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路上，那渐去渐远的驼铃声

有只羊 · 发表于 2023-3-15 09:35

遥远的西方，绝大多数中原人终其一生都没有听说过、更没有到过的地方，一个四野黄莽的村落里，后半夜，买家、买家和时代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像往常一样在梦乡里遨游，夜行的小动物有意无意弄出的响动映衬得这个夜晚更为宁静。村子的驿站里，一队骆驼、一垛货物、一群商人在这里落脚，他们从遥远的东方而来，目的地是更为遥远的西方，那里的人说话，他们听得到但听不懂，需要有中间人去解释，那里的人对他们带去的货物视为珍宝，出手大方。对于这支驼队来说，那里是他们梦寐以求、心向往之的金矿，此生无需其他，只要平安来往一趟，今生今世、甚至下一辈子都有享不尽的荣华。

领头的按照中原人的计时习惯，估计快到了天亮的时刻，他轻手轻脚地起来，一个个唤醒他的伙计，将驼垛抬上骆驼脊背，再将货物一件件放到驼垛上。伙计们说话声、骆驼的响动声盖住了夜行小动物的唧唧喳喳、淅淅索索声。天就要亮了，他们要趁着天气凉爽，多赶些路。

走出驿站，驼队新的一天开始了。

一条看不到头的路，两边是一望无际的黄沙，轻抚的风带着一丝凉爽吹在他们的脸上，很是惬意。是一个有着好兆头的天气。

一路走来，太阳先是悄悄地从身后将他们的身影拉到无限远，之后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领头的和他的伙计们都大汗淋漓，甚至连多毛的骆驼也开始气喘吁吁。他们想停下来，找个有阴凉的地方休息一下，但周边没有任何遮挡，没有房屋，没有树木，甚至没有一棵青草、没有一支蚂蚁，只有从头上淌下来的汗珠子掉落到脚下，在沙上留下一个个稍暗的点，但不等他们走过，那个点便了无踪影。

原来一望无际的路没有了，举目望去，除了黄沙还是黄沙。

突然，走在最前边的头驼前蹄一下子没进了黄沙中，身体失去了平衡，骆驼身上的货物翻落下来，后边紧跟的骆驼亦步亦趋，同样驼倒货翻，连带着把伙计也给压倒在身下。之后，第三个、第四个。领头的慌了，一边招呼后边的伙计小心、保持距离，稳住骆驼，一边要他们帮忙，齐心协力，从最后一个倒掉的骆驼开始，逐个解救，牵起骆驼、抬起货物。一阵忙而不乱、紧张有序的自救，万幸，所有的骆驼得以救起，所有的货物完整无损，经历过劫难的驼队终于又重整行囊，朝着预定的西方，伴着那悠扬的驼铃声，渐行渐远、渐行渐远，直到预定的目的地。

一个周六的上午，在郾城高中礼堂，特长班约二十位学生用一种并不常见的乐器为我们演绎了这个完整的丝路故事《丝路驼铃》。清脆悠扬的琴声、疏密有致的韵律、整齐划一的节奏让特意来这里采风的人们享受到一份听觉的快餐，也用丝弦声为他们讲述了一个远古的故事。

这种类似于琵琶，但共鸣箱为正圆型的四弦乐器叫阮，也叫中阮，属于弹拨乐器。至于其出身，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法是来自西方，通过丝绸之路传到中原。另外一种说法是，中阮系魏晋时期的竹林七贤的阮咸所造。

据说阮咸精通音律，“妙达八音”。啥意思？在那个时代，世上所有的乐器按照材质、造型、用料的不同，可以分为金（如锣）、丝（如琵琶）、土（如埙）、石（如磬）、革（如鼓）、木（如木鱼）、竹（如笛）、匏（音刨即葫芦，如葫芦丝）八类，也叫八音。妙达八音就是说，只要是乐器，没有阮咸不会玩的，不但会玩，还都玩出了高度和深度。我们常说的八音盒即能发出任何美妙声音的盒子，也就是留声机的前身。按此理解，阮咸造中阮，似乎也合乎情理。

