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午后,胖奶奶正在小卖店里忙活,走进一位和自己年令相仿的瘦老头儿,问:
“听说五十七中的老教师宋学丽住在这个小区,你知道不?”
胖奶奶上下打量瘦老头,见他浓眉毛,高鼻梁,身板挺拔,忽然说,“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不可能,”瘦老头否认,“我一直住在县城,近日女儿买了宽敞的房子,才把我们老两口接到省城里来居住。”
“噢,那你怎么认识宋学丽?”
“年青时,我们都在县城中学教书,是一个教研组的。”瘦老头想,干嘛刨根问底呀,忙反问,“她住在这里吗?”
胖奶奶沉吟一下,用手指着对面四楼一个窗口,“呶,那就是她的家。”
瘦老头听罢,见离卖店不远的草地上有个凉亭,就走进去坐下,望着那个窗口出神。单元门一开,都要站起身看看出来进去的人。
大约守候一个小时,摇摇头走了。
过两天,瘦老头又来了,坐在那里呆望那个窗口,胖奶奶切块西瓜送过来说,“吃块西瓜解解渴吧。”又小声笑问,“想见人家为什么不上楼?”
瘦老头觉得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胖奶奶乐了,“哟,还挺难为情,那一定是你初恋的情人吧,怕进去遇见她家里人,不知说啥好。”
“你呀真是火眼金睛,”瘦老头只得承认,“不瞒你,我们当初确实情投竟合,然而------”这时有人要买东西,胖奶奶赶紧往回走,还边走边回头,“我帮儿子经营小卖店,一刻都离不开。你呢,大热的天,别晒晕了,还是别傻等啦。”
瘦老头却痴情不改,没过两天,又来守望那个连人影都看不到的窗口,似乎不见上一面都死不瞑目。
不料,一个响雷下起了雨。胖奶奶赶紧送来一把花折伞,“唉,你来了好几次都没谋上面,证明你俩今生无缘,还赖着不走,真是死心眼儿。”瘦老头却只顾自言自语,“要不是那年暑期,她当官的舅舅把她突然调回省城,我们早就结婚了----可我想不明白,调走以后为什么音讯全无,转眼间就变得这么绝情。”
胖奶奶反驳道,“你太武断了,也许她写过信你没收到,因为那年月正赶上文革,乱得很哟。”
雨哗哗地下个不停,瘦老头站了一会,只好举着胖奶奶的伞回家了。
第二天,瘦老头来还伞。胖奶奶接着昨天的话茬说,“老哥,听我一句劝,今天就别等了吧。”
瘦老头仿佛没听见,还想去凉亭坐一坐。胖奶奶立刻沉下了脸,“我觉得你这样不太好,你想哇,这事让你老伴儿知道了,心里准会酸溜溜的,说不定会指鼻子骂你老不正经。女儿要知道了,看你那张老脸往哪搁?都这把年纪了,闹得家庭不合,值吗?”
瘦老头被数落得挺尴尬,只得来个向后转,“那、那我信你的,回了。”
可是,走不多远,扭头见胖奶奶站在路旁,正默默地看着自己,刚要挥挥手,忽然开来一辆小货车,胖奶奶一躲闪,跌坐在马路牙上。司机跳下来,惊呼,“妈,没事吧,我领你上医院检查一下。”
瘦老头赶过来时,小货车已经一溜风似地开走了。很快,过来一位来买东西的邻居,急问,“宋奶奶怎么了?”
瘦老头一愣,“她姓宋?”
“是呀,叫宋学丽,是退休老教师,一直住在这。”
瘦老头后悔得都想擂自己一拳,嗨,找的就是她,她明明知道是我,却不肯相认,还把我教训了一通。四十年的时光啊,把她雕刻得面目全非,楞是让自己没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