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与小木马

呢喃的火花 · 发表于 2012-3-23 11:46

　小木马一直独自呆在天台的角落里，落满灰尘，但是它一点也不害怕，因为它知道，鸽子无论飞得多远，都会回到自己的身边。
　　
　　1
　　高三的时候，林莞苓老是会做同一个梦。
　　梦里她还是个小学生模样，乖乖头、小书包小皮鞋红领巾。她坐在楼梯口等妈妈回来，不知不觉靠在书包上睡着了。睡梦中，她听到有鸽子“咕噜咕噜”叫唤的声音，醒来，离开书包，顺着声音，她来到了通向楼顶天台的那道有点生锈的绿色铁门前。推开门，有黄昏柔和的阳光照进来。
　　天台四周高楼林立，反射着冰冷的光。楼下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她看不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屋顶的一角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杂物，有一只小木马，就藏在那些杂物中间，露出大半个身子。一只有着银灰色翅膀的白鸽子很安宁地站在小木马的背上，看样子像是在打瞌睡，又像是在和小木马说着什么悄悄话，林莞苓能感觉到它们的微笑。
　　这个时候，林莞苓的头顶上响起了长长的鸽哨，抬头看到一群鸽子扑打着翅膀飞过。那只停在小木马身上的鸽子也抬起了它那小小的脑袋，看着天空上飞翔的鸽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微微张开翅膀……
　　
　　2
　　林莞苓也不相信，楚小方居然会给自己写情书。
　　当他在学校门口那棵最大的榕树下把情书递给她的时候，她还很怀疑地看了看四周，以为是要给自己旁边的人。甚至确定是给自己的时候，她还木在那边等着他开口，说出自己某个好朋友的名字，她好转交。
　　两个人的表情都有些尴尬，过了好一会。
　　他说。给你的。
　　她说。噢。
　　然后他又转身跑到球场上去了。跑远了，又回过头来，给她一个灿烂的笑容。
　　林莞苓的脸一下就红了。这还是第一次有男生给自己写情书。而且还是楚小方。
　　他是这个学校有名的校草，不过人长得好，名声却不好。是个人人头疼的问题学生，还因为打架被退学，后来托了很大的关系才回到学校来，算是留了一级，变成林莞苓的隔壁班同学。
　　她有点心慌意乱地把情书放进书包里，快回到家的时候，她又拐到一个没人的角落，打开书包，把情书夹进一个本子里。
　　这个晚上做作业的时候，林莞苓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感觉，不时去瞄放在面前的那个书包。总觉得那个本子里好像会有什么小怪物会跳出来咬她一口一样。也有可能，是个很可爱的小怪物也不一定哦。这么想的时候，林莞苓就忍不住偷偷微笑。后来，她还是忍不住把那个本子抽出来，用左手臂压着，才能认真去写作业。
　　直到妈妈睡觉了，她才偷偷爬起来，打开台灯，把那封信从本子里抽了出来。
　　忍了半天也不敢拆开。这也难怪，她还只是个高二的学生，17岁的豆蔻年华。平常对爱情只是处于幻想状态，现在一下子有人给自己写情书了，难免有些忐忑。
　　明明是期待的，又为什么忐忑，自己也说不上来。就好像，楚小方明明长得那么阳光，却又表现得那么糟糕，是一个道理。
　　脑海里的那个楚小方一会像个小王子，一会又像个大流氓。他会站在阳台上很开心地和朋友们聊天，回过头来露出灿烂的笑容，有个不深不浅的小酒窝，眼眸里落着明媚的阳光。他又会一下掀掉别人的桌子，眼神凶狠让人害怕。他曾是篮球队的主力却会和教练吵架以及殴打对方对他恶意犯规的球员。他是百米冠军却只在追打人的时候跑得最积极。他是单车社里骑得最快的，别人都到终点的时候却找不到他，等了半天回去的时候有人看到他出现在路边的游戏机店和桌球室里……反正，说也说不过来。
