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信卜卦

　　这事过去将近百年了。
　　爷爷三岁时闹病，曾祖母在村口庙里抓了点香灰（上供烧香的灰）当作“神药”喝了。爷爷的病是不是喝香灰好的，不知道。却没料到这点小事，在半个世纪后的“文革”中成了污点，成了某些人算计人的把柄，以致父亲的入党问题耽搁了二十年。
　　也许是对老辈人愚昧无知的怨恨，也许是受家庭文化氛围的熏陶，我自幼就对迷信及由此衍生出的东西感到厌恶。
　　小时，有一次听说“算卦”的来了，就跑去看热闹。钻进人群，只见一算命瞎子正为人算卦，引颈摇舌，念念有词，云山雾罩，一套一套背得滚瓜烂熟。人们听得口眼发直，连连叹道：“算得准，算得准”。不料当瞎子起身要去“方便”时，他的拐杖却找不到了。原来是被孩子们偷着耍着玩了。那时我就想，瞎子要是会算卦怎么不知自己的拐杖没了呢？再说要是算得准，不用拐杖就应知哪是路，哪是沟，哪是桥，哪是水，哪直行，哪转弯，才不跌跤不撞墙。
　　几十年里，读了不少书，但从没看过《周易》、《麻衣神相》、《周公解梦》。因此，至今没和神灵建立感情。全家没算过卦、相过面、看过手相，没看到风水、批过八字，没烧过香、供过灶王爷，没随过大流为“避邪”扎红腰带、穿红裤衩、吃多少个鸡蛋、吃多少个饺子。不仅如此，就是一些被传得神乎其神、有鼻子有眼的“奇闻”也从不相信。不相信耳朵听字，更不相信发功扑灭森林大火、遥测卫星发射、避免地球与小行星碰撞。电视上古代人一举手炸弹乱炸，一投足电闪雷鸣，就知道是胡编乱造，胡谄白咧，胡说八道。
　　几十年过去了，时代赋予了人们数不清的奇思欲念。有的地方高楼大厦耸立起来了，小庙也耸了起来，有些人腰包鼓起来了，心灵却匍匐下去了。算命的、占卜的、看相的、看风水的，不但没有绝种，反而后继有人。车站、桥头、闹市到处可见，但这些人的生活依然寒酸，顶多摆个地摊，一个旧书包，一碗凉水，两个凉馒头。然而一些人竟趋之若鹜。有趣的是除了平民百姓外，一些知识也多，学历也高，官衔也大，衣冠楚楚，“财”气横溢的人也“拜倒”在算命先生脚下，或求问前程、或卜生男生女、或询升官发财，虔诚地被这些大字不识几个的人编排着命运。
　　人的生老病死、贫穷富贵、婚恋、事业、遭遇和发展趋势构成了命运。不少人相信“死生有命，富贵在天”，“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而命好命差，自己却不能主宰。
　　古代或现代有的军事将领，临战前占卜算填、预测胜负，有的产内投资前查阴阳、看风水以求先知盈亏，有的人择偶时先查对方的生辰八字、血型手相以求婚后平安无事，白头偕老。一旦愿望不能得到满足或没有成功时，就感叹这是“天意”或“命运”。既然是“天意”或“命运”，就解脱了自己能力因素或努力程度的痛苦，求得心理的平衡。我认为这都表明了这些人对于追求目标能否成功没有把握，信心不足，因而才借助神壮胆。
　　人生的路很偶然。主宰这个偶然的不是佛祖，不是上帝，但总有一双至少有点莫名其妙的手，它操纵了我们的一半命运。这种偶然，给我们绚烂也给我们神秘，给我们干扰也给我们机遇。如果你滞留于那种神秘，你的命运就全部交给偶然了；如果你警觉那种干扰，你至少还可以把另一半命运夺回到手中。
　　我曾想，假如我当初当兵提了干，可能已成了将军。假如上了战场，也可能成了功臣。假如去经商，可能成了大企业家。假如高考题恰巧都是会做的，也许早已成了名牌大学研究生或出国深造。假如家人或什么亲戚有当大官的，也许早就平步青云。假如…这样的“假如”和“也许”还有很多，但是客观是无情的，只是阴差阳错，被乱点了鸳鸯谱，结果整个命运就搬了一个家。因为那些“假如”仅仅是“假如”，因此就成不了将军、功臣，成不了企业家，出不了国，当不了大官。注定了就要上这样的学，就干这样的工作，就过这样的生活。况且，即使是这种结局也是在经历了长期的积蓄之后，在艰苦的发奋拼搏后才得来的。你说，这是命运左右人呢，还是人左右命运呢？
　　我们说成功时，往往总是过分强调毅力和智力因素，然而世界并不总是移山出愚公，填海出精卫，也不总是“锲而不舍”就“水滴石穿”。“有志者事竟成”，实际上许多时候，人的成功倚重于善于捕捉时机的智慧，创造时机、操纵环境的才干等等。鸿门宴那一次，项羽的机会好极了，只要他改说一句话，乾坤就反过来了。可他没有，最后自刎乌江。西安事变，只要张学良稍一转念，就不会成为蒋介石的“笼中之虎”。你说这是偶然呢，还是必然呢？他们落到这个结局又能怨谁呢？许多成功者看起来在于一个偶然的机会，但认真起来，这偶然的机会被发现、被抓住，而且被充分利用，却又决不是偶然的。在成功之前，不知做了多少努力，付出了多大代价。
　　人生即如航行于苍茫大海中的一叶扁舟，而我们每个人都是自己的舵手。或柳暗花明，或险象环生，都取决于自己，取决于我们是如何把握自己的人生。客观是无情的，但步履可以把握；生相是无情的，但表情可以把握；智商是无情的，但功夫可以把握；时间是无情的，但效率可以把握。改变了一个个日子，也就改变了人生，把握了生活效率，也就把握了人生的质量。成功不是偶然，挫败不是命运。因此，不必烧香、求神、拜佛、算卦、占卜，敬菩萨，还是靠自己。因为命运就在你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