来，他们的爱情被生活摧残得已经不足以点亮生活的温馨了。
何小渺下班后拼命的挤公车，然后奔去菜市场买菜。她的双目茫然，看不清眼前流动的一切是否暗藏着她曾坚贞不二相信过的浪漫。
埋着头，看自己的脚尖，一步一步又一步，就像踩在自己心头的节拍，每一下，都留下了一个坑，不知道怎么去填平。她陡然想起一首歌来，眼睛开始模糊。进了电梯，有人也进来了，她懒得抬头去看，她还在琢磨自己的脚印。
时间多么的漫长啊，电梯好像没有走动。她抬头看，果然，电梯停在了5楼。旁边那个人轻声说：“我给了看守员一些钱，他会让这个电梯停上几个小时。”
何小渺猛地调头，去看那个跟她一样靠在电梯壁上的人。她不喜欢这样的他，他太忧郁，他的眼神太落寞，他的神情太忧伤。这样的他，让何小渺不知道怎么去发泄自己的愤恨。她笑，冷笑，而且嘲讽。他也低下头看自己的脚尖，轻声说：“我想你。”许久之后，突然的狂喊：“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
这个声音在电梯里回旋，格外的震耳格外的悠长。何小渺还是笑了：“这个时候，陈子驱没在场，你演戏给谁看呢？”
他的眼睛陡然通红，低吼：“谁告诉你我在演戏的？陈子驱？你们在见面？还是你们在交往？”
她淡淡说：“我们一直都在交往，在几年之前一直到现在。因为，我们之间有说不清的灵犀，就好像，就好像我那辈子跟他有过故事的。他是一个多么优秀完美的男人啊，他让我克制不了自己去爱他。你肯定不知道，我们有过你臆想不出来的一夜，那一夜足够我跟他在精神上心灵上相爱终生。”
他就像一个受伤的孩子，受伤得没人去安抚的孩子。何小渺冷冷看着他，游戏人间的浪子啊，多么的会演戏多么的会煽情，可惜她却再也不能天真的去配合任何的表演了。
电梯一直的停着，这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静止了。何小渺坐了下去，她手里提着的青菜萝卜，配合着她的平凡。他也坐了下来，喃喃说：“不是那样的。当我喜欢的人把我的喜欢当成一个谎言的时候，我疼痛曾经犯下的所有过错。再也没有什么说辞能开脱的时候，我突然懂得了爱情是什么。我甚至开始理解子驱的母亲跟我父亲之间的一切了。”
他的眼里滴下泪来，哽咽问：“你爱过人吗？爱得疼痛爱得没了理智。我想带你走，如果不是我的错觉，请你跟我走。是我的错觉，你不喜欢我吗？从来都没有吗？一点都没有吗？”
何小渺调过脸来望着他，她的心她的肺部都在疼，她不能开口说话，因为她不能让自己说：“子奇，我爱你，恍如一瞬，就是一生。不，你是从那辈子找来的，我何小渺等了很多很多年，你终于是来了。”
她摇头，每摇一下，她都自知跟她的爱情又远了一步。
他笑了，笑得脸孔在抽搐，一字字说：“原来从来都没有，是我的错觉。某一瞬，我以为，我们就像是找彼此找了多年的前世爱人。既然没有，那么，我就此走出你的生命，到非洲去放逐。”他摸出手机，抖着手打了个电话，电梯走动了，那么得快，快得就像武侠小说里面无形的飞刀，把何小渺心头的血脉都给割破。
出了电梯，她不回头，她克制太久的泪水，不能在他面前流。但就在电梯即将关闭的那刻，她冲了过去，挤了进去。那一瞬，就像是流星在跟地球撞击，以至于摧毁了整个世界。她抱着他，低喊：“我爱的，比你爱我更多，我想的，比你想我更想。但是我不能，因为，我身边有一个最最不能失去的人，他已经跟我的生命融合到了一处。我宁可自己去死，也不能去伤他。你会不会懂的？你会不会明白？请你懂，请你明白。爱情，就像是惊鸿，就像是电光，它震撼照耀过我们的生命，然后，我们相忘江湖吧。我做不到为了爱情去伤害他人，人世间最多的幸福，就是两个相濡以沫的执手一生，它关乎的不只是个人的私情。”
他的头埋在她的头发里，哽咽。良久良久，说：“我懂了，我明白了。”
他们分开，再望着对方，在电梯这个小小的世界里，他们像在同一个世界。但他们深知，他们只能是两个世界，去想念抑或去忘怀。
陈子奇回家，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然后走进客厅，对在看电视的陈子驱的母亲说：“阿姨，谢谢你。”
他第一次喊她，他第一次对她说谢谢。老人的眼泪流下来，就像生命快要走到尽头的人，在最后的那刻终于得到了一个原谅，那是喜极而泣的泪水。
陈子奇提着箱子走出去，他知道他再也不会回来了。他一出门，老人就倒在了沙发上，心上的负担终于在此刻卸下，她竟然轻松得失去了继续支撑的能量。陈子奇的父亲从外面回家，陈子驱的母亲已经停止了呼吸，他立马给陈子驱打电话。医生说老人过于激动死于脑溢血，陈子驱在房里四处查看，陈子奇的东西全部都不在了。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陈子奇又对自己的母亲说了不可原谅的话，才导致把老人活活气死。他立马打陈子奇的电话，陈子奇的声音很奇怪，就像充满了抱愧，轻声说：“我在机场，我坐晚上十点的飞机离开，再也不会回来了。所有的一切一切，对不起。”
