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７点的时候，Anne An给我打来电话，她让我速速打车到金世界俱乐部，打车的钱她报销。
Anne An是我大学时模特队的队友，也是金世界俱乐部的大堂经理。她之所以这么急着呼我过去，是因为她们今天有一个人体彩绘秀，三天前就不容拒绝地逼我参加，其实一场１０００的报酬，还是有一定吸引力的。何况我现在单身，又寂寞又自由，没人会为此感到不爽。
办公楼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我能听见自己高跟鞋的声音从走廊这边慢慢地传过去，使这里显得格外安静，潜伏的夜晚悄悄的蔓延了整层办公楼。
站在户外电梯里，透过玻璃看外面的城市，在黑暗精灵的庇护和纵容之下，水性扬花的城市在放肆地无声狂欢，和我的记忆一样，变得不确切和模糊起来。
就好像我和Anne An一直以来的关系一样。
我并不急着赶过去，我更喜欢看到Anne An着急的样子，所以我只是静静地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弯身钻入出租车内，然后像一条鱼游了出去。一个城市就像是一个大鱼缸，各种各样的鱼在这个鱼缸里绕来绕去。因为拥挤，它们把这个原本透明的大鱼缸变的浑浊不堪。浑浊让它们窒息，因为窒息，它们互相剥夺对方的呼吸。
黑暗中却毫无意料地下起了雨，不停地砸落在飞奔的人群的脚跟处。我这才招手叫了一辆的士，这时候我已经按掉了Anne An的三个电话。
到了金世界的时候，我看到小厅里有好多穿着内衣裤的男人女人在那里晃来晃去，像市场里卖肉的摊点一样因为廉价而热闹，一些穿着文身店制服的伙计在他们身上随意涂抹，有的甚至已经调上了情，尽往隐私处勾画。
Anne An一看到我，就迫不及待地丢给我一套三点式，“你这死女人，每次都要故意和我作对是不是？快去换，要来不及了。”
等我换完，她又立马把我拉倒了一个男人面前：“小伟，麻烦你给她画一下。”然后又急急走开，去招待早到的客人了。
被称做小伟的男人穿着一套文身店的制服，看起来很普通的样子，但是他的口气却并不那么普通，一边低着头整理颜料一边不冷不热地说：“转一圈我看一下。”
也是一副不容拒绝的口气，我的脾气也上来了，你不就一个文身店的伙计么，我偏就不转，看你能怎么样？我在转椅上坐了下来，翘起二郎腿给自己点了一根烟，然后用冷眼看他。
他抬起头来，刚好眼神对视，他的眼睛还真是好看，起码比他的口气好得多：“小姐，你要转一圈让我看你身上有些什么文身，我才好决定画什么。”
“第一，不要叫我小姐，我有姓，请叫我李小姐。第二，请你有男人的风度，说话客气一点。”
“那么，李小姐，能请你转一圈给我看一下吗？”感觉得到他在克制自己的不耐烦。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心理有问题，反正我就喜欢看到男人的这种表情，女人不是那么好拿捏的。我耸了耸肩，不置可否地继续抽烟，这个时候，眼尖的Anne An过来打圆场：“她是我的好朋友，是我叫她来帮忙撑场子的，麻烦你多费心了。”
她的话倒是一向说得好听。我在她的哄骗之下，便半推半就，盘起头发，转过身去，看到镜子里他惊异的眼神。
“太美了。”他说。
难得他夸我的文身美，他的审美果然配得起他那双好看的眼睛。
我很享受他欣赏我文身的那种表情，我很明白在我背上呈现出来的是什么样的一种视觉冲击，一条蛇，沿着我的脊椎骨一路下来，直延伸到尾骨里去。而蛇头从我腋下绕过，从血盆大口里突出的两个毒牙，狠狠地咬进我的心口。这可是我自己设计的文身，然后让末末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帮我纹上去的。
小伟开始在我身上慢慢地涂上颜料，他一语不发，认真而眉头紧皱的样子，似乎在和我身上的那条蛇缠斗一般，这个表情，我异常熟悉。
围绕着那条蛇，镜子里慢慢地绽放出大朵大朵的黑玫瑰。
他的手艺还真不错，至少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妖精，妖艳妩媚，冷傲残忍，吞噬人心的妖精。
