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叶为谁而红

柳河之秋

    （一）

    “施老师，星期天，你说的事，现在办成了！”很少光顾同事们办公室的张校长，突然间来访，说完这话转身又出去了，到了隔壁的校长室，打开收音机吱吱哑哑传出歌声，校长不时地咳喘几声。

    施秋柳却为他的这番话，不知如何应对，显得有点发呆。他想：什么事？什么事呢？

    此时，当——当——，张校长敲响了房檐下那一截陈旧的钢轨，悦耳的响着。秋柳忙拿起书本急匆匆向教室走去，开始了本周的第一节语文课。

    只有在孩子们面前，施秋柳那颗寂寞的心方能平静，他的思维才能正常。因为在学校的老师中，除了他其余的四位老师是老民办教师。校长姓张。会计姓方，因年龄大教龄高，人们称他为旧方老师，另一位男教师也姓方，相比年龄较小，但也有三十五六岁，故称他为新方老师，学校还有一位女同志，中年妇女，身体微微发胖，却是四个孩子的母亲，姓胡。

    柳河学校，西北角，有三间办公室。一间由张校长办公，中间一间由旧方老师和秋柳办公，又是秋柳的宿舍，最北一间由新方老师和胡老师办公。

    课余时，同事们各自在办公室里批改作业、备教案，闲暇时，拉拉家长，如果没有特殊事情，从不相互串门。晚上放学后，学生们回家，这四位老师也回家了，空旷的校园内，只留下秋柳一个人独守校园，那寂寞油然而生，他时常触景伤情。

    每到星期六，秋柳总希望早点放学，好在回家路途中，暂忘一周来的孤独。回家的路途是遥远的，绵延百余里，时而上坡，时而下坡。他骑着自行车，总觉前方的路是那样的漫长，但想到两三个小时后，就能与父母团聚，一切的寂寞一切疲劳都将抛之于脑后。可到了星期天下午，又不得不告别父母，踏上返校的征程。因为这所学校，是秋柳事业的起点，他没有理由将它抛弃，更没有理由不去用心雕琢孩子们幼小的心灵。

    可这天，在语文课上，张校长的话，时时打乱秋柳的思路。孩子们的脸上流露出茫然的神情，那神情散发的是一种不信任、迷惑之神。秋柳努力让学生的思维跟着文章、自己的思路走，但很难办到，因自己的思绪乱，怎么让学生专心起来呢？

    当讲到《少年润土》的拓展部分：世间的路本无所谓无，无所谓有，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猛然间，他想起了上周星期六，放学回家时，路遇交警队队长的情景。也许就是这件事吧！他一下子像找到了“宝贝”一样，上课的思路也清晰了许多，学生们回答问题也活跃了许多。

    那天放学后，施秋柳骑自行车，匆匆往家赶。从学校出发，顺着312国道，爬上一条陡坡，秋柳的视野开阔了许多。往东要通过和平检查站、定远乡、连塔乡、三角城乡，才进入自己家乡的乡界。

    望着绵延的公路，还有路边的田野，他暂时忘去了一周来的寂寞，随之而来的是与父母团聚的喜悦，占居了他的整个心。想着想着他的车速加快了。

    （二）

    到了和平检查站，一位头戴大沿帽，身材魁悟的警官，示意施秋柳下车。

    “你是柳河学校的施老师吧？”警察说出的话，让人有几分胆怯。

    “是——”秋柳还在反思：自己是否违返了交通规则？要受到警告。他不得不停下自行车。

    “你们学校校长是谁？有这样一件事与你商量一下。有一位师范毕业生，想在你们学样实习一两个月。等到分配名额下来，就走……”那位警官好像没有恶意。此时施秋柳的心情平静了许多。

    “我们校长姓张，名成华。柳沟店学校是附近几个学校的学组。听说学校老师的工资，学区给着四十元，不足的由村上支出。”施秋柳一本正经地分析着。但他对本地教师队伍分析是粗浅的，因为他也是一位刚毕业不久的师范生。

    “那……能不能，向张校长说一说，收下……”那警官用商量的语气问。

    “可以。但是等到我星期天返回学校，我得向我们校长汇报。事成不成就看他了……我现在还要回家……”秋柳显得有点着急，因为回家的路是漫长的，如果途中不休息，得三个小时，谈话时间长了，就得四五个小时了。

    “那好！”那位警官略有所思说，“给你拦一辆车！”说完这句话，只见他站在路边，刚才和颜消失了，一脸的严肃相，看着西面是否有东去的车辆。

    施秋柳只好停好自行车，等着他的结果。也许为重振精神，再次踏上征途而积蓄力量。

    一辆机动四轮，从西向东驶来。此刻，那位警官站在公路中间，举起左手，右手示意司机向左停车。车停了，警官向司机说明了情况，那司机爽快的答应了。施秋柳连忙双手抓起自行车，将它放在四轮车的车厢内，他也顺势坐在车厢的边沿。四轮车重新起动了。

    往常从和平检查站到定远镇，这一段公路是上坡，需要他骑一段推一段，才能到达坡顶。现在他坐在四轮车上，听着自行车随路面的起伏，撞击车厢发出咔咔的声响，心想：走这一段路，不用出一身臭汗就轻松到达坡顶。

    四轮车开始爬陡坡了，显得很吃力的样子。车的前面有一位小伙子蹬着自行车，也吃力地行驶。四轮车超过了他，行走得很慢。那位小伙子也许看到有人坐在车厢，只见他猛蹬几下自行车，追上了四轮车，左手一伸，抓住了车厢的沿，右手还抓着自行车把。那自行车在四轮车地拖动下自动前行了。那小伙子也显得轻松了许多，挺了挺腰，长长地舒了口气。

    也许是司机感觉到车后有挂物，回头看了看没说什么，只见他加大油门，车速提高了。车后的那人还抓着车厢沿不放。司机将方向盘向左一拨，车驶向公路中间，一会儿，车又向右斜驶过来，快到路沿时，方向又拨向了公路中间。这一左一右，再一左的行驶，再看那小伙子，连同自行车一同甩进了路边的泄洪渠内……

