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樱花开

小桥烟雨 · 发表于 2013-1-10 21:58

本帖最后由小桥烟雨于 2013-1-10 21:59 编辑

　　四月的新加坡总是繁花似锦。天空是那种纯净的湛蓝，仿佛每寸空间都弥漫着芬芳。忽然感觉这个美丽的国度已于我无关。我的父亲，一个地级市的银行行长，因为受贿而判刑，做护士的母亲根本付不起国立医学院高昂的学费。原来昨天和今天真的可以用天堂和人间来形容啊，曾经是衣食无忧的天之娇子，一下子要为生存而发愁，不明白为什么命运这样的对待我？
　　我蒙头却不可以大睡。一种深深的怨恨在暗处滋长。那个曾把我高高的举过头顶、以廉政而著称的父亲怎么可以一转眼变成了受贿30万的贪官？那个我心目中的南丁格尔，怎么可能不知道？是他们埋葬了我的前程、我的梦想、还有我的爱情。我只有22岁，凭什么让我来承受？
　　趴在七楼的阳台向下看，有点晕眩。不知道跳下去会不会有飞的感觉？丁丁就在这个瞬间走进了我的视线。那条窄窄的林荫道上，盛开的樱花让她浸在霞一样的绯红里，更显得这个哈尔滨女孩，那样的玲珑剔透。长长的发随意的披满双肩、橘黄色的卡通衫、白色的中裤、平底凉鞋，怎么看都是一个高中生，但她却真的是商学院成绩最好的留学生。我不知道怎么告诉她我家庭的变故。其实突如其来的事件可以映射出潜藏在内心里的胆怯，那一刻我迷茫而无助，甚至都害怕设想。
　　丁丁放下书包和往常一样去厨房。一会便有蛋炒饭的香飘来。
　　“亲爱的。”丁丁从背后环住我，将脸贴在我的背上：“对不起，我看了你妈给你的信。其实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你不是想成为最好的医生吗？我们这么年轻，只要有坚定的人生目标，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可以把我们击倒。”我转身将她揽入怀抱：“丁丁，可是妈妈的工资全给我也不够我的生活费呀，还有一年的学费，怎么办？”丁丁看着我的眼睛说：“你不是读过梅林的金蔷薇吗？尘土里的金屑都可以成就一个人的梦想和幸福，我们为什么不可以？超市边上的那家花店，店主是我们东北人，我给她讲好每天晚上工作两小时，想想看，如果坚持到明年，我们再节省一些生活费，不愁学费的。”我说：“你疯啦，读书期间打工会被学校处罚的。”丁丁笑着说：“放心吧，老板都安排好啦。”她握起我的手，紧紧的。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我知道这个坚强的女孩无论我遭遇任何事，她都愿意和我共同承担。
　　那天起我们两个不再出去吃饭。丁丁将土豆切的细如发丝，放上红椒爆炒，出锅后鲜艳可口。一个西红柿煮两碗面一样吃出幸福的味道来。丁丁晚上去花店帮老板将大束的鲜花分装在一个一个的水桶里，做插花的还要将花朵吹开，如果等不到她我会到花店的后院去接她，喜欢她拿起一支康乃馨，鼓起小小的嘴巴，使劲一吹，那淡紫的花瓣便在她的嘴边瞬间的绽开。那样子好美妙，我忍不住去吻她，她会躲过我“咯咯”的笑，那声音可以让心里的阴霾云开雾散。她的大眼睛在那些花朵里亮亮的如星星。我看着她沉思：四年啦，人生最美好的时光，她都用来爱我，且是这样的无怨无悔。上苍啊，好恩宠我，给了我生命里重要的支撑，不然我拿什么走出这凄风苦雨？
　　夜一如继往的沉静，我们牵着手慢慢的走回家。忽然感觉丁丁的手已不是昨天的柔软似水，硬了许多、糙了许多。心便生出许多的痛。
　　夜深人静时分，我看书，丁丁则拿着计算器精打细算着我们的开支。像个十足的管家婆。她算到分、算到角，我说：你学的专业都用上了吧？丁丁笑：这是祖传的，我们家三代都是学会计的。看着她我转过脸去，不想让她看到我的泪水。她本可以和许多的留学生一样，去游乐场、去商场、去听音乐会。可她却因我而辛苦度日，以前如果知道钱来的这样难，不那么花起来如流水，有些积蓄的话也不至于这样苦丁丁。丁丁站起来，两只手轻轻的给我按摩肩膀，然后伏在我的耳边说：“没钱也没有什么不好呀，你不敢偷赖，因为没有钱补考。也不用请许多的女同学吃饭，让我心里泛酸。两个人辛苦一些，但只要心在一起就可以感觉岁月的静好，人生就确定无虞。”
