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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志

如水的童年

热度 1已有 600 次阅读2024-3-15 09:19 |系统分类:散文

    小时侯,我们家住在倒口湾,倒口湾堤坡下有一条河,那条河是从海子湖分流出来的,河虽宽但也能望见对岸的树梢和屋顶以及袅袅炊烟。河水轻轻缓缓不慌不忙的向东流,流向谁也不知晓的远方。

    倒口湾里住着二十多户人家,大人们平时都很忙,起早贪黑学大寨夺高产,栽秧割谷一季又一季。闲在家的都是一些不能劳作的老人和没上学的孩子。

    孩子们还小,有的还穿着开裆裤露出他们的小雀雀,有的还挂着很脏的黄鼻涕趿着一双大人的鞋。河边是他们每天必去的地方。太阳暖暖的照着,小狗欢快地跑来跑去,小牛犊才会走路几天呢它都要到河边喝水,孩子们能不过来这里凑热闹吗?

    他们象公鸡一样从堤上飞下来,聚拢在一起,便开始用铁叉子竹竿子打青蜓捉蝴蝶,他们还三两个一起,坐在河边的木板跳或石头上,把小脚丫伸在水里洗一洗泡一泡,河水温柔暖和得象妈妈的手一样。

    若河里正好有一条船由远而近划过来,他们便伸长脖子撅着屁股大声喊:,船,船,船上有个新姑娘,新姑娘发喜糖……哈哈……嗬嗬,吃喜糖!

    哪有那么多新姑娘呢?一年到头嫁到河这边来的也就那么两三个,这边全是水田,一年四季都在忙可连肚子也吃不饱!而湖那边的人家有吃不完的莲藕莲蓬菱角,谁愿嫁过来呢?……

    河中间的木船上多半是打鱼的精瘦的汉子和他黑黝黝的婆娘,他们听惯了孩子们的叫闹声,只是撇嘴嘿嘿一笑,对着河水咳嗽两声,划着他们的小渔船远去了。

    孩子们很难吃到新姑娘的喜糖,可他们每天却可以吃到从河对岸挑过来的莲蓬,桑椹,和煮熟的香喷喷的菱角。那条很大很长的机帆船每天都要载一船人渡河到这边来,船上的婶娘和老汉们用篇担箩筐竹蓝和花篓子,把许多好吃的东西挑到街上去卖,卖一些钱买回盐啊酱油和家里的必需品。

    有时船还没靠岸,那七八个馋嘴的孩子就围拢来,站在浅浅的水埠头,眼晴溜溜圆圆的检阅着上岸的人和他们的蓝子筐筐。他们把小手指塞在嘴巴里,免得口水流下来。

    有好心人或者亲戚随手从筐子里抓几把菱角递几颗莲蓬给孩子们,唉,谁也不少这几颗不是?得了赏的孩子嘴巴象抹了蜜,爷爷奶奶大伯伯的叫着,还屁颠屁颠的跟在后面送人家到堤坡下……

    人们三五成群爬上堤坡穿过倒口湾去赶街,船老板便上岸找块地儿撒尿去,胆大的孩子乘机弯着腰象猴子一样溜到船舱里,看看旮旯里有没有落下来的好吃的东西,哪怕是几颗瘪瘪歪歪的莲蓬也好呵!

    若能找得多一点,便卷起肚子上的衣裳把它裹在里面,然后得意的向船下的孩子们挥一挥手,"嗖″的一声跳下船,撒开腿跑到远一点的地方去。其它的孩子又蹦又跳前呼后拥的跟过去,大家挤坐在一起不抢也不闹,吃它个肚儿圆圆才回家。

    在那个年代,倒口湾的孩子们根本就不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莲蓬菱角,还有苹果香蕉蛋糕这些美味。整个湾子里,只有太秀和她的三个哥哥吃过或看到过这些好东西。

    太秀她爹是当兵的,当了很多年的兵。他每次回家探亲,都会背回几网兜好吃的东西,还给他女儿买新衣服新袜子。那袜子跟太秀的脚一样宽窄,穿在脚上,花花点点的不知有多好看。太秀有两个丫角辫,辫子上总是扎着红绸带,那绸带鲜鲜亮亮的在很远的地方都看得见。

    太秀她妈不让她宝贝女儿跟我们一起到河边玩,她妈上工去了,她奶奶更厉害,手边总备着一根一人多长的竹杆子。只要看见太秀下了堤往河边去,她就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过来,远远的扬起那竹杆子把太秀象赶鸭子一样拦回去。