　　
　　3
　　国庆节。学校的合唱比赛。
　　林莞苓相貌平凡，但是有一副好嗓子，从小就在唱诗班里。她被安排做了年段合唱团的领唱。
　　对于台下那些青春躁动期的男生们来说。台上女生们都穿着一件白衬衫，方格子裙白袜子黑皮鞋，系着一个粉色的领结，化着舞台妆，再好看的人，站在那么一大群人里，也不会让人觉得有多么显眼。
　　但是林莞苓不一样。身边的人都保持沉默，她开始唱歌的时候，所有在人群里寻找“美丽的女孩”的目光就会不自觉地转到她的身上。
　　她就像是一棵初生的小树一样，不张扬，却坚定静美。舒缓而不可阻碍地生长。
　　即使唱的是《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
　　楚小方原本一直吊儿郎当地站在台下，想着怎么捉弄身边的同学，但是这个时候，他也不自觉地站直了身子。他被这个女孩给吸引了。
　　他内心里潜藏的某种美好柔软被林莞苓无意中给触及了。
　　是的，每个人的身上都有一些神秘的按纽。谁也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被什么人不小心给按到，可是一旦按到，那些情感的阀门就会在瞬间打开，流遍全身。
　　他，楚小方觉得，林莞苓就是这个按到了他身上的按纽的女孩，他喜欢她，想和她做朋友。
　　林莞苓抱着小熊枕头靠在床头看着楚小方写给自己的信。他的字体虽然笨拙，也有几个错别字，但是描述得还是挺详细的，让林莞苓都能感觉到当时的情景。
　　我喜欢你，我们做朋友吧。愿意的话，给我回信吧。
　　林莞苓很久没有像这个晚上这样，辗转反侧了。
　　就在林莞苓还犹豫不决地想着要不要给楚小方回信，该怎么回信，回了信要怎么给他的时候。他的第二封情书又来了，这次写得很简单。
　　周末我在大榕树那边等你，不见不散。
　　虽然词语老套，但是就因为“不见不散”这四个字，让林莞苓觉得自己必须得去。
　　
　　4
　　同学们突然发现，楚小方突然间变了一个人一样，不再肆意发脾气，也不再逃学迟到，虽然上课还是会发呆，却不像以前那样趴在桌上睡觉或捉弄周边的同学。
　　很快，关于楚小方正在谈恋爱的事就被传得沸沸扬扬，有各种各样的版本，有的说是初中部的那个校花。有的说是同年级的那个家里最有钱的许珊珊。也有的说是楚小方以前的同班同学，学校的大姐大，高三〈3〉班的林若芸。
　　不过最后被大家知道是林莞苓的时候，谁也不能相信和接受。
　　那是一个多月后的事情了。学校的广播里在叫：高二〈2〉班楚小方，高二〈3〉班林莞苓，你们马上来教务处。高二〈2〉班楚小方，高二〈3〉班林莞苓，你们马上来教务处。
　　当教务处主任把楚小方写给林莞苓的信扔在他们面前，并要林莞苓证明自己是清白的，一切都是楚小方的错的时候。林莞苓就知道到底是谁出卖了自己。信任和长达四年的友情。
　　林莞苓很平静地和教务处主任说。是我愿意和他交往的，他没有强迫我。
　　然后，是教务处主任气急败坏的脸色和恶毒的语言，两个人就那样被罚站在操场上的国旗下，同学们都围在窗口看着他们，并指指点点。
　　楚小方倒是很开心的样子，还一直微笑地看着林莞苓。
　　林莞苓开始的时候，表情很复杂，委屈、生气、羞愧统统都夹杂在一起。不过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放松了下来。她抬着头，微微眯着眼睛看着蓝天下飘扬的五星红旗。一脸平静，又像那一棵初生的小树了。
　　楚小方忍不住说。嘿，现在全校的人都知道我和你在谈恋爱了。