    四轮车继续向坡顶爬去，渠中人，慢慢起身，艰难的将渠中的自行车推到路边，拍打着身上的尘土，气愤地看着远去的四轮车……

    从那一刻起，骑车回家，借用机动车辆上坡的力量，来助施秋柳登上坡顶的想法，早忆在他的脑海中消失了。如果遇上刚才那位司机，他也不是在泄洪渠中呆着吗？

    （三）

    星期天下午，施秋柳回到学校，放好自行车，匆匆到张校长家，寻问那位警官所托之事，当时张校长面带难色，同意也不是不同意也不是，也许是没有“研究”之故吧。可从校长的谈话中，施秋柳知道，在和平检查站遇到的那位交警，是这一方有名的“老魏”。私下里司机们都称他为“黑色杀手”，对来往的司机铁面元私，只要是违反交通规则，必罚或扣车。司机私下求请放了扣押的车辆，他还是公事公办，即使找来他的亲戚，他还是不认帐，再加上他皮肤黝黑，故有“黑色杀手”之美称。

    这事就这样搁浅了。秋柳也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没有想到一周之后的星期一下午，阳光明媚。冷清的校园门口来了一辆卡车，从车上走下来一位警官、一位少女。还有一位司机模样的男人，忙着将车上的行礼拿下，一同向校园走来。听到汽笛，校长和胡老师忙迎了出来，施秋柳也停下课迎了出去。

    那警官就是那天在和平检查站遇到的那位。那位少女个头约一米五，披肩发，头发随着身体的前行，而一飘一飘的，秀气的脸，能让人着迷。她右手提着一个小布袋，整身上洋溢着青春的朝气。

    张校长将他们引进了新方老师和胡老师的办公室，屋内有一张床，那位少女，便忙手忙脚的收拾床。

    老魏此时向校长交待着什么？顺势请老师们吸烟。临走时，与老师一一握手。当与施秋柳握手时，秋柳感觉到这“黑色杀手”手劲的强大。可老魏面对施秋柳，面色温和地说：“我那外甥女，就请你多多关照了！”，施秋柳默默地点了点头。

    随着一声汽笛的鸣叫声，那汽车离学校而去。校园内，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有所不同的是：在本校的教师队伍中，又填了一位，而且是年轻女教师。施秋柳的心早已被她的倩影而吸引。上课时，脑海中时时内现出她的影子。从今夜起这宁静的校园中，有一位少女在隔壁的房间，陪伴着他。他是何等的幸福啊！可今天晚上放学之后，他要到新方老师家中帮忙——翻地，怎么办？

    （四）

    说起翻地，还得从施秋柳刚来此校说起。刚参加工作，走向讲台，总是怕学生这词不会，那段不会分析，两周时间过去了，他的语文课才讲了两课，看着后面的课文，有点发愁。学校里学的理论，在实际之中，完全两样。后来听说学生们说：旧方老师的课讲得特别好。他也多次尝试着问旧方老师，听一听他的课，旧方老师没有答应。没办法，听说晚上放学后，他一般情况都要到农田干活。施秋柳只好在晚上放学后，有时吃过晚饭有时不吃，便找旧方老师，帮着干干农活——翻地。

    秋末时分，农田的庄稼收了，只剩下光秃秃的土面裸露在外，等着人们去将它翻开，等着人们在它敞开的胸怀中，注入井水，酝育着来年的春耕。此时，旧方老师，借着傍晚的余辉，一个人翻地，他的家人到远处的田地劳作去了。施秋柳站立他身旁，与他交谈，当休息时，便接过方老师手中的铁锹，低头翻地。农民出生的施秋柳是不怕体力劳动的，沉甸甸的一铣土，提离地面，又轻轻翻转手腕，锨背朝上，那一锨土反扣到着回到地面。那朝上的略微有点湿气的土，像刚出生的婴儿，睡眼朦胧的观望着这新奇的世界。出上一身汗，便觉得一身的轻松。那夕阳也不知不觉中归巢了。那时总觉得身累，但心不觉得寂寞，也许是每晚与星夜相伴之故吧！

    一周之后，旧方老师终于答应施秋柳听一节课，真是机会难得。那天，他早早地坐在四年级教室内，等着旧方老师的到来。

    “起立！”班周丽娟高声喊道。

    “同学们好！”旧方老师，课前和蔼的面容，马上变得严肃起来。

    “今天，我们来学习古诗二首中的《绝句》。”旧方老师开始引题了，“谁来给大家有感情的朗读一遍？”

    话音刚落，张涛举手了，旧方老师点了点头。张涛站起来，有声有色地朗读起来：“绝句，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

    哗——，同学们给以张涛一阵热烈的掌声。

    接下来，解决本课中的生字，分析诗意。旧方老师时而深情地望着窗外，时而作鸟飞翔之姿，时而模鸟之声，时而又作鸟息栖之形……学生们和施秋柳听得入迷似得。不知不觉中，下课的钟声响了。施秋柳仿佛从梦境中苏醒。那一课他懂得：当一位教师，特别是当一位好教师，课堂的四十五分钟特别关键。可以用深情的负有激情的语言来敲开同学们沉睡的童年之心;也可以用肢体动作来吸引同学们的视觉神经，从而加深同学们对课文的理解，何必每天都走背那些生字生词的解释？理解，会应用就足矣。

    这一节，旧方老师的教学模式，影响了施秋柳一生的教学模式。这也是现在的学生喜欢听他上语文课的根源吧！

    （五）

    为了和同事们搞好关系，时常和旧方老师在一起是不行的。只要有时间，只要其他老师叫，施秋柳都要在课后去帮忙做点农活。得到的回报,就是当老师们看到他没有蔬菜时，到校时顺便带点。而这星期一答应去新方老师家，没想到有朋自远方来，而且是一位女子，一位远离家乡的女子。

    放学的钟声响了，施秋柳向新来的女同志打了个招呼，便跟着新方老师走了。

    新方老师的家离学校很远，走完一段羊肠小路，横穿312国道，又是一段小路，足足用去二三十分钟的时间，才到了他家，拿上铁锨，便又走向田地……

    不知怎的，那一天黄昏时间过得是那样的慢，那样的让人牵肠挂肚。

    当忙完，返回学校时，夜幕早已来临。天空中，繁星眨着眼睛。施秋柳借着这星光顺着小路匆匆往学校赶。从高处，看柳河的村庄。它沉寂在两山夹一沟的沟底，整个村庄在深秋的夜色里显得那样的深沉。在这深沉的村庄之后有一点昏暗的灯光，不足二亩地大小的地方，那就是他日夜守候的学校——柳河小学。在夜色里，它显得更加孤独，更加寂寞。平时，一个堂堂七尺男儿呆在那儿都觉如此，更不用说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

