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与戏
| 此时锣鼓激越，此处戏腔高亢。 总是在悠扬的胡琴声里停住了匆匆的脚步，总是在水袖那飞旋飘舞中坠入了远去的历史。那远去的年代远去的情景总在不经意间牵动着的我回忆。 戏台前的场院上风车扬起的谷糠伴着婆姨们唤着孩子的话语，青烟飘起时那煮熟了红薯、南瓜、豆角和香味把野跑着撒欢的孩子们拉回了锅台边，却不知谁家淘气的小子敲响了夜戏的锣鼓，幼年的我便伸长了脖子望着空空的戏台。 记得家乡的戏总是在过节时才有，县里的秧歌剧团总是在唱一个戏叫什么《小二黑结婚》，最让我着迷的就是小芹那条长长的辫子，一甩一甩的在肩上煞是好看。外公的家里每次都留剧团的女演员住，我就跟前跑后的学着人家拿一块小方手绢，用食指顶着转圈，可是它怎么也不能在我的手里转完一圈就飞到地上了。而此时，外婆总是笑着说：“他姥爷，你说咱这外孙怎么就没有咱闺女学得快呀？她娘小的时候，跟着剧团的台柱子扭着小花戏从院里一直要扭到戏台上，手上的小手巾也跌不下来，你说她手上的手巾就一直往地下跌。”外公总是高高的把我举在头上，哈哈哈的笑着：“俺孩儿不学唱戏，长大了学会看戏就不赖，你还怕没人唱戏给咱听？” 到了戏要开场时，外公总是把我高高的顶起来，我也习惯了两手拉紧外公举起来的手，两脚夹着外公的脖子，整晚整晚的坐在外公的头上看完一本一本的戏，什么也听不懂，什么也看不懂，反正就是看见戏台上的人转来转去的戏服好看，夫人们头上的珠花漂亮，小姐们手里的扇子轻巧。可是总是听外公看完回家后和外婆唠叨说：“潘家是奸臣、杨家是忠良；陈士美忘恩负义，黑老包虎铡除害；花脸的唱年好，红脸的打的强，白脸的那龟孙子活该叫秦英劈了。”反正我小的时候，听懂的也没有几个戏，印象中的戏就是《佘太君百岁出征》、《铡美案》、《金水桥》，还有就是武乡秧歌《小二黑结婚》。 我听戏，在外公的头上，足足从四岁听到八岁。我现在所能想到的最好的事情就是坐在外公头上那高高在上的感觉。 那年京胡响起，那时依傍身前。 当彩色电视已经进入了寻常百姓家的时候，我家才有了第一台黑白电视机。爸爸拿着电视报兴致勃勃地告诉外公，晚上10：30要演京剧电影《铡美案》。外公从下午2点便坐在电视前等开演，不管我怎样告诉他，时间还没有到，你先看别的，他也不换台，硬生生地坐在电视前等戏，当电视屏幕从广告换到戏曲时，我已经困得眼睛也抬不起来了，可外公说：“快些啊，你小时候最待见看的包公出来啦，我头枕在外公的腿上，钭钭地躺在双人沙发上，嗑着瓜子喝着茶水眼睛也不抬地听着秦香莲拉着儿女进京寻夫，捎带着和妈妈说：“妈，完了，完了，你说我爸爸是不是神经搭错了？晚上中央台有个晚会，也不用想看了。姥爷从下午就等上戏了。”可是，随着一声“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惊得我连忙从沙发上坐好，天啊，这人别说是举起虎头铡了，他光喊这一嗓子也能吓死好几个胆子小的人。好几年以后，才知道包公的扮演者就是裘盛戎先生那千古绝唱。 我看戏，在外公的身边，从十八岁一直三十五岁。从黑白电视看到彩色电视，从黑白电影看到彩色电影，从京剧听到越剧；从黄梅戏看到川剧，也可以这样说，只要是有锣鼓家伙响的叫戏的全看，看懂也看，看不懂也看，听懂也听，听不懂也听。因为家有一个爱看戏的外公还有一个爱唱戏的父亲，如果电视节目报上登了有戏曲节目，那便属于锁定频道了。 此时月色依然，此处胡琴依然。 独自坐在家里，顺手打开央视11频道，看着那熟悉的水袖、听着那熟悉的京腔念白，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向沙发的角落靠去，好似要找寻躺在外公那温暖的腿上的感觉。外公去了六年了，但外公在世时看戏的习惯却一直的保留下来，甚至成了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个部分。 把飘远的思绪从戏曲中暂时拉回，深深的吸一口气，平静一下纷乱的思绪。我把靠枕紧紧地抱在怀里，仿佛抓紧了远去的亲情。 我爱戏，尤爱外公带给我的，这种对戏的深深的恋。 我爱戏，我爱它那声声金鼓，阵阵铜锣，你给了我一个神奇的世界，让我在历史的天空中任意游走，体会那远去的岁月远去的风烟。 我爱戏，我爱它那飞舞水袖，环佩叮咚，你给了我一个美丽的世界，让我在梦一般的故事里体会人生，在精彩的演绎中品味那古韵悠扬。 我爱戏，你给生命中更多的欢乐，让我在繁重的现实中心情的回顾往事。 我爱戏，但我就是如此的与戏无缘，也真如外公当年所讲，是一个爱戏的却不会唱戏的戏迷。 我爱戏，在外公的无意培养下与戏结缘。 |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