　　林莞苓也不看他，说。我有一个好朋友。她很喜欢你，长得也好看。要不，你们做朋友吧。
　　林莞苓感觉到这个好朋友就在那群挤在窗口前看他们的同学的后面，教室里只有她一个人是坐着的。是啊，她这个时候怎么好意思看自己像一个不要脸的坏女生站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指指点点呢。
　　只有她知道林莞苓和楚小方写信的事，只有她知道林莞苓把楚小方写的情书都放在学校后面小树林里那个隐秘的树洞里。她在知道楚小方和林莞苓通情书后就再也没找她说过话了。
　　刚才林莞苓的表情那么复杂就是在想。她把信交给教务处主任，难道以为我会因为害怕而不和楚小方交往。我会以为是楚小方耍的小手腕，为的是让全校人都知道，他们在谈恋爱。或者楚小方会以为是我不想和他交往而主动把信交给了教务处主任？
　　很傻很天真。
　　
　　5
　　楚小方侧着脸看着林莞苓，通信这么久，他还没这么近地和她站在一起这么久，甚至都能感觉到她轻柔的呼吸。
　　她眯着眼睛，抬着头的样子，让他觉得，仿佛，这个世界就只剩下了他们一般。
　　楚小方突然就拉过林莞苓的手，不顾学校保安的阻拦，骑上一直没上过锁随意靠在某棵树旁的单车，载着林莞苓离开了学校，
　　楚小方身子微微前弓着身子，蹬得飞快，林莞苓只好紧紧抓住了他的坐垫。他们在小树林尽头拐个弯后，就把跑出来追他们的保安给甩掉了。
　　楚小方渐渐放慢了速度，坐回到了坐垫上，依旧不回头，径直往前骑去。林莞苓抽回手，抓住他飘扬起的衬衫衣摆。
　　林莞苓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什么地方，但是她却觉得从来没有这么镇定过。她只是从后面微微探头看着楚小方的侧脸。微卷的刘海轻轻拂着光洁的额头，好看的轮廓就一直起伏到隆起的喉结下去，柔嫩的毛须在阳光里泛出清淡的光芒。
　　她想起自己一直藏在抽屉里的那张相片来。
　　楚小方在穿过了一条悠长的小巷后停了下来，让林莞苓下车后，把单车往墙上一靠，带着她进了一个院子。
　　这里居然是一个旱冰场，因为还是上课时间，有一个中年妇女正趴在桌子上打瞌睡。
　　看得出楚小方对这里很熟，他问好林莞苓的鞋子号码后，摇醒那个中年妇女，拿了两双旱冰鞋。也是很古老的那种，四个红色的轮子，直接用绳子绑在鞋子上，倒也卫生。
　　楚小方很快就跑上水泥地里去，滑完一圈之后，看到林莞苓连绳子也不懂怎么绑，就在她的面前停了下来，然后蹲下来，很认真地帮她绑。
　　林莞苓看着他低着头的样子，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幸福感。然后又抬头打量着这个旱冰场，只是一个圆形的水泥场，四周挂着一些小彩灯，墙头上有一蔟很茂密的三角梅。水泥旱冰场的正中间还长着一棵木棉树，在树干处围上泡漠防止人撞上，枝桠上也挂着小彩灯从空中向四周延开和墙壁上的那些连在了一起。
　　林莞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她还没滑过冰呢。
　　楚小方放开她，又自己滑了出去。
　　林莞苓就那样站着，看这楚小方忽远忽近地滑着，觉得有些恍惚，想起自己小的时候，看到别的孩子在广场上溜冰，就吵了也要去，还被妈妈打了一顿。当时她就开始恨爸爸，如果他还在，一定会带自己去的。
　　林莞苓咬咬牙，尝试着向前走了一小步，摇摇晃晃，总算又站住了，再一小步，再一小步。不小心太大步了，一下控制不住重心，“啪”的一下，直接坐在了地上。
　　楚小方赶紧过来，想扶她起来。不过林莞苓却坐在那里，看着楚小方，突然就号啕大哭起来，而且一发不可收拾的样子。连那个还在睡觉的中年妇女也被吵醒了。
