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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

东栏一株雪 2023-6-28 09:20 185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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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五十多年里,搬过几次家,住过几座不同的房屋,唯独对故乡的老屋有一种特殊的情感。老屋,留下我许多童年的记忆。童年岁月尽管也有苦,但是比起曾经拥有的那些快乐和无忧无虑来,它只是生活赋予我的无法摒弃的一种调味剂而已。

  记忆中的老屋,是一座泛黄的土坯房。它即没有光鲜的外表,也没有雪白的内墙。就是那样一座土坯房,每每念起总会令我心潮起伏思绪万千。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乡,每个人的心底都藏着一座老屋。”读到这句话时,我懂得故乡在作者心里的份量,更懂得老屋藏在作者心底的位置有多深。与我,又何尝不是呢?

  我的记忆里,老屋只有一间半那么大,与之相连的东侧也是一间半大小的房子,当年是爷爷奶奶和未成家的四叔、五叔四口在居住。听母亲说,房子还是太奶奶在世的时候盖的。那时候的房子虽小,可是在我的心里它却是无比温馨的家。

  春天里百花香,清晨院子鸡窝里的公鸡的打鸣声和合欢树上的鸟儿们的鸟语,总会早早把熟睡的我从梦中叫醒。睡眼惺惺,看到纸窗外爬满的晨光瞬间来了兴致。它一定等不急想要把春天带进老屋,母亲是懂它们的。爱干净的母亲,自春暖花开的季节,母亲总喜欢清晨开窗通风。母亲先将木格窗轻轻地推开,然后用一只叉竿把它支撑固定好。而那一刻的我,欣喜于清晨窗外的那一缕缕花香扑鼻,闭上眼睛感受那一缕缕馨香会令我沉醉。我也喜欢看窗外树枝上唧唧喳喳鸣叫的鸟儿,看它们在树枝绿叶间欢愉地跳跃,我羡慕它们的自由自在。我更喜欢看春光从窗外洒进来,春光真美啊!它们俏皮地躺在还没来得及叠起来的花被上,花被子上的那些花们仿佛被春光激活般,那一刻宛若是刚刚绽放的样子。你瞧啊,它们在春光里舒展着身姿,是那么的妩媚动人。花被子尽管已被洗得褪了色,但那一刻又被春光染上了新的色彩。老屋被春唤醒了,屋内土坯墙上的年画也被唤醒了。年画里抱着金鱼的那个胖娃娃的脸,也被春光拂照,兴奋地想跑下来、跑到屋外。而屋子的孩子们,还能坐得住吗?

  “走啊,去抽毛毛仗(茅针)啦。”一呼百应,三五成群地奔向故乡的原野。常常是家狗紧随其后,“汪汪”着,唤来几只、十几只跟着小主人一起狂奔。

  村庄醒了。炊烟袅袅升起,爷爷从老屋出来,站在院子平地处做着广播体操。这是他从城里回乡休养后,每天的必修课。爷爷就像儿时电影里的那些军人的打扮,已经褪了色的绿军装,脚上也是一双已经发白的绿军鞋。爷爷是老位革命,战争年代留下的伤让他旧病复发,不得不退职回乡休养。可是爷爷的军人情结一直不曾改变,我记忆中爷爷就是一名军人形象,我常常因为我的爷爷而自豪。奶奶则不同,总是一副典型的农妇打扮出现。上身穿着黑色大襟袄,下身一条黑色缅裆裤,小腿上扎着同色的绑腿。脚上一双黑色的老布鞋,里面白色的布袜子是标配。我记忆中的奶奶,尽管这样的打扮同其他村妇们没什么两样,但是高挑漂亮的奶奶,却是那个站在人群中就会让你多看一眼的人。奶奶的这种形象,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深处。爷爷做广播操时,奶奶手里拿着一瓢喂鸡鸭的杂粮,“咯咯咯”地唤着她心爱的家禽们。家禽们听得懂奶奶的呼唤,“咯咯咯”、“嘎嘎嘎”地围着奶奶,一会就把奶奶撒下来的杂粮吃得一干二净。

  “别只是贪吃,不下蛋啊。”也不知道它们是否听得懂奶奶的期盼,吃饱自顾自地又满院追逐去了。

  母亲则是趁着没有去下地干活的空当,打理她的菜园子。奶奶不屑农活,所以整个院子里的活,都由勤劳贤惠的母亲一个人打理。爷爷奶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母亲即便是有多累,从来不会在公婆面前有一句不满和一分懈怠。母亲用锄头翻地、松土,我也拿着小锄头学着母亲的样子紧随其后。常常是无意中翻到了一只蚯蚓,又或是一只虫子,我就会停下来看它们蠕动、爬行的样子而不亦乐乎。偶尔有只鸡会趁我不注意,把那些蚯蚓或是虫子啄食走,气得我抓起脚下的土坷垃向它扔去。它只顾“咯咯咯”地扭搭着把背影给我,甚至还扑棱一下它的翅膀,明显是向我示威。有了这样的教训,再翻到蚯蚓或是虫子时,我干脆把它们放在一个罐头瓶里,免受它们的抢食。等我看够了它们的表演,再呼唤那些家禽来食。看着它们争相恐后抢食的样子,似乎满足了我小小的成就感。我也学着奶奶的语气:“别只是贪吃,不下蛋啊。

