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秋天
 秋，就这样带着它自己的节奏走进这座城市。望一眼清晨高远的天空，一丝秋凉入怀，不由得想起故乡的秋天。我知道，此刻这眼里的秋天，是无法与记忆里的故乡的秋天相比拟的。 想起一篇文章中的一句话：“如果真正从内心感受到秋，你就要回归生你养你的地方。”我与作者有着同样的感悟，可因身体状况暂时不能回故乡，所以此刻只能打开记忆之窗，去触摸、怀恋故乡的秋天了。 曾几何时，我是那么的喜欢故乡的秋天。故乡的秋天，天空是蓝盈莹的，更是深邃辽阔的。故乡的秋天，田野是色彩斑斓的。故乡的秋天，河水是清粼粼的。故乡的秋天，炊烟是飘着诗意的…… 记忆里，秋高气爽的艳阳天，我喜欢站在土坯房的房顶上放眼四望，故乡的秋天跳跃着映入眼帘。运气好的时候，常常会看到几朵高天上的流云，淘气地飘呀飘，然后挂在远处挺拔的白杨树上，像极了垂涎欲滴的棉花糖那般诱人又可爱。远处田野里的庄稼，斑斓的色彩耀眼。那一望无际的盐碱地里泛红的碱蓬草变成的红海滩，与远处的蓝天交汇，红与蓝泾渭分明，那是秋天的画师将秋色泼洒在故乡的绝美画面。一个诉说着喜悦和成熟，一个咏叹着岁月的悠长和深远。最后，大人们将红得似火的红高粱、白得如雪的棉花、黄的若金的黄灿灿的玉米棒子等庄稼收割回村，而我和小伙伴们则是冲向盐碱地的红海滩，去寻我们的梦。我们在红海滩里追逐着，那条泾渭分明的红与蓝，是我们追逐的方向。追逐中，我和小伙伴们慢慢长大。有人跨越了远方的那条红与蓝，寻找他们的梦。有人固守着本分，继续耕耘着他们心中的那块田。而我，已然成为了漂泊在异乡的游子。从此，故乡的秋天离我越来越远，变成刻在记忆里的乡愁。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每年的秋天，我都会从故乡的秋色里看到范仲淹笔下的美景。秋天，多么富有诗意的季节啊！故乡的天空变得越来越高远、辽阔、深邃，夏姑娘的绿衣渐渐被秋姑娘挥舞的彩笔染成五色斑斓，夏姑娘再不情愿也是枉然，只能挥手而去。而我，总是欣喜于老屋院子里篱笆墙上的秋天。 儿时的故乡，唤醒沉睡的人和村庄的，总是那一声声洪亮的鸡鸣声。到了秋天，随之而来的一阵阵犬吠，唤来一缕缕秋风飘向村庄上空，村庄也会快速睁开睡眼。 我也醒来。睡眼惺忪中看着窗外的晨曦透过玻璃窗洒进土坯老屋，大炕上的夹被（没有被胎，只有表里的被子。）上面的红花绿叶仿佛被丝丝柔柔的晨光唤醒，色彩更加艳丽，花和叶子多了几分灵动之感，瞬间令人赏心悦目。睡意全无，欢快地跑到院子里感受秋意去了。 故乡秋天的早晨，被露水吻过之后的痕迹明显。脚下的泥土是湿漉漉的，树叶是湿润的、柔柔的，花儿们含着露水害羞地笑着。果实虽然也沾满露水，但握在手里那一刻，感觉到的是结实、饱满。古诗词里关于秋天的那些悲凉之词，此刻该羞于言表了吧。故乡的秋天，用它的温润呈现世人。我喜欢挨个触摸它们的温润，感受渐浓的秋意。 我喜欢透过晨曦的雾霭环顾四周，土坯老屋披着晨曦静静地看着它眼前的人间烟火气。一缕缕炊烟，从土坯房顶的烟囱上袅袅升起。