　　她所有的委屈终于在这个时候都爆发了出来。这些委屈不知道是从被叫到教导处开始，还是已经积累了好多年。反正，她身上的某个按钮也被楚小方不小心给触到了。开始的时候是很多互相冲突的激烈的抗拒情绪，转换成泪水和哭声，在寻找到共同的出口之后归为一处，然后慢慢平缓下来，变成一条温暖的小河舒缓流淌。林莞苓搂着楚小方的肩头轻声抽泣。
　　楚小方把她轻轻拉起，然后牵过她的小手。
　　相信我。我再也不会让你摔倒了。
　　
　　6
　　那天，所有的小彩灯亮起来的时候，楚小方带她去吃冰激凌，去广场上看了一会露天电影，然后送她回家。
　　她在后面搂着他的腰在半路上睡着了。
　　林莞苓在社区前和楚小方轻轻摇手说再见。等她爬上六楼的时候，还看到他推着自行车一边走一边回头的傻样子，忍不住就想笑。
　　她很小心地拿出钥匙开门。
　　等她溜进自己的房间里的时候，发现妈妈已经坐在自己的床上睡着了。
　　你们老师打电话给我了。
　　林莞苓不敢看妈妈。
　　妈妈轻轻叹了一口气，拉过林莞苓让她坐在自己的身边。
　　听说他是个坏学生，就是比较容易讨你们这样的小女生喜欢。听妈妈的话，好看的男人不可靠。他只是一时好玩，很容易就会伤害到你了。你要好好念书，自己有能力了，谁也伤害不到你。不要像妈妈这样，要去菜市场摆摊子，风吹日晒老得快，，也难怪你爸爸，他有文化，长得也好，自然会有狐狸精来勾引他。
　　林莞苓抓住妈妈的手，不让她再说下去，在最初半年多的咒骂和发疯地到处找他后，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提起过爸爸了。
　　她轻轻抚摸着妈妈的手，掌心有点开裂，也有很厚的一层茧子了。她低头钻进妈妈的怀抱。
　　晚上我们一起睡好么，妈妈。
　　第二天醒来，妈妈又早早去了市场。
　　她在家门口站了很久，才想起来，每天来接她一起去上学的好朋友，再也不会来了。延续了4年的习惯，说消失就消失了，真有些惆怅。
　　她一个人沿着高高的围墙慢慢地走，路过一个红绿灯，路过一排树两只野猫，路过几个小店，然后她看到了楚小方，一只脚踩着车子，一只脚立在地上，在一棵树下看着她笑。
　　她跳上他的车说。驾。
　　我又不是白马。楚小方假装委屈地说。
　　骑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也有可能是唐僧。就像你这么罗嗦。
　　我是罗嗦的王子。
　　你才不是。
　　我是王子，找到了我的公主。
　　王子要娶的不一定是公主，但是公主要嫁的一定是驸马。
　　……
　　
　　7
　　路上有同校的学生看见他们，会不时回头来看他们，并悄声讨论。女生会放肆一点地笑，男生们反而不敢，因为他们还是有些怕了楚小方。
　　他们两个倒是不在乎，一路说说笑笑。进了学校，林莞苓还等楚小方放好车子后，一起并排向教室走去。
　　路上遇见初中部的校花，遇见和楚小方同班的许珊珊。她们的眼神都很怪。
　　说再见后，各自去了自己的班级。
　　全班人好像没人看见一样，又每个人都在看着她说话。
　　原本和她坐在一起的好朋友也搬了座位，坐到最后排，并低着头在那里念英语。从来都没见她这么努力过，林莞苓在心里想。
　　终于有女生忍不住，过来问林莞苓。你真的在和楚小方谈恋爱吗？
　　没等林莞苓回答，其他女生也挤了过来，开始唧唧喳喳地说起来。不外乎是，楚小方是个坏男孩，他只是玩玩而已，不会当真的。和楚小方在一起，早晚会变坏。……反正她们都是为了林莞苓好，甚至说如果林莞苓坚持要和楚小方谈恋爱，她们就不会再和她一起玩了等等。不过，同时也很好奇地再打听着关于楚小方的很多事。
　　林莞苓只是笑，也不回话。
　　第一节课是班主任的课，铁青着脸，没什么好脸色。
　　让同学们坐下后，她就开始转身在黑板上写着新课题。下面还有女生忍不住轻声说着什么。