笔者感兴趣的并不是这些，而是那条历史上的丝绸之路给我们这些后人留下了些什么。

丝绸之路将我国的丝绸、瓷器、茶叶等商品卖到了西方，也将东方文明带到了西方，让西方了解到世界的东风有一个如此古老的国度。这是我们都知道的常识。

此外呢？或者说，按照经济学的观点，那一行行驼队将丝绸、茶叶、瓷器运到西方之后，总得在回程的时候捎回点什么，也就是“来回载”，否则空手而归就太不合算了。历史上的那些商人也是这样考虑的：把西方有、东方无的东西捎回去，这样就可以挣个来回钱。正是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数不清的西方农作物不远万里落户到了中原。仅以食品为例，因为历朝历代都是以食为天的，我们的餐桌上就增添了无数新的食材，比如作为主食的小麦、玉米、红薯（番薯）、土豆（洋芋）等，副食方面的番茄（洋柿子）、洋葱（冬葱）、卷心菜（洋白菜）、生菜、莴笋、洋姜等，调味料方面的芝麻（胡麻）、辣椒（秦椒）、芫荽（胡荽）、大蒜（胡蒜）、油菜等，瓜果方面的黑桃（胡桃）、葡萄、石榴（番石榴）、木瓜、西瓜、开心果等，有人总结，我们生活中带“洋、胡、番”字样的物品大多都是“外来户”。正是由于这些食品的加入，使得我们的牙齿更为忙碌、我们的味蕾更为敏感，我们的菜篮子更为多彩，我们的餐桌更为丰盛。很难想象，我们的餐桌上如果少了这些主食、副食、调味品和瓜果，该是一种怎样的景象。常言说，出家人不食荤腥，也就是植物中，不吃葱姜蒜之类刺激性的调味品，动物中，不吃鱼和其他任何陆生动物的肉。这在很多人看来已经是苦行僧的生活，即便如此，如果在主食副食中将上述外来食物再一律拒绝在外，那就连苦行僧也不如。如是，我们可以想象，丝路未通之前，即便是贵为士族、诸侯甚或天子，他们的物质生活该是多么的单调乏味。

不光是物质生活，精神生活层面，仍以中阮为代表的乐器为例，有了丝绸之路，中原人从未见过的千奇百怪的乐器也千里迢迢从遥远的西方过来了，包括我们习惯上认为很民族的乐器其实也有着外来基因，如唢呐（苏尔奈）、二胡（胡琴）、箜篌、竖琴、巴乌、冬不拉、热瓦普、筚鲁、手鼓（达卜）等。至于小提琴、萨克斯等则早已为我们所熟知。这些乐器和西方游牧民族的生活相适应，其典型特点就是轻巧、便于携带，乐律张扬而火辣，音质单纯而通透，和我们宫廷乐器如编钟、编磬形成强烈的对比和恰如其分的互补。据信，大唐时代，中原乐器总类已经达到300种之多，其中相当一部分当属于外来乐器。据此可以想象，同为万人之上，周天子和唐皇帝不光是生活朝代不一样，其物质享受和精神享受也不在一个层面上。

精神生活和物质生活的富足得益于中西贸易的贯通和文化的交流，无论是西去、南下的陆上丝路，还是西去、南下的海上丝路，不同的路径贸易的商品有别，互通有无、相互补充，共同富足、共同进步的目的相同，开放的朝代是社会进步、国民幸福的时期，闭关锁国的时期也是唯我独尊、夜郎自大的时期，更是政治黑暗、国民不幸的时刻。

至于中阮到底是阮咸发明的还是沿着丝路舶来的，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和其他食品、文化一样，早已经成为我们生活中的一部分，它们共同见证了中华民族发展进步的历程，丰富了我们民族的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

一个国家如此，一个单位亦然。郾城高中从一个行将关门的农村乡镇高中到区办高中，从生源枯竭到求学者云集，正是得益于开放办学的思路。三年前，他们寻访名师，寻计问策，请退休的老教师回校讲述历史，与漯河高中建立紧密型的校际关系，举办美术、音乐等各种特长班、研修班，奉行“将每一个学生都当成自己的孩子”的办学理念，建立起严谨科学的教育制度。开放办学让教师专注教学，让学生学有动力，让家长看到希望，学校也在教书育人的道路上步子越迈越扎实稳健。

郾城高中中阮兴趣班的学生们还在教室内刻苦学习，作为全省少有的、挂牌的中阮教学兴趣班，他们将随着自身的学习进步，把《丝路驼铃》和更多的乐曲送到更多的观众的耳朵里。那渐去渐远的驼铃声，带走的是记忆，留下的是进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