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岛月色

作者：九满 · 发表于 2024-1-6 20:01

那是一个即将转入中秋的周未，我和妻子乘车去海陵岛旅游。
车到十里银滩，我俩走下汽车，放眼远望，银色的月亮正从海里爬上来，浑身是水，悬在夜空和海水之间，如珍珠含于半启开的蚌中。海上帆影寥寥，想渔民应该收网归去，唯留下一片空阔浩瀚的海水，于烟霭蒙蒙中，往天尽头铺开。在沁凉的秋风里，海水皱了平，平了皱，波光熠熠。
走着走着，那月光里像是掺进了越来越多的银色元素，仿佛获得了某种威力，逼射着海面，千万道银光似千万枚银针合谋在海上辟出一款银色大道。我震撼于海水里的银光。那是褪去热闹之后的灿烂，是蓬勃之后的大寂，是消亡之后的又一次隆重新生！
农家的屋顶，近处的道路，都笼在一片纷纷扬扬的银色里；池塘、小沟、田野，很多地方都亮闪闪的；一片片的丛林被月亮照着，一摊摊的树影汪汪如泼墨。十万光明就这样洒满人间处处，却又这样无声无息。我心里有无边的欢喜和宁静，可是说不出来，仿佛置身在一个充满爱与安宁的美好世界里，一个幸福可以绵延到地老天荒的童话里。
走累了，我和妻子坐在凉沁沁的沙滩上，把双脚浸入凉爽的沙中，听任海水柔柔地、酥酥地拂过我们的脚趾，掠过我们的脚背。近处的一片茅草，像训练有素的舞蹈演员，在风的指挥下，齐齐地朝着一边弯下柔软的腰肢，轻歌曼舞。洁白的海鸟，在茅草丛中出入，一会儿冲上蓝天，一会儿俯冲入地，像炫耀它们飞行的技巧。我为海鸟感到幸运，真好，有这么一大片安静美丽的天地，供它们憩息、安居。昆虫悠哉游哉地靠在树枝上吟唱，给宁静的夜幕增添一抹神秘。偶尔一艘轮船载着渔火从远处飘来，在静谧的大海上，显得格外耀眼璀璨……这样的环境，这样的气氛，让我渐渐融入海的怀抱，感受全身心的畅快与温馨。
妻子终于经受不住海水的诱惑，小心翼翼地走下沙滩，慢慢地走进海水里，她掬起水轻轻地拍着手的关节，又掬起水拍拍胸口，慢条斯理地做着海泳的准备。在月光的映照下，妻子的身体逐渐融进水里。不知是海水太凉，还是她不忍心打破海水的平静，她融入水的速度很慢。她缓缓向前，水漫过她的腿，漫过她的腰，她身上的衣服缓缓地鼓起，在水中绽放成一朵花，一朵月光下的荷花。
这时，凉风习习。夜风仿如一块凉爽的的轻纱，滑过妻子的肌肤。温柔的海水，像露水濡湿的丝绸，缠绕着妻子。妻子向大海弯下了腰，头向前倾，飞旋的黑发瀑布似地流泻到水光上。黑发是快乐的，它和妻子一样渴望着海水的滋润，在妻子双手的摆动中，长长的黑发在海水里欢快自由地手舞足蹈起来。
月光静静地倾泻下来，落在海上，落在沙滩上，落在我的头上，肩膀上，滚到海陵的每一个旮旯里……妻子折返的时候，我看到她是那样的快乐，像孩子般玩起水来，她用手撩起清凉的水浇到自己的脸上，海水便顺着妻子的脖颈向下流，流经平坦的腹部，流向结实的小腿，最后滚落到海水中去。妻子“咯咯”地笑着，她的笑声和她头上的月色一样迷人，就像妻子向夜空撩起的清清的海水，月光下，珍珠一样闪着光芒，在月光里、在海上欢快地奔跑着跳动着。
突然，“我并没有醉，我只是心儿碎……”的歌词把我从海陵的月色中拖回来。原来是马路对面的客人一边享受着海边大排档的海鲜大餐，一边对酒当歌。有个年轻人边唱边狼吞虎咽地啃着一只炭烧大虾，那神态，仿佛他身上的所有味觉，细微至每一个毛孔都被彻底打开，让他尽情地享受着这味觉的盛宴，他的演示，给我以听觉、嗅觉、视觉的全面冲击，让一直闹着减肥的我，面对这大海馈赠给人类的珍馐佳肴，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食欲，便急不可待地叫服务员给我们两个座位，不顾一切地加入到“吃货”的行列，没有想到，海边拥挤嘈杂的大排档，竟在海陵的月色里演绎出另外一种意义上的“美食节”。
月亮渐渐地升起来了，又白又胖，挂在蓝汪汪的天上，像一位少女轻轻揭开了脸上神秘的面纱，露出美丽、丰满的脸庞，不知怎的，那双迷人的眼睛，特别大，特别圆，特别亮。她倚着深邃的天空，透过云幔的窗口，温柔地微笑着，那清丽的目光深情地凝视着我们这群来自五湖四海的游客们，并把她那温柔的清晖尽情地撒下，让我们陶醉在月光柔美的清晖里，悄悄诉说无限的感激。
告别了十里银滩，我们忽而驱车奔驰在公路上，忽而弃车踯躅在海陵岛红树林国家湿地公园，辗转在马尾岛的羊肠小道上……尽管有的路段四野一片静寂，但月光却始终陪伴在我们身边，随着我们脚下的车轮缓缓地流淌，并把她最灿烂、最绚丽多彩的光芒洒下，将整个海陵岛银装素裹。
多么迷人的月夜，它把我那浮躁的心湖激荡，旅途的疲惫，人前藏不住的那些慌乱与卑微，都在这月光里消融不见。我莫名地兴奋着，不由自主地亮开了喉咙：“天上云追月，地下风吹柳，月亮走我也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