　　班主任的手在黑板上停了下来，大家赶紧闭上嘴巴不说话。可能是过于沉默。班主任终于忍不住了，转过身来叫到。
　　林莞苓，你到门口去给我站着去。
　　林莞苓就直接走到教室外的走廊上去了，她背靠着墙壁，看着天空，有鸽子飞过，带者长长的哨子。
　　阳光落满了肩头，林莞苓觉得这个世界真安静。她闭上眼睛，看到了田野，树，她坐在小木马上摇摇晃晃地唱着歌，爸爸一伸手，就有一只鸽子停在了他的手心里。然后，她听到了轻微的哨声，她以为是爸爸在像自己吹口哨呢。再认真去听，发现是从右边传来的。睁开眼睛转过头去看，看到了楚小方也被叫出来站在了走廊上，正看着她轻轻吹着口哨呢。
　　林莞苓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又回过头去，把脑袋靠在墙壁上，嘴里轻轻地哼起歌来，配着楚小方的口哨声。
　　虽然闭着眼睛，但是她却很清晰地看到了楚小方的模样。
　　下课后，林莞苓去了洗手间。
　　等她去洗手的时候，却发现洗手间的门已经被关上了，只有林若芸和她的几个姐妹淘站在自己的身边。
　　林莞苓就是你啊？你真的和楚小方在谈恋爱了？林若芸用一副和不屑的口吻说。
　　关你什么事。
　　有一个女生想动手动脚被林若芸喝住了。
　　真不知道你哪里好。算了算了，估计他突然想换换会读书的女生的口味吧。不过，好女生也不至于都长你这么普通啊。
　　那些姐妹淘开始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林若芸挥挥手，带着那班姐妹淘离开了。
　　林莞苓以为自己总要和她们折腾上一番，没想到她们就这样走了。心里不免觉得更加不舒服起来。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平整的刘海，微胖的脸，有些雀斑也有些青春豆。眉毛也没修过，有些乱。还有皮肤，也是一般的很……
　　她用手接了接水往脸上扑一扑，然后走出去。
　　楚小方正拉着林若芸的手臂在呵斥着什么，看到林莞苓出来赶紧跑过来，很关切地问她有没有被她们欺负。
　　林莞苓轻轻地摇摇头。
　　有人欺负你，你一定要告诉我。楚小方的表情让林莞苓还是忍不住从心里开心。
　　上课铃响了。
　　林莞苓看着楚小方走回教室的背影。
　　一个月。她这么对自己说。
　　
　　8
　　之后，楚小方开始每天接送林莞苓上学放学，林莞苓也像个真正的女朋友那样去看他打球，给他拿水加油。
　　同学们也真的都慢慢地疏远了她，好朋友也慢慢地淡出了她的视线。她的眼里只有楚小方了。
　　开始的时候，老师也找她谈过几次心，让她安心念书，说楚小方是个没有前途的人，林莞苓的书念得好，歌也唱得好，要考个音乐学院是很容易的事。
　　后来也放弃了。因为，他们的举止行为也不至于出格。林莞苓依然认真读书。而楚小方也变安静了很多，再也没有出现和谁打架的事了。虽然依然不能专心读书，但也不至于扰乱课堂秩序。
　　反而，是好事呢。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已经是被人接受的平静的校园恋情了，每个人也都忘记了自己当初说的话，楚小方只是玩玩而已。他们看上去，比谁都稳定。
　　刚好是周末。林莞苓让楚小方带自己去那家旱冰场。
　　之前，林莞苓和楚小方也来过几次，在他的指导下，她已经能够自由地滑行了。
　　等彩灯都亮起来的时候，林莞苓买了两只汽水和楚小方一起靠在旁边的栏杆边用吸管慢慢地吸。