　　冬假丁丁回了哈尔滨，她妈病了。我不能回去，因为舍不得昂贵的机票。小小的公寓因为没有了丁丁显得是那样的冷清,孤独如潮漫来。便跟同学去酒吧。几杯啤酒吞下，眼前总是晃动妈妈忧郁的双眼，她老了许多，还要定期去探监，想到曾经那么孤傲清高的她，要忍受着许多的卑视和责难，默默地将痛苦和艰难承担，我的脸上便泪水挂满。尽管我不说，但是山高水远隔不断我对亲人的牵挂和思念。不知道铁窗下的父亲会不会遥望南天，想知道他的儿子是否优秀如故？他们曾是那么普通的父母，千叮咛万嘱咐我的安全，尽可能的给予我最好的生存条件。他变本加厉的贪婪不能说与我高额的消费没有一点关系。一时间，那些紧缩着我不敢触碰的情绪，变成恩德浩荡的海洋，让我浸身其中，悲哀难禁。
　　那个叫利雅的马来藉女生，坐在我的身边，将我揽入她那丰满的怀里，铜色的皮肤闪着细致的光亮，厚厚的唇吻在我的脸上，是那样的诱惑而性感，她深邃的眼睛里燃烧着激情的火焰，我在那种燃烧里迷失了自己……
　　凌晨的敲门声惊醒了沉睡中的我，忽然明白我不是睡在自已的床上，身边的利雅一丝不挂。惊恐激出一身冷汗：上帝，我做了什么？还没有找到衣服的时候，利雅那个日本藉同居男友已经冲了进来，奔向我的是一个受辱的疯狂男人还有他手里的铁棍……
　　如果不是听到丁丁的哭泣，我真的认为可以用死来对付所有的羞愧。受伤的血管压迫着一个神经，我看不到东西，说不出话，但是思维却可怕的清醒。有微甜的汁液流入口中，我知道是丁丁做的“百合羹”，发烧我好冷，脚却暖暖的，因为它们在丁丁的怀里。
　　失血过多，医生要求输血，同是O型血的丁丁，毅然挽起胳膊，用自己的鲜血拯救这个背叛了自已的男人的生命。我多想说：不要、不要。但是我什么也做不了。
　　疼痛让我时常昏迷，梦里总是独自奔跑，身后是滚滚的沧浪之水，好像只有一个想法，逃。可是脚下似乎没有路。
　　不知道柔弱的丁丁怎么承受我带给他的伤害，我想说：宝贝，人性并不完美，我真的很对不起。但这种错不是一句对不起这么简单的，尽管这事件真的与爱情无关，可是我明白，那刻起我失去了人生至关重要的东西。那个近乎圣洁的丁丁绝不会原谅我，所以她回来后从没有叫过我的名字。
　　那份纯洁的血液流淌在我的血管里一个多月的时候，身体各个器官也在复元。但我却再也没有看不到丁丁，她将一个学年的学费和生活费让同学转交给我，再没有来过。
　　那个刚毅、倔强的丁丁，连道歉的机会都不肯给我。
　　她转了学、封了邮箱，带走了属于她的所有东西，仿佛她从没有来过。
　　路很难，但我一定要走下去，因为每一次心脏的跳动都告诉我，我连死的资格都没有。
　　我没有死，也没有死的勇气。却用一年的时间读完了两年的课程，成绩好的让那个西班牙籍老师目瞪口呆。生命的要意好像只剩下那个成绩单。因为我答应过丁丁，我要做个好医生。没有人能真正解释清楚一个人的生存哲学，这动力来源于灵魂的深处。这个世界只要他还有感动的东西，他就不会选择死亡，因为只有活着才能感受世上的一切，痛苦欢乐或悔恨。
　　再见樱树的花开花落，我已是个优秀的实习医生。我买下了那个小小的公寓。还会用那个小小的炒锅炒米饭，好像又看到丁丁那汗淋淋的样子、站在阳台上依稀会有那张仰望过来的脸，她在笑。
　　节假日我会到不远的清凉寺去渡过。立在那个看惯人间风雨的佛陀面前，双手合十：佛陀，宽恕我。请用我所有的阳寿，保佑丁丁平安。
　　这是我人生的庄严时刻，与宗教无关。但渴望有一个神奇而高远的地方，真的有廉明的佛陀存在，让他看到我悲凉和迷茫的感怀。苍桑的人生路上，我在这里寄存无数不能实现的期待。
　　风沙吹老了岁月，吹不老我的思念。丁丁，我的好女孩，我争气。让我用一生的时光去念念不忘，生命里那些最美好的时光，那些曾经路过的温暖路过的爱。
　　天很高，是那种纯净的苍蓝。丁丁说过：天使喜欢在阳光灿烂的日子下凡。
　　花开花落都思君。佛陀，天使安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