直到十点走秀活动开场的时候，小伟才收住最后一笔，我已经抽完了七根烟，他就这样一直在我吞吐的烟雾中描绘我的肉体，长时间的认真让他看起来疲惫不堪。我没和他说什么，径直跟着其他人走到大厅里。
大厅里早已坐满了人，看到我们出场，那些压抑着的骚动不安一下就爆裂开来，口哨和粗话此起彼伏。
是夜，我出尽了风头，收到花篮数十个，亦有人出价３０００让我陪他出去吃宵夜。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干脆就拒绝了，仅仅因为看到穿着文身店制服的小伟，站在后台一副欣赏艺术品的模样吗？因为那黑暗中逼视我的眼光？
靠，他凭什么让我觉到不安了。
我在冲洗自己身上的油彩的时候这样想。他的玫瑰文身再好，也是一洗就掉，怎么可以和我永不消亡的毒蛇相比。
临走的时候，Anne An拉住我，硬要我和她一起陪刚才那个出价３０００的家伙吃宵夜。
坐上别克的时候，刚好再次和小伟的眼神对视，应该就是这对视让我在半路的时候借口有事脱身回家。
这个晚上我睡不好，更在半夜的时候从梦里惊醒，觉得梦里我被自己背后的那条毒蛇紧紧缠绕，那两颗毒牙更深得咬入我的心口。
此后两个月，我全心投入工作，也开始拒绝Anne An的邀请，我觉得疲惫于之前的生活了，这种疲惫感我也不知道从何而来。
直到再次见到小伟。不过这个时候的小伟已经摇身一变，成为一个设计公司的设计总监。
原来以为自己早已无爱，却依然抵不住滚滚红尘。
我们公司刚接了一个大规模的房地产策划做，小伟的设计公司是我们的合作伙伴。偌大的会议室里坐满两个公司的负责人。小伟就坐在我的对面，手里拿着一只钢笔，用那双好看的眼睛，看我对整个策划的演示。
会后，他请我吃饭。他跟我说，你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我欣然应约，为什么不呢？我可不是什么会装纯情的人。吃饭的时候，他和我说其实那天那个文身店的老板是他好朋友，人手不够，请他过去义务帮忙而已。同时他表示很想念我的文身，问我可否能够再让他看一次。
我故意用一种暧昧又讽刺的眼神看他，是的，我在等待他的反应。一个男人的本性在下一个场景里会展露无遗。
他有点尴尬，笑着说：“不要误会。”
我习惯性地耸耸肩膀，挑着嘴角说，“我没有误会。”
看来，他并不是什么情场老手。给他看看倒也不会吃了什么亏去。
再无其他程序，我自信我的身体还有足够的魅力，大家原本就是食色男女，一食一色，皆是本性。不费口舌，不费谋略，当夜，我们便在一起，****，只是他不知，我身上那条让他迷恋的毒蛇已在将他慢慢吞噬。
此后，我们便在一起，白天，是工作伙伴关系。晚上，是男女关系。
期间，小伟忍不住问我一次为什么要纹这样的文身，为谁而纹。
我只说了一句。刻骨铭心。
从此他不再问起。
三个月，我们的合作很顺利，我们的关系很愉快。
不知不觉中，我已然将他当作我的男人。我似乎正从一场困惑中出来，到另一场困惑中去。难道，这真的是女人的本性么？
我只知道，他对我很好，或许这就够了。能这样在一起，也是不错的一种生活，我再也没有接Anne An的电话，几年来，我终于遇到一个不错的男人让我疲惫和Anne An的游戏。
可是Anne An并不疲惫。
小伟在我家中为我过生日的时候，她便找上门来，手里捧着一束黑玫瑰。我知，那是给小伟看的花。
果然小伟与她便熟络几分。
几杯红酒下肚，Anne An便如熟透的苹果，言语间自是施展妩媚之能事，并不时说到：“小伟啊，你可是我见过的李路的男朋友里最有趣的一个。”
我咬牙不搭话，只是在一旁冷眼旁观，仿佛今夜我已不是当事之人。
我不得不承认，在勾引男人这方面，Anne An要胜我许多。
午夜我坚持不让小伟送迷醉姿态的她回家，我也知道，这只是我今晚可以做的事。
电梯门关上的时候，我和Anne An说：“够了，别再装了。”
Anne An粲然一笑：“还是你了解我。”
我和她说：“Anne An，当我求你，别插手吧，我不想再玩下去了，就这样结束吧，我们过各自的生活。”
Anne An搂住我的脖子：“为什么当年我求你别插手我和末末的时候，你不肯怜悯我半分呢？”
Anne An跟我说：“我本来不想插手的，谁让你爱上他了呢，他哪一点比末末好啊，就因为他懂得欣赏你的文身？你不觉得自己很贱吗？既然你抢走了我的末末，我就要让你一辈子只可以爱他一个人。”