    那盏昏暗的灯光，照亮着秋柳前行的步伐。他加快了脚步。

    学校终于到了，轻轻打开校门，不敢发出一点响声，来到宿舍，聆听隔壁宿舍中的响声：静悄悄的，没有一丝的声响。只有宿舍中的灯还亮着，灯光映得整个校园灰朦朦的，灯光透进隔壁房间，秋柳的房内一切都显得暗淡无光。

    啪哒，拉开灯。在灯光照亮的那一刹那间，秋柳有一种负罪感：今夜我为什么要去？今夜为什么只留下她一人在这里度过可怕的夜，聆听校园内可怕的声音？

    在繁星的映衬下，柳河村庄归入了深邃之中，偶尔传来几声犬吠声。在柳河村庄之后，亮着两盏昏暗的灯，但一切者是静悄悄的，可以听到繁星眨眼之声，夜间院内鸟儿翻身之声……

    第二天，当太阳从东方升起时，校园回到了往日的繁忙之中。朗朗的读书声，班长忙于抱各科作业，时而进入办公室，时而走出教室，时而一声“报告”，给读书声点缀上两声强有力的音符。老师们则忙于在教室之间检查学生的家庭作业，时而责问个别学生为什么没有做家庭作业？时而传出戒尺打在手心的“啪啪”之声。

    与往日不同的是，在校园里穿梭的身影中，多了一位同事。她接任的是小学二年级的语文课，因为它是张校长所代的课。从那时起校园里少了往日校长训斥学生之声，在二年级的教室，时时传出亲切的训导之声，还有那轻柔的领读课文之声。

    大家忙于教学，没有人闲着。因为这是一所初小，最高年级只有四年级。北面一幢人字形教室，一分为二，西侧是四年级，旧方老师代语文，施秋柳代数学，旧方老师是本班的班主任；东侧是二年级，由张校长语文兼班主任，新方老师代数学，现在新来的老师，代语文，校长完全成了管理人员；东侧一幢教室也是一分为二：北面是一年级，数学由张校长代，语文由胡老师代。南面是三年级教室，秋柳代语文，新方老师代数学。西面人字形教室，也是如此，最南一间是学前班，北面一间又一分为三：校长办公室、旧方老师和秋柳的办公室、新方老师和胡老师的办公室，如今加进去了新来的同事，他们三人共用一间办公室。

    校园中有了丽人，单调的校园生活就显得有意义多了，也过得快了，秋柳的脸上将愁容换去，多了几份欢喜。

    中午放学，学生们回家了。其他的老师也回家吃饭了，马上校园里安静了许多。新来的同事忙着做午餐，秋柳却批改完当天的作业，才去帮她做饭。彼此之间是陌生的，初次接触谈话很少，时不时的用眼神，相互偷看几眼。施秋柳虽是二十岁的小伙子，但近距离的观看异性，心中多了几份羞涩，并将这种羞涩表现在脸，脸烧得发红。

    饭熟之后，也只顾低头吃饭，匆匆吃完放下碗筷，就离开了他的住处，到校园观看早归的孩子在校园内戏嬉。可他的内心别提有多高兴了。时时到教室，看有没有学生抄作业，学生有没有问题……

    当逛完，再次回来，她已经将锅碗洗完，在办公桌上，批改学生的作业了，看着秋柳的到来，她只是笑了笑，低头又去批改作业了。

    因中午省去了做饭的时间，总觉中午的时间太长。校园中孩子们总是在玩他们自认为高兴之事：时而爬在地上寻找着什么；时而拍一拍身的尘土，向另一个孩子追逐而去……

    晚上放学，秋柳再也不敢跟着其他老师去劳动。从她的眼神中可以观察出昨夜，他的离去，留在她内心的恐惧。每一次和她的眼神相遇时，虽她脸色带着微笑，但眼神深处有一种胆怯之光。因为在一月前，秋柳的眼神中也流露这样的神情。白天对同事们不好说，只好写进自己的日记之中，也因为她是秋柳有生以来，遇到的每一位近距离接触的漂亮女子。能让她，再一次的孤守校园吗？不能。新的生活，再一次在秋柳的心中燃烧起来。不得不认真对待这天赐于他的良缘。

    （六）

    秋色让大地显现出黄土高原特有的本色，秋色也将树叶染红，最终变成苍黄色。树叶随着秋风纷纷扬扬飘落，随着秋风贴着地面翻滚，树间逗留的叶随着秋风哗哗作响。

    秋色将尽，天有点寒意。同事们开始忙着贮备过冬的煤砖。从十几里外的桃树坪煤厂，拉来一四轮煤砖，停放在校园内。同学们七手八脚的往库房中搬运。旧方老师不时地叫喊道：“往里放，往里放！”“范继承，往好里垒！……”有的同学用搬过煤砖的手拭脸上的汗水，脸一下子也黑了；有的同学见了大笑不已……孩子们天性爱玩，平时坐在教室内对学习没有信心，一旦有劳动任务，那热情无法用语言表达，各个手举的老高。这就是乡村的孩子，从来不怕劳动，但引导他们用知识武装自己就难了。

    新来的同事忙着勺出一盆清水，放在校园空处。看着同学们争抢着洗脸，他们乐了，自己也乐了。秋柳借着余辉可看到她那迷人的酒窝，不有那像秋波一样的秀发，她的一举一动，在他的心中，生根发芽。

    三天的接触，彼此相互了解了许多。她，原来是师范学校我的毕业生，秋柳比她早一年进校，但与秋柳同年毕业。施秋柳是计划内招生，她是第二年计划外招生的自费生。也许在校时各自忙于学业，秋柳与她不曾相识，也许曾在校园擦肩而过，因不曾相识，而没有特意留意她。若不是那和平检查站的魏警官，给她找到这份工作，施秋柳也她是无缘相识的。她在柳河学校实习，直到教委把她分配为止。但在相互接触的日子里，秋柳才觉生活是有意义的、生活充满着希望。

