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

文/九满 · 发表于 2025-8-3 03:27

   午后，我独坐书桌前，如痴如醉地游历于文字间，像儿时游历于母亲的故事里一般，小小的陋室，似乎也在无尽的思绪中海阔天空起来。
   突然，天空中，乌云翻滚着，奔腾着，从四面八方漫过来，整垛整垛地堆积，越来越厚，越来越密。刚才明亮的天空转瞬暗了下来，一阵狂风吹过，乌云将承载不住的水分，瞬间撒向人间。雨点打在窗玻璃上，声音急切而果断，近乎是奏乐的起板。接着，阳台上的洗手池、墙角的花盆、连同倒扣在外面的水桶全都噼里啪啦地跟着响起来，坚硬而乏味，我陡然想念起故乡的雨……
   也是这个季节，从云缝间滚落一串串低沉的轰隆声，擦着屋顶磨着树梢，在雾蒙蒙的田间撒播着。恭候在村外的凉风，回应雷声的呼唤，霎时旋进村庄，树木狂舞着，把夹杂着湿气的土香，撒落到田间地头，输送至千家万户。然后，一切都沉静下来，如同音乐大厅座无虚席，鸦雀无声，期待那酝酿已久、即将到来的一曲经典。
      噗嗤噗嗤，噗嗤噗嗤，豆大的雨珠毫无顾忌地猛砸下来，每一滴都恨不得把地面砸出一个坑来。雨点越来越大，越来越密，它们与天空融为一体，仿佛宇宙又回到了混沌之中，再也无法分辨天地之间的界限。
   老屋的屋面，似乎是专为雨而设置的弹奏乐器，平日里它闷不作声，支撑起满屋的阴凉，一旦雨滴降临，它便兴奋起来，褐黑的茅草上蹦出一个个欢快的音符，奏出一首首动听的乐曲，悉悉簌簌，悉悉簌簌，声音略显沉闷，但空灵神秘，又令人倍感亲切。
   下雨天，大人们一般不下地干活，或待在家里，或串串门，东家长，西家短，天南地北地聊着八卦。清爽的雨雾被风刮进来，润润的，湿湿的，把丝丝凉意注入人的身体，让人融进雨那平静、清新的雅境。激情处，总有人放开嗓子吼几声京剧，或者唱一首流行歌曲，或者来几段酸溜溜的原汁原味的湖南花鼓戏，享受难得的轻松和温馨。对大人来说，毫无理由的闲着是件奢侈的事，或者说是一件不太荣耀的事，因为雨，一切都顺理成章、心安理得了。雨带给他们安宁，他们很少再对我们吆五喝六。
   这时，我喜欢坐在阳台上，欣赏如诗如画的乡村雨景，倾听雨的歌声。
   雨哗哗的下，不紧不慢，不慌不忙，像绣娘在绣花，以天地为布，横几行，竖几行，行行复行行，藏着特别好闻的味道，既有泥土的芬芳，又有瓜果和稻谷的香甜。
      门前的池塘里，雨滴落在光滑的荷叶上，像一粒晶莹的珍珠，快乐而又迅速地滚入荷叶那宽大的胸怀。渐渐地，许多珍珠聚到了一起，形成几颗滚动的大珍珠。这时，不承其重的荷叶就会将腰一弯，将晶莹剔透的水珠闪泻在水里。无数颗水珠敲击水面所发出的声音，像流动的乐曲,优美而缠绵。
   屋檐成了一条条瀑布，水哗哗地流下来，滴落在麻石台阶上，如一个个灵巧的手指敲在琴键上，叮咚叮咚。雨丝从天堂到人间，从宇宙到大地，一朵朵大水花开成稀稀落落的小水花，溅开的那一刻，我的心也跟着猛地一颤，那种感觉美妙极了。道路上，雨点汇成一股股激流，奔腾而下，它们追逐着、嚎叫着，去占领一切可以占领的阵地……那种万马奔腾的声音，在空中舒展、扩张着。
      雨，越下越大，风越刮越急。狂风把庄稼吹得摇摇晃晃，不时地发出呜呜呜呜的声音。树木的枝叶呼号如一头头发怒的雄狮，它翻滚，它歌唱。藕池河怒吼着，掀起顶天立地般的巨浪，排山倒海似地向岸边卷来，发出啪啪的巨响，此情此景，我脱口吟咏起伟人毛泽东的诗句：“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秦皇岛外打鱼船，一片汪洋都不见，知向谁边……”心情也随之舒缓畅快起来。
   放眼远处，花朵怒放着，树叶鼓着浆汁，禾苗露出欣喜和渴望，蔬菜荡漾出陶醉和笑意，整个大自然呈现出一派蓬勃盎然的生机。
   不知不觉间，雷声渐远，风速渐缓，雨声渐小，乌云渐散。太阳从云朵后边露出来。远处，鸟儿开始啼啭起来，仿佛在倾吐浴后的欢悦。近处，凝聚在树叶上的雨珠继续往下滴着，滴落在水洼中，发出异常清脆的音响——叮咚叮咚，叮咚叮咚，仿佛是雨的余韵。人们纷纷打开门窗，走出屋子，感受雨给乡村带来的凉爽、清新。孩子们趁机跑出家门，在雨水里奔跑嘻戏，故意将水溅得老高，尽情地释放童年的天性。
   我哪里按捺得住，借着雨熄悄悄从故乡退回来，回到城市。我移步走到阳台上，雨还在下，它砸在地上，只有零零星星细弱的声响，许多声音都被城市的喧嚣覆盖了，不是车辆冲冲就是行人匆匆，汽车的轰鸣声更是让我心跳加速，哪里还有欣赏雨景的心境，唉！城市的雨既无灵气，也没诗意，更没有感人肺腑的那种韵味，还多了许多无聊和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