风一吹，宛若舞女抖动的衣袖，飘着诗意、随着清清凉凉的秋风飘向深空再慢慢弥散开来。我喜欢站在院子一隅，静静地看着它渐渐在我眼前消失殆尽。我有时候也会傻傻地担心，那缕缕诗意般向天空弥散的袅袅炊烟，会不会迷失方向，有没有飘向它心中的远方。 在夏天喧闹着绽放的那些五颜六色的牵牛花，秋天里依然占尽篱笆墙上的风情。清晨，晨曦洒在篱笆墙上，牵牛花上俏皮地滚动着熠熠闪烁的小露珠晶莹剔透，一眼清新，便会从心底去爱上它。篱笆墙上，与牵牛花争奇斗艳的，当属攀爬在篱笆墙上的眉豆了。母亲在清明时节种下的几棵眉豆，夏季里疯长，没多久就攀爬到篱笆墙上撒欢去了。到了秋天，像丝瓜、癞葡萄、葫芦等攀爬在篱笆墙上的其它藤蔓植物，它们零星散散开着的花，倒像是成了篱笆墙上的点缀。至于绿丝瓜、黄橙橙的癞葡萄、青葱色的葫芦等果实，挂在篱笆墙上的数量，远远逊色于紫色的眉豆荚。篱笆墙上一个个似弯月、又似笑眉的紫色眉豆荚，宛若一串串在风中摇曳的小精灵，把故乡的秋天打扮得分外妖娆。 在我的记忆里，故乡眉豆的藤蔓精神气十足，每天努力地向上攀爬，寻找它生命的方向，像极了我那可敬可爱的故乡人一样的坚韧。当眉豆不遗余力地向篱笆墙上攀爬时，碧绿的叶子再茂盛总是遮不住那些次第开放的花儿们的。一朵朵、一串串，素雅的白，诱人的黄，迷人的紫，张开蝶形的花朵，宛若落在绿叶间翩翩飞舞的色彩斑斓的蝴蝶惹人爱。我喜欢站在篱笆墙边，看着它们随风摇曳时的艳丽夺目。我一朵、两朵、三朵地细数着，数也数不清。 “妈妈，快来帮我数一数，眉豆开了好多花，我数不过来啦。”望着晨雾中的挤挤挨挨的那些绚丽多姿的眉豆花，我眼花缭乱，哪里能数得过来啊。 忙碌中的母亲笑着对我说：“丫头，花儿们数不过来的话，你看看结了几个豆荚呀。” 我数呀数，我始终数不清眉豆花开了多少朵，更没能数清它的豆荚结了有多少个。数着数着，眉豆花儿谢了，结成的豆荚也老了。直至母亲，将眉豆角焯水之后晾晒成干，又或是把眉豆角放进咸菜缸里腌制起来，故乡的秋天，就成为舌尖上的美味记忆。 故乡的秋天之美，并不只是拘泥于老屋院子篱笆墙上的秋色，若是想觅得故乡秋天的况味啊，还得去故乡的田野、河流，走一走、看一看。那里有红彤彤的高粱等你来喝彩；那里有笑弯了腰的稻谷飘着稻花香等着你闻；那里有咧开嘴笑呵呵的棉花等你采摘；那里有挤破豆荚的大豆等你夸赞；那里有肥美的鱼虾等你把它带回家变成美味…… 记忆里，到了秋天，故乡的田野里，一场场收割盛事轮番上演。大人们在田间穿梭忙碌，布鞋上沾满泥土，土头土脸的庄稼人早已习惯这样的生活。我记忆最深的是收割红高粱的场景，男人们在前面挥舞着镰刀先把高粱秸秆削割下来平放到地上，女人们紧随其后，用专用的掐穗刀将红彤彤的高粱穗掐下来，然后麻利地捆扎好还带有泥土气息的高粱穗，最后再把它们堆放在田垄间。艳阳高照下，远远望去仿佛一堆堆热烈燃烧的篝火，那是我最喜欢的秋天的景致。当听到长鞭一甩，马车、牛车载着它们荣归村庄，高粱地尽显了空旷，故乡的秋色越来越浓。尽管是秋天，那些耕作在田间的故乡人，他们的汗水却不停地滴在泥土上，泥土也早已习惯庄稼人赋予它们的这种无言的爱。