    饭后，秋柳喜欢拿出椅子，放在四年级的教室门前，晒太阳。深秋的阳光暖暖地，充满了春意。在这儿可以为四年级的学生辅导数学，并指挥四年级的学生，给三年级的同学讲题，同学之间理应相互帮助。这儿也是学习委员抱作业本必经之路，更重要的是这儿，离新来的同事的宿舍最近，可以聆听她洗碗的声音、聆听她打扫宿舍卫生的声音……秋柳闲暇时，可随时偷眼去观察她。她在宿舍中忙碌的身影。因些时，除了校园中几个早归的学生，只有施秋柳和新来的同事两个成人了。

    秋柳看着她，听着她的声息，情感的火花在胸中悄悄绽放。可又不知如何向她开口。

    有一位学生在上学的路上，捡到一片硕大的枫叶，黄灿灿十分惹人喜欢，一边走一边不停地扇动着，虽然此时是深秋，可看出那位学生，心里有一股暖意。

    秋柳忙讨在手中，被它的“大”而神往，不知送还给人家，想占为己有。也许那位学生看出了老师心思，知趣的到教室写作业去了。秋柳也学着那位学生的样子，扇一扇，飘来的风带有一股暖流，带着一股清香。

    秋柳急忙回到屋中，拿出毛笔，在上面写上宁词一首：“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这首词在师范读书时，他就十分喜欢，常常写在纸上吟诵，如今旧词重写更有一种风趣，“温故而知新”此情此景恰如。

    柳河秋收结束，施秋柳也秋闲，饭不用做，有新来的同事代替。其乐融融，真可谓人间天堂，世外桃源。此处风景最宜人，此处佳人笑。

    (七)

    又是一个星期开始时，邸春艳领来其妹，与她作伴。也许是那一夜，秋柳的外出，惊吓了她。其妹身材比春艳小，并且有点发胖，皮肤黝黑，说话大大方方，没有一丝遮拦，显然是个男孩子的性格。也许是她的到来，除了吃饭施秋柳和她们姊妹俩在一直，其余时间很少和春艳接触。每当夜间休息时，秋柳时时想起春艳在校园里忙碌的身影。

    在课间休息时，老师们围着火炉闲聊。已是深秋，宿舍内没有米，冷得人不愿意伸手，所以早早地将炉火生起，一是取暖二是做饭。同事们聚在一起有说有笑，只有张校长独自在他的校长办公室，吸烟，听收音机。

    有一次，秋柳刚将火炉的灰齿，摇了几下，那一尺来长的铁杆掉下来了，一时又无法安装，因为炉火正旺，炉身烫手，只好用钳子夹去炉内的煤砖，等炉子冷下来。

    课外活动，学生们在室外玩耍，同事们又聚在一起，秋柳则匆匆安装那一尺来长的铁杆，用手摸着炉底的齿，想将其安上，可总也摸不着，这时情急之下，说了一句：“眼眼，怎么摸不到？”在场的同事都笑了，旧方老师笑着说：“摸不着，赶紧摸呀！”施秋柳直起腰，看着同事们面带微笑，春艳红着脸，笑着跑出去叫学生取作业本，忙着辅导学生去了。可他不知所措，一脸的茫然，重新蹲下身，实际是跪在炉前头几乎贴着地面，借着微光，看到了炉齿上有一处小小的凸起，凸起处有一个小孔，钉子刚好穿过去，与那根铁杆相接炉齿安装好了，他又忙着到库房找木柴生火，看着炉中重新燃起的火焰，秋柳这才静下心来想：刚才说到“眼眼”，同事们为什么发笑？春艳为什么跑出去了？想着想着，施秋柳也笑了。

    不管怎样，校园内多了一个忙碌的身影，在宿舍中也多了几分欢乐的笑声。

    时间也就过得非常快了。空闲时，相互交流着教学之中的感悟，怎样与春艳友好相处。孤身一人在外，不得不考虑这些。因为“强龙压不住地头蛇”，“入乡随俗”也是这个理。

    （八）

    其妹没有陪她长期住下去，也许是家中的农活太多之故吧。农村长大的孩子一年四季都在忙，夏天忙地里，冬天忙家里。入冬，家中的床单，被子哪一件不洗？冬天里女孩子显得特别地忙。

    校园里，晚上放学后，又剩下秋柳和春艳了。忙着做饭，忙着批改作业，闲暇时说说家常，到休息时各自回宿舍。

    农闲了。晚上，旧方老师也时常到校，和他们一起耍牌。他来时称得一两斤瓜子，分给大家一边吃一边玩牌。一角钱的“牛九”，什么时候将瓜子钱赢出来，牌也就玩停止了。时间到了子夜，他有时回家，有时和秋柳住在一起，第二天照常上课。正因为有这样的一位好同事，知冷知热，秋柳在柳河学校寂寞的日子，也就悄然度过；正因为有这样的同事，秋柳才懂得人间真情，是两个人默默的相视；也懂得了除了母亲和亲人，还有其他的人可亲近，如新来的同事邸春艳。在共同生活的日子时在，她慢慢地占据了秋柳的整个心。

    进入了农闲，医疗卫生部门也像是赶趟儿似的，为冬季的到来增添一些繁忙。学区下发通知：接上级通知，10月20日，全学区三年级以上的学生进行体验。

    到了这一天，张校长、旧方老师和秋柳带领着三四年级的学生前往和平卫生院，其余的老师看守学校。学生们听说要出远门格外的兴奋，走起路来也快，可苦了带队的老师，为了学生的安全，统一与学生步行。十多里路程，就这样一步一步的度量。为了自己给自己打气，一路上让学生唱唱歌。刚开始学生们斗志昂扬，歌声响亮。《静静地走过老师窗前》、《只要妈妈露笑脸》、《鲁冰花》……几首歌下来，学生再也没有力气唱了。到后来，只能听到同学们前行的沙沙的步伐声。

    到了乡卫生院，首先是采血样。护士们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班长王娟娟首先撸起右手的袖子，露出手臂。护士用一截橡皮管扎住肘部，然后将一次性针管的针头，插入上臂最粗的血管中，针管慢慢地注入鲜血，针管给有七八成时，护士用一药绵球，压住针头与肌肤交接处，针头抽下，药绵被班长的左手压住。那班长看着手臂，眼里充满着泪花，但脸上露着笑容，走远了。第二位同学接着采血样。

