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里的经济学——节约悖论
| 如何看待节约与消费，不同的消费观，不同的经济状态，不同的收入水平，直接影响人们的消费行为。《金瓶梅》描写的西门庆是一个穷奢极欲的官僚和商人，个人消费非常奢侈，没有丝毫节制，展现给人们的是一个暴发户的做派。他有一个观点，“兀（钱）那东西，是好动不好静的，怎肯埋没在一处。也是天生应人用的……”。且看西门庆是怎样消费的。 住豪华宽宅。本来的家宅是五面七进，俨然似相府的气派，家中的一妻五妾，每人一套院落（潘金莲、李瓶儿各有一套楼院）。虽然没有多少文化，却有三个书房。随着财富的增加，买了隔壁花子虚的住房，并了李瓶儿狮子街的房子，又用700两银买下了对门乔大户的庄院和其他一些房屋。家中花园花开四季不谢，山水亭阁浏览不尽。因房屋宽广，家私高档，常常成为官府接待场所，可供千人进出。就连省府官员也赞叹：“堂庑宽广，院中幽深，书画文物，极一时之盛。” 穿着华丽雍容。西门庆平时衣帽整齐，且看他还是生药材店老板时的穿着：头戴缨子帽，配金玲珑簪，腰系金井玉兰杆圈，穿绿罗褶儿，腿上勒两扇玄色挑丝护膝，脚穿细结底桥鞋儿，清水布袜，手摇洒金川扇儿，更显张生的庞儿，潘安的貌儿。当了提刑后，骑的是太师府管家送的塞外骏马。上等腰带好几条，特别是犀牛角腰带，每条价值百两银子（相当于店伙计的五年工钱）。上下班鸣锣开道，耀武扬威。拜蔡太师为干爹后，穿上飞鱼衣（锦衣卫的军服）更是得意洋洋。 吃的美味佳肴。政和五年（1115年）十二月八日，西门庆留应伯爵吃早餐，先是春梅等四个丫鬟弹唱，后十样小菜，四碗炖烂嘎饭，粳米放各样榛松果品白糖粥。西门庆设宴凡稍大一点场合，必有小优弹唱，丫鬟妓女递酒，常常喝的酩酊大醉（最终因醉酒而死）。第四十九回，西门庆宴请蔡御史、宋巡按时，“说不尽肴列珍馐，汤陈桃浪，酒泛金波”，还有小优妓女献歌献舞。就连蔡、宋手下人，也得好处：“阶下两位轿上跟从人，每位五十酒，五百点心，一百斤熟肉，都领下去。家人、吏书、门子人等，另在厢房款待。”作别时，“西门庆早令手下把两张桌席，连金银器也都装在食盒内，共有二十抬”，送给他俩。场面之隆重，轰动东平府，大闹清河县。 钦差大臣到山东，山东巡抚巡按选西门庆的豪宅为接待地点，时山东官府七品以上的官员全部参加接待，当天进出达千人，其规模之大，档次之高，接待之周全，不仅钦差六黄太尉满意而去，而且赢得全省官员羡慕。这次宴请，西门庆在全省出了名。 《金瓶梅》反映西门庆喝的金华酒、桂花酒等不下24个品种。喝各蜜饯金橙子泡茶、胡桃夹盐笋泡茶等各种茶不少于19种。餐桌上常见杭州的衣梅，长江的鲥鱼，酥油泡螺等各种江南的名点。 在兰陵笑笑生的笔下，官商合一的西门庆生活奢侈，处处炫耀财富，铺张浪费到了极点，就是今天人们看了也多有感慨。 如何看待消费和节约，可以从微观和宏观两个角度。国人常从微观的角度看问题，提倡量力而行，量入为出，勤俭持家。西方则常从宏观的角度看问题，提倡超前消费，负债消费，刺激消费，以此促进市场繁荣，经济发展。 西方的经济法则认为：通过勤俭节约和储蓄等方式虽然可以让国民个体逐渐积累更多的财富，但是如果站在国家的高度来看，主张禁欲和依靠节俭无法使市场繁荣、经济发展，也不会帮助国民过上更好的生活。他们认为浪费是一种“私人的罪过”，但可以由此使国家经济得到发展，演变为“公共的利益”，在经济发展中，贪婪的欲望恰恰是原始动力。也许这就是内需拉动经济发展的最初理由。 