　　林莞苓说，我给你说鸽子和小木马的事吧。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爸爸给我做了一只小木马，我还一直记得，爸爸那时候很年轻，很好看，他给我做小木马的时候，他的那只小鸽子就一直停在他的肩膀上。爸爸说，从今以后，我，小木马和鸽子，就是最好的三个伙伴。再后来，我爸爸离开我们，和一个舞蹈演员一起离开这个城市，我听阿姨说，他们去了国外。爸爸不知道，在他离开我们的第二天，鸽子也飞走了。我每天坐在小木马上，在门口等啊等啊，等到好多的鸽子从我家门口的天空飞过，也没能等回我的鸽子。再后来，我们搬了几次家，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小木马就再也找不到了。我问过妈妈，妈妈说，看到那些东西只会难过而已。他们想离开，谁也留不住。
　　我要好好念书，等我有了能力，我要去寻找我的爸爸，问问他，鸽子飞走了，到底，还会不会回来。
　　林莞苓低着头说。我是小木马，爸爸是鸽子，飞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
　　楚小方说。你是小木马，我就是你的鸽子，我是永远也不离开的鸽子。
　　林莞苓抬头看着楚小方，笑了笑，大颗的眼泪掉了下来。
　　你会离开我么。林莞苓问他。我长得又不好看。
　　不会。
　　我爸爸当年也说不会离开我妈妈的。
　　楚小方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毕竟，他从没考虑过那么远的事情。
　　林莞苓笑了笑，看到一朵木棉花掉了下来。
　　晚上，楚小方载她回家，她从后面紧紧地搂着他，让他骑慢点，再慢点。路上的灯把他们的影子拖得很长。
　　再慢，还是到了她家门口。
　　林莞苓依旧搂着他没有放手，楚小方隐隐感到有些不安，可还是微笑着说。到家了，你家的灯亮着呢，你妈在等你回家呢。
　　林莞苓跳下车，走到楚小方的跟前。这个男孩还一脸微笑地看着她。
　　林莞苓迅速地在楚小方的嘴唇上亲了一下，一股温暖迅速在两个人的身体里扩散开来。
　　她说：以后不要来接我去上学了，我们，还是做普通朋友吧。
　　然后转身丢下发愣的楚小方，一口气跑上了六楼，敲开门，不等妈妈开口，就钻进她的怀抱。眼泪大把地流下来。
　　妈妈，我爱你。我听你的。好好读书，谁也无法伤害到我。
　　楼下传来楚小方一阵阵的叫声。
　　林莞苓，你下来。林莞苓，你给我下来。
　　林莞苓躲在被窝里，全身不停地战栗。
　　一个月。你只能和他谈一个月的恋爱。你不能等到他来伤害你。不能。她一直对自己这么说。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是错，这样伤害楚小方是对是错。她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但是她知道，自己必须履行自己的决定。
　　她还要去找自己的鸽子。而楚小方。他不是。
　　
　　9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林莞苓总是早早就起来去学校。无论如何，楚小方也想方设法找到林莞苓，非要她说清楚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是林莞苓就是不回答。无论他怎么怒吼，怎么摇晃自己的身子，她都咬着牙齿不回答。
　　再后来的某一个夜晚，楚小方骑着单车在林莞苓的社区前转了好多个圈，离去，又回来转圈，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从那之后。他们两个就真的好像从来未曾认识过一样。即使面对面走过，也没再抬头看彼此一眼。
　　林莞苓已经没有了一个朋友，只是全心念书。楚小方就是天天上课的时候坐在教室里发呆。不打球也不打架，放学后一个人骑着单车慢慢地回家。
