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爱如何说抱歉

安小影 · 发表于 2012-2-22 21:41

一
七月的北方城市，很热。毫无遮拦的阳光从窗子扑进来，灼着颜的皮肤，刺痛。“你说，我们一直能这样多好”。颜在厨房洗着青菜，长长的浅红色头发盖住脸的两侧，眼睛若有心事般忧郁。林翔优从客厅到厨房，在身后把颜抱住，头深深埋在颜的肩膀。“是啊。我向往这样的生活”。
29天前，林翔优和妻子吵架，凌晨3点找到颜，头发凌乱，表情哀怜，像一只经过搏斗后满是委屈与哀伤地回到主人怀抱的小猫。
“只要我还能活着和你在一起，她提出什么条件我都能答应。五年了，也该有个结果了”。林翔优表情冷酷，语气坚定，似乎生死决斗前要留下最后的遗言。颜依稀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流着不知名的血，这一切，似乎是她的罪过。她轻轻抚摸着林翔优身上的伤痕，面目悲哀。
林翔优从此开始不回家。
“颜，我真怕对不起你。真的”。林翔优把颜的身体转过来，对着她的眼睛说。“什么样的结果我都能承受的”。颜的眼眶开始发红，洗过青菜的手垂在身体两侧，手上的水一滴一滴落在地板上，溅起圆圆的小晕。
二
周末。
天气异常潮热，似乎酝酿着一场大雨。
在属于颜和林翔优的爱巢里，两个人一起体会着夫妻的生活。
红烧鸡翅来了，这可是我会做的最复杂的一道菜呢，用了我半个多小时的时间。颜表情欢快，四肢舞动，头上扎起的马尾一左一右地摆动着，像条顽皮的小虫子。
林翔优坐在餐桌前，把视线从侧面摆动的马尾转移到长睫毛的眼睛上，待颜把红烧鸡翅的盘子放在餐桌后，林翔优猛地起身，在颜白净的脸上狠狠亲了一口，然后，坐下，把颜揽在腿上，充满爱意地看着她。颜满足地笑着。用筷子往林翔优嘴里送着鸡毛菜。
“颜，我想回去看看。有些想孩子了”。林翔优把颜移到身边的椅子上，和她对视，小心翼翼地说。
颜欢快的脸微微变了一下，马上又平静下来。
什么时候？
明天吧。
颜不再说话，开始静静地盛着米饭。林翔优夹起一块鸡翅放到颜的碗里，又狠狠夹了两筷子放到自己碗里，大口大口地嚼着。
第二天晚上，林翔优没有回来。
颜一个人在黑暗的屋子里走来走去，从客厅到阳台，从卧室到客厅，一遍遍走着，拖着大大的睡袍，披着长长的头发，像一个孤魂野鬼。
黑暗里，颜孤独的像支被主人遗弃的玫瑰，没有人会拾起她已经散落的花瓣，看到爱情的到来。她哭了，没有声音。
一切都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颜喃喃着，把头靠在门口的墙上，双手合十。她一边祈祷，一边想象着如何让自己打开灯的一刹那，回到，仍旧只属于，一个人的生活。
窗外，下了两天的雨，断断续续停不下来。
几天过去了，林翔优仍然没有音讯。
颜让自己忙的够戗，忙着谈判、忙着写报告，晚上一个人去酒吧，一待就是大半夜。她不停地告诉自己，那只是一只忘了回家的路的小猫，中途被她收留，而今，一切都恢复了原样。
三
雨后的傍晚，空气中处处散发着潮湿的味道。颜和一个客户在咖啡厅闲聊。
“颜，做我的女朋友吧，你的样子总让人看了那么心疼”。
颜笑而不答，没加糖的咖啡从嘴里流到心里，在心口处铺开，罩成一片灰暗的颜色。此时，颜的手机突然响了，那声音像闯入安静世界的第三者，对面的眼睛局促而慌乱。
“颜”。听筒传来的声音熟悉而嘶哑，颜的心微微一沉，起身，跑到卫生间。
“我想见你，想回咱们家。现在”。
“好吧”。颜对那声音没有任何可以抵抗的力气。