    脫掉厚厚的衣服后,太秀长高了跑得也更快了,她常拽着奶奶的衣襟,到河边的木跳板这儿来,她蹲在那看奶奶淘米洗衣裳。乘奶奶不注意,她就跑过来跟我们一起,在离河不远的地方抠一堆泥巴堆小山儿,或者玩一会老鹰捉小鸡……

    她玩得高兴了,又喊又跳,小脸蛋笑得跟花儿一样。小狗们欢快的追着她跑,蝴蝶也在她跟前飞来飞去。她奶奶搭着手棚咪着眼晴望一望,就扯开喉咙喊:

    “太秀,太秀,不要往水边去呀!河里有妖怪,妖怪专门吃小孩子哟!"

    太秀答应一声,又跟着我们一起玩起来。后来她几乎每天都要到河边来玩,她奶奶忙完了家务事,就把她抓回去。不一会儿,她又跑回来了,边跑边朝我们咯咯的笑。

    我六岁那年初夏,下了很久的雨。河水涨了,河边的木板跳被水淹没了,河边的石头上潮湿湿的长满了青苔。上船下船的船埠头也有一半被水吞进肚子里了。

    来赶街的人们还是那么多,他们卖的都是藕苫,螺丝蚌壳,鳝鱼刁子鱼之类的东西,偶尔也捎带一些荷花。那荷花还没长大,只是瘦瘦尖尖的骨朵,荷花长大了绽开了就不值钱了,城里人买了它是要把它摆放在瓶子里闻香味的。

    孩子们照样热情的迎接下船的人们,他们张张嘴甜甜的跟面熟的人打招呼,再过一两个月,就有莲蓬菱角吃了不是吗?他们己等了很久了!

    等不到东西吃,孩子们就分散了。他们都长大了要帮家里干些活了。有的要去堤边路旁寻野菜喂猪,有的要到河边浅一点的地方下竹篓捕鱼虾。等忙过一阵,才聚在一起玩。

    那天也是如此,本来几个孩子在一起玩牵鸭鸭找朋友游戏的,玩着玩着就去追青蜓……不一会有个女孩跺着脚大声嚎叫起来,她吓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了,只是用手指着船埠头,等孩子们一个接一个飞奔着围过来时,太秀已掉到水里不见了。

    船埠头河坡旁放着太秀的新鞋子以及一个用来装青蜓的塑料瓶,河水很浑浊,河面上还有一个刚刚扩散的旋涡,旋涡上面有一朵小荷花随水波一起一伏……

    太秀为了捡这支荷花,被无情的河水被河里的妖怪吞没了。

    太秀奶奶经常坐在河边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死去活来,有一次她还跳到河里准备去陪孙女儿,幸好被一个放牛的老头救了上来。

    太秀妈也坐在河边哭得天昏地暗,哭了一些日子,连镰刀也拿不起农活也做不动了。最后只好被她男人接到部队上去调养。

    孩子们再也不敢到河边玩水去了,他们象小老鼠一样躲在堤边的角落里或藏在树上向河边窥视,看着赶街的人们挑着担子一个接一个爬上堤坡……,

    他们已不象往日那么无忧无虑又吵又闹了。永远都不会从水里走出来的太秀和她的亲人们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让孩子们尝到了人生最初的痛苦的滋味。

    几个月后,我们中间有几个就去上学了,我也在其中。

    那年冬天很冷很冷的。

    放学后,我背着书包从太秀家旁边走过,太秀奶奶从后面一把抓住我的细胳膊,我吓得不轻。再一看,呵!太秀奶奶的眼晴真的哭瞎了,她怀里抱着那根竹杆儿,散乱的头发象雪一样白。

    她伸着骨瘦如柴的手摸我的脸,嘴里念念有词:

    “太秀,我的太秀呢?你不是跟她一年儿的吗?(同岁)你回来她还在学校啊?唉,我眼晴看不见了……,给她做了个书包,绣朵荷花儿也看不见了。唉,眼瞎喽……″

    我哭着挣脱了她的手,跑掉了。一泡热尿全装在裤裆里,从裤腿流到脚后跟。

    渐浙长大的我们,常常约好了去河边看看。站在太秀落水的地方,我们哭得象泪人儿一样!太秀,你在哪儿啊?太秀,你回来呀!

    河水依然静静的悄悄的流着,太阳还是明晃晃地照着,就好象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这就是我最初的记忆,我的悲喜交集的童年!它占据着心田的角落,被河水浸泡着,冷冷的酸酸的。很多年过去了,仍然历历在目清晰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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