　　同学们对他们的这种状态恨事好奇了一段时间，但是谁也不知道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各种版本都有。
　　就这样，一年沉寂的时光过去了。他们在校园里遇见过无数次，却好像行走在各自不同的世界里一样。唯一相同的，就是失去所有的色彩。
　　有时候，林莞苓看到他消沉的样子，也偷偷一个人哭。但是妈妈，老师的话会一直在她的耳边说，你要靠自己，一定要靠自己，只能靠自己。
　　她也会和自己说。我要去找我的鸽子。楚小方不会一路陪着我去寻找我的鸽子的。
　　楚小方说，我是你的鸽子，我是你永不会离开的鸽子。
　　你不是你不是你不是你不是，我们早晚会分开。
　　他们真的，早晚会分开。
　　楚小方毫无意外地落榜了。他总共才考了一百多分。
　　林莞苓如愿考上北方一所重点的音乐学院。她之所以会报那么远的学校，要离开妈妈很久的时间。只是因为，那是一所唯一和爸爸去的国家的一个音乐学院有互派学生留学的学校。
　　通知书下来的那天。她去了那家旱冰场。有不少的工人正在往外搬东西，原来，这里，已经要被拆迁盖高楼了。
　　在她的央请下，那个中年妇女才同意让她在这里面滑一会。
　　林莞苓蹲下来绑鞋带的时候，想起楚小方低着头帮她绑鞋带的样子，眼泪掉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她慢慢地滑着，滑着。又到了木棉花掉落的季节。有一大朵的木棉花掉落下来。她远远看到那朵花，却还是被它给绊倒了，一下坐在地上。
　　空荡荡的旱冰场，只有她坐在那里，想起楚小方牵起她的手和她说。我再也不会让你摔倒了。
　　林莞苓离开那个旱冰场的时候。没有看到楚小方，他就在门后，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从她来的时候，他就看到了她。
　　他很想过去说，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和我分开了。但是他没有过去。
　　他也没有过去和她说。
　　我是那只你弄丢了的小木马，你是我的鸽子。鸽子飞走了，还会回来吗？
　　
　　10
　　林莞苓大一的时候，没有申请到出国留学。
　　大二的时候，她放弃了申请。很多事情，只有在经历后，才会懂得，什么是需要放弃的，什么是需要珍惜的。
　　过去的，永不再来的。该放弃。
　　眼前的，等待自己的。需要珍惜。
　　大一暑假回去的时候，她从同学那得知，楚小方去当了兵。她拿到了他的地址，开始给他写信。
　　他没有回。她坚持写了一年。
　　然后知道。他，已经放弃她了。他比她更早懂得这个道理。
　　大四的时候，她找到了一个很好的男朋友。在毕业后，她想带他回家看看，她想告诉妈妈，自己这只从她身边飞走的鸽子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另一只鸽子。这是她在这两年里又明白的另一个道理，小木马永远只能和小木马在一起。鸽子永远要去寻找另一只鸽子。
　　她也要带妈妈离开那个城市。
　　她要用自己的能力给妈妈好的生活。也要补偿爸爸欠她的。自始至终，她还是爱着记忆里那个年轻又好看的爸爸的，她想替他还帐。
　　毕业典礼上，她给妈妈打了个电话，问她最近身体怎么样，在市场摆摊太辛苦了，叫她不要再去。
　　妈妈说。还好，不辛苦，最近还有一个男孩子，说是以前她的同学，刚退伍回来，没找到工作，也在旁边摆了个摊子。很黑很结实，人很好。经常来帮她的忙。
　　林莞苓握着手机，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
　　同学们开始欢呼，并放飞了很多的鸽子，它们扑腾着翅膀，用力向上向前飞去。