  这些都是留在我记忆中很温馨的一幅画面,只是随着祖坟里一座座坟冢的增加,画面里的人变成了记忆里的暖。而我,不敢轻易去触碰的那些温馨的画面,我怕念起画面里的亲人,泪水止不住。

  时光匆匆。当母亲把春天种在院子里的菜园时,鸟儿们也在春天里做着属于它们的幸事—筑巢。屋檐下、房笆处,一个个属于它们的家安下来。饿了、渴了,它们飞出去觅食、找水。或有,悄悄地去寻觅爱人,说着属于它们的情话,然后繁衍后代。鸟儿们繁衍了后代,才有人类与鸟类、与大自然的和谐共生。说到人与鸟类的和谐共生,想起儿时弟弟掏鸟窝的故事。

  我清晰地记得,儿时老屋外面的房檐下和老屋的过堂屋房顶处各有一个鸟巢。弟弟小时候淘气得很,在外面爱打架,在家里也不老实。除了欺负我们几个女孩子,就是喜欢折腾那些鸟巢。过堂屋的鸟巢他用竹竿折腾的不过瘾,干脆去折腾房檐下的那个鸟巢。小小年纪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力气,挪动梯子到鸟巢处,爬上去去掏鸟巢。当他欣喜地掏出一只鸟蛋,想要再掏第二只时,赶巧被被慈善的奶奶看到并制止住了。

  “我的大孙子,你赶紧把鸟蛋放回去鸟巢里,不久的将来,它可是一条小生命呢。”奶奶扶着梯子:“快下来吧,我的大孙子,万一摔个好歹,我咋跟你妈妈交代啊。

  “奶奶,我想吃鸟蛋。”那个缺吃少穿的年代,一个鸟蛋是极有诱惑力的。

  “快下来,奶奶给你煮鸡蛋吃去。”那可是给旧病复发的爷爷补身子的鸡蛋啊,奶奶舍得。

  我知道那天弟弟吃到嘴里的那只鸡蛋一定很香、很好吃,那是有奶奶爱的味道的鸡蛋。从此后,弟弟不在掏鸟巢。老屋的那两个鸟巢,每年总有新的生命诞生。

  记忆中,我的母亲白天下地干活,照看我们的事就由爷爷和奶奶负责。爷爷常常是做家里面的甩手掌柜,而他却甘于去巷子溜达,或与那些蹲墙根的老人们聊上几句。奶奶有时候埋怨爷爷不理家事,爷爷一句:“我去村里转一转,体察民情、民意去了。

  奶奶不要爷爷管闲事,“你又不是村干部,别招人嫌。

  爷爷常常是一脸正气:“我是老党员,我得体察民情、民意。

  时间久了,奶奶也懒得说什么,爷爷照旧,便也相安无事。

  老屋不老,每天都有新故事。当春天匆匆地挥手与我们作别时,炎热的夏天总怕来得迟,院子的蔬菜和花们也是等不及似地疯长。

  丝瓜、赖葡萄、扁豆、豇豆、黄瓜、西红柿、茄子、辣椒等蔬菜花开结果,牵牛花爬满篱笆墙。花开时小院就像是一个小花园,生机勃勃。结果时绿色的丝瓜垂挂着,与垂挂的豇豆比着美。

  “看,我多粗壮呀。”丝瓜自以为是。

  “哎呦喂,看把你美的。都什么年代啦,还有人喜欢粗腰的呀,你看看我多苗条。”豇豆不甘示弱。

  赖葡萄静静地听着,默不作声。西红柿貌似不服气,忍不住回击了它们一句:“看看我这粉红色,酸甜可口,是不是人见人爱呢。

  蔬菜们各有各的性情和脾气,不出语的,也是各怀心事而已。牵牛花不只是在篱笆墙上攀爬,人家的终极目标是房顶。你瞧,趁着它们争吵,人家爬到了房顶,正吹着小喇叭,举目四望呢。

  老屋的屋顶爬满了各种颜色的的牵牛花,老屋美美地,静静地感受着牵牛花的给予。老屋年轻了,更耀眼了。老屋的尘埃躲在花花世界里去了,老屋里的人睡在花房里做着属于他们的梦。

