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菜花开

东栏一株雪 · 发表于 2024-4-28 20:28

我总是会想起白菜花。我见过无数种花，唯独对白菜花情有独钟。
第一次见到白菜花是几岁，记忆不是很清晰了。可是自打见过它的容颜，便心生喜欢。娇小玲珑的四瓣花，绚丽明艳的黄，就连花蕊都是黄色的，难怪那么招人爱。
母亲喜欢花，也爱种花。记忆里，儿时老屋的院子，距离窗户不远处的一块地，总被母亲种上各式各样的花。像指甲花、秫秸花、鸡冠花是少不了的，它们与篱笆墙上攀爬的牵牛花、丝瓜花、葫芦花们，争奇斗艳。花开时节，院子里的花们花开绚丽多姿、五彩缤纷，花香四溢弥散整个院子。引来蝶飞蜂舞，与绽放着的花们相映成趣，老屋好似也被各种颜色的花们映出了勃勃生机。有风吹过，花影绰绰，与老屋泛黄的土坯墙上的斑驳痕迹，形成鲜明对比。我知道的是，花儿们并没有嫌弃老屋的苍老、破旧，而是把它们绽放的最美，尽力展示给静静地凝望着它们的老屋。
春夏，我喜欢在晨曦爬上木格窗的那一刻，推开窗让一缕缕光跳跃进老屋。光影像是精灵，窗外的花香追随而来。清香扑鼻，“好香呀！”我的嗅觉极其敏感。我趴在窗前，一窗五彩缤纷入眼。我禁不住花儿们的诱惑，急匆匆跑到院子里的花丛中去。那一刻，我似乎成了抢镜的那个人。
花开总有花落时。入了秋，秋风瑟瑟，花们早已零落成泥。就连不惧风雨的如蝶的眉豆花，篱笆墙上也难觅它的踪影。习惯于每天看窗外那一窗五彩缤纷的喜悦，那一刻落寂的心便无处安放。
母亲是懂我的，看到我趴在窗前落寂的样子，劝慰我：“丫头，你喜欢的那些花们已经完成了它们的使命，过些日子，还会有其它花展现光彩的。”
那时的我虽然年纪小，但是我知道季节在变化，一天会比一天冷，还会有什么花开吗。急忙忙问母亲：“妈妈，过些日子还有什么花开呀？”
“白菜花呀！”母亲微笑。
小小的我心存疑问，吃的白菜怎么会开花呢？
秋凉。田野里的大白菜丰收了，家家户户分得一定数量的白菜。母亲从田里干活回来，开始忙着打理堆在院子里的白菜准备入菜窖。
母亲打理白菜很精心，一点都不能浪费。先是去掉烂的白菜帮，然后再把稍微老一点的白菜帮扒下准备晾晒干白菜，精挑细选后的白菜才入菜窖，为的是减少腐烂的机会。我在帮母亲干活之时，最关心的还是白菜什么时候可以开花。
“妈妈，白菜什么时候开花呀？”
“丫头，等白菜开花，要有耐心。白菜开花需要时机，任何事，都需要一个过程。比如我们人，慢慢长大需要时间一样。等到它快抽臺的时候，就可以看到白菜开花了。”母亲的教诲，幼小的我，似懂非懂。
我等呀等，从分到白菜那天开始，接下来的日子家家户户几乎天天吃白菜，我家也不例外，就是没等到妈妈口中的白菜开花。
日子过得好慢呀，不过我等来了雪花，还有玻璃窗上的冰凌花。心里面巴望着的白菜花，迟迟不肯露面。在我将要失去耐心等待的时候，一个雪天，做饭的母亲将一截白菜根递给我，“丫头，快去找一个旧碗，然后放点水再把这截白菜根放进碗里养着，过些时日就会长出白菜花了。”
我接过母亲手里的那截白菜根，虽说是半信半疑，还是按照母亲的嘱咐去做了。我是信母亲的，疑惑的是那截白菜根能否会长出白菜花来。
我虔诚地把盛着白菜根的碗，放在老屋内向阳的窗台上，像是对待一件宝物似的，醒着的时候，就守着它，看它的变化。也就两三天，下面就长出来了根须。
“妈妈，白菜根长出来了很多脚。”幼小单纯的我，竟然以为那些根须是白菜的脚。