陈子驱完全失去了理智，陈子奇的这句话无非在告诉他，他承认了他的罪行。人世间有太多的是非纠缠恩怨情仇并非只来自血缘，也来自前世未了的冤孽，在今生遇到，如果解不开，就注定要一起毁灭。
何小渺接到陈子驱的电话后，她望着还在写企划案的李明辉说：“我――要出去一趟。有个朋友要离开，我想去送机。”
他说：“这么晚了，我陪你去吧。我开车送你。”
既然从此就相隔天涯，在最后的那刻，让他看到自己的幸福吧。何小渺笑说：“行。”
陈子驱看到陈子奇的第一个举动，就是照着他的脸就是一拳，这还不足够，这完全不足以发泄他此时的悲痛和愤怒。一拳两拳三拳，陈子奇不还手，他受了，他说：“这是我小时候欠你的。”
机场的人都在围观，何小渺挤进去，陈子驱就一把拖住了她的手，将她拖到陈子奇的面前，怒吼：“你因为她吗？让你对我的恨意到了极致，因为你从来都没有得不到的东西。就因为她爱的是我，你恨得不惜杀了我的母亲来给我重击。你知道母亲对我有多么的重要吗？你知道她多么的可怜吗？就为了爱上你的父亲，让她一生都在小心警惕的做人，让她一生都在忏悔想得到宽恕。”
陈子奇惊问：“你在说什么？谁杀了你的母亲？”
陈子驱大笑，笑得泪流满面。何小渺从来没见过他会如此的失控，拼命想挣脱他的手，但是他的力量全部都集中在他的手上了，就像是铁箍，无法挣脱。李明辉冲上去，照着陈子驱的脸也就是一拳，怒吼：“你在发什么疯？你们的家务事怎么可以牵扯到旁人？”
“旁人？”陈子驱大笑，说不清的刻薄说不出的残忍：“她不是旁人，陈子奇你听好了。你爱她是吗？你这样的花花公子如果爱上一个人肯定特别的痛苦吧？更何况这个女人根本就不爱你，我说过的，我跟她有过外人臆想不出的一夜，我把她的衣服脱得干干净净，我亲自给她洗澡，亲手抱着她放到床上。这个女人不是旁人，是一直跟我心灵相通灵魂相贴的人，你是不是觉得很痛苦？”
所有人的目光都停在何小渺的脸上，那一刻，何小渺觉得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剥了个精光，她的自尊她的一切都在被那些眼光蹂躏和践踏。陈子驱还在笑：“你落荒而逃了，你经常说我不像个男人，你终于不像个男人似的落荒而逃了。何小渺，你告诉他，我们是不是有过一夜？你告诉他，你一直爱的人是不是我？”
她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个字来。如果这是陈子驱给陈子奇的打击，还有一个受打击的人，是李明辉。李明辉望着何小渺，他是那么的平静那么得冷漠，只是一字一字喊她的名字，喊了三遍：“何小渺！何小渺！何小渺！”
这几声就像世界末日最后的那种告别，何小渺知道，她失去他了，无可抗拒的不能挽留的，她就算再耗尽半生的隐忍去乞求，都找不回她曾拥有过的最纯粹的被爱。
她再也不害怕会失去什么，就在一瞬的光景，就带走了她所有的一切。她望着陈子奇，她本来就是来跟他告别的，只是现在，她想把自己伤得更彻底，把自己的爱情置于死地。她说：“他说的都是真的。你跟陈子驱打的那个赌你输了，因为在你们两个人之间，我肯定选择他而不是你。请你和你的母亲，原谅宽恕他还有他过世的母亲。”
陈子奇望着她，疼惜的怜悯的诀别的。他说：“子驱，你赢了。”
他转身而去的背影，每一步每一步，都像踩在何小渺的心上，每一步每一步都踩出了一个坑。
何小渺强忍着泪水，在这刻，她眼里的陈子驱多么的冷漠啊。她忍着泪笑：“子驱，你赢了，我最好的朋友最好的知己。我们之间的那一夜，是你醉得人事不省，我虽然也醉了，但我还是支撑着照顾了你一夜。我们之间多么的默契多么的灵犀啊，但我们之间却清白得就像是亲人。我最信任的让我觉得最温暖的你，把我当成愤恨去填补你失去母亲的那个坑。你让我失去和伤害了一生都想要守候他回报他的明辉，还有子奇，子奇――子奇――”
她念着这个名字，慢慢的转身走。周遭的人群都隐退了，世界全部都隐退了，就在某一瞬的光景，就带走了爱她和她爱的人。她坚信的天荒地老的各种情份，都输给了这一瞬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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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收到的鲜花和鸡蛋浅吟诗君 在2022-9-26 08:54 送朵鲜花 并说：送朵鲜花鼓励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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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9-26 08: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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