    看着采血样，顺利进行，带队的老师，才有了休息的时间。坐在休息室，喝点水吃点干粮。约两个小时，同学们各项体检完毕。走时，那种兴奋早已从脸上消失，面带的是土色苍苍，肌饿之色。因为了采血样早上没有让孩子们进食。而此时，个个如狼似虎，吞食着自己从家中带来的食物。整个卫生院此时成了食堂，同学们的吃相千姿，有的同学打开方便面袋，将调料倒入袋中，取出方便面开始吃起来；有的同学拿出父母准备的馍馍咀嚼起来；有的同学急于找水喝……

    短暂的休整，孩子们的活力又再现了。集合队伍，离开了乡卫生院，向学校返回。漫长的十三里路，因马上要与春艳相见，也不觉其远。感觉时间过的飞快。孩子们也如此，回归心切了。一路中，还谈论着采血样时的感受。有几个男生，忘了那时的疼痛，在回家的路上蹦蹦跳跳的。

    （九）

    回到学校，校园内静悄悄的。体检的同学顺路回家了，留校的学前班、一二年级的学生在上晚自习。新方老师、胡老师看到秋柳的到来，只是默默地看着，不知说什么好？同事中少了一个她！

    只听得隔壁宿舍中，传来一个小伙子的声音，好像和春艳谈论着什么。此时，秋柳才明白新方老师胡老师看他的眼神是一种失落，是一种惊讶？失落的是新来的同事，原来早有了男友，而秋柳成了“第三者”插足；惊讶的是秋柳今天回来得太早，如果太阳落山来校才好，也许那小伙子早就返回了。

    秋柳心也被突如其来的陌生男子的到来所沉寂，静静地坐在办公桌前，随意地翻阅课本，其实一个字也没看进去，那铅字仿佛从纸上消失，变成了无底深渊。只有静静地等待放学的钟声，静静地祈求那小伙早点离去。

    随着放学的钟声响起，学生们蜂拥般从教室而出集合队伍回家。新方老师胡老师收拾收拾学生的作业本，说：“你也该做饭了，……”眼睛却观察着秋柳的表情，走出了办公室、走出了校园……秋柳目送他们离去，回到宿舍的那一刻，看到春艳宿舍窗前的灯已经亮起，窗帘拉着，屋内其他东西在灯光的照射下看不清楚。

    夜深了，秋柳只是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看书，其实他什么也没胡记住。几次外出解手，偷眼瞧隔壁百瓦灯还在窗前亮着，其他的什么声息也没有。无奈的等待毫无意义。其实秋柳的心在跳动，在分析着隔壁宿舍中将会发生任何可以发生的事情，他聆听着隔壁宿舍发出的声息。每一种声息都像刀割一样让人心痛。早早地熄灯休息，躺在床上，看着炉火映红的顶棚，看着窗外映入的灯光……没有一点睡意。

    第二天，清晨。春艳请假，随着一位身材瘦小，却显得很精神的小伙子走了，不知去向。

    一整天，秋柳像失去了魂魄一样无精打采。也许其他同事看出秋柳的心思，各自批改着作业本，各自上着各自的课，失去了往日的欢乐。学生们也仿佛猜透了秋柳的心，虽秋柳上课的思维紊乱，他们只用好奇的眼光看着，随秋柳的语言而思，随秋柳的行为而动，秋柳说不出这一天是怎样过来的?

    黑夜来临，秋柳早早地和衣而睡，却没有一丝睡意。怕新来的同事春艳，如影子一样在眼前消失。越想忘记她，脑海中她的影子越清晰。回想这几天严谨，她带给他的好处：心灵在一个陌生的港湾停放，总也不想离去。

    （十）

    当太阳冒着金花从东方升起时，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秋柳站在四年级的教室里，给学生讲数学题，也许是他的思路乱，例题讲了两遍还有学生举手说：“老师，我不会！”后来学生看秋柳一脸的阴云，再也没人举手了。叫上一位男生张涛，上黑板板演简单的四则混合运算，他还是做错了。真是气死人，秋柳取下黑板边挂着的教鞭。这是旧方老师为了惩罚那些不听话的学生用的——红柳杆。也许是使用时间较长，杆色有一种光泽。张涛见老师拿下了它，慢慢将右手伸在老师面前，面带微笑说：“老师，你打吧！”秋柳高高地扬起教鞭，看着孩子幼稚的微笑，还有那稚嫩的手，教鞭又轻轻地放下了。

    就是这位男生，在秋柳刚来本校时，对做饭一窍不通，乱做一气，他看在眼里。有一次，做饭时，秋柳忽然发现桌仓里有两个鸡蛋，他从来没有买过鸡蛋，回家时也没有带回米，哪里来的？经过多方打听，才从其他学生口中得知，是张涛放的。学生看到老师整天吃白水面，没有一点营养，就从家中拿来两个鸡蛋，偷偷放在老师做饭的桌仓内。秋柳知道后，给他钱，他没有收，只是用祈求的语气说：“老师，你就吃了它吧！”“你就吃了它吧！”秋柳怀着感激之情，点头收下了那两颗鸡蛋。也许是为了报答学生的这种恩情，秋柳总是想法子，不耽误学生的每一节课。此时又怎能下手打他呢？

    准备将教鞭放回原处时，透过窗户，看到春艳满面春色的迎着朝阳、轻盈的从校门口走来！啊，她回来了，秋柳真想冲出教室，揽她入怀，想对她说这一天来的情肠，可现在是上课时间。

    秋柳久久地望着窗外，同学们也好奇地站起身来，向窗外望去……那站在讲台边的张涛比先前笑的更甜了。

    （十一）

    黄土高原，冬天的荒凉来得特别早。虽是秋末冬初，但大地早已变得荒凉。秋收后的田地裸露出它的本色，田埂边生长了一年的荒草，在秋霜的摧残下，变得失去了春的嫩绿、夏的强壮、秋的丰硕，冬成了她们瘦身的妙方，去掉婆娑的外衣，留下苍劲的枝干，在寒风中叶落枝折……农活少了，一年之中最悠闲的时光到来。忙了近一年，很少进城逛街，现在可以天天去，穿上过年的新衣，相约逛一逛附近的集市，去时两手空空，归时包包担担。这当然是妇女们的事，男人们则收拾体面窜门、喝喝小酒、打打牌或几个相聚墙角谈国家大事论家事。