一路急促。颜到家时，林翔优已经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四目相对，无语泪先流。林翔优上前把颜紧紧抱住，颜手中的钥匙和包同时脱落，柔软的身体顷刻沦陷。
“颜，我不会放弃你的，永远都不会”。
四
林翔优照旧开始不回家。他对颜说，不离婚，我也会和你在一起。而且，我会让所以人知道我爱的是你。
颜看着他认真的眼睛，不说话，也不点头。
林翔优几乎一周去看一次女儿，每次都是去学校看，买上一大堆玩具和零食，颜远远地看着他，有时会突然感觉那个做了别人父亲的人与自己毫无相干。
每次离开，走很远了，他的女儿总会大喊一声“爸爸”。林翔优总是转过头，朝女儿摆摆手，然后回过头来使劲眨着已经红透的眼睛。颜觉得自己像个罪恶的影子，她不敢投入的看那孩子的样子，她怕看了就会忘不掉。
同时，她也嫉妒那个与自己争宠的小女孩。我和你的女儿你更爱谁？她总忍不住问。林翔优总会笑笑，不回答。颜为此总是陷入淡淡的痛苦。
要不，我们也生个孩子吧。颜也会这样问着，一脸认真。每每，林翔优总会挠挠颜的头发，然后说，傻瓜。那表情，意味深长。
后来，颜不再和林翔优一起去看孩子。
再后来，林翔优开始把看孩子说成去开会，颜开始努力设想他的确是去开会而已。
五
淡淡的凉风在早上袭来。啊，已经有秋天的感觉了。颜刚刚下楼就陶醉在自然风里，她的步子轻快，面带微笑朝单位走着。
手机响了。肯定是林翔优又忘带什么文件了，要我顺带从他单位绕着送过去。颜想着掏出手机。
是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是林翔优的妻子，约颜见面的。
颜考虑了一下，还是同意了。她换到马路对面坐车。上岛咖啡4分店在离市中心很远的一条偏僻的街上。颜赶到的时候，林翔优的妻子已经在那里了。她们没有见过面，但颜见过她的照片，以前无意中在林翔优的包里见的。
她坐在她的对面。
颜眼前的那个女人比照片上苍老了许多。30多岁的女人。眼圈黑黑，浓妆艳抹中依旧能看到岁月留下的痕迹和妆容的生硬印证的家庭妇女的身份。颜看出，这是经过了一番精心修饰的结果，包括身上那套淡蓝色印花的裙子也是特意为了这次的见面而准备的。
颜的心里微微有些酸痛。两个哭泣的女人。
“你能让他回家吗？我和孩子不能没有他，而你还年轻，你还可以重新选择”。30岁被丈夫遗弃的女人习惯性地语言。颜没有说话。
“其实你的生活也是可以重新选择的。你也并不老。况且，我们是真心相爱的”。沉默了许久，颜还是开口了。
“你能说我们之间没有过爱情吗？我们大学四年，结婚七年，你能说我们的感情都是假的吗？在他最穷困的时候是谁帮了他，他能有今天是谁的功劳，你都清楚吗”？
“我只知道有些东西过去了是无法挽回的。人不能只活在回忆中”。
“活生生的孩子天天在我的面前要找爸爸，你能让我如何不回忆。我这么多年只爱过一个的男人，你能让我怎么不回忆”？
“我也无能为力。你不能强迫我做出选择。我是不想放弃的”。
“那我们就全都毁灭吧。他的单位在机关，他的前途也在机关，况且，他还有无法割舍的女儿，你是个聪明人，自己看着办吧”。她说完，起身，大踏步走了出去。甩下身后惊呆的颜。
六
从咖啡厅出来，颜没去上班，她到附近的超市买了一大堆速冻食品和半成品。
回到家，颜仔仔细细地把房间的每个角落都擦了一遍，把从超市买来的东西一件一件往冰箱放着。那个女人的话像刺一样扎着颜的心，颜突然忍不住失声痛哭，身子一点一点往地下滑，手在打开的冰箱门上使劲地抓着，像在抓着可以救命的稻草。
林翔优回来，颜什么都没说。
吃饭地时候，颜突然问，“为了我，你能放弃一切吗？包括你的工作，和你的孩子”。颜的声音有些微微地颤抖。
