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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花儿,远了

荷塘青青 2012-9-15 08:45 4416
  15岁那年,我肩背行囊,一人独自离开老家,来到小镇读书。
  小镇虽然不大,可是历史悠久,早在明清时代,享誉大江南北,它是江西的四大古镇之一。当年小镇“货聚八闽川广,语杂两浙淮杨,舟楫夜泊,绕岸灯辉”的繁华,昌盛景象,我们无缘见到,今天的小镇民风古朴,依旧是商贾云集,热闹非凡。
  我们的学校在金鸡岭,相传南宋时期,辛弃疾远征,一只雄鸡在此嘹亮地鸣叫,为辛弃疾吹响号角。后来此山就称为“金鸡岭”。学校与对面的鹅湖书院,遥遥相应。我们女生宿舍大楼坐落在一个四合小院子里,院子里一棵虬髯的桂树,盘根错节。九月,正是桂子满城飘香的时节。浓郁的桂香四处荡漾,我们的衣衫和袖口间满溢出的都是桂子的花香。
  一间小小的宿舍,住着八个来自不同乡镇的小姑娘。琴是我们的宿舍长,也是班里的学习委员。清瘦的个子,戴着一副金边眼镜,据说她的父亲是建筑设计师,小镇最豪华的商业大厦就是她父亲的杰作。琴不太多语,寡寡的,整天郁郁闷闷,她的父亲一直在帮她办理转学的手续,她的伯父在青海教书,琴不太情愿远离家乡,但是不敢拂父亲的意。我们两个都比较钟情于桂子。每到傍晚,两个人不约而同拿着书本,停留在桂子树下。琴喜欢看一些杂文,而我喜欢一些散淡的文字。我们经常为彼此的观点争执得面红耳赤。突然有一天,琴一反往常,她凝望着桂子静静地发呆。我陪着她一起,默默地不言语。年轻的心是敏感的,我洞悉分手最终还是来了。风扬起,桂子随风飘落在我们的肩膀上,发梢间,氤氲着一层层秘不示人的气息。一波接一波,桂子仿佛永远落不尽。沉默良久,琴对着我忧郁地笑了笑;青儿,你帮我摘下那枝最香的桂子,我下个月就要离开这里,去青海上学了。我要把桂子和这里的回忆一并夹在我的书中。我抬头望了望桂树,一股豪气至心底荡出,我卷起了袖子,两只手根本围不住树干,我抓住树干的凹凸之处,奋力往上爬。爬到树枝上,我折下一枝桂子,欣喜地朝着树底下的琴摆动;“你接着,我扔下来了。”我看见桂子晃晃悠悠地落在地面,有些害怕了,全身抖抖索索,不知如何是好。我趴在树枝上,大呼小叫。琴吓坏了,她跑着去叫老师。老师搬来楼梯,我扶着梯子下了树。
  第二天,我和琴罚站在教室的后面,两人写检讨。那份检讨,我们两人写得一模一样的,然后抄得工工整整的交给班主任。
  多年后,琴在南京大学做讲师。我问她,那次为什么要我上树,害得两人罚站?她在电话的那端,沉吟许久,才幽幽地说;花儿远去,暗香如昔。
  “花儿远去”,多么触目惊心的惆怅。“暗香如昔”,光阴苍茫,却是温馨永恒。
  学校至十月以后,每个星期六晚上会放映一场电影。电影院在小镇的中心,离学校不远。我一向对室内电影不感兴趣,乌压压的一片人,拥挤在密不透风的某一空间,说有多无趣便有多无趣。而且我那时贪睡,晚上熬不到八点,便会呼呼睡去。我的嗜睡是出名的,瞌睡来了,站着都能睡去。但是我又不能不去看电影,每场电影,班主任都要求我们写一篇观后感。在学校食堂草草地用过晚饭,上官和芳架着我就往校园外拖。
  江南的冬天,寒意袭人。天空的乌云密密层层的,细碎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随处飘着。风吹过上官的头发,撩起她略微自然卷的刘海。她的脸圆润,肌肤胜雪,随意地掐一把总能渗出水来。都说江南山水灵秀,养出来的女孩个个是枝花。芳的五官极其的精致,她的全身散发着早春玉兰的冷香。小镇“九条街十二个弄”,蜿蜒曲折。我们绕过了一条弄堂,脚下的青石板,历史的车轮碾过一道道岁月的痕迹。远远地看到一家旧旧的院子,上官停住脚步,故作神秘转身问我们;知道这是谁家的院子吗?我和芳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傻傻地摇头。上官得意地晃着脑袋;“孤陋寡闻了吧。这是杨钰莹的外婆家。甜歌皇后杨钰莹,我们小镇的骄傲。”芳抿笑;“谁能确定呢,众说纷纭。你这又是谁的版本?”“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名人效应,在哪里都是香饽饽。小镇也不例外,自从杨钰莹红了,哪一处都爱扯上她的名字,似乎杨钰莹来过了,理应就是名胜之地。上官听到芳的话,急得忙着争辩;“这是真的,我姐姐同学的姐姐和杨钰莹是同学,她说的绝对没错。”雪花愈来愈大了,地上铺着一层薄薄的棉絮。我和芳无奈地对着上官说;好吧,就算是你是对的。我们几个不去看电影,躲在这里看杨钰莹的空气,星期一的观后感又不是写杨钰莹?上官仰头,嘴里热气呼呼而出;非也,非也。腊梅雪天开放,你们不想看吗?梅花,我的心牵动了,长这么大,我还没看过呢,只是在书本上瞻仰她的风姿卓越。“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王安石的咏梅脍炙人口。《红楼梦》第五十回中,宝玉折了一枝红梅,“这一枝红梅只有二尺来高,旁有一枝,纵横而出,约有五六尺长,其间小枝分歧,或如蟠螭,或如僵蚓,或孤削如笔,或密聚如林,真乃花吐胭脂,香欺兰蕙。”曹雪芹不愧为名作家,把梅花的魂与神描写的淋漓尽致。自古诗人写道“梅须逊雪几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梅花清雅俊逸,冰肌玉骨,是我所仰慕的。我们悄悄地推开虚掩的院门,或许是雪天,院子里寂静,独有雪花飘落的声音。院子里果真有一棵梅树。人还未走近,淡淡的梅花香气似有若无,直扑鼻间,沁入心脾。雪冷风初定,树影隐隐绰绰,斜斜地横插进内院。我们伫立在树下,梅花的清雅击中了我们心底。那晚我破天荒没有一丝的睡意,我们安静地站到半夜,方离去。
  那些花儿真的远了,远在了那些懵懂的少年时代。隔着光阴,耽美于旧的回忆里,总是误入藕花深处,仍嫌不够。
  而此去经年,高中毕业后的上官在小城摆起了地摊,那天我和芳经过她的摊头,两人站在巷子的拐角处,谁也没去和她打声招呼。上官跪在水泥地上,低着头摆放着小饰品。不知道她是否记得雪夜探梅?梅花在我们的心底,在我们记忆中,留下的唯有一股清香而已。
  花儿远去了,在时光中,我一路追寻着,追寻她的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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