    此时柳河校园也是最热闹的了，除去白天孩子们的欢声笑语，晚上来学校窜门的人也多了。旧方老师有时间来住校，陪同在外漂泊的游子——施秋柳。

    在众多窜门的农民中，有一位三十左右，身材矮小，去很秀气的男子，名叫薛国柱。他的家境很是不好。母亲是农民，其父亲曾是在柳河下乡的知识青年，返城时独自返回，没有带上家人，也算是寡妇拉娃吧。居住的地方，还是七十年代末修建的土坯房。三十左右的小伙子，在农村早已成家立业，因其家境窘迫，他还没有成家，但他喜欢看书，四大名著早已热读，有时喜欢看些旁门左道之书。饭后闲暇，他会来学校，给秋柳讲些神奇古怪的故事。让秋柳听了，夜深友人归，倍增凄惨。

    曾讲过这样一事：在本村曾来过一位“跳大绳”的老媪，大字不识，但能观人之过去，观人之将来。相传老媪断事如神。如有人让她讲孙悟空，讲地头头是道。这是为什么？后来谈话多了，便知那位老媪虽不识字，但记忆力特别好。别人讲的或听收音机里评书，她便记在心中。若有人问起，自己便依序而说。所谓观人之过去与将来，多数也是说些是非两可之言，让当事人去断定，对了，有人便说此人“神”，错了，不了了之。

    市区有一位省级领导，手中有权了，也说有钱了，想重新厚葬其父母，父母已经去逝多年，迁坟到新址。当挖开坟墓取出棺材，发现父亲棺材盖上方，有一个蚂蚁巢形似莲花台，白色土块。这时人们才意识到那儿是一块风水宝地，匆忙重新填埋……几年后，那位官员被降职了。世上真有这样的奇事吗？秋柳没有亲眼所见没有亲耳所听，不以相信，但心中总有些疑惑。

    薛国柱的传奇不在能讲述奇异的故事，在于他曾用文言文写过入党申请书。满篇“之，乎，者，也”之类的词，村支书看不懂，只好将入党申请书放在一旁。到了入党宣誓时他的音讯石沉大海。第二年入党时，他又重新提笔，满眼文言虚词，表其雄心，结果可想而知。

    听了他的传奇经历，秋柳感动于他的执著，被他渊博的文学素养而惊叹，也被他善解人意。当秋柳孤独时，他便如期轻轻取下那从不锁着的校门之锁，来到宿舍与秋柳寒喧到深夜，然后悄然而去，留下的是淡淡的茶香。

    有时秋柳繁忙时，总希望他在没有忙完手中之活时，不要出现在校园就好；有时他不来访，秋柳又觉心中空落落的。如今有春艳的陪伴，薛国柱就淡忘在秋柳的脑后，随之占居秋柳整个心中位置的是春艳的倩影。

    十二

    深秋，凛冽的秋风，吹得人瑟瑟发抖。

    柳河的影剧院要放电影了，整个村庄仿佛沸腾了。孩子们课余时，津津有味地谈论着看过的电影，时而模仿，时而又转入其他电影的精彩之处，时而早点在学校把作业做完，回家吃饭后，直接去看电影。

    放学后，秋柳和春艳早早地做饭，好早点去影剧院看电影。

    村中的影剧院是八十年代初修建的戏台。只有在春节期间，村干部出面请来某秦剧团，唱唱秦腔，或在闲暇时放几场电影罢了。其他时间空闲着。

    他们到匆匆赶到影剧院时，台前的空地，已经聚集了很多男女老少，说说笑笑。放映师在空地中央调试着镜头，戏台前一块四米见方的荧幕挂起，放映机的光亮照在上面，格外的醒目。

    因几位同学的邀请，秋柳坐在了他们之中，听着孩子们一边吃瓜子的声音，一边谈天说地的声音，眼睛却默默地注视着荧幕。春艳则寻找胡老师她们去了。在众多学生面前，陌生村民面前两个没什么话可说，也只有在女人群中，女人们相互才能有共同的语言。

    深秋的傍晚，黑夜来临的特别早。那荧幕中央，先前的白色，变成了红色，从中闪现出5、4、3、2、1，电影正式放映了，那音响发出的声音，震得全场顿时安静下米了，人人抬头关注着这好久没有相逢的朋友——电影。

    深秋的风，随着暮色的来临，悄然而至。整个空旷的村庄，被电影中的声响所占居，如果有短暂的停息，便可听到整个剧场内喀嚓嚓吃瓜子的声音，还有因寒冷面发出的唏嘘声。

    就在第一节放映完，放映师忙着更换底片时，只听得在黑沉沉的夜空中传来：“施老师，邸老师冷的受不住了！”顿时整个人群哗然了，秋柳脸马上红了，这是胡老师的声音。秋柳故意装作没听到，静静地注视着荧幕，周围的孩子也停止了一切，静静地回眸，秋柳借着晕暗的灯光，可见学生那有力的眼神。

    电影又接着开始了，孩子们又回到了剧情之中，而秋柳此时悄悄地溜出了剧场，踏着夜色，向村后的学校走去，渐渐削弱的影像声，送秋柳回归。

    （十三）

    校园内，春艳的宿舍灯火通明，并传出几位女人高谈阔论声，时时夹杂着欢笑声。秋柳推开春艳的房门，顿觉一股暖流浸没全身，在暖与冷之间的抗争中，秋柳深深地打了几个寒颤，这才认清房间里的几个女同志。除去春艳、胡老师，还有一位三年级学生张玲的母亲。在家访时，秋柳认识的张玲的母亲，她家离胡老师家不远，对人特别热情。

    她们见到秋柳的到来，欢笑声，戛然而止，胡老师风趣地说：“你怎么才来，看把邸老师冻成什么样了？”接着是一阵笑声，再看邸老师，穿着一件乳色风衣，也许是刚才在影剧场太冷了，回到宿舍被炉火烤得脸色红透了，围在旁，双手放在炉盖上方久久不愿离开。听了胡老师的话，她的脸色更加红了，可嘴角露出丝丝笑意。秋柳笑着没有回答什么，默默地站了一会儿，说：“你们先聊会儿，我去看一看炉火！”秋柳忙出了春艳的宿舍。

