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妹子的婚事

    在这片古老的黄土地上，至今仍遗留着一些旧的传统风俗。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就是束缚女孩子婚姻自主的精神枷锁。

       山妹子今年19岁，出脱的水灵灵的，正是出阁待嫁的年华。她从小在山里长大，放牛，放羊，耕田种地，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谁见谁夸，就是还没有婆家。父亲是个老实的庄稼汉，母亲温柔贤惠，家境却很贫寒。

    山妹子不是嫁不出去，而是曾有几户人家前来提亲，都被山妹子回绝了。她想着有一天能走出这片黄土地，给自己找个称心如意的婆家。她不想在这黄土地上生根发芽，让自己的后代一辈一辈的再苦下去了。

       村东头的刘大旺，是村里最有钱的人家，儿子刘守财，爱钱如命，村里人都叫他“守财奴”。都二十好几了 ，也没有讨上个老婆。刘大旺打听到山妹子人不但长的俊俏，地里的活也干得好，就带着媒人来提亲。山妹子爹知道刘大旺是

个大户人家，家在平原上。而且去年还盖了一处新地方，大小五间房厦，粮食也不缺，又是一个儿子，虽然憨了点，礼钱还给得好，是个难得的相口。想着山妹子嫁过去能过上好日子，见山妹子也没吱声 就应承了这门子婚事。 可是，在她快要结婚时，山妹子对他爹说：“想叫我和守财结婚，没门！”

    爹说：“婚事都定了，吃了人家的酒席，拿了人家的礼钱，咋说没门呢？”

    山妹子说：“礼钱是你拿的，这个摊子你收拾去。”

    爹说：“那你当初不是也没有反对嘛。”

    山妹子说：“当初说媒的人把这个娃和他的家庭说得有多好，我就没吱声。可后来通过我和这个娃接触了两次，发现他动不动神经兮兮的，脑子都想着钱。难怪人们给他起了个绰号叫“守财奴”，确实财迷着哩。”

    “昨天，他和他的姑父来给我送结婚的衣服来了，我看到他那神情，感觉更讨厌了，所以就没理。连他姑父都没理。”山妹子说。没想到山妹子的话被奶奶听见了，嘟哝着说：“别听你爸瞎说，自己的前程自己定”。

    山妹子爹觉着这个亲事很悬，怕是要黄了，果然，到了结婚那天，山妹子离家出走了。

    母亲叹息地说：“真是给家里人丢脸哩。把女子屎一把尿一把地拉扯大，就给家里丢这样的人呢。”

    山妹子家还陆陆续续来着客人，婆家娶亲的大客也来了，唢呐在院子里吹得不停，山妹子爹一面支着笑容招待着大客，一面差人找着山妹子。他到处打听着，几乎问遍了在各个路口的人户，可他们都说没见山妹子走出村子。山妹子爹就差人在本村找，在山里找，又是叫又是喊，喊得山对面的放羊人和山崖都回声了，就是不见山妹子的声音。

    太阳偏西后，娶人的大客们终于知道新娘跑掉的事了，就火速给新郎家报信过去，守财的爹送来话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统共这一个儿子，来了几百亲戚朋友，新媳妇家能做出这个缺德事情，我家丢不起这个人！”对方强硬的态度，加重了山妹子爹的压力，他出出进进走得不停，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见人就说：“快找我的女子啊，我急得头上都要长出羊角了。”

    太阳剩半杆子高了，山妹子还是没音信，守财的爹在几个身强力壮的小伙的簇拥下急匆匆地来了。山妹子爹见他的亲家戴着黑石头眼镜，脸色黑熊熊的像一片悬在头顶的黑云，忙堆着微笑给他递烟，口里连连说道：“他姨夫来了，快里面坐，里面坐。”

    守财爹一把推开他的手：“还坐到啥时候？天马上黑了，新媳妇还没娶进门，你拿了礼钱，心里踏实了，我咋办呢？就让我家的人干耗着？”

    山妹子爹忙说：“我们正在找，正在找。女子不见了，我也急得很啊。”

    守财的爹说：“我就不信，咱们村里人老几辈子出嫁女子，都没有在出嫁时跑掉的，偏偏你的女子就跑了。这天上掉白猪，出了怪事了。如果没有人出主意，她会跑掉吗？”

       山妹子爹听出了亲家的意思，可怜兮兮地说道：“到底有没有人给出主意，我不知道啊。我这死女子，真真气死我哩。”

    就在这时，找人的回来了。他们说：“我们各个地方都找了，都没有。”

    山妹子爹在着急之中问道：“老鼠窟窿找了没？”

    他的话音刚落，围观的人忍不住地笑了起来。山妹子妈即“哇”地一声哭了，拍着大腿说道：“我的天，我这死女子，你看把她爹都气昏了，说的是啥话啊。”

