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语

流萤小梦 · 发表于 2013-2-6 20:59

　　一、
　　词语浮上来时，让我有一霎那的迷乱。
　　它是我种下的一粒种子。我丢下它，就怅然走开，没有等着有一天收获。我知道我播种的是一粒粒心情，心情只能微笑、潮湿或风干，抑或出走，漫长成荒，终不能结出个果。
　　它是我指尖擎着的一朵花。我用眸子里的热情来换得它一个妩媚，飘逸若虹，隔世离空。人们说花开的时间都是短暂的，短到走不完一个季节，飘零，满地落英。像一段感情，开始即告结束，来不及通知脚步，它们就转成一个向左另一个向右的方向。常常，是词语撇了我，独自一个人走，咫尺和天涯。
　　它是我心头的一枚朱砂痣。长亭古道旁，芳草依旧绿着，心泊在遥远的天空，行行复行行，朝朝暮暮走不出一阕诗词的清瘦。远方还在很远，伊人不知往何处去了。我在一个人的午夜反复吟咏，像草在胃里反刍。
　　词语，是被我揣在怀里的一块发光的石头，它的光亮在那个冬天温暖我。而当它以山的姿态揽我在怀里哭泣的时候，我却生硬地拒绝。我怕沉沦，万劫不复。
　　二、
　　词语，我怜惜它却又时时在打倒它，靠近它却又时时背离它。
　　灯火阑珊处，那些怀念的骨头站成灯光的影子。无数的灯光，集聚成罗网。我是那可怜的蛾，徒手空拳，在这个网里挣扎撕咬。一些词语，面目狰狞。我被缚成囚。囚在一个影子里，舔舐自己的痛。
　　有一天，词语醉了，诡谲地说它是我某时刻的一幅面孔。我犹疑地摇头，做出要拼命的架势。我，我怎肯轻易将面孔示人。它笑了。
　　我离红尘很近，离禅很远。
　　红尘的喧嚣吞没我，而禅认识我。
　　我拒绝认识。
　　三、
　　那一夜，月光在深不可测的黑暗里走失，我被一组词语诱惑，在丁香花柯下撑一把油纸伞踟蹰，看一块青石板流泪的样子。
　　一大片白哗哗的雨里，一柄孤独的伞。伞纸遮住了雨，眼帘遮不住泪。雨能隔断视线，泪隔不断想望。
　　三月的风筝放不出，三月的雨巷丁香残。一些词语长出茵茵的青苔，赘结一地绿色的情愫，爬向我贫瘠的背。
　　蜗牛背着家四处奔走，而我背着我的词语一路漂泊。
　　茫茫雪域，千山叠嶂，灞桥绝迹，沧海汪洋。我迷失在一些白色和黑色的词语里。欲行无路，泅渡无船。
　　渔者今在何处渔？那些渡我来此岸的舟楫已长成隔岸的竹子，一片青青的屏障。没人能认出它们。其实它们也忘了曾经的自己，兀自青青。
　　天空黯然神伤。我倒下。词语踉跄在地。
　　词语在那一天老了，载覆不动所有的心情。我也老了，倦了对一棵花树的诉说。
　　词语，莫和我再纠缠。一匹瘦马，驮不动淡蓝色的星空。放了我，让我的脚步走得从容，去寻求一院宁静。沉默地看天，观云，挥霍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