    推开宿舍门，炉火正旺，火苗向上跳动着，透过炉盖缝隙，仿佛要给这黑暗的空间，留下一线光明，让光明的火种，在燃烧……

    当秋柳再次返回春艳的宿舍时，胡老师却说：“你要好看好邸老师哟！我们也该回去了！”说着拉门向外走，张玲的母亲也随之前行。在夜色中，才发觉这两位的穿着，崭新而又绵厚，显也中年妇女的丰满，再看送他们的秋柳和春艳，衣着单薄，在凛冽的寒风中，瑟瑟发抖。

    胡老师她们远去了，秋柳将校门的铁锁翻转过来，转身回宿舍时，空旷的校园中，只剩下秋柳和春艳了。因冷，她早早地返回宿舍。

    今夜星光灿烂。

    轻轻地扣开春艳的宿舍。秋柳和她共同围坐在炉旁，默默地注视着炉中跳动的火焰，没有人先开口，打破这可以听到火焰跳动的声音的空间，但两颗强劲有力的心跳，彼此可感知。秋柳看春艳，今夜自己心爱的人，在炉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迷人，如熟透的仙桃，泛着淡淡的粉红。此时的她头低的更低，眼睛注视着炉火……

    心中的激情，猛然间一下子燃烧起来，秋柳猛地起身，轻轻将春艳揽入怀中，她那惊异的目光回看着秋柳，是一种等待、是一种怀疑……她没有离去，就在秋柳的怀中静静地注视着秋柳的眼，聆听着秋柳咚咚地心跳。

    此刻女人身上散发的特有的香馨，浸没了秋柳的全身，秋柳的血液在沸腾……

    秋柳双手轻轻捧着她的脸颊，不知说什么好？默默地相互凝视。紧接着秋柳将嘴唇紧贴在春艳的嘴唇上，让这几天的情丝，随着这初吻输入她的血液中吧！

    此时的秋柳，想到了他俩的将来……

    不知什么原因，秋柳推开她，带着内心的喜悦迅速地回到了自己的宿舍，合衣躺在床上，心还在跳。因为秋柳将他的初吻献给了他的心上人，她能接受吗？前些天还有一位男人来拜访她，她也随他去了一天一夜，今夜秋柳的举动，成了什么？第三者。不管怎样，秋柳已经深深地爱恋着她。这是秋柳的初恋。

    十四

    真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有了那一夜的初吻，施秋柳在学校的生活更加让依恋，有意无意之中，秋柳的眼神总会停留在春艳的身上：飘逸的秀发，忙于教学的身影。闲暇时，相互聊天，或多或少的秋柳知道了春艳过去的事情，还有她的男友。

    一九八八年，师范扩招，邸春艳便在内。学校扩招四十人，可那年学校为了创收，多招了四十人，她属于前者，而她的男友属于后者。当然这些情况在毕业时，才知道的。春艳的老家在川区，男友的老家在山区，相聚在师范，分在同一个班中。一个是才女佳人，一个是郎才。在师范生活的头一年，她和他便确立了恋爱关系。时常在校园的钟鼓楼、小西湖、绿荫处，留下他俩的倩影。

    后来，因是自费生，提前一年毕业。但不分配工作。其实前四十位扩招生在正常生毕业后的第十一月份分配了，而最后四十位不分配。

    也许是同一个学校毕业，邸春艳分配，而男友不分配，春艳的父母坚决不同意这门婚事。

    后来，邸春艳经过舅舅的关系，在分配前，到柳河学校实习，遇上施秋柳，真让她左右为难？

    那次男友的来访，邸春艳将这种关系向男友说明，她的内心偏向于施秋柳，因为秋柳有一份正式的工作，人长得还可以。

    现在回想起来，施秋柳在短短的一月时间，建立起来的友情，怎么抵得过她漫长的三年的爱情史呢？但不管怎样秋柳还是要争取，用自己的柔情，用自己的真诚去打动她的芳心。

    校园里有了欢乐的笑声，秋叶飘落，也是一种美，美的是那份金黄。有了爱情的生活是醉人的，它可以抵挡晚来秋风冷，它可以除去夜晚孤独的心，有相思的陪伴，日子就过得飞快了。

    十五

    一晃，邸春艳到柳河学校已经四十天了，这也是她答应校长，实习期满的时间。施秋柳真怕这一在的到来，怕她离他而去，可离去的脚步声一天天临近。

    初冬的天说黑就黒，可这一夜校园内两间宿舍灯火通明。在施秋柳的宿舍，旧方老师、薛国柱早已来到。将办公桌，放在屋中间，四面各一人，开始了游戏“掀牛”。桌上摆放着，旧方老师出资买的瓜子，随意可以去吃，“掀牛”的目的是凑足“资金”。当然邸老师只是坐在旁边观看，而施秋柳输多赢少。

    炉中的火暖暖地，室内如同春天。欢快的时光总觉它流失的很快。桌上的瓜子，变成了空壳，睡意也悄悄在脸上表现。

    秋柳借故外出一趟。这时旧方老师将秋柳买的淡绿为底上绣百合花的被套送给了邸春艳。那是白天，秋柳借休息时间，到附近的商店精心挑选的，它代表着相识四十天来的友情。秋柳整个青春寄托于这绣有百合花的被套中……

    旧方老师是秋柳请的牵线人，千里姻缘一线牵。旧方老师也乐意接受。在外漂泊的日子里，施秋柳已经把方老师当自己的亲人了。

    邸春艳低头接受了被套。这表明她接受了秋柳表达的爱意。此时秋柳仿佛生活在天堂，但随而来的是，从今夜之后，她就要到北山某校当老师了，她还能记着短短四十天的友情吗？

    夜深了。旧方老师和薛国柱都回家了。邸春艳也回到她的宿舍休息。可是施秋柳无法入睡，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思量着他与她的将来。

    短暂的相爱，在他乡能否有异变？她只是默认了两者之间的关系，相互只是热吻过几次，跨跃“爱河”之事，没有做过。真是爱你在心头口难开。略懂儿女之情的秋柳，终于鼓足勇气，深夜去敲邸春艳的房门。