Anne An自己招了一辆的士，离我而去。
我转身抬头看自己高处的房间，有一个身影立在那里。我知道，我和小伟的感情也只能到此为止。夜风很凉，我已经好久没流泪的感觉了。
此后一周。小伟和我联系渐少，言语也开始闪忽，而我也终于等到小伟腋下的肋骨处出现淤痕，这是Anne An的记号。
我不发一语，穿好衣物，推门离去。
此后，Anne An便和他在一起，和我们之前游戏无他。
直到我们合作的项目顺利完成，我才与他再次见面。
我让他带我去他朋友的文身店。
我褪去我的衣物，我问他，“那么，Anne An和你说了什么？”
“说你的过去，说你的绝情，说你的无义。”
“是不是像我背负的这条毒蛇？”
小伟的眼神瞬间有些迷茫，他抚摸过我的文身的手指有点颤抖。
“那么，她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有过多少男人，她亦有过？”
我点了一根烟说：“她一定说过一切起因在我吧？说她当年与我是那么要好的朋友，说她介绍自己的初恋男友与我认识，我却横刀夺爱，说我是条多么恶毒的蛇？抢走她的至爱，还要逼迫他跳楼身亡。”
小伟的手抖了一下，我的心口被刺了一下，生疼。他说：“没有，她没有说过你们之前的事，她说想和我离开这个城市。但是我发现，我无法忘记你。”
我被自己的烟呛了一下，边咳嗽边笑：“离开，她以为她也离得开么。玫瑰与蛇，她分得清么？我们谁分得清呢？”
小伟终于从我和Anne An的生活中彻底消失，他说，他不想当我们游戏里的一个筹码。
游戏，是的，我和Anne An的游戏，只有我们是主角，其他一切都只是筹码。从我介入她和末末的那一刻起，这个游戏便已经开始。游戏的玩法很简单，我有男友，她便争夺到手。她有，我亦争夺。
在这个游戏里，我们都只有输，没有赢。
末末，在阴间的末末。你可知道把两个女子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后果会是如此？
当年，我和Anne An的友情有目皆知。直到末末的出现，他先是得到了Anne An最初的感情。而无耻的是，他为了追我到手，设局骗当时纯洁无比的Anne An说是我主动投怀送抱。
Anne An爱他爱得不顾一切，信了他的话，把我们那么深的感情丢弃不理，硬是要视我为仇敌，闹得满校风云。
原本无辜的我一下成了全校皆知的狐狸精。
我狠他们，更恨Anne An的盲目无情。我亦一咬牙，知道是他的陷阱也跳了进去，从此，他便在我和Anne An之间周旋。我和Anne An也各自练就一身争斗的本领。
毕业之前，我让末末给我纹了毒蛇。此后他每次拥抱我时都会不自觉地颤抖，这是我要的目的。我要让他看到彼此最丑恶的一面，让他和我们一起受到该承受的折磨。
他终于想彻底离开我和Anne An，但是老天爷也不放过他，我约他一起在天台上喝最后一次酒的时候，他失足掉了下去。
等Anne An赶到的时候，地上只剩下一摊血迹。
我以为她回歇斯底里，以为她会像疯狗一样抓我咬我，如她当初以为我勾引她男友一样。但是她没有，她反而过来拥抱我，她在我的耳边说：“从此以后，我们要相亲相爱。不分你我。”
毕业后，我进了父亲安排的一家策划公司，而Anne An去了金世界，从领班到经理，她不停给我提供走秀的机会，不停给我介绍不同的男人。
我们都乐此不疲。
小伟走后。我打电话给Anne An，我和她说，最近可有秀场，记得通知。
难得也有新的男人惊叹我的文身，毒牙间已经多了一朵黑玫瑰。
谁说我文身美，我便与他一起。
我想，我和Anne An，是这个世界上最相亲相爱的人了吧。不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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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13 2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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