    守财的爹更是气得七窍生烟。他朝大家看了看，突然大声说道：“小的找不回来，把老的绑走！”于是，他身边的几个小伙一拥而上，将山妹子爹架住就往出推。母亲和几个邻居们忙给守财的爹说好话，劝他给山妹子爹再给点时间，让他再去找。守财的爹冷冷地说道：“我家里的人眼巴巴等了一天了，锅都烧干了，酒席都放凉了，不见新媳妇回来。你们觉得拉他不行，那就把你的姑娘送来给我换人吧？”

    他这么一说，大家都不吭声了。这个倔强的老头，硬是把山妹子爹架走了。山妹子妈本身对女儿的出走又气又急，现在见把她男人绑走了，觉得这个事情更丢人了，她气得当场昏倒在地上。

       山妹子爹被架上了坡，又被强行推上了娶新娘的汽车。在他的挣扎和喊叫中，车开动了，屁股后面腾起一股烟土，在人们的目光下走了。山妹子爹就这样被拉到了亲家。到亲大门口时，亲家的人还以为真是新娘子到了，吹喇叭放鞭炮，就像娶新娘似的迎娶山妹子爹。山妹子爹众目睽睽之下臊得满脸黑红，恨不得有个地洞钻下去……

   “真正造孽哩，那个死女子，咋想起跑来。”母亲说到这里，就骂起了山妹子。村里的人心里也很不舒服，心里想这女子把家里人给害得太狠了。但又想到，她说见了守财就恶心的话，又觉得为了婚姻的幸福，应该这样做。就在大家六神无主时。山妹子像个幽灵般地出现了。

    妈问她：“你到的跑到哪里去了呀”
       山妹子说：“我在沟里的一个烂窑洞里钻着。”

    妈说：“你爹都被你公公拉去了。”

    山妹子吃惊地问道：“把我的爹拉去干啥？”

    正在说话间，奶奶进来了，看见山妹子就说：“快，快，赶紧藏在我这里。”说着，她就把山妹子往窑掌的拐窑里拉。奶奶这么一说，山妹子感动地说道：“奶奶，我估计你见了我会打我一巴掌，没想到……”山妹子说到这里  ，突然哽咽了起来。奶奶说：“傻孩子，这是婚姻大事啊，其他事上可以管，这个事上咋管呢？婚姻是人一辈子的事啊。人说，强摘的瓜儿不甜。你是不喜欢那个娃娃才做出了这番事情，奶奶也能理解啊。”

    山妹子抽抽搭搭地哭着，越哭越伤心，奶奶揽着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少时，山妹子眼泪一擦，态度坚决地说道：“我去。现在就去婆家！”奶奶很吃惊地看着她。她说：“我公公能在这么多人面前把我爹拉去，说明他是个很厉害的人，啥事都能做得出来。如果我不去，他今后就会向我爹成倍地要钱，要东西，我们这个家折腾不起，我认命算了。”

    奶奶说：“既然是这样，那你就去吧。人啊，一辈子不走的路，都得走三次。有时候，由事不由人啊。”
       妈说：“现在啥话别说了，快给女女穿衣服打扮，用她换她爹回来。”

    大家这才七手八脚的忙着给山妹子穿嫁衣了。山妹子像个木偶似的被大家拨来拨去的，她虽然停止了流泪，但脸色苍白，目光呆滞，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窗外和门口拥挤了不少观看的脑袋。他们看到山妹子的神情，心里发酸。山妹子穿上嫁妆后，已是暮色苍茫了，通知了婆家的花轿也来了，山妹子的姐夫和表嫂等一行送亲的人，在唢呐和锣鼓声中浩浩荡荡的直奔婆家。

    到了婆家后，天已经大黑了，天上布满了忽明忽暗的星星，几支迎亲唢呐在门口冲着山妹子吹着。院子的中央吊着几只灯泡，在绰约的人影中，山妹子看见守财迈着八字步，披着红戴着花一摇一晃地迎来了。和其他没有表情的人相比，他显得很自信，微笑着走来，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在大家的帮助下，他和山妹子互相换了礼花后，就俯身欲抱山妹子进洞房，冷不丁，被山妹子一脚踹在了地下。但他很快就站起了，拍拍身上的土。既不尴尬，也不生气。

    洞房的喜字门帘上栽着一条红布，这条小小的红布彰显着喜庆的气氛。按照这里的习俗，新娘进洞房需要人抱着进去。山妹子不让她的女婿守财抱，她自己大踏步的穿过稀稀落落的人群，向洞房走去。

    不一会儿，洞房里传来了山妹子悲凉的歌声：

    咱们俩个咋能好
       你要是有心咱就慢慢交
       你没有那心思就拉倒………



                                                                                                                        ------- 写在《我的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