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

周佳磊

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

　　夜深了。
　　他又坐到窗前，呆呆地望着外面漆墨般黑暗的旷野。长久地一动也不动，仿佛人已入梦，又宛如一副活脱脱的雕塑。蚕豆似地灯盏里映出柔弱的光，使得那粗糙破败的家具器皿和灰暗剥落的土墙，油脏散乱的被褥都度上了淡黄泛青的亮泽。
　　一切都那么灰蒙蒙、阴沉沉的。然而他的思绪却如春天般的明丽。
　　“哎！春哥，坐下来休息吧！”粉红色桃花林里又闪出梅子如花似玉的俏丽的脸蛋和婷婷玉立的身材，一双毛眼眼大胆柔和地注视着他。
　　“我……我……..我不困。”正在使牛劲猛干活的虎生生的他顿时涨红了脸，赶紧又回头去看右边不远处地顶上的一个干瘪的老头是否是在乎了他。
　　那老头刀子嘴又刀子心，阴险毒辣，富于心计。村上没有人不怕他三分。
　　“怕什么，我把他能吃了你不成，哎！春哥，你别走---你这胆小的家伙。”她一气之下，索性跨过田埂，钻进他的桃林气急败坏地串到正要躲藏桃林深处的他面前，双手叉腰、杏目圆睁，生气道：“你跑什么呀？鸡一点胆子，还是男子汉大丈夫呢，丢人死了，爱我就勇敢点。”
　　“梅子妹，你别糊弄你憨哥哥了，你爸这几天一天三次向外跑，人都说，你到寒秋后就要嫁给县城里一个叫什么霜雁飞的弟弟做老婆了，是不是？”他一脸的卑贱、萎缩样子，无精打采，如同霜打了的茄子一样。
　　“谁说的？我什么时候想嫁到城里了？这一年来，我哪点对你不好了。你冷了，我顶着父母的骂给你送寒衣；你饿了，我送米饭到你的田间地头。村上人一胡说，你赶快就信了。”她眼泪盈盈，幽怨地看了他一眼，主动地偎依过去。
　　“我---”他换来不及说话，那边就想起炸雷似的牛吼：“死女子，你给我过来干活，少在那边显骚情。”阳光下，看得出他的山羊胡子在抖动。
　　她一改往日羊一样的柔顺，头一偏、心一横，硬是不过来，对身边的他打气：“你别怕，你别跑。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我爸他敢过来，我就敢给我父亲说我爱的就是你，你敢说你爱我的话吗？”
　　他似乎勇气徒添，刚一张口，那边又炸雷似的叫起来：“好啊！翅膀还美硬，你到顶通起老子来了。”
　　那老头儿觉得在外人面前没有吼动女儿一是扫尽了威风，暴跳如雷，狮子一样扑过来。
　　他平日里的软蛋相马上有表现出来了，低头哀叫一声，跌跌撞撞、磕磕绊绊地滚下了山坡，朝树林里跑去。
　　她脸色顿时雪一般惨白，几乎摔倒在地。原本她想当着三对面说明白一肚子的话，争得自由和幸福，谁知他临阵逃去，如一只被挨打了的狗一样凄凄惨惨地头也不回地脚步不停地跑走了。
　　他那最后一点残留于她脑海中的好印象也如雨后的淡淡烟雾渐渐地消失了。她脸上挨了老子一个耳光，低声哭泣着随着父老子跨过了田坎。
　　从此，她再也没有跨过哪个田坎，而是真的随了城里那霜雁飞的弟弟----一个白脸大学生在那一簇簇的桃花丛中，修修剪剪，来来去去。两人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好不活泼。
　　她故意做给她看。
　　此时，他就会站在林子边如痴如醉如呆，脑子空空也，仿佛进了西天世界。
　　后来，她随大学生走了，而且是头也不回地去了，她的父亲也乐呵呵的进城住洋楼享清福去了。
　　村子里的人对他是同情了又同情，送吃送喝。年轻人帮他干活，老太太见了他也挤出几滴眼泪不免安慰上几句，夜晚就有人来陪他过夜。人们都齐声咒骂梅子一家忘恩负义卖女卖美貌，她老父亲要不是他从野猪嘴里就出，怎么能到城里享清福去。真是猪狗不如的一家云云。
　　他听着众人的痛骂，也就心满意足地在村子里转转，桃林子里转转。
　　再后来，也没人送吃送喝了，老太太见了也挤不出眼泪说不出安慰话，夜晚也没人没来赔他过夜。人们又各人忙各人的了，似乎忘记了梅子一家，也忘记了他。他的门前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清和寂寞。
　　“唉！这伙妈妈的家伙真是势利眼啊！，怎么不帮老子去乡上告梅子一家，告她勾引罪，陪我青春损失费。这真是马善别人骑，人善被人欺啊，悔当初啊！”每晚，他照例点上煤油灯就这么说上一句，也不吃晚饭，坐到窗前那把破椅子上，不管有无月亮星星，痴痴望着门前的桃林，醉咪咪、乐淘淘地编织着那虚幻的梦境。
　　月月如此，年年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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