孩子们那一刻也不会闲着，大多会钻到庄稼地里去逮蚂蚱、摘狗奶（龙葵）去了。一支支竹签串满一只只肥美的蚂蚱，一个个小生命不久就变成令人垂涎的烤蚂蚱香。吃完烤蚂蚱再来一把狗奶入口，酸酸甜甜地解腻，个个小嘴沾满烤灰，有的又被狗奶紫色的汁水把嘴巴染成紫色，个个像个花脸猫。那一刻，没有谁会计较难不难看，咀嚼着故乡秋天里的肥美，就是无比的快乐和满足。 比起逮蚂蚱、烤蚂蚱、吃狗奶的乐趣来，秋天里去河里搭埝子、淘鱼，其兴致和快乐则更胜一筹。 秋天的晨雾散去，一切明朗起来。 “走啦，淘鱼去了。”每次，都会是一呼百应。 故乡的那条小河，总是孩子们游戏玩乐的主战场。尽管大人们平时左叮咛、右嘱咐他们不要去河里玩耍，但是孩子们玩乐起来，早把大人们的那些唠叨抛之脑后去了。 常常是三五成群组成一支孩们眼中的所谓“浩浩荡荡”的队伍，拎着一只破盆子，挎着一个柳条篮子，扛着几把高出他们身高许多的铁锹，雄赳赳，气昂昂地奔向他们的“主战场”。 大一点的男孩是指挥官，也会像模像样地学着大人们在河边观察一番，然后选择一个河汊下令：“就在这里搭埝。” 一声令下，小伙伴们你一锹，我一锹，不多时一个坚固的土埝搭堵成功。 搭埝也是有诀窍的。淘水的那面要加固加宽，且不能太高，这样是为了淘水的时候省力气。在淘水开始之前，先是在淘水处挖出一个小坑，再把柳条篮子放置在进水处，目的是防止有鱼进入挖好的坑里被淘出去。一切准备就绪，只等鱼虾们“重出江湖”。 “看，那有一条大鲫鱼。” “快看，那有一条嘎鱼。” 小伙伴兴奋起来。 “大家加油啊！” 在小伙伴们的欢笑声里，收获了半篮子鱼虾。尽管不如大家所期望的那么多，但是搭埝、淘鱼过程中小伙伴们相互鼓励、合作的精神和乐趣，远胜过捕获鱼虾的数量多少。 收获了战略成果，慰劳一下自己的味蕾，是小伙伴之所愿。索性就在河边煮虾、烤鱼，原汁原味的鲜美入口，烤鱼的香味随风飘远，勾起在田里干活的大人们的馋虫。 “二叔，我咋闻到一股烤鱼的香味了呢。” “是呢，我也闻到了。”有人附和。 “看把你们几个大老爷们馋的。”女人们打趣男人们之时，鼻子不由自主地吸了一下，烤鱼的香一定是潜入她的鼻孔里去了。 多少年后的这个秋天，再忆起当年搭埝、淘鱼的情景，仿佛就在昨天。我不知道那些曾经和我一起搭埝、淘鱼的小伙伴们，你们还有几人记得曾经？我知道的是，那条我们搭埝、淘鱼小河，早已干涸。 故乡的秋天，你还是当年的模样吗？ 我看见了，挂在土坯房外墙上的一串串红辣椒在向我招手，跟我说着它的喜悦。我看见了，黄灿灿的糜子穗，挂在土坯墙上耀着眼，向我展示它的黏性。我看见了，睡在穴子里金黄金黄的玉米棒子，它在向我说着流年岁月。我看见了，排成人字形南归的大雁，雁叫声声碎，和我说着对故园的留恋。我听到了，有秋虫“唧唧”，那是它们在吟唱秋之恋歌。我听到了，“起风了，秋凉，回家吧！” 故乡的秋天，我终是会等到你。而唤我的那个人，却变成秋天里的怀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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