母亲走上前来，微笑着对我说：“丫头，那是它的根，过两天就会长出叶子，再过几天就会开花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遵照母亲的嘱咐，天天给它换水，静待花开，等待奇迹出现。
四五日左右，在白菜根顶部就会侧生出几棵嫩绿的小白菜，不过其绿叶成皱巴巴状，俨然与母体原来的叶子有别。我猜想，那一定是那棵白菜的前世与今生的轮回。再过一周的时间，冒出来的花茎宛若筷子粗细，再经过几次分枝，每个花茎上又长出绿油油的茎生叶。其叶的基部紧紧抱茎，夹裹着茎部顶端隐约可见的花蕾。记得当时我兴奋不已，我的急性子又作祟，想早日目睹白菜花的风采。我趁着四周无人，刚伸出小手打算揉弄那一个个花蕾时，被及时出现的母亲阻止了我的恶行。
“丫头，每个植物都是有生命，每朵花也不例外。花该开的时候自然会开，你那样揉弄它的话，它会疼的。”我惭愧地底下了头。
在母亲的教诲下，我继续耐心地静待白菜花花开那一刻的到来。等待的日子总觉得漫长，那些花蕾们一点点地舒展，磨练着我的性子。我是白天看，夜里盼，夜深了我也不肯睡去，唯恐错过了白菜花的花期。煤油灯下做针线活的母亲，催促我早点睡觉。
“丫头，你快睡吧。或许等你明天一早醒来，它们就开花了呢。”
期盼终是没有敌过困倦，睡梦里，我梦见了白菜花开了。
第二天清晨，被大公鸡洪亮的声音吵醒。睡眼朦胧中去看窗台上的那棵心心念念的白菜花，一朵朵绚丽明艳的黄花正朝我怡人地笑呢。
“妈妈，白菜开花啦！”我惊喜的声音，惊醒了还在沉睡的其他姊妹，我们拥挤在一起，第一次欣赏到白菜花竞相绽放的俏丽。它花枝各异尽情伸展，那朵朵盛开的白菜花，细碎且黄澄澄的四瓣花，楚楚动人，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离年越来越近了，老屋内窗台上的，陆陆续续共摆放了六只旧碗，每只碗里都有一棵盛开的白菜花，它们代表着我们一家六口努力向阳而生。到了过年那天，那一朵朵怒放的白菜花，在寒冬的土坯房里，却散发出浓厚的春的气息。一家人吃着饺子，就着清新淡雅的花香，有赏心悦目的白菜花陪伴，所有的烦忧都成为了过去。那时候我们一家人的日子虽清贫，但是我们心中并不荒芜，心里有春天，就有希望。就如那一棵棵白菜花，起初只是一截应该被丢弃的白菜根，它心中有梦想、心中有花，向阳而生便开出绚丽明艳的花。它没有任何肥料来营养它，甚至不需要吸收更多的水分，只需要有那么一点阳光，它就活出精彩，开得灿烂。是它不服输的勇气做支撑，是它无畏人言的可贵品质，开得那么极致，令人敬畏。
一棵不起眼的白菜根，发新芽，又开花，最后结荚果。不仅是它华丽地转身，又是它生命的一次重生，其绽放之美令人为之动容。也正是有像白菜根这样看似卑微的每一个生命，赋予我们的感动，才让我们的世界多了一份温暖和情趣。如果我们人类，也能像默默无闻地绽放着的白菜花一样，多付出一点，少索取一点，我相信，这个世界应该会更美好。
是的，这就是白菜花。它没有牡丹花的雍雍华贵，没有兰花的蕙质，没有荷花的玉洁，没有菊花的傲然，可它以它特有的姿态绽放，即便登不了大雅之堂，却以清新淡雅之态怒放出惊艳。
白菜花呀白菜花，叫我怎能不想你！突然想起《传奇》那首歌：
只是因为在人群中
多看了你一眼
再也没能忘掉你容颜
梦想着偶然能有一天再相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