英国经济学家凯恩斯，由此建立了以总需求分析为中心的现代宏观经济学并提出了节约悖论。 凯恩斯认为，经济主要特征就是收入从这一手转到那一手的流动。每次购买都把我们收入的一部分转到别人的口袋。同样，我们的收入的每一分钱，归根结底是来自别人的开销。当我们收入中有部分没有直接进入市场成为别人的收入，那就是我们的储蓄。假如我们把这笔钱藏在床底或某个秘密的地方，那么收入流通显然会中断。我们反馈给社会的，少于我们得之于社会的。这种现象如扩大且持续，其结果就是经济陷入萧条。比如，在经济大萧条时期，大家都尽量减少消费，导致国民收入大幅减少，经济进一步恶化。因此，政府应该增加投入，以弥补企业投资的不足，刺激消费来挽救经济颓势。根据凯恩斯主义的国民收入决定理论，消费的变动会引起国民收入同方向变动，储蓄的变动会引起国民收入反方向变动。根据储蓄变动引起国民收入反方向变动的理论，增加储蓄会减少国民收入，使经济衰退，因此是恶的；而减少储蓄会增加国民消费，使经济繁荣，因此是好的。 早在凯恩斯之前，马尔萨斯也认为节约导致“普遍过剩”。 在正德和嘉靖年间，上海人陆辑就极力为奢侈辩诬。他认为消费不等于浪费，俭朴反倒多因贫穷。节约并不能增加财富，最多只能保证贫困户不至于破产，富足天下却得靠消费拉动市场，创造更多就业机会。奢侈品消费恰恰有这种作用，富裕地区的人则会生产又会生活。 最早提出消费拉动经济的是管仲（春秋时期法家代表人物，古代著名的经济学家、哲学家、政治家、军事家），他认为“俭则伤事”，在他看来，抑制消费会造成商品流通的减少，从而妨碍市场繁荣，故曰“伤事”。如何推动流通，促进生产，他的答案是，多多消费，甚至奢侈地去消费。 消费与节约，储蓄和投资在市场上紧紧拴在一起，它们相互影响，相互制约，既对立，又统一。 凯恩斯的节约悖论是在非自愿失业的前提下所建立的短期、静态的理论，它更多地强调于短期消费作用。依靠消费拉动经济，本没有错。但现实经济并不是静止不动的，而是长期、动态过程，如果一味地追求眼前繁荣而大肆浪费，一旦收入骤减或资金链断开，则会导致经济危机，甚至崩溃。从动态的长远的角度看，提倡节约，增加储蓄会促使国民增加资本积累，扩大投资规模，使经济得到长期稳定和繁荣发展，尤其是国家资本主义更是如此。更为重要的是在萧条期间，政府加大投入，刺激消费，更是促进经济回升的明智之举。 纵观中外经济思想史不外乎三种消费观——节俭消费、奢靡消费和适度消费。近年来，国人的消费观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正在从节俭消费向适度消费转变，适度的超前消费（如购房、购车等）正被大多数人所接受。这也是国家经济从外向型转向内向型，内需拉动经济发展的客观需要。从微观的角度看，即使我们现在生活水平提高了，但仍应该提倡节约，适度消费，反对奢侈浪费。 可见兰陵笑笑生对西门庆奢侈生活的揭露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因为节俭是长期短缺经济的必然产物，代表的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凯恩斯的节约悖论，提醒我们，在消费和储蓄之间不仅需要理性的选择，而且也可以找到一个合理的平衡点，并且不同时期不同经济状况会有不同的平衡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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