“颜，你怎么了”？林翔优吃惊地放下手中的筷子，定定地看着她。
“没什么，只是随便问问”。
“颜，你是我最大的梦想”。林翔优抓住颜夹菜的手，使劲地揉搓着。
一连几天，颜都没去上班，她的饭量开始明显的减小，而且，开始不停地呕吐。
周末，林翔优陪颜去医院做了身体检查。她的身子已经非常虚弱了。
医院回来的路上，林翔优想起答应陪孩子去动物园的。他应该告诉颜一声，他看了看身边的颜，没忍心开口。
回到家，林翔优把颜扶到沙发上。“我一会儿要去单位开个会，晚上回来，你乖乖地在家等我”。
颜轻轻点头，眼里忍不住掉下大颗大颗的泪水。
七
动物园里，人并不太多。林翔优拉着孩子的手走在前面，那个与颜见过一面的女人走在后边，之间的距离大约2米。
“爸爸，你看那只猴子真好玩”。孩子欢快地扯着嗓门喊着。林翔优一边附和，一边漫不经心地四处看着。他想起出门前颜委屈的样子就觉得不安。
突然，他的眼睛定在一个方位。离自己不远，大约10米左右，一个身穿白色吊带装、白色长裤的女孩儿出现在他的视线，他太熟悉那身衣服了，还有那笑声，以及那浅红色长发映衬下的白白的脸。确定，那个女孩儿是颜。他同时也看到了她的身边挽着的那个男人，骄傲地站在那儿，如同他站在颜身边充满的骄傲一样。
他差点喊了出来。
那个女孩不停到笑着，引得周围人的目光频频投向她，突然，女孩止住了笑声，四目相对的尴尬，林翔优甩出一个狠狠的眼神，拉着孩子转身离开，身后的女人不解地一路小跑追过去。
颜定定地站在那儿，挽在男人胳膊上的手松开，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她从包里掏出100元的票子，递到男人手里，那个男人转身走了。
八
当晚，颜把林翔优的衣服从柜子取出，放在床上，一件一件仔细地叠着。
钥匙插进锁孔使劲扭动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打破了死般地安静。
客厅的灯亮了，3秒钟后，林翔优站在卧室的门口。
“怎么，是要分手吗”？林翔优狠狠地说。
“对不起。我其实早该告诉你，我们只不过是彼此名副其实的情人而已，只是各取所需”。颜把叠好的衣服轻轻压了压，视线停留在自己右侧的梳妆台上。那里有林翔优为他买的夏奈尔5号。
“你说什么？你把我当成了什么”？林翔优大喊，随即，双手一挥，“啪啦”，酒柜上流满深红的、黄的、以及深红与黄的混合物的液体，另外，还拌有细细碎碎的小玻璃渣在灯光下闪闪发光，就像林翔优被摔碎的心。
颜突然惊叫。林翔优握着的右手溢出鲜红的液体，看得颜一阵阵沉沉地痛。
颜从床头柜取出药箱，走到林翔优跟前。“别碰我”！林翔优冷冷地喊。颜握药箱的手微微抖着。“翔优，你别这样。都是我不好”。颜的声音无力而悲伤。
九
颜消失了。
林翔优也离开了那个曾经诞生了他的爱情与幸福的仅仅属于他和颜的小屋。整日除了上班就是和孩子待在一起，要么，就是静静地发呆。
林翔优有一天突然觉得伤口很疼，一看，感染了。他一个人去医院重新包扎了伤口。
临出医院门的时候，他想到颜做身体检查的结果还没有拿。他犹豫了一下，又走进了医院大厅。
十
城市的另一端。
颜坐在石桥边的小凳上出神。
远远地，一位中年妇女喊着她的名字过来。丫头哇，你是有身孕的人了，可不能受凉呀，快回去吧。颜看着房东大妈，微笑地点了点头。
回去的路上，颜问大妈，生孩子疼不疼。大妈笑着，女人，都得过这一关。
颜想，再过3个月，她就可以做妈妈了。孩子的名字她早就起好了，叫林思优。天空中飘着淡淡的白云，就像颜此刻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