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注定被宰的爱情
| 被养在一个红色的水盆里，我开始感到未来越来越渺茫了，我几乎没有活动空间，望着这个陌生的环境，我又想起了他。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现在睡醒了没有，会不会饿坏肚子……只是想有什么用？如今的我什么也帮不了他的，我只是一条被从河里抓到待宰的鱼。 任人宰割会是一种怎么样的痛苦？我从来是不敢想象的。想当初隔壁林大妈有几个孩子被人抓走，她哭得死去活来，她说他们几个完了，不是被熬汤就是被清蒸，或者红烧。我呢？他们会怎么样对付我？假如我就这样死了，他会不会想我、会不会记得在他的生命里曾经出现过像我这样的一条鱼陪他度过了好长一段时光，有过一段爱情。也许他已经和其他的鱼在亲亲热热，忘记了我这条在生命垂危的鱼。不会的，不会的，别自己吓自己，他不是这样的鱼。他说过他会爱我的一辈子的，想当初我们在洞庭湖深处宣告爱的宣言，在西湖岸边度蜜月，还一起游历了长江三峡……他决不是那种寡情薄悻的鱼!亲爱的，你现在在哪里？你听见我在呼唤你吗？你能够感觉到我的思念吗？ 水盆里的水很浅，才浸过我的身体，我的呼吸变得薄弱，可是我依旧在四处游动，希望可以找到一个缺口让我逃出生天。上帝啊，假如你能够听到我的祈祷，求你帮帮我。只要能够回到他的身边，我愿意成为你忠实的子民，请别对我不屑一顾。为了追求我的爱情，我愿意成为第二条安徒生笔下的美人鱼，哪怕以后不能说话，接受各种煎熬与折磨。天知道，思念比任何的痛楚更具杀伤力。 我靠着盆边停止游动，吐出了一连串的水泡，它们比往常要少，我知道我的生命已经不长了，就算不被人活活杀死，也会绝望地客死异乡。我的下场也就是支离破碎，最后成为别人嘴里的一道晚餐，也许他们会一边咀嚼我的肉，还不停地吐出骨头。到了那个时候我已经没有疼痛了，一条死去的鱼又怎么会疼痛呢？只是还活着的他，能不能感应到我悲凉的下场？但愿他会珍惜自己，不要死得像我一样悲哀和无奈。我还年轻，本来计划在明年春天跟他生一群孩子，然后带着孩子们和他一起去壶口瀑布冲浪，这时我用鱼鳍拍了拍肚子，看来是无望的了。我深深地叹了口气，拼命幻想着他的样子，好让自己壮壮胆，至少可以从容地面对死亡啊。死亡？我想起了闺中蜜友小瓶，她去年也曾经被人用鱼网抓住了，后来死里逃生，回到河里以后还出了本书叫我和人类不得不说的故事，里面讲述的就是她亲眼目睹哪些在渔船里认识的朋友被人活生生杀害的过程。她曾经哭着告诉我那些血流成河的场面，当时我觉得死亡离我那么遥远，幸福离我这么近。只是如今，我终於也要准备躺上宰割台。不知道我会不会像小瓶这么幸运，被人放生。这个时候我开始妒忌小瓶了，她爱上了那个把她买回家的男人，她说那是一个极其英俊的男人。她告诉在她和男人之间发生了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的感情，也是一段不可能的爱情，他们两个在相互对望时刻深深地被对方的气质所吸引，从那一刻开始他们就不能自拔地相爱着。在她和男人相处的一个星期里，男人把她宠爱到了极点，给她买最好的鱼食，甚至想把她永远留在他的身边。后来因为小瓶始终无法适应那样的生活，所以那个男人把她送回到水里面去。我不知道她说的是不是真话，也不敢去分析，但是无论如何她是活下来了，而且活得很好。听说她跟那个男人有个约定，每个周末他都会到河边去看看小瓶。其实我心里面存着很大的疑问，小瓶不懂得人类的语言，她是如何跟男人沟通的？小瓶说是眼神，他是一个善解人意的男人，每次看着她的眼睛就知道她想什么。真的是这样吗？人鱼恋？ 我讨厌这个陌生的地方，这里没有我习惯的味道，没有泥和水草混合的味道。我讨厌这个红得像血一样的盆子，这里只有我孤零零一条鱼，没有我深爱的他和所有想念的鱼。早知道爱情不仅能折磨人，也能够折磨鱼，我宁愿选出当初不曾爱上他，也许如今我就不会再害怕死亡。并不是我怕死，只是害怕他以后看不见我会很难过，怕他不会照顾自己，怕他放弃生命自甘堕落。也许他会因为太爱我，而终日不眠不休地寻找我，他这样会累坏自己的，会让我心疼，会让我死不暝目。原来一切都不可能回头，爱了就是爱了，我们是注定要为这场爱情付出一生的代价。 过了多久了？我听见一阵沉重的人类的脚步声向我慢慢移近。 “今天我老婆生了个儿子，我特地给她买了条鱼来炖木瓜汤，听说女人生完孩子吃这个最能补充奶水了。奶水充足，孩子才会养得白白胖胖嘛。” 我想起小瓶的话，她说眼神是能够向人类传达信息。於是我遇到的这个男人也是多情种子，能够被我所迷惑？这是我最后的一线机会了，我一定要把最妩媚的眼神展现在他的眼前。 这时，我看见一个庞大的黑影笼罩在水盆上头，一个邋遢的男人在向我伸出粗糙的手掌。天啊，我拼命劝自己不要害怕，这是最后关头的一场赌博，是绝对不能失败的。他用右手拧了把鼻涕，然后在衣服上蹭了蹭，左手抓着我固定在案板上。我尽最后的努力摆出撩人的姿态，拼命向他放电，换来的却是他高举的菜刀……我彻底地绝望了，再见我的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