  老屋的春天和夏天的美,是绚丽多彩的,而老屋的秋天却多了一份成熟的美。

  我常常想起故乡的秋天,进而秋天老屋的画面就会一帧帧频繁闪现。

  秋收冬藏。田野里一派繁忙过后,家家户户的院子、屋子就被秋染了色、涂了画。秋天,真不愧是一个天然的涂画师。秫秸秆、玉米秸带着秋色,被码成一垛垛、一堆堆立在院子里,与老屋相望。高粱红藏进老屋的粮穴内,酝酿着它的梦去了。母亲将小菜园里收获的辣椒晒干,一串串红挂在老屋的房檐下。阳光从来不会吝啬它对大地万物的爱,有了阳光的爱抚,一串串红辣椒明媚着、耀眼着、醒目着,多么喜庆啊!老屋笑了。老屋笑得那么灿烂、那么真实。向日葵,那高傲永远向着太阳的头,是孩子们眼里的太阳,更是老屋的深情眷恋。老屋有多少次与之深情凝望,总是叹息留不住那短暂的时光。终于被勤劳能干的母亲收获后,晾晒到老屋的屋顶。如今,老屋用它宽阔的胸怀去拥抱着向日葵,感觉它的温度,算是母亲送给老屋秋天的最好礼物。

  老屋收获了春夏秋的礼物,怎么会拒绝冬的厚爱。故乡的冬是宁静的,也是热闹的。老屋怎么很少了这些渲染?

  一场飞雪,村庄是雪白的世界。老屋静静地感受雪花飞落在它的房顶,厚厚的积雪像是给老屋盖上了一条厚厚的白被子。它融化、结冰、再融化后,檐前已是一排排冰柱,像是老屋长了白胡子。孩子们跳着脚去够冰柱,幸运的话可以击碎一段下来,含在嘴里嚼着冬天的乐趣。老屋的白胡子掉了一截却不知道疼,它看着玩乐的孩子们无比的欢乐,它默默地笑了。而房顶上的枯草,在呼啸的寒风中抖着,却不肯坠落。正如这老屋,历经着风霜雨雪一样的顽强矗立不倒。

  冬天,夜长昼短。煤油灯早早地点亮老屋,月亮爬上树梢、爬进屋子,照亮了老屋里每个人的心田。煤油灯下,我们读书、写作业,耳边是母亲的纺车“吱吱”作响。煤油灯的火苗在跳跃,炕头卧着的家猫一声“喵、喵”,去扑捉煤油灯投影在土坯墙上跳动的火苗影子。它是简单而快乐的,一个跳动的影子就会勾动它的心思。我不知道它捕捉不到实物时,会是怎样一种失落的心情呢。或许,我的担心有点多余。

  想着与自己无关痛痒的事,听着“吱吱”的纺车声睡去。陪伴母亲的,只是一盏煤油灯和默默无语的老屋。承载着我童年快乐的老屋,不仅见证了我的成长,也目睹了母亲的辛劳和付出。

  后来,母亲和我们搬进城里与父亲团聚,一家人虽然住进了比较敞亮的房屋,屋内电灯取代了煤油灯,尽管它亮过煤油灯千万倍,总觉得没有煤油灯的火苗温馨。夜晚,睡在床铺上总是失眠,不如睡在老屋大炕上踏实。城里的房屋没有老屋那样的烟囱,也没有柴烧,没有灶台、没有大铁锅,燃气灶做出来的饭菜自然少了嚼在唇齿间的香。缺席的不只是炊烟,还少了我心中的那个人间烟火气,能有饭菜香吗?

  再后来,村庄震后重新规划,我生于斯长于斯的老屋被推倒,再回故乡已不见老屋的影子。我不知道老屋被推倒的那一刻,它有没有感觉到痛。我是痛了的,痛在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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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眼皮♂跳跳
佐眼皮♂跳跳 2023-6-26 18: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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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伊人
秋水伊人 2023-6-26 1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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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阳夏日
秋阳夏日 2023-6-26 2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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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盏
紫盏 2023-6-27 04: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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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色三毛
色色三毛 2023-6-27 05:57
文笔优美,拜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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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雪健
李雪健 2023-6-27 0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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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白荷
月下白荷 2023-6-27 07:02
学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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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老顽童
不老顽童 2023-6-27 07:02
拜读,问好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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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风子
西风子 2023-6-27 07: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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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为五斗米
不为五斗米 2023-6-27 08: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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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李不言
桃李不言 2023-6-27 0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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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风飞扬
逆风飞扬 2023-6-27 09: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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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柳岸
杨柳岸 2023-6-28 06:03
拜读,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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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开
叶开 2023-6-28 09:48
欣赏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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