    门开了，春艳穿着睡衣，脸上露着羞色。秋柳早已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紧走几步，捧起她的脸狂吻起来。也许是过于猛烈，她慢慢后退，到了床边，顺势倒在了床上。她双眼紧闭，任凭秋柳在她的脸上热吻。浑身散发着青春少女的气息，让人陶醉。轻轻用手去摸她的双乳，去抚摸她的肌肤，细腻光滑，也许是激动，秋柳说话声有点颤抖，他用哀求的语气说：“答应我好吗？……”“答应我好吗？……”“我怕失去你……”她静静地享受着秋柳的抚摸，秋柳的问话，她仿佛没有听见。秋柳的一只手慢慢移到她的腰间，想解劝君惜取少年时的睡裤，慌乱中，没有找到带头，此时她猛的睁开眼，那眼神让秋柳一辈子都难以忘记：一种祈求、一种渴望、一种怀疑……那深陷的眼窝，口中慢慢说出这样一句话来：“我和他三年了，都没有……”听到这句话，秋柳像泄气的皮球，瘫在她的怀里，哭泣着……因为爱得太深，才怕伤害对方。

    秋柳不知自己是怎样走出她的宿舍，当站立于空旷的校园中时，天边已泛起了清明的朝霞。新的一天开始了，却是与佳人分别的日子。

    十六

    刚参加工作的施秋柳认为，请假是对事业的不忠，何况他的课早晨排的满满当当，就和上次窗前看着她来到校园一样，只能站在窗前看着她离去。

    九点左右，魏警官来了，她的行礼已经收拾好，魏警官提着行［礼，她低着头随着舅舅向校门口走去。施秋柳没有从教室里出来送行，他怕在离别的那一刻落泪，但是她远去的身影，时时在他的视线之内，直到她在视线中消失……就在消消失的那一刻，他也彻底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在学生面前落泪了。

    早晨的课，他不知是怎样上完的。中午放学的钟声一响，他便匆匆向张校长请假，沿着她消失的方向急速地追去。

    他多么希望，在和平检查站，再次遇到她，帮她往车内装一装行礼也好，愿为她做自己所能做的一切。当赶到那儿时，平时站岗的警察一个都没有，只有一张桌，桌前红布印着白字：“检查站”随着初冬的风一飘一飘的。

    他沿着公路向北走了百米多，希望他的心上人在那里等着开往北山的班车，可除了冬季到来，路边枯萎的蒿草，一个人影都不见，他在那里，来回走动着，他多么希望在检查站内走出他相识的四十天的倩影，可一切如泡影。他只好在等待在原地来回走动。

    他顺手从口袋中，取出一盒兰州牌香烟，他很久没有吸烟了，但不知为什么，特别想吸。当火柴点燃香烟，秋柳深深地吸一口，紧接着是连着几声咳嗽，但他还是吸着，吐着烟雾……

    远处驶来一辆四轮，上面坐着四位维修公路的人，穿着维修服，格外引人注目，从他身边而过，又驶向远方。

    不知不觉中，太阳已经西斜。冬风四起。他的脚下布满了烟蒂，但他还没有等到他的心上人出。先前维修公路的人，坐着四轮又返回了。这一次，他们用一种好奇的眼光看着路边的这个行者，等待了整整一个下午的小伙子。车远去，惟留独影在路边。

    眼看太阳落山，施秋柳再次来到检查站，看到室内的一位值班答，问检查站老魏的情况，得到的回答：“他们早已坐车走了……”

    他拖着疲惫的脚步，向学校走去，那一里多的路程，这一次行走，觉得是那样的漫长，那样的举步维艰。

    寒风袭人。那路边残留的枫叶夹着纸灰，时时与他同行。这时他感到路边的一切都在嘲笑他，一切都带着一份伤感。他忽然记起：昨天是阴历十月一，是寒食节。往年的此时，他会陪同父亲一同去祖先坟前，送上自己的一份思念，而此时，他身处他乡，今日又与友人分别，陪感忧伤。

    回到学校，校园内已经空无一人。

    当——，取下校门之锁，打开校六，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急速跑到宿舍，爬在床上，哇的一声，哭了……

    十七

    邸春艳的离去，使施秋柳心中空落落的。一夜之间，他年青的容颜好像苍老了许多，头发乱蓬蓬的，但更乱的是他的心，他无法从离别的痛苦中回到现实。原来空荡荡的校园，留下短暂的四十天的快乐，如今又回到了空荡荡的校园、夜晚的孤寂。生活总是这样，往往将生活的不幸，重复的降落到同一个人身上，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第二天，施秋柳整个身子飘飘然。在教室里上课，不知道讲些什么，可学生们还在静静地听着，没有以往的欢笑，就连一声咳嗽声都没有。他的脸色难看，没有青年特有的红润，而是泛着丝丝苍白，眼眶是红肿的，也许是昨夜没有休息，哭了一夜之故吧！

    中午放学，校园内又是静的出奇，他取出面，倒点清水和面，看到锅碗，触景伤怀。他的眼中又渗出点点泪珠，泪珠滴到面盆时在，与面相合。他无精打采，重复着一个动作，将面用手掌推过去，再用手指抓过来……

    面终于和好了，他洗了洗手，提脸盆到室外，将水泼洒在校园，猛抬头，发现邸春艳满面春风的来到他身边。轻盈的步伐，他始终没听到。他有点不知所措，呆立在台阶外。当他回过神来时，她已经到了屋内，将两袋瓜子，放在桌上，说：“我已经将行礼放好，我被分配到北方的乡办中心小学，那里有好几个校友，那地方很好……”边说边看着他，他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昨天的送别，心中的悲伤，不知从何说起，一时间又无话可说。

    相对无言。他忘记了从昨天中午到现在他滴水未进，此时自己的心爱的人又在身边，还是感觉不到饥饿，只是默默地看着她。她的脸上，流露的是喜悦，四十天的实习之后，她就有了正式的职业，虽然说是山区，但她的心是欢快的，看来那儿要比这儿更适合她。他只能从心底里祝福她，天天快乐；她高兴了，他的心里也为她高兴……他也隐隐感觉到失去她的日子也不远了。

    学生们三三两两地吃过午饭后，返回了学校。校园多了几份孩子的喧哗。

    大约一点半，她起身告别了，她去了她向往的新的工作岗位。这一去她再也没有回到过这离省城最近，离县城最远的学校柳河学校。

    留下他，夜晚只有星光去陪伴。夜晚隔壁稍有响声，怀疑是她的来到，可梦醒时，窗外七八点星光，寒风缕缕。心上人只有在梦中与她相约。时而寒风送叶归校园，他还疑似为她轻盈的脚步声……

豫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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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无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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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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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喃的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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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